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阔台汗在世时,所封的大将军,屈指可数。
曰曰的叔叔是其中之一。
这个大将军的战绩不是最好看的,甚至可以称之难看,他手下的人的数据也是最惨的……可是他应援的每一座大营没有一次贻误。
也许……他们用惨烈的数据,换来的是别人的成功、别人的战绩。
无关其他,秦涓不得不说这是真正的应援营精神。
而蒙语里吉哈布的意思就是精神。
听到这里,年少时的那一份苦难,渐渐的化作一份记忆。
他不会忘记吉哈布大营对他人生的改变,从美好跌入苦难,但也不会忘记吉哈布教给他的精神吧。
他静默的退出这里,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因为他还没有成长到,能对苦难释怀的年纪。
他仍旧记得那些丑陋、与不美好的东西。
他担心奴奴秣赫,担心桑巴干、担心沐雅和大鹰,但他知道只要活着,他们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当夜里曰曰便带着乌笃便装离开罗卜城前往西域安荻枯城。
秦涓想跟着去的,曰曰不准,说城防建设雪一停就要开始,必须留他在城中督工。
且曰曰此去估计明年春末、甚至夏末才能回来。
罗卜城至安荻枯城的距离,好比大都至罗卜城的距离,遥远且漫长。
因为是秘密出行,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秦涓和阿奕噶将曰曰和乌笃送至罗卜城外三十里外的沙丘处便返程了。
曰曰的离别是寂静的。
当秦涓看着漫漫黄沙,只能祈求大将军撑到见到曰曰……这样对局势最好。
更祈求曰曰和乌笃平安归来。
这一年的新年,秦涓带着松蛮在真修大人的家中度过,在爆竹声中他的本命年悄然过去了……
真修大人一家很喜欢松蛮,真修大人有一个女儿,年六岁,却像个小子,个头大浓眉大眼的,总拿松蛮逗趣,松蛮被她欺负的恨不得哭了,她便叉着腰威胁:“再哭,再哭我长大了嫁给你!”
听到此句,松蛮硬生生的把眼泪挤回去了:“我才不要娶你,我娶母猪都不娶你!”
听到这里,院子里的奴才们都能笑的前俯后仰,那小姑娘更像没事的人一样捧腹大笑:“我长大了给你找头母猪,哈哈哈哈,要白的,还是要黑的。”
“……”可没把松蛮气死了。
若不是真修大人家的夫人会做好多好吃的,他才不想在这里被人欺负!秦涓哥哥说不能打女人,那他一直被女人欺负怎么办?谁来救救他啊!
年饭是晌午过后,因为真修大人的夫人是汉女的缘故,这里保留了中原的习俗,让秦涓如回家乡。
这应该是六岁以来,他过的最舒心的年夜。
吃过年饭,被松蛮和录文春花拉着去门外的大街上放烟火,点爆竹,松蛮跟在春花屁股后面胡闹,见到有一般大的孩子出来便扔爆竹,吓得那条街的小孩子们哇哇大哭,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了。
院子里录文夫人仍在忙活,这是个勤劳又美丽的女人,秦涓在她的身上能看到他母亲的影子,于是母亲的样子,再度鲜活在了他的记忆里……如此悄然的,悄无声息的,静静归来。
同样是金国汉女,她们都有着如此契合的共同之处。
与她的女儿录文春花的闹腾完全不一样,录文夫人安静,因为她不会说话。
她一抬头见秦涓在看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秦涓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掀开锅子将一碟刚蒸好的米糕端出来。
比划了一番,给他递上筷子。
秦涓接过筷子,那一瞬间,眼眶有些红了。
这是江左的米糕,是江左才有的米糕……
录文夫人一定知道他是宋人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此刻,感动盈满他的心间。
他几乎是哽咽的吃完一碟米糕,一点都不觉得烫嘴……
背着松蛮从真修大人府上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雪,他背着松蛮,松蛮再系上斗篷,两人依偎在斗篷之中。
松蛮玩了一会儿雪花后,便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秦涓走得更快了一些,前面街道的转角处似乎是停了一个人,当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时,那人消失在转角处。
那一刹那他反应过来,方才那个撑伞的人影……有那么一点……像。
赵淮之。
他全身的血脉僵了一瞬,箭步流星的去追,追至转角处,看向那长街的尽头,一个人影都没有……
空荡荡的街市,大雪纷飞,千家万户都在度过佳节,大街上除了他这家去的人,不会有其他人。
或许是他眼花了,这里怎么可能看到赵淮之!
