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烫的厉害,怕不是发烧了。
活了几百年,拥有极为强悍修为的仙尊也会生病吗?
白若一这个性格总是端着自己的形象,从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苏夜只道是白若一作为天下苍生的指望,他若不让自己看起来强悍些,遇事临危不乱只会让旁人心态崩坏,更加紧张。
于是暗自揣度他定然是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他病了。他才假作师尊还要去一趟李家,扯谎骗过了他们。
苏夜让掌柜叫来的大夫诊脉后也看不出个究竟,但他这个样子很明显是湿热之症,于是开了几副药,叮嘱保暖切勿再着凉便走了,苏夜一一照做了。
待到夜间,白若一才幽幽转醒,他被厚重的被子压得严严实实,未熄的烛火下他瞧见了枕在他床侧的少年睡的酣甜。
起先是浑身颤栗发抖,而后既恐惧又恼怒,再后来瞧着少年人尚且稚嫩的面庞他恍然大悟,便松懈了情绪。
头脑有些胀痛,他隐约回想起昨夜苏夜放下新衣离开后,他踟蹰良久才打开门,那衣服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但在凡俗的市集上应该很难买到,凡尘中的人大多不爱白色,认为那颜色不喜庆甚至可以说是不吉利。
白若一处理完伤口已经不知多晚了,一个人看不见肩后伤口的位置,只能猜摸着去触碰,好几次不小心剐蹭到断裂的筋脉,疼得他咬紧牙关,额汗津津。
他很久没受过什么伤了,追溯到从前的记忆里,他曾几度重伤濒死,是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搜罗来世上最好的伤药治愈他。
他在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像一块不断被拆卸拼装的木偶,任人玩·弄。
待到伤势处理完后,他斜倚在床榻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或许是回忆拉着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魇。
以至于他醒来后第一眼看见苏夜的时候险些用尽全力把他推开,他虽然并未真的去推苏夜,但多少碰到了手肘,于是苏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醒了。
少年人打了个哈欠,抬起朦胧的睡眼,一瞧见他的师尊醒了整个人便精神了起来,猛地伸手往白若一额上一贴,笑盈盈道:“师尊可算是醒了!烧也退了。”
他就这么绽出两弯梨涡,扇动着长睫望着白若一傻笑,浑然不觉自己侧脸压在藤编的席上已经烙出了坑坑洼洼的印子。
白若一垂眸低声道:“有水吗?”
“有有有!你等一下。”
苏夜下楼扛了两大桶冒着热气的开水进来,倒入了屏风后的浴桶内,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吵醒了闭目养神的白若一。
他睁开眼睛看见整个屋里都被腾腾热气熏地犹如仙境,进进出出提桶忙碌的苏夜也埋地只剩个轮廓,起先疑惑了一番,转念一想顿时有些气恼。
“你这是在做什么?”
“师尊要水,不是要沐浴吗?”说罢,他扛起一桶水哗啦啦倒入浴桶中,水声旖旎。
“…………”
白若一有些气恼但又不知在恼些什么,开口道:“我是说喝的水。”
“……呃,是我会错意了。”苏夜匆匆走至桌前,倒了杯水递给白若一,“但是师尊还是要沐浴,大夫说你这是湿热之症,开了些泡澡的驱寒药包。”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师尊不用我帮忙吗?”
明明这话没什么问题,明明苏夜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何到了白若一耳朵里,他觉得浑身别扭,耳尖微烫,好在屋里现在烟雾缭绕的什么也看不太出来。
他微微有些薄怒,道:“我手脚健在,还能是个废物不成?”
说罢就将苏夜赶了出去。
苏夜站在门口,将两肘卷起的袖子勒下,有些纳闷,他的师尊总是喜怒无常,也不知是哪儿惹他生气了,想不通。
一般情况下,苏夜想不通的事情不会试图绞尽脑汁非要想明白,他倒算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于是片刻阴霾直接消散无踪。白若一醒了并且看起来无甚大碍,他便乐呵呵地下楼去买了辆马车,心想师尊不宜受寒,那就不便骑马了。
滚烫的水包裹着身体,皮肤渐渐被熏地微红,热浪一阵阵涤进骨头里祛除身体里的寒气,白若一觉得很舒适,泡在水里渐渐有些困了。
耳边水声渐渐清晰,待他睁开眼眸时周围眼前一片水汽氤氲,透过水雾他看见自己处在一个诺大的温泉汤池中,腰被一双臂膀圈在怀里,他惊慌失措猛地想要挣脱。
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怎么?泡个澡都不安分?”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晒在他的耳鬓,他禁不住颤抖起来。
感受到他的反应,身后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嘴唇摩挲着他耳畔的鬓发。
白若一奋力地挣扎几下,挣脱不开便妄图调动体内的灵力抗争,却猛然发现自己体内毫无灵脉波动的气息,大惊失色。
他……什么时候竟然感受不到灵脉,灵力全无,毫无修为了?
