“是不是睡过头了?”盛槿书路上与她闲聊。
龚静怡不好意思:“忘记定闹钟了。”
盛槿书关心:“吃早饭了吗?”
龚静怡回:“没来及。”
盛槿书抬手,很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听见你的胃在呜呜呜了。”
龚静怡受宠若惊,被她的亲和壮大了胆子,反驳:“偶尔一次不吃没关系的。”
盛槿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三分钟后,在五班准备上第一节 课的孟晚霁就看见龚静怡拿着一沓英语周报和两颗蛋黄酥回来了。她心底了然,盛槿书又给没吃早餐的学生送温暖了。
上课前,龚静怡在课桌下小心翼翼地偷吃,孟晚霁当做没看到。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带早餐进课堂的,但学生有惰性,你不让他在教室里吃早餐,很多学生可能就要饿一早上。所以很多时候,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多数老师都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规矩要立,但是学生身体也要顾。
第二节 课下课,她在六班上完课回办公室,路上突然遇见龚静怡的同桌王茹一路小跑地冲向办公室,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脚步。
还没跨进办公室,她就听见王茹问盛槿书:“盛老师,你刚刚给静怡的蛋黄酥是什么馅的呀?”
盛槿书诧异:“应该是红豆或榛子味的吧?”她打开零食箱,确认:“榛子味的,怎么了?”
王茹苦着张脸说:“静怡不知道怎么了,从第一节 课下课就说肚子有点疼,现在不仅肚子疼,身上还起了好多疹子。”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闲聊声不约而同地停下,盛槿书站起身子往外走,孟晚霁心“咯噔”一声,把书本和保温杯随手一放,也立刻转身赶往五班。
学生安全问题是学校的重中之重,谁都担不起责任。
她顾不上两人冷战的状态,问快走在身前一步的盛槿书:“厂家和保质期有问题吗?”
盛槿书肯定:“没问题,给之前我还特意看过一遍的。”
那是不是过敏了?
孟晚霁问龚静怡同桌:“静怡有说她吃什么会过敏吗?”
王茹回:“我不知道呀,她就让我过来问问盛老师是什么馅的。”
盛槿书忽然耐不住地小跑起来,高跟鞋的哒哒声像敲打在孟晚霁的心上。
孟晚霁第一次看到盛槿书这样慌乱无措。
她跟着小跑起来,追在盛槿书后面进教室。
教室里,龚静怡正捂着肚子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确实很难受的模样,露在校服外的手背上隆起着大片的红疹。
盛槿书眉头蹙得很紧:“你榛子过敏吗?”
龚静怡“唔”一声,反问:“刚刚的蛋黄酥里面是有榛子吗?”
包装上只有品牌和生产日期,她不知道什么口味,觉得好吃就都吃进去了。
盛槿书点头。
龚静怡心里有底了:“老师,那我可能过敏了。我不能吃坚果的。”
她有点气短,问孟晚霁:“老师,我们班的医药箱里有抗过敏药吗?我吃片药就好了。”
以前过敏都是这样的。
孟晚霁不放心,伸手扶她:“去医务室看看。”
盛槿书也是这个想法。
她和孟晚霁一人一边,扶起龚静怡往教室外走。
龚静怡身上确实难受,便也没再挣扎,只说了一句“老师我自己能走”,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们下楼。
孟晚霁打电话向有电动车的老师借了辆车,让盛槿书载着龚静怡过去。
盛槿书下意识地想问“那你呢?”,随即反应到这件事的责任在自己,孟晚霁没有义务要跟着她去的。
她把话咽进了喉咙里,接过车钥匙,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孟晚霁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转了个方向,从小路快走去医务室。
