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抵唇,吹了声口哨,一匹鬃毛如火的马便自河边跑来,这神骏通体枣红,唯有四蹄似踏着新雪,远远的嘶鸣声便惊得亲卫身下马匹惊惧不安起来。
它奔至邵云朗面前,乖顺的低头,邵云朗摸了它两把,扯着缰绳翻身上马。
“走,咱去会会这位颇有手段的尚书大人去!”
邵云朗都想好了要给这人一个下马威,也让他好好知道这秋水关是谁的地盘,这位尚书大人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别插手不该管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多做为难。
他一早就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了底下的人,还派了最是愣头青的新兵去迎那位尚书,所以在看到城门口处一群人围着马车时,也没感到有什么意外的。
“你说你是尚书你就是啊……”一少年手臂搭在另一少年肩上,站得歪歪扭扭,语气更是无赖至极,“小爷还说我是丞相呢!”
“就是就是,你用什么证明你是户部尚书……”
“要不再等等,等王爷回来再进城吧。”
这群熊孩子生动形象的演了一出“小鬼难缠”的戏码,一个个贱嗖嗖的样子,看的邵云朗都想动手扇他们后脑勺。
他正要满意的点头,那赶车的小童被人夺去了遮风的帷帽,露出一张快哭出来的娃娃脸。
“你们!我家大人已经给你们看了文牒,现在还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告诉你们,我家大人和王爷可要好了!看王爷回来不罚你们!”
邵云朗觉得这孩子长得有几分眼熟……
在哪见过来着?
“与王爷要好?”小兵心想,你要是真和王爷要好,才不会被堵在这,于是干脆叉腰道:“我还是王爷过命的兄弟呢!”
“是吗?”马车里飘出一声轻笑,一只修长的手拂开坠着水蓝色璎珞的帘子,车里的人只露出一点下颌,他又说:“巧了,我与他也是过命的交情。”
邵云朗:……
他想起来这小孩是谁了!不就是顾远筝家看门的那小童吗?!
眼见那熊孩子又要说什么,邵云朗急急策马过去,一人赏了一巴掌在后脑勺上,“都围着干什么呢?滚蛋!”
“嗷呦——!王爷?不是您让我们……”
“咳,本王何时让你们做过这种堵门的行当?!”邵云朗用力眨眼睛,“行了,尚书大人本王亲自迎进去!都先散了吧!”
“啊?”
一头雾水的围观少年们只能听命走远,有人困惑的回头,便见煜王从马上跳下来,一头钻进了那马车里。
呃,他真的不想说,但王爷急吼吼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像个登徒子。
……
邵云朗吩咐小童直接赶车入城,这才放下帘子,转而看向风尘仆仆的顾远筝,见他面上虽有些许疲惫,但精神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竟然是你啊……”邵云朗扶额道:“难怪顾相说什么,奸猾又会挖墙脚……我还以为来了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我爹这么说的?”顾远筝失笑,“他大概是还在气我将管事送去你府上。”
“先不说这个。”邵云朗一撩帘子,指着外面道:“你看看,这秋水关与以前相比,变化如何?”
他抓着帘子的手被顾远筝不轻不重的扣住拉了回来,帘子落下,那体温略低的拇指还摩挲着他的手腕,顾远筝倾身吻住他的唇。
“先看看你变化几何?可添了新伤?”
“这次可真没有。”邵云朗低笑着轻咬了一口顾远筝的下唇,又用舌尖掠过那道清浅的齿痕,“不过为贺顾尚书晋升之喜,还能再给你看点别的。”
……
到了西南有几日,顾大人先赏了美人,景色却一直没抽出空去看。
朔方原上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处处可见繁盛的野花,一小朵一小朵的簇拥在一处,绽放的热烈又充满朝气。
邵云朗坐在草坡上,带着伤痕的修长手指间捻着几朵小花,他飞快编出一个花环,回头套在顾远筝头上。
顾尚书每日闷在屋里处理公文,邵云朗实在怕他长出蘑菇来,所以便将人背出来,晒上一晒。
此时那如玉美人就坐在阳光和风下,一脸的无奈又纵容的扶正头顶花环,手里还拿着放不下的公文。
“煜王殿下如今几岁了?”他笑着问:“还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小玩意儿?”
