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转化途径了。”凌先这话一出,教授静了下来,似乎有些心虚。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继续道:“其实您早就知道吧。”
教授想要说什么,又一沉吟,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确实一早就知道。在更早的时候,人鬼神的转化途径并不是秘密,人人对此趋之若鹜。可人变成鬼容易,成神?难于登天。
科学大兴后,此事被压了下来,只在民俗学中隐秘流传。可真正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最终成功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原本不打算告诉凌先的,奈何这孩子挣扎得太苦了,他实在是不忍心。
“犹如天方夜谭,对吧?”凌先笑了起来,接着说,“之前您并不打算告诉我,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命运应该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教授略一沉吟,继续道,“我并不能替你做决定。”
这下换凌先说不出话了。
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还能真的成为万人敬仰的神明不成?
短暂的沉默后,凌先再次开口:“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只是…想提前看看自己的结局。”
认识辰砂,去过鬼域后,死亡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这尘世本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他只是觉得命运不公,想给自己这些年的叛逆一个交代。
教授推过去一盏茶,两人静静坐了一会,消化着刚刚的谈话,生死什么的还是太重了。
“教授,你那本书……”凌先指了指桌子上摊开的书,欲言又止。
教授肯定也看出来了,要是他不想说就算了。
教授很大方地把书推过去,这是一本介绍各种酒的书,奇怪的是每一页都有一个“酒”字被圈了起来,颜色不像普通的水笔,更像是…颜料。
凌先挑了挑眉,等着教授解释。
“这是青云观送来的,你之前看的古籍也是那的。萧疏月不知道你见过没,是青云观的二弟子,在美术系做旁听生,这些一直都是她负责的……”教授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这显然不是你要的书,我猜这次也不是萧疏月来送的。”凌先放下书,看着教授。
“这是萧杨今早送来的,说师姐生病了暂时由他来送。”教授皱了皱眉,半晌后开口,“青云观,很可能…出事了。”
青云观的大长老闭关后,因修炼问题产生分歧的观内弟子,渐渐分出两股势力,以大弟子为首的激进派,以及持观望态度的清醒派,萧疏月属于后者。
萧杨是大弟子的狗腿子,平时倨傲的很,送书这种活他一向是看不上的。
如此看来,萧疏月很可能…是在求救。
教授的身份,并不方便直接出面,可不管又不是他的性格。
凌先略一思索,沉声道:“我去吧。”
“只能这样了,我一会让南皓和你一起去。”教授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他正伤心着呢,还是算了吧。”凌先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不行!太危险了!”教授眉头一拧,又要开始说教。
凌先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将他扶回椅子上坐好,哄道:“别担心,辰砂会帮我的。”
教授愕然回头,只见他的宝贝学生眨了眨眼:“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凌先趁机坐回教授身旁,撑头看着他:“你要是真担心我,上次的符咒再给我几张呗。”
“萧梁,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巴掌先招呼而来,她被重重甩到了地上。
被称作萧梁的男子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一开口,地牢内的温度又陡然降了几分:“你还真是随了你的母亲啊,萧-疏-月!”男子咬牙切齿念着她的名字,仿佛要嚼碎了吞掉。
和热衷寻仙问道的其他弟子不同,母亲更加向往自由,常常云游四方,上次离开后至今未归。
便被其他人冠以叛徒之名,一向崇拜母亲的萧疏月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但又碍于她二弟子的身份,一直未敢发作。
萧梁说完这话便扬长而去。
萧疏月慢慢坐了起来,按了按发疼的嘴角,恨恨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披散下来的头发落到脸上,拭掉了咸涩的泪水。
大长老闭关之后,观内没了掌权人,于是小人得道。
大弟子萧梁先是架空了道观实权,而后修炼不得要领开始寻些旁门左道,现在又把清醒派全部关了起来。
萧疏月最近不在道观,听其他人说,萧梁似乎还抓了些无辜之人,不知要做什么。