“嗯?”身后男人狎昵地笑出声,“你还当自己是辰巳仙尊呢?仙门的希望?苍生的救赎者?”
“你……松手!”白若一一开口,发觉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竟是那般嘶哑,好似喊破了喉咙一般,不由得灵魂觳觫,即使泡在温热的池子中依旧寒气透骨。
“要本君松开吗?”男人笑地更加阴霾深沉,蓦然松了手。
男人一松手,白若一便觉得腿脚酸软地站不住,猝不及防整个人直直跌进了泉水中,连连呛了好几口水,瞪大眼睛也未缓过心神,只觉得腰腿·之间疼的要命。他不会凫水,再这样下去他会淹死。
意识混沌之下,他看见男人扑入水中朝他贴近。
碎发被水流冲散若有若无地掀开遮挡,露出他暗红流闪的眼眸,邪佞又阴鸷,戏谑又残忍。
这张脸……是苏夜的……
第34章 师尊闭关
男人一把扣住他的腰,在他快要被水呛死的时候吻住了他,两唇相贴,度了些气息过去,他才不至于呼吸不过来,可白若一不愿这般像菟丝子一样缠绕着他,祈求他施舍点气息救他的命。
白若一使劲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地愈发紧,那人恨不得掐断他的腰。
唇齿交缠,苏夜吻地他喘不过气,他狠狠在苏夜舌尖上咬了一口,苏夜吃痛停顿一刻,眸中神色愈发狠戾,缠着些愠怒,使劲咬住他的唇瓣,然后舌尖侵·入,狠狠掠夺着口腔里每一寸土地。
他被禁锢着,被掠夺着,被欺辱着……
什么时候他和他之间竟然变成了这样?没有了哪怕一丁点挽回的余地……
梦不知何时清醒的,是谁唤醒了他?
或许是早已经凉透了的洗澡水。
又或许是门外少年焦急的连声敲门呼唤。
白若一觉得疲乏极了,忍着被凉水浸泡的冰寒,也忍住了对梦中那个和少年人一模一样面孔的人造就的恐惧,用那略微有些沙哑的喉咙发出声音。
“何事?”
门外少年焦急道:“师尊,水凉了吗?刚刚叫你,你都没出声,我怕……”怕你又晕了过去……
少年人完全不同于梦中那个苏夜的关怀语气将白若一唤回了现实。
一切还未发生。
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没事。”
昨夜泡了半宿的凉水,饶是修为强悍,即便伤寒快好的辰巳仙尊还是不免又病了,只是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但加上身上常年畏寒的沉疴痼疾,辰巳仙尊他饶是再不情愿也还是被苏夜安排在马车里,安安稳稳煨着汤婆子裹着斗篷。
看起来既憋屈又狼狈,再加上昨夜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白若一一路上都对苏夜没什么好脸色。
直到快到了涿光山山脚下,白若一在苏夜的照顾下已然好的差不多了,于是说自己还有事情先回去,喝令苏夜自己回去,三日后再搬来云栖竹径。
白若一没有乘坐林寒涧的小舟,而是祭出白莲直接飞御而去。好家伙,要不是他一只胳膊无力垂下,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肩头,苏夜就真信了他已经伤势痊愈了的鬼话。
苏夜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白若一的喜怒无常,于是也没介意,便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躺在船夫的小舟上小憩着。
船夫大爷是个话唠子,没人跟他说话,他就哼哼唧唧唱着苏夜懒得听的曲子。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将奈公何?”
反反复复这大爷不知唱了多少遍,唱得苏夜心烦便开口道:“船家,你这唱词哪儿学的啊?”
船夫爽朗一笑道:“怎么样?小公子,这曲子不错吧?”
“不错个鬼!你一个船家常年脚不沾地的,唱这种歌不太好吧?”
船夫疑惑:“这话怎么说?”
“叫你不要过河啊不要过河,你非要过河,你河没过成淹死了,我能拿你怎么办呢?船家你唱这个也不嫌晦气,就不怕行舟路上翻了船啊。”
“晦气算个球,我这也就唱唱罢了,有些人可就真的在干这种傻事,还说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小公子,你说是不是傻的可笑?”
