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除了江生和另一个青年,其他人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他始终没有靠近江生和萧疏月,这次真的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最后的时间就留给他们两个吧。
萧疏月仔细捧起男孩的脸,似乎没看到他干瘪的面颊,亲昵地蹭了蹭,眼泪无声滴落。
忽然男孩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睛,笑着看向女孩,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嗓音沙哑:“别哭,你笑起来好看。”
女孩的泪突然止不住地滴落,她埋在江生的胸口,低声呢喃:“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如果真的有神明,她愿意用自己换江生活下去。
江生揉了揉她的头,声音近乎耳语,却又诉尽温柔:“…傻瓜,我爱你。”
男孩的手缓缓垂落,眼皮不堪重负般重新阖上,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萧疏月是怎么离开的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有人将她拉离了那个有如万丈高的祭坛。
声音经过耳朵却无法分辨说了什么,画面进入眼睛却被替换成过往的种种。
她和江生的相遇,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蝉鸣早已不再聒噪,她却隐约记得那天很吵闹,原来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男孩在江边画着一幅深蓝与浅蓝交织的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江水平静无波。
那之后,她总是偷偷跑下山,总是能遇到正在写生的江生。
后来她也爱上了画画,爱上了那个画画的人。
太阳西沉,青云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有些事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萧疏月不知在屋内躺了多久,久到好像走过了他们的一生。
她起身对着铜镜梳妆,洗去脸上的血污和泪痕,将青丝高高束起,穿上威严的黑袍。
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她不能在此继续消沉。
“师姐!”门外的弟子早已恭候多时,却不敢上前打扰。
“怎么样了?”萧疏月淡淡扫过面前的人,语气不怒自威。
前来汇报的弟子愣了一下,赶忙答道:“大…萧梁已经被制住,萧杨等人也被抓了回来,”他总觉得师姐好像不太一样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顿了顿小心翼翼道:“等候师姐发落!”
萧疏月一甩衣袍,示意他带路。
师弟小步快跑,又想起了什么,斟酌道:“今天来帮忙的侠客还没走,似乎…很担心你。”
“嗯,把他也一同叫来。”萧疏月略一沉吟,又回头吩咐另一名弟子,“渡春,你去十四那领钥匙,把那件东西取来。”
“是,师姐!”
萧梁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哪还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
几名弟子手持佩剑,将他团团围住,以防生故。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萧疏月领着众弟子走了进来。
原本是商议观内大小事务的地方,如今却要用来处置叛徒。
见师姐来了,萧杨推开看守他的同门弟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萧疏月面前:“师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失了智……”
他抬起头来指着萧梁的方向,厉声道,“都是他,是他逼我的!”
“你原谅我,好不好?”萧杨像一条落水的狗,摇尾乞怜。
师姐平时性子最软了,只要求求她,多过分的要求都会答应的。
“我原谅你。”
萧疏月刚一开口,萧杨就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
“但是你求错人了,”萧疏月淡然望向师弟那张丑恶的嘴脸,一字一句道,“你应该乞求受害者的原谅,乞求江生的原谅!”
萧疏月抽出腰间的佩剑,萧杨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拼命向后移,却被随行的弟子挡住了退路。
她拖着剑,地上擦过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径直来到萧梁面前,看守的弟子恭敬退开。
利剑搭上了萧梁脆弱的脖颈,向内压了压,洇出一道血痕。
“死了!他已经死了!”诡异的笑容爬上萧梁的脸,他瞪大眼睛,放声大笑起来。
握着剑的指骨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剑身却稳稳不动。
萧疏月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我不会杀你,因为你的罪还未赎尽,死有余辜。”
渡春带着凌先及时赶到,和萧疏月一左一右站在大殿中央。
大长老尚在闭关,大师兄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现在青云观实际的掌权人就是萧疏月和萧渡春二人。
“以萧梁为首的一众弟子罪孽深重,废除武功,”萧疏月此话一出,萧杨等人躁动起来,但很快就被旁边的弟子压了下去。
她继续道:“即日起派下山,不得到受害者的原谅,就不得回来继续修炼。每人分配一名弟子随行,以防再起歹心。”
不再理会他们的求饶,萧疏月拿过渡春手里的物件,走向凌先。
看清师姐的意图后,渡春轻轻挡了她一下,随后又觉得自己逾矩,讪讪收回了手。
萧疏月转过身,举起手中的物件,高声道:“这是我们的镇观之宝!”随后又指向凌先,“而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把镇观之宝给他,你们有意见吗?”