她不会开电动车,一辆电动车也载不了三个人。
冬日里,她走出一身薄汗,抵达医务室时,龚静怡已经吃过药,在挂水了。
盛槿书没在医务室里,孟晚霁回了黄宏升打来的询问电话,出门看见她站在走道尽头的窗户前发呆。
隐隐约约,她好像长吁了一口气。
孟晚霁攥了攥指头,克制再三,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盛槿书听见脚步声,转回了头。
久违的平静对视。
孟晚霁问她:“医生怎么说的?”其实刚刚在医务室里,她已经问过医生了。
盛槿书神色平常,看不出情绪地回:“医生说应该过敏了,吃完药红疹能退下去就没事。”
孟晚霁点头:“那就好。”
盛槿书没再说话,相顾无言,孟晚霁说:“那我先回去了,静怡这边好了,你给我发条信息。”
盛槿书应:“好。”
孟晚霁转身。
她在心底反复犹豫是否要对盛槿书说一句“只是一个意外,不要放在心上”,可抬起头就看见大楼门被推开,唐奕诚跑了进来。
算了,没有必要。孟晚霁想。
*
中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盛槿书给她发来信息:“静怡的红疹退了,没事了。”
孟晚霁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了结了,可没想到当天夜里一点多,舍管给她打电话,说龚静怡肚子疼,睡不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孟晚霁心砰砰直跳,顿时睡意全消。她立刻坐起身子,一边回话一边换衣服,扣子都来不及全扣上就抓着外套打开了门。
望见盛槿书房门的一瞬间,她有想过是不是应该把盛槿书叫起来,可下一瞬间她脑海里又起早上楼道里她慌乱的脚步和窗前后怕的身影。
放轻手脚,径直路过盛槿书的房门,换上鞋,她独自出去了。
午夜的校园一片沉寂,除了呼啸的冷风,天地间回荡的只有她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孟晚霁按捺住走夜路的恐惧,用最快的速度去到了学生宿舍。
宿舍里龚静怡蜷缩在下铺,捂着右下腹,疼得直哭。好在人还是清醒的,孟晚霁问她什么她答什么。
孟晚霁稍稍放心,让舍管帮忙扶着,背龚静怡下楼,而后借了校内应急的车,送龚静怡去最近的医院。
为以防万一,路上她联系了龚静怡的家长。
龚静怡的父亲态度不太好,但电话里到底没多说什么,只说会尽快赶到。
他说很快,确实很快,孟晚霁刚到医院,挂上急诊,他们也到了。
三个人一起挤在急诊室里听医生问诊。
医生让龚静怡自述病情。
龚静怡说肚子疼,指示了范围,形容了疼痛的感觉,最后想起来补充:“早上有吃了一个含坚果的蛋黄酥,过敏了,吃完也有肚子疼,还起荨麻疹了,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龚静怡的母亲立刻惊诧:“你不是知道自己坚果过敏?怎么还吃它!你不要命了!”
龚静怡一下子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看着孟晚霁。
孟晚霁知道没事还好,万一有事,是不可能推脱得过去的。
她定了定神,应:“是我托班上的英语老师准备了一点小零食放在办公室,方便学生没吃早餐时应急。早上我看静怡没吃早餐,就让英语老师给她拿了她两颗蛋黄酥。”
“我不知道她坚果会过敏。”
她把主要责任揽下。
龚静怡父亲马上变了脸色,责问:“你是她班主任,你这都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你给学生吃东西之前,不问问她有什么忌口的吗?你怎么做老师的!”
龚静怡母亲也恼火:“早上的事,你到现在都没通知我们家长。”她去掀龚静怡的衣领,手臂,隐约还能看到早上红疹的一点印子,又心疼又愤怒:“要不是晚上这遭,你们是准备就这样掩盖过去吗?!”
“我们这么信任你们,一年花十几万把孩子送进你们学校,你们学校就是这样帮我们照顾孩子的吗?!”
“太不负责任了!”
