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诺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向林恩律师事务所打听过了。”
段非拙又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色诺芬奇怪地看着他,好像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问题“你不是说想加入苏格兰场吗?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段非拙欲哭无泪。当初他答应加入的时候,哪里知道自己会继承秘境交易行啊!
“我……我觉得还得再考虑考虑……”他期期艾艾。
色诺芬一把勾住段非拙的脖子“怎么,继承了丰厚的遗产,就反悔了?然而已经迟啦,年轻人。你已经知道奥秘社会的秘密了,我们怎么可能放你回到普通人的社会中呢?”
段非拙大喊“可我什么都不懂啊!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进了苏格兰场也只会拖你们后腿的!”
“没关系,你可以当肉盾嘛!——开个玩笑。”色诺芬强行把段非拙拖出门,“你不是想学治愈术吗?我很擅长肉体变形类的秘术,哪天老大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教你嘛——开个玩笑。”他冲段非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不会教你的。老大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的。”
段非拙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他拽下了楼。
色诺芬拦下一辆出租马车,不由分说将段非拙塞进车里,敲了敲车顶,对车夫道“新苏格兰场。”
车夫一扬马鞭,马儿嘶鸣,直奔维多利亚堤区。
段非拙惆怅地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目睹伦敦了。
三年之前,维多利亚堤区建成了一座新的伦敦警察队总部大厦,人称新苏格兰场,自那时起,这栋建筑中兢兢业业工作的人们便肩负着保护伦敦人民安全的重任。
若不是跟着一名如影随形的警探,段非拙还真想好好参观一下这个地方,就当是圣地巡礼了。然而现在他一点儿参观的闲情逸致也没有,心情沉重得宛如被押往牢狱的囚犯。
新苏格兰场西北角有一间阴暗的办公室,门口挂着“异常案件调查科”的牌子。但是这间办公室究竟调查的是什么案件,就连苏格兰场的资深警探都不一定说得清。
他们只知道,这间办公室拥有莫大的权力。它虽然是苏格兰场的一个科室,却不受苏格兰场管辖,而是向更高级的部门负责。
每当伦敦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案子,该科室的人员便会神秘出现,抢走这个案子,还不准原先调查案件的警探参与或过问案情。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两人刚在异常案件调查科门口站定,色诺芬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办公室内便有人说“请进。”
那是Z的声音。
色诺芬大大咧咧推门而入。
这间办公室和段非拙的想象大相径庭。他觉得异常案件调查科这听起来牛逼轰轰的地方,一定充满了神秘感,然而这间办公室……看上去就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罢了。
几张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满了地名和人名。有几个人名被划去了,其中赫然有派莫的名字。
最上首的办公桌边坐着Z。他依旧一袭黑衣,银发披散肩上,斜挑的眉眼间满溢着冰冷的气息。段非拙的目光顺着他的右肩朝下望去——那天他的右臂被派莫的秘术炸断了,但今天它完好无损地连在了Z的身体上。
办公室里除了Z,还有一位女士。她二十五六岁模样,戴着眼镜,正坐在办公桌前操作打字机。咔嚓咔嚓的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来了?”色诺芬问。
Z讥诮地哼了一声“拇指怦怦动,必有恶人来。注”
注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色诺芬将段非拙往前一推。段非拙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在办公桌上。
“我把这位渴望加入警夜人的年轻人带来了。”色诺芬用邀功般的语气说,他转向段非拙,“还没告诉你吧?Z就是异常案件调查科的指挥官,警夜人的首领,咱们都得听他的。”
段非拙忙说“我只是说说,还没决定呢。仔细一想,我也许更擅长从事别的工作……”
Z抬起那双血红的盲眼。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被他的眼睛一瞄,段非拙还是浑身僵硬,宛如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
“你多大了?”Z问。
“二十岁……”段非拙嗫喏。
“那还差一年。我们这儿只雇佣年满二十一周岁的人。”
段非拙松了口气,没想到年轻还有这种优势。这回他总算可以解脱了吧!