一众弟子不说话,既不赞同也不敢反对。
锁魂咒已经传了几代长老,世间仅此一枚。
他们也很感激凌先,可把它就这么给一个外人,终究是不舍。
“镇观之宝没了可以再寻一个,可人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众弟子抬头望向师姐,萧疏月继续道,“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凌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屹立了千年的青云观今日就将倾覆!”
弟子们不再有异议,甚至渡春也主动拉起师姐的手,一同将锁魂咒送到凌先手中。
凌先走时,萧疏月亲自出来送他,身后远远跟着一众弟子。
“这件宝物……”方才在殿内,凌先不好推诿,免得拂了萧疏月刚刚建立起的威信。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不如就趁着现在还回去。
萧疏月凑近他耳侧,轻声道:“前些日子我母亲托梦给我,说你日后可能用得到这个。”她退了回来,朝凌先眨了下眼,“我正愁怎么给你呢,正好你就……”
萧疏月的母亲?
凌先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梅林里的女子,可看着年纪又不太像……
收好锁魂咒后,凌先想起另一件事:“那个,辰砂你也看见了吧。你和……”他顿了一下,斟酌开口,“有缘还会再见的。”
凌先相信对于修道之人,鬼域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便多说。
而对萧疏月这样的女子来说,安慰是最矫情的事。
萧疏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那就借你吉言喽,凌芷?”
凌先:?
“有空常来,青云观永远欢迎你!”萧疏月轻轻推了一下凌先的肩,做出最后的告别。
直到回去凌先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认出来的。
不会被当成喜欢女装的变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又把人写死了?
看在这章这么长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第18章 三途花镜
最近江城多了一群侠客,小到扶老奶奶过马路,大到追捕窃贼,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是远山的青云观重新整顿了,现在观内当家的可不得了,是位俊俏的女弟子。
陪南皓喝完酒回来,凌先将自己重重扔到床上。
最近大小事情不断,好在没有出现新的死者,可不好的预感总是萦绕在身周。
他打了个哈欠,晃了晃头压下翻涌而来的困意。
和辰砂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穿过无边无际的黑雾,熟悉的鬼王府展现在凌先面前。
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己进出鬼域了。
见凌先来了,辰砂招手唤过鬼差,低声吩咐了几句,鬼差又退了下去。
“他们一会就来,”辰砂踱了过来,面露担忧之色,“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宽大的手掌覆上额头,凌先被带着向后退了退。
“我没生病,只是…最近太累了。”凌先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上次在祭坛被划伤后,辰砂就变得怪怪的,似乎自己稍有不慎便会死掉一样。
辰砂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房门被叩响了。
“进!”
鬼差领着几个瘦小的鬼魂走了进来,正是这段时间“意外”死亡的人。
或许是死时流失了太多生气,他们看起来比其他鬼虚弱不少,身体也呈半透明状,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看出凌先的疑虑,辰砂适时开口:“没什么大碍,只要在鬼域养上一段时日就好了。”
许是得益于凌先高超的伪装技术,这些魂魄并没有认出他。
鬼差说王夫人有事找他们,提心吊胆了一路,现在见夫人是如此美人,反倒不害怕了。
夫人生得如此俊美,想必心肠也是极好的。
鬼差上前两步,附在凌先耳旁小声道:“夫人,他们已经饮过孟婆汤,能记得的事不多……”
凌先微一点头,鬼差便退了下去。
“既然进了鬼域,便都是一家人,来,都坐!”凌先莞尔一笑,率先坐到主位上。
待其他鬼魂都坐好,侍候在门口的鬼仆便进来上茶水点心。
凌先捻了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很好吃的,你们也试试?”