话是这么说,但那花环却被他扶的稳稳的人明明是很小心的样子。
“顾大人孤陋寡闻了吧。”邵云朗躺在他腿边,一手遮住耀眼的阳光,懒洋洋的说:“这可不是小孩儿的把戏,在草原上,姑娘小伙们有了心上人又不好意思直说的话,就在他的帐篷前挂一个花环,下面坠着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心上人出来见了花环,若是不同意呢,便将花环悄悄送回去,也省得人家尴尬,若是同意,便带着花环在部族里走上一圈,好叫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儿了。”
顾远筝静静的听他说完,又摸了摸头顶花环,笑问道:“我要带着王爷的花环在秋水关里招摇一番吗?”
“你不用……”邵云朗翻身看他,“你不戴这东西他们也知道你是我的人。”
顾远筝感慨道:“到底是你在草原上的时间长,蛮族的风俗也知道了些许。”
邵云朗唇边笑意淡了些许。
察觉到他情绪变化,顾远筝放下手中公文,低头看他,“怎么?”
邵云朗动了动身子,又躺到他腿上。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个风俗的吗?”邵云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当年你的腿……因为这件事,我憎恨所有的蛮人,我……”
他垂着眼睫,轻声道:“我还坑杀过几批战俘。”
这些传闻,顾远筝在雍京都曾听说过,但此时由邵云朗讲出来,他仍是心口难以抑制的酸涩。
邵云朗能征善战,但却不是个嗜杀之人。
“反正有段时间,我好像都有些魔怔了。”把玩着顾远筝修长的手指,邵云朗苦笑了一声,“后来有一次,我剿灭了一个小部落,我发现有十几个青年头上都带着花环,就问了一个带路的挖岁金的私贩,他告诉我这个蛮族习俗。”
“原来那天,该是他们的十几个人一起办的婚事。”
草原的风穿过孤雁山,辗转带着落花来到邵云朗的指尖,他接住那鹅黄的花瓣,摇头叹道:“都是一样的人。”
顾远筝轻轻拢住他的手指,低声道:“太-祖年间,蛮族称臣,每年要缴纳的赋税却也并不严苛,边境往来互市,他们的牧民能穿上永州的棉麻,我们的孩童也能吃到他们的奶糕,并不是没有过好时候。”
“但人都是很贪婪的。”邵云朗道:“自庆安年间他们几次劫掠却没受到处罚开始,这匹曾经臣服的狼尝到了血腥味,只能果腹的食物已经不能满足它的贪欲了。”
“殿下,会好起来的。”顾远筝自他蜷曲的长发里拈出一根草叶,又揉了揉邵云朗的耳垂,“待到四海宾服,以前的日子还会回来的。”
“嗯。”邵云朗应声,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说:“昨日你来时忘了问,怎么两个月没音讯,从雍京过来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吧?”
顾远筝中途折去了青州,他三弟的老师易明明是一位神医,他在青州住了月余,施针、药浴几番折腾,现下腿总算有了些知觉。
比如邵云朗现在躺在他腿上,那轻微的重量和热度,都让他心绪翻涌。
临别时,那位易先生说过,余下的经脉便要靠药物慢慢调养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永远不会恢复。
所以没必要先将这虚无缥缈的希冀说与邵云朗听。
“中途处理了一些江湖上的事。”顾远筝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你……有没有闻到酒香?”
邵云朗:???
他支起身,抽了抽鼻子,“没有啊,就闻到花香了,怎么你馋酒了?”