Z接着说“这一年里你必须好好训练。”
段非拙大惊失色“我还没答应要加入呢!”
Z眉头一挑“这跟你那天说的可不一样。”
第十二章 邀请
色诺芬倚在办公桌上,笑嘻嘻道“这小子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人嘛,有钱了自然就怕死了。”
不不不,没钱的人也怕死。段非拙心说。
Z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儿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出外勤,你可以从事文书工作。”
他扬起下巴,示意那位正在打字的女士,“那位是艾奇逊小姐,她就是警夜人的文员。”
艾奇逊小姐闻言抬起头,冲段非拙莞尔一笑,接着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那更糟糕了!段非拙内心惨叫。一天到晚跟警夜人们同处一室,他的身份不暴露才有鬼啊!
色诺芬唯恐天下不乱,说“这小子不是还想学习奥秘哲学吗?需要我教他吗?”
“我……我就是……好奇……”段非拙冷汗直流。
Z冷冷地哼了一声“那种东西,不学也罢。不过你要在这儿工作,多少得懂些理论知识。色诺芬,给他找两本书来。”
色诺芬晃悠到档案架前,挑挑拣拣了半天,拿出两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段非拙。
“这是以前一位警夜人留下的笔记,记载了一些奥秘哲学的常识,你拿回去读一读。都是些理论知识,不涉及实践操作,你就算读了也学不会什么秘术。”
段非拙接过那两本书,感觉自己像捧着两块烫手山芋。
“派莫那事,我要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秘书官阁下。”Z说。
色诺芬积极地举起手“我写!我写!”
Z对段非拙做了个手势“我口述,你来写。”
段非拙惊愕地指着自己怎么,这就直接上岗了?
色诺芬气鼓鼓地抗议“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Z咬牙切齿“你的报告每次都是写到一半就跑题了!上次我叫你写赛马场那案子的报告,结果你有三分之二写的都是《福尔摩斯冒险史》的读后感!”
“可那本书很精彩!您一定要读一读!”
“闭嘴!”
色诺芬撅起嘴,对段非拙耳语“我知道圣诞节送他什么了。”
Z没搭理他。
“对了,老大,”艾奇逊小姐忽然说,“我昨天给派莫录口供的时候,他交代了一个重要情报——秘境交易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开业了。”
段非拙听见“秘境交易行”这个名字,差点儿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Z问“哦?为什么?”
“据派莫说,交易行上次开门时,交易行主人声称自己得了重病,要暂停营业一段时间。想来他是在治病。不过,也不排除他金盆洗手的可能性。”
Z点点头“他交待交易行的位置了吗?”
“没有。他说一旦泄露这个秘密就会当场暴毙。我也不敢太逼迫他。”
Z不满地哼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仍然不知道那群秘术师在哪儿进行的地下交易。秘境交易行主人算是那群人中的头号不良分子,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段非拙的衣服已经快被冷汗浸湿了。他们哪里知道秘境交易行的新任主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得到,交易行的主人会大摇大摆走进苏格兰场,跟警夜人的顶头上司面对面呢?
Z冷不丁问“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段非拙的喉咙哽住了。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我……没有。”他挤出笑容。
Z修长的双眉紧蹙在一起“我听力比别人好,你的心跳我听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如果段非拙现在把贴身的衬衫脱下来拧一拧,没准能拧出一个地中海来。
该用什么借口蒙混过关?
他心念电转,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听过秘境交易行这个名字。”
Z立刻来了兴趣“哦?在哪儿听过?”
“我给派莫做手术的时候,他嘀咕过什么‘我在秘境交易行买了东西’……”段非拙努力扯谎。
既然派莫知道交易行已经一个月没开张了,那说明他也是交易行的常客。照此推论他在那儿买过东西,也合情合理。
艾奇逊小姐说“派莫的确交代他从交易行买了一根蓄能魔杖。”
Z问“那他有没有透露过交易行的位置?”
段非拙故作困惑地摇摇头“秘境交易行究竟是干什么的?”