座下的鬼魂便也不再拘谨,露出平时的随意姿态,大着胆子尝了尝鬼王府的点心。
辰砂挑了挑眉,看着他继续表演。
接下来的谈话,进行得十分顺利。很快,凌先就套到了需要的信息。
“凌家镇?”辰砂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脸色不太好看。
“对,除了那些诡异的生气,他们最大的共同点便是都来自这里。”凌先靠在床栏上,有些疲惫,同时应付这么多鬼他有些吃不消。
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去了,印象里老家只是一个淳朴的小镇,怎么会和这些人的死扯上关系?
思维仿佛一团乱麻,拧在一起,眼皮也越来越重……
辰砂轻轻叹了口气,抱起睡着的凌先放到床上,褪去他的鞋子,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事情越来越复杂,他必须去一趟那个地方了。
再醒来时已是下半夜,辰砂不见了踪影,暖黄的烛火在屋内跳动着,整个鬼王府也静悄悄的。
凌先扭了扭睡僵的脖子,生机又重新回到了体内。
将枕头塞到被子里,他蹑手蹑脚离开了鬼王府。
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行进,沿途的景色越来越荒凉。
忽然,成片成片的彼岸花闯入眼帘,漫天赤色随着凉风轻轻摇曳,在凄冷的夜里肆意盛放。
花海中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径,凌先踏了上去,行走在这处如梦似幻之地。
接近花海的中心,小径变得开阔起来,一名白发少女闭着眼睛,跪坐在那里。
“你来错地方了,孟婆汤还没熬好,想要斩前尘等卯时后去奈何桥。”少女并没有睁开眼睛,刘海随着风在额前轻轻拂动。
“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凌先悦耳的嗓音传入少女的耳朵,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是比夜色还浓重的忧伤。
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孟婆了,只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看破世事,了却红尘的,居然是一名少女。
孟婆缓缓起身,定定望了来人一会,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不少:“原来是你。”
凌先歪了歪头,没明白她为何要用“原来”这个词。
“时候不早了,”孟婆抬头看向无边夜色,漆黑的瞳仁再次望向凌先,仿佛要吸掉所有光,“三途花镜在那边,你想看什么就自己去吧,老身先走了。”
还未等他作答,再一回身,少女的踪影便不见了。
三途花镜?
凌先试探着往前走了走,原本开阔的花海忽然化作实物,不轻不重撞了上去,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却只能映出彼岸花。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指间触到镜面,又似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镜中的彼岸花开始扭曲,渐渐幻化出另一幅场景。
一个小男孩坐在祠堂前,盯着地面发呆,身上的衣物有些破旧,倒也还算干净。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男孩抬起头来,稚嫩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漆黑的瞳仁似乎格外大,占据着眼眶。
这里好像是凌家镇,只是更具年代感,而那个年幼的男孩和辰砂有着七八分相似。
小辰砂望着迎面走来的孩童,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别过去!”年纪稍长的孩子拦住了身后的孩童,声音有些颤抖,他看了眼那个男孩,转过头对其他人小声说,“我妈说了,他长了一双阴阳眼,会…招来鬼!离他远点!”
其他孩子看着他,眼中有畏惧、有不屑、有嘲笑、还有凌先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嬉笑打闹着,离开了这里。
男孩眼中的那一抹光倏的消失了。
身后阴暗的角落里飘出一个鬼影,张开一排獠牙,趴在男孩耳边,语气恶劣:“醒醒吧!你这小怪物,你只配和孤魂野鬼作伴!”
小辰砂回身,一拳砸在鬼影上,却径直穿了过去。
鬼爪迎了上来,扯下一条布料,露出下面结痂不久的伤口,又添一道口子。
画面一转,小辰砂似乎长大了一些,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有几处还在滴着血。
他披散着头发,漆黑的眸子比夜更深,彻底失去了光芒。
他摇摇晃晃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把黑金匕首,高高举起刺向胸口,鲜红的血顺着尖端流淌而下,在他的身下开出一朵艳丽的血色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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