顾远筝皱眉,他倒也不全是为了转移话题,而是确确实实闻到了酒香,在邵云朗坐起来之后,便愈发浓郁醇烈。
不像是寻常的酒,而是……信引。
这信引似曾相识,顾远筝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七年前织金河畔,那个和他极度契合的地坤。
可这里哪有什么地坤……
他嗓子有些干,再次看向坐在一旁的邵云朗。
邵云朗不明所以的和他对视片刻,突然眯着眼睛狐狸似的凑过来,在他耳廓处轻轻的吹了一下。
“什么眼神啊顾哥?”邵云朗笑了笑,“怎么好像要吃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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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顾远筝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
邵云朗笑着抄起一本公文,遮在两人脸侧,交换了个缠-绵的吻。
酒香就绕在顾远筝鼻息之间,缠的他愈发躁动,他抬手拢住邵云朗后颈,吮-吻间带了些许凶狠。
两人分开时,都有些喘。
邵云朗低笑道:“带劲儿啊,再来一个!”
他正要再凑过去,便听到马蹄声快速靠近,有传令兵在马上隐约看见了坐在坡上的两人,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于是只敢远远的喊了一嗓子。
“殿下!五台郡那边挖出了些好东西,汤将军请您务必亲自去一趟!”
“啧……”邵云朗照着那添了绯色的薄唇又亲了一下,便起身道:“老汤那边好像有急事,我先去看看,一会儿我那亲卫小张来接你,先走了!”
顾远筝:“……”
他看着邵云朗一阵风似的骑马跑了,有些无奈的抬手虚抓了一下那小混蛋的背影。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好像特别容易……动情?
顾远筝低头,轻嗅指尖残留的酒香,又情不自禁的滑了下喉结。
……
老汤这么急,是因为发现了一处岁金矿。
邵云朗赶到时,汤将军已经派人下去探了,但到底有多少,连最有经验的私贩都说不好,只是两眼发亮,一边吞口水一边念叨:“发了发了……这下可是发了……”
邵云朗看着有趣,抬起马鞭不轻不重的抽在那私贩的屁股上,好笑道:“发了也是本王发了,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私贩霍然一惊,赶紧回头见礼,他常在这草原上讨生活,时常给邵云朗带路,还帮着邵云朗将缴获的金银换成铁矿和粮食,可以说是邵云朗在养活他们一家老小。
去年冬天他那疯癫的老父顶着风雪跑出门,差点让狼给叼走,也是巡防的邵云朗给救了回来。
从那以后,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把自己当成了邵云朗的半个幕僚。
见到邵云朗,他也不害怕,躬身嘿嘿一笑道:“王爷发财,小的打心眼里替王爷高兴。”
老汤也急匆匆的从不远处跑了过来,见有私贩在此,嘴上没敢明说,两只眼睛却亮的惊人,满脑门都写着“起事有望”。
邵云朗沉吟片刻,低声吩咐道:“这一带没有人烟,命狼骑封锁消息,发现岁金矿这件事,只言片语也不能给本王透露出去,违令者军法处置!”
汤将军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些许,转身去布防了。
有了岁金矿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岁金提炼和锻造都极为困难,要有相应的冶炼设备和匠人,是要自己冶炼,还是倒卖到黑市上换冶炼好的岁金,这事还有待商榷。
众人争辩了两三日,最终还是决定军中自己冶炼,剩下的问题便是找设备和工匠。
忙完这些,邵云朗再回到秋水关已经是五日之后了,他也是没想到,这一趟去耽搁了这么久,想到临别时顾尚书似乎还没亲尽兴,于是便直奔顾远筝的住处。
他一进院子,便发现了古怪。
此前,他不放心顾远筝的安全和身体状况,于是从亲卫中抽调一小队天乾跟在顾远筝身边听他差遣,今日一回来,便发现这一小队人都站在小院外面,躲的远远的,一个个面色复杂的在树下乘凉。
邵云朗怒了,一脚踢在队长小腿上,“让你们跟着顾大人,你们就是这么跟着的?!”
“王爷……”队长也很委屈,“我们兄弟几个也想跟着顾大人……可顾大人他最近,他那个了,控制不住信引,我们站在他屋外,实在是喘不上气啊。”
“是啊……”有人满脸恍惚的说:“顾大人瞧着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这信引竟然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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