“顾名思义,就是秘术师买卖秘术物品的地下黑市。”Z解释,“如果我们找到那地方,就能将那群秘术师一网打尽。”
“这也是我们当下的首要目标。”色诺芬快活地说。
Z对他做了个手势“你再去审问派莫和戈德斯坦,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再挖出一些情报。”
色诺芬夸张地敬了个礼“遵命!”
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办公室。
段非拙呆呆站在原地。Z指了指他对面的空桌子。那桌子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都落了一层薄灰。段非拙僵硬地走过去,面对着Z坐下。
所谓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觉吧?
“你会用打字机吗?”Z一只手支着桌面,托腮问道,语气懒洋洋的,像一头慵懒的大型猛兽。
“不太会。”段非拙说。
这时代的打字机跟现代键盘可不一样,不仅要手动更换纸张和墨盒,打完一行字还必须手动将字车推回起始位置,甚至有些打字机的键位异于现代键盘。没受过训练的人第一次接触打字机,恐怕会手忙脚乱。
“那你手写好了。”Z指了指桌上的纸张笔墨。
段非拙胡乱擦了擦桌子,将纸张笔墨摆好。Z开始口述他们抓住派莫的过程。
一直写到傍晚,报告才写完。段非拙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今天就到这里。”Z说,“今后异常案件调查科有需要会再叫你的,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自己在家学习。别到处乱跑,最近的伦敦不大太平。”
段非拙松了口气。幸亏没让他每天来坐班,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头秃。
“我送你回去。”
Z起身和艾奇逊小姐道别(她一直在敲打打字机,整个下午都没挪窝),走出办公室。段非拙疾步跟上去。看来异常案件调查科的工作制度还挺宽松的,老板竟然带头按时下班。
“艾奇逊小姐不下班吗?”走在苏格兰场的回廊中,段非拙低声问。
“她是个工作狂,别人不能比。”Z淡淡答道。
他们不时和其他科室的警员擦肩而过,不少人都朝Z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不仅是因为异常案件调查科是苏格兰场中的异类,更因为Z那异于常人的外表。不引人瞩目都难。
“说起来,整个异常案件调查科就只有艾奇逊小姐、色诺芬和你三个人?”段非拙问。
“还有四个人在外出差。”Z说,“警夜人满员的时候有26个人,分别以字母A到Z为代号。我的代号是Z,艾奇逊小姐的代号是A,色诺芬的代号是X。其余四人的代号是F、N、Q、R。除了我们七个人,其他人都已经牺牲了。”
段非拙一个寒噤。你们岗位的死亡率是有多高啊!难怪他们像抓壮丁似的强迫自己加入,再没有新鲜血液,这科室怕是迟早要集体阵亡。
可他若是加入,等待他的岂不是高达26分之19的超高阵亡率?!他的梦想是当一条咸鱼,而不是死鱼啊!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恐惧,Z唇角一弧,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悲伤和苦涩。
“你就算加入警夜人也是文员,不会让你亲临前线的。要是哪天连你都不得不上战场,那可能就是警夜人灭亡之日吧。”
段非拙望着他那俊美而惆怅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警夜人与秘术师不死不休地战斗,双方都伤亡惨重,这何必呢?
Z在苏格兰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马车,两人登上车,朝法兰切丝广场49号而去。
“你……还好吧?”Z忽然生硬地问。
“什么?”段非拙一愣。
“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下手时已经注意分寸了,但色诺芬的治疗技术可没个准。”
过了好一阵,段非拙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的伤口。对于将人质和绑架者捅个对穿一事,Z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已经完全康复了。多谢您的关心。”
见Z如此挂心他,段非拙不禁嘴角上扬,胸口像是有只小麻雀欢快地扑腾着。
“说起来,你的手……”
Z微微抬起自己的机械义肢右臂。
“已经接回来了。”Z张开五指,又攥成拳头,表示自己的胳膊一切正常。
“那就好。希望不会很痛。我是说,我不知道机械义肢会不会感觉到痛,毕竟我没有移植过,但是既然它能动,说明它连接了你的神经,那么会痛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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