江生现在还下落不明,自己又被关了起来,现在只能祈祷送出去的求救信息能被发现。
“辰砂,我一定要穿成这样吗?”凌先站在镜子前,简直哭笑不得。
这家伙不知从哪搞来一套夜行衣,非要自己换上。合身倒是很合身,就是这样只会更可疑吧。
从障里出来之后,辰砂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嘴上说话还是很别扭,做的事却全是向着、护着他的。
辰砂皱了皱眉,按住凌先试图解衣服的手,认真道:“你就穿这个,隐蔽。”
这个人类真是太不小心了,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无时无刻不在作死,现在又给自己揽了个烂摊子。
当凌先在障内把性命全全交付给他时,辰砂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类自己是逃不掉了。
在猜忌和怀疑中过了半辈子,哪怕只是小小的信任,也足以让他用百分之二百的真心来对待。
欺骗也好,利用也罢,只要有那一次的心与心的交付便够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萧梁坐在大长老的位子上,细细摩梭着扶手上的花纹。
“好,好了。”萧杨似乎还想说什么,对上大师兄那双阴鸷的眼眸又缩回了头。
“说!”萧梁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下面的师弟却是吓得一哆嗦。
“师姐的书…有古怪。”大师兄那么聪明,萧杨不信他看不出来。
自从隔壁朱氏的亲传弟子被选为神使后,大师兄就变得怪怪的,总是念着什么“步入仙途”之类的话,对其他人的态度也变得怪怪的,那种眼神就好像…在估量价值,是否值得活下来的价值。
想到这里,萧杨不禁冷汗直冒。
“那个贱人日日下山勾搭别人,你不会以为她失踪了没人来找吧?”萧梁向前倾了倾身子,邪笑一声,“如果我们知道是谁会来,事情不就好办了?”
“一会,客人就来了。”
凌先爬上墙头,想体验一下飞檐走壁的感觉,忽然他顿住了,想起自己并不会这项技能。他转过头来,眨巴着眼,发出求助。
辰砂挺直脊背,用丰富的眼神传达出:看我的。
下一刻辰砂捞过凌先的腰,将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带着他从一处屋顶飞向另一处,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有力的心跳。
偶尔被宠一下似乎也不赖。凌先看着眼前飞速掠过的风景,淡淡笑了。
“你觉得会关在哪里?”字句在风中失了真,却又好像是贴着耳朵说出的。
凌先愣了一下,开口道:“地牢吧,方便看管。”
又躲过两个巡守的门派弟子,终于摸到了地牢附近。
观里戒备森严,两队人马交替巡视,但像这种道观偶尔也是要吃香火钱的,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定有古怪。
地牢内巡视的人就更多了,除了固定看守的,还有流动巡逻的。
但是多也没用,架不住他们太弱了。
辰砂自己就干翻了一片,凌先穿着夜行衣隐在黑暗里,慢悠悠找着萧疏月。
这些弟子往往还没看到人影,就先趴下了。
奇怪的是地牢几乎满了,而且关的都是门派弟子。
这么说起来,现在为止没见到任何门派主要的弟子,出现的几乎全是次一级的。
最近城里莫名奇妙失踪了不少人,教授让自己留意着点,现在看来也不在这里。
凌先摸着下巴,走向下一个监牢。
牢内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拿着一块碎石片磨门上的锁,指间已经渗出殷红的血,她却像不知道疼一样,不知疲倦地磨着。
凌先轻轻扒开她的手,撬开那把锁。
女子抬起头来,愣愣望着来人,脸上是尚未干的泪痕。
她突然激动起来,拉住凌先的胳膊,有些语无伦次:“你是教授派来的吧?江生,你看见江生了吗?”
辰砂放倒最后一个看守,走过来站在凌先身侧。
牢内的女子确实是萧疏月,只是相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太多,几乎要认不出来。
江生?
凌先刚想答话,这一路的所有疑点突然穿到了一起。城内无故失踪的人、安全送达的求救信息、尚未露面的掌权弟子……
不好,是调虎离山之计!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现在处于日久生情且不自知中
好吧,其实是我不太会写感情戏(苦涩)
感情苦手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
下一章放刀(恶魔低语)
第17章 别离
萧梁扼住男孩脆弱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语气恶劣:“我那师妹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不知道死了的,她是否也同样喜欢。”
身后是宽大的祭坛,一众弟子开列其后,等着大师兄下令。
角落里还捆着几个人,低着头不敢动,将哽咽的哭声吞了回去。
来不及解释,凌先拉起萧疏月,奔出暗无天日的地牢。
辰砂随手打开两间囚室,获救的弟子心领神会般,依次放出了其他被困的人。
“你们通常在哪里举行仪式?”凌先脚上不停,气息却是稳的。
那么多无辜之人下落不明,观内掌权之人也不见踪影,除了献祭他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而将他引到地牢,是为了拖延时间!