他一定是疯了。
他的唇瓣轻颤着,为自己疯狂的思绪感到深深的不解,可是……为什么……会想到赵淮之。
他突然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一定是玩的太累了。
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不会多想了。
初五是他的生辰,他将松蛮交给极布扎,不知怎么他想离开罗卜城,去城外走走,于是找上司阿奕噶告了假。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年的生辰秦涓收到了阿奕噶送他的礼物。
一块胸甲,两个护腕甲,两块臂甲。算起来至少得一大锭马蹄银,才能卖到。
小狼崽高兴的跳起来了,是武备!武备啊!多少儿郎的梦中之物!
“哥,你是我亲哥!”小狼崽高兴的恨不得去搂阿奕噶的脖子。
阿奕噶挑眉一笑:“赶明年再送你一副腿甲,哥现在有点穷了……嘿嘿!”
小狼崽点头再点头:“我等着呢!”
“行了,要出城早点去,也早点回来。”阿奕噶拍拍他的肩,巡城去了。
秦涓绑上全新的胸甲、臂甲、护腕甲骑着马,神神气气的出城了。
可没走上几里路就察觉到……
有人跟踪!
自然不会是阿奕噶或者是罗卜城的官员……那会是谁想要跟踪他呢?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年夜时,在街口出现的那个身影……
他的身子一僵,不知怎么放缓了步伐,他甚至有些期待……
有些期待与他的重逢。
今日他十三岁生辰,若是许一个生辰的愿望能成功的话……
那就许。
重逢吧。
他出生在初五,祖母说他出生时祖父、爹爹都喜欢极了,因为秦家从商,初五正好是坊间流传的财神爷的生辰,所以商人定此日为“开市”,祖父说他会给秦家带来好运……
他感受到,不远处有人向着他走来。
轻而慢的步伐,不急不躁,沉敛卓然。
作者有话要说:
罗卜城于十四世纪中叶被黄沙掩埋,所以我将这座城设定成了曰曰的封地中心,构建了这样一段故事。
与罗卜城一样,前文提到的押儿牵和可失哈儿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失哈儿应该就是现在的喀什。
当走过黄沙,那些掩埋在沙丘之下的真相无从得知了。
或许,风知道吧。
狐狐:听说你给旦木烤过兔子。
秦涓(吓):……你要吃我给你烤。
狐狐(狐疑)(狐狐听到的是你要吃我,给你烤)
秦涓(脸红):刚刚断句有问题,是你要吃,我给你……唔。
(……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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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千里夺夫路
情绪都化作了碎片,脸上的面具仿佛都要皲裂开来!
狗比!
为什么是万溪这个狗比。
为什么!
“嗯?有必要因为我的出现这么惊讶吗?”万溪勾起唇角,“还是……你在期待谁的到来?或者说……”
万溪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秦涓已捏着拳头向他奔来……
“你有话好好说。打人是不好的……”万溪神情陡变,皱起眉。
“没必要!”
这个狗贼的出现将他的满腔期待变成了泡影!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可是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期待赵淮之吗?
秦涓的攻势放缓了, 直到他的拳头快要贴近万溪的脸时,他停住了。
秦涓垂眸站在他的身前, 在身体剧烈的抖动一阵后, 站稳了脚跟, 语气失落中带着淡淡的迷茫:“为什么不躲。”
“知道你不会下手打我啊。”万溪虽这么说, 脚下却是猛退几步, 应该说刚才是这狼崽气势汹汹吓得他脚底发软, 动弹不得了……
几多日不见,狼崽周身的气场在改变,眼神也在改变, 这是那个札答阑阿奕噶教导的结果吧?