怒火越燃越旺,责问的话越说越尖刻,龚静怡在一旁尴尬又无力地喊:“爸……妈……”
微弱的声音淹没在父母的炮轰声中。
急诊医生被吵得脑袋疼,皱眉说:“安静一点,还看不看病啊。”
龚静怡的父母这才停火。
孟晚霁咬唇,低着头,喉咙微涩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到位。”
“我们先看病,孩子要紧。”
第31章
万幸,检查结果显示龚静怡是急性阑尾炎,没有证据显示和上午的过敏有直接关系。
龚静怡的父母理亏,有些下不来台。
龚父若无其事地去帮龚静怡办理住院手续,母亲留在输液室看陪龚静怡。什么都不说更显理亏,她勉强和孟晚霁说了句软话,表示刚刚他们态度确实太急躁了。
孟晚霁表示:“没关系,你们着急,可以理解的。”
龚母点头,话锋一转,又找回了占理人的位置,抱怨龚静怡上午过敏时孟晚霁没有及时通知家长。
上午的事,孟晚霁去医务室的路上就上报给应急组组长黄宏升了。没有大碍,不用通知家长,是她和黄宏升、龚静怡沟通过的结果。从学校处理学生应急问题的流程上来看,孟晚霁没有过错。
但她还是低头,和和气气地又给她道了一次歉。
龚静怡懂事地在旁边劝解,说老师也是好意,不用通知家长也是和她确认过的。
龚母得了台阶,终于顺势下了,双方恢复表面平和。
一起陪龚静怡挂了一袋水,龚静怡的疼痛慢慢缓下去,龚静怡母亲发话,让孟晚霁回去休息。孟晚霁确认过龚静怡的状态,放下心,不卑不亢地道了别,驱车回宁外。
时近四点钟,街道宽阔而静寂,孟晚霁坐在驾驶座上,想起那一夜盛槿书送她去急诊时开过的也是这条路。看见的,大抵也是同样的风景。
身心俱疲,又有些许安慰。
至少这件事好好了结了。
龚静怡没有大碍,盛槿书也睡了一场好觉。
*
盛槿书是第二日上午去上课时才知道这件事的。
学生说龚静怡请假了,半夜里孟老师送去医院的。
心神不宁,又不得不压下杂念专心上课。好不容易上完一节课,刚准备去找孟晚霁询问具体情况,黄宏升先一步打来电话,让她去办公室找他。
盛槿书猜想黄宏升大概也是要和她说这件事的,便转了方向去往楼上。
意外的,在楼道里她遇见了孟晚霁。
孟晚霁看起来也是刚从黄宏升办公室里出来的。
她身姿挺拔,神色沉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撞见盛槿书,她眼神波澜不惊,不过和往常一样淡淡一点头,与她擦身而过。
盛槿书五指不自觉攥起,深呼吸才忍住没回头攥她手腕。
她抬脚往前,敲开黄宏升办公室的门。
黄宏升要和她说的果然是龚静怡的事。
他招呼她坐下,给她递茶,说:“龚静怡没事了,昨晚凌晨那是急性阑尾炎,和你给她吃的东西没关系。学校早上和她家长通过电话了,第一时间表示了关心和歉意,她家长也表示谅解了,后续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盛槿书手摸着茶杯的杯沿,没喝茶,应了声:“嗯。”
黄宏升问:“有没有觉得委屈?”
盛槿书说:“没有。”不管初衷是什么,她确实导致了不好的结果。
黄宏升叹了口气说:“学校也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只不过啊,这人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很多经验,要遇到事了才能摸索出来。”他委婉提点:“这件事也不完全是坏事,给我们全校老师敲了一次警钟。我让孟老师也把班上的医药箱撤了。爱护学生是应该的,只是安全责任意识更应该是心底的一条红线,要时刻谨记才好。”
“爱护学生,也要保护好自己。”他语重心长。
盛槿书注视着茶面上的波纹,应:“嗯。”
黄宏升怕太挫伤她的积极性,又转了口风,补充:“不过这也只是一次意外。我们做多少事啊,学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孟老师说起初家长有些不理解的,但是龚静怡一直在帮她说话,一直在维护她的。”
盛槿书猛地抬头:“帮她说话?”
黄宏升愣了一下,随即比她还惊讶:“你不知道啊?昨天夜里孟老师送龚静怡去急诊的,家长在问诊中得知龚静怡早上误食过敏原过敏的事很生气,孟老师帮你把主要责任都揽下了。也亏得她处理得及时妥当,家长这才没有继续追责。”
“你要好好谢谢她哟。”
盛槿书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内心五味杂陈。
这种事,常人撇清责任还来不及,她凑上来做什么?喜欢她吗?可是她又推开她、冷着她;不喜欢她吗?那又为什么这样护着她?
盛槿书想不明白孟晚霁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办公室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盛槿书没有在课间特意再去找孟晚霁搭话。中午午休,中饭都没吃,她直接回宿舍,坐在客厅等孟晚霁。
很规律的,孟晚霁在十二点半左右回到宿舍。
一听见门响,她就站起转身,走到了玄关旁倚墙侯着。
孟晚霁进门看见她,怔了怔,当做无动于衷,合上门,弯腰换鞋。
盛槿书注视着她,问:“为什么要帮我?”
孟晚霁从容平淡:“你指什么?”
盛槿书说:“黄宏升说你帮我把主要责任揽了。”
孟晚霁头也不抬:“不是帮你。”
“我作为班主任本身就有责任,那时那刻,推脱不了。况且,我之前没有提醒你,还当着你的面在班上放医药箱,给你做了错误的示范。,确实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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