早先道士修炼陷入瓶颈,往往会寻些旁门左道来破境,献祭生人助修为便是其中一种。
因太过残忍为世人所不齿,早已被列为禁术,可半只脚入魔的人又哪会顾及这些。
“祭坛!”想到江生很可能已经遇害,还是因为自己,萧疏月的心脏就一阵刺痛。
脚踝上淤青未消,她忍着痛加快脚步,为凌先带路。
越来越多的人逃出地牢,奔向同一个方向——祭坛。
萧梁盘坐在祭坛中央,护法的弟子围坐成一圈,屏息凝神。
不受待见的外门弟子将祭品绑到祭柱上。
祭坛悬在半山腰上,此刻外面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天雷劈下,萧梁抬掌接下,风暴在他的身下无声涌动。
渡劫开始,马上他就可以步入仙途,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
五指成爪,甩向江生的方向,源源不断的生气从他体内涌出,汇入萧梁体内。
少年的身躯瞬间干瘪,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痛!身上每一处都在痛,仿佛有无数利刃划过,剜肉剔骨。
记忆如同走马灯在脑海内闪现,每一帧都有一个相同的身影,笑靥明媚……
他的眼神迷离起来,嘴角却浮上一抹笑。
还有机会再见一面吗?我的女孩。
久违的力量在萧梁体内涌动,他放声大笑起来,将魔掌伸向下一个人。
“就是这!”萧疏月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视线扫过祭坛,她的呼吸突然一滞,是江生!
滚滚天雷落下,萧疏月视若无睹继续向前,抽出身旁弟子的佩剑,引下一道天雷劈向祭坛中央,被萧杨抬手挡下。
就好像一道讯号,两方人马打了起来。
滚雷、刀剑相碰、拳拳到肉……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积压已久的矛盾在一瞬间爆发,哪派弟子早已不重要,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一招一式都直奔要害。
以救人为第一要务的凌先,避开身旁的门派斗争,奔向祭坛。
况且他并没有趁手的兵器,银针在这种场合根本无处施展。饶是如此,他还是挨了几剑。
凌厉的剑锋划过脸侧,几缕断发飘落,滚圆的血珠滴落。
来不及查看伤口,避过接踵而至的利剑,凌先继续往祭坛方向移动。
“凌先!”辰砂的胸口好像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
其他人的死活他不管,但凌先绝不可以受伤,哪怕是一根头发也不行!
这是他的人,没有人可以伤害王的人!
黑雾在他身侧汇聚翻涌,辰砂的身形渐渐显现出来。
万鬼之王本是不允许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普通人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就会受不住,更何况是承受他盛怒之下的威压。
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一步步靠近祭坛,每一步都犹如雷霆之势。
身侧的刀光剑影仿佛玩闹,就连渡劫的天雷也黯然失色。
修为低些的已经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好一些的嘴角也渗出丝丝鲜血,站着反而成了最困难的事。
萧杨一众早就四散逃逸,本就仗着他人威势狐假虎威,树倒自然猢狲散。
修为大涨的萧梁和威压全开的辰砂扭打在一起,黑雾与雷暴在两人身周撕扯,渐渐看不清身形。
几个回合下来萧梁便落了下风,鲜血不住从他的口中涌出,现在只能堪堪接过辰砂的招式。
反观辰砂,未用出全力的十分之一,轻松躲过萧梁的一招一式,甚至他的掌风都无法触到辰砂的衣角。
仿佛猫戏老鼠般悠哉。
萧疏月拖着剑,艰难走向祭坛,狂风将她的头发全部拂到身后,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忧伤。
她放下剑,擦了擦身上的血污,小心翼翼靠近男孩,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女孩将手探向他的颈侧,跳动十分微弱,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
凌先仗着威压对他没用,走过一个又一个祭柱,放下已经或即将被献祭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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