“你来罗卜城做什么?”秦涓看向他,“可别跟我说罗卜城附近有战事需要你来调查。”
他自然是在揶揄万溪, 万溪心里也清楚。
“来给你过生啊!”万溪说着,甚至还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礼盒。
秦涓一时有些恍然, 愣了一下, 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生辰的。”不对,这不是重点,
万溪感受到这大半年狼崽的个子能与他眉目平视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然我把你当可疑人物抓起来。”狼崽龇牙一笑露出好看的虎牙,甚至万溪隐约觉得狼崽那粒虎牙刚才好像还在闪光?有没有搞错,他有没有眼花……
“我过来自然是要办事,当然给你过生也是办事,咯,我还给你精挑细选了礼物,给你。”万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行家,三言两语就想将狼崽的注意力转移。
不过秦涓真被万溪转移了注意,原因是他知道今日再怎么问万溪,万溪也只会告诉他他是过来办事的……他应该换个方式,比如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请万溪去官府落榻,让万溪放松对他的警惕,再偷偷查万溪来干什么。
他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对那些心里讨厌的人,可以换个角度去想想,换一种处理的方式。
表现敌意,是最愚蠢的方式。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不应该让自己不快乐。
他接过万溪递来的礼盒,漫不经心的拆着。唇角微微扬起,有时候,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
“快看看,喜欢不。”万溪笑的花枝招展,也是这时,他才突然觉得,他并不讨厌这只小狼崽,甚至还莫名的欣赏。
欣赏狼崽什么呢?大概是一份孤勇,一份赤诚。
即使经历了被欺骗与生死劫数,狼崽依然没有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恨意,就他推他下马的那一日,那一双没有绝望,只有茫然的双眸……
这个孩子或许是讨厌他的,却始终没有去尽最大能力的恨过他。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束腰的革带,从魏晋自唐宋,革带都十分流行,无论汉人还是胡人,初时用于武备中,后来文官也用,因为此物能彰显身份。
万溪赠予他的革带是一种他没见过的皮,这种纹路他很陌生,而且革带上的装饰品金光闪闪的镂空雕花技艺……
笑容凝固在脸上,秦涓将盒子还给了万溪。
“太贵重了,我不适合。”
他一个罗卜城的小副将用不上这些。
且万溪此人,若能拿出利益给你,一定会在日后从你身上讨要更大的利益。他不敢和万溪做朋友,因为万溪是比商人更商人的幕谋,有商人的精明,却又有文人的头脑与大局,这样的人是厉害且可怕的
在他的心里幕谋和士大夫是不一样的,幕谋是政客的一种,而士大夫是文士的归宿。
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是,一个能为了天下棋局不择手段,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才十三岁的他,潜意识里已清楚,天下和万世是不一样的,万溪顾的是眼前的天下,士大夫顾及的是这天下背后的万世。
这就是万溪和狐狐的不同之处。
“怎么能不收下呢,这可是某……是我精挑细选的。”万溪有些生气的皱起眉,若不是为了赶来给他送生辰礼,他可不想暴露行踪呢。
秦涓看着他淡淡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知道贵重就收下,你不知道别人准备花了多少心思,他选了最好的皮料,找了最好的工匠……”
秦涓睁大了眼睛看着万溪。
万溪说着说着耳根子红透了,他这话虽然是千真万确,但也不该这样说啊,毕竟秦涓以为这份贺礼是他准备的
秦涓:“你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万溪要讨好他也没这个必要,还是说万溪又有送命的活要找他来干?
想到这里秦涓眯眸道:“你不会是又要我去送命做什么事?”万溪仔细想了想说道:“没有,只是此前坑过你,心里过不去……”
他都服了这头蠢狼了,收份生辰贺礼能少他一块肉啊,可纠结死他了。
“你若表现好点,告知我你为何来罗卜,我会收下的。”秦涓抱着胸看向他。
“……你这臭小子,不识好歹。”万溪气极却又不能拿他如何,谁叫这小子的背后有靠山。
秦涓:“我饿了,你是要和我去吃一顿,还是继续在这里斗嘴。”他想知道万溪为何来这里的,以前的方法不管用,那就试试其他的
说着秦涓向着他的马儿走去,出乎意料的万溪跟上了他。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知晓,这个人有着和赵淮之一样沉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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