苏夜虽说算半个文盲,但这简单的意思还是听得出来,心想这世上还真有人明明知道不该去做的事情还去做吗?那可真算是傻的可笑。
于是一边沉思一边低声附和一句:“是挺傻的。”
回到涿光山的第三日,苏夜按照他师尊的吩咐收拾了日常用具搬去了云栖竹径。
他在门扉前叩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好在院内并未设下禁制,他便推扉而入。
之前来过几次,诺大的院子里有三处寝殿,主殿叫栖云殿是白若一的寝居,东侧和西侧空出来的偏殿没人居住,苏夜便轻车熟路地把一应物品搬进了倦云殿,那个每天太阳最初升起的方位。
这云栖竹径如今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往后的岁月他都将常驻此处。
他原以为白若一在休息,便没有打扰。直到晚饭时间,他端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敲响了栖云殿的门,谁料这门一敲就自己开了条缝,原是并未锁。
苏夜走进去,将托盘上的点心一一放在桌上,便瞧见了压在茶盘下的纸条:闭关几日,自便既可。
这纸条留地跟白若一一个性子,话少,言简意骇,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多少有些无趣,不过也是,他师尊可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修仙者了,按照凡人的年纪都能当他祖宗了,什么没见识过,正常正常。
他当日留宿在倦云殿,晚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学思院中了,也没有大表哥和他日常睡前互怼,不禁感到有些寂寞。
他才搬来一日就觉得孤寂的要命,那白若一几百年来都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他真是个无欲无求的神仙吗?身边何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潭水里那几尾鱼整个云栖竹径连个活物都没有。
夜色愈发浓沉,月色愈发明亮,始终没睡着的苏夜准备半夜摸进栖云殿看看白若一回来了没。
既然师尊说了自便,那意思就是做什么都行吧?
白若一的房间跟他本尊一样冷淡,白若一话不多,他屋子里的东西也少;白若一不喜热闹偏爱素色,他屋子里也就除了必备的几样家具其他什么也没有。唯一可以说还算有几分情调的就只有床上悬挂垂下的纱幔了,有风吹进它便悠悠飘荡几下。
这寝居苏夜之前是来过的,就连那张床他也是睡过一宿的,只可惜代价有些惨重,整整关了三日禁闭!
他只想离那张床远些!
于是在转悠到修竹云屏后发现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架,藏书不计其数,苏夜看到书就头疼,自然不会闲来无事去看书,满脑子都是离这酸腐之气远点,再远点。
看来栖云殿中真没什么苏夜感兴趣的东西,他觉得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但今夜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睡不着,要不然也不会逛到这儿来。
苏夜随意瞟了几眼书架上的书。
没有什么是他感兴趣的,他唯一爱看的书就是话本,白若一这种人肯定不会收藏话本这种东西。
要是被白若一瞧见苏夜在看话本,那他师尊定会恶狠狠地痛斥他。
看的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东西?不学无术!
哎哎哎,他回去后定要将手头里私藏的话本藏严实了,免得被没收。
《上古禁术》
他正准备走开,眼睛便瞟到了一本搁在书架角落微微被抽出了些许的书籍,应当是白若一看完后没放好。
苏夜好奇,便翻开瞧了眼。
这本书通俗实在,没什么苏夜看不懂的字眼,里面是写的内容也好理解,前面几页还是黑色楷书写着:封眠咒印、六魂恐咒这类操纵傀儡,伤人性命的禁术。
苏夜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随意翻了几页,蓦然瞧见中间几页闪过一抹红色痕迹,他翻开一看,是以朱砂为墨,用蝇头小楷写下的几行批注。
那几行批注,他很熟悉,是白若一的字迹。
以前白若一给他的修行功法里也常常会有一些批注,就怕苏夜理解不了又或者是自己私心加上的,只为了助他吃的再透些。
“拜斗术,是为重生之术,禁术。南斗主生,北斗主死,故曰拜斗。”
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术?
“新丧之人魂魄不散则可以康健之躯养魂,少则几年多则数百年,魂魄修补完善则可重生,但养魂之躯需时时刻刻注入灵力滋养魂灵,稍有懈怠则魂灭……重生之人苏醒后,养魂之躯的灵脉则如无根之花逐渐凋零,直至死亡,身死魂灭,万劫不复。”
这邪术,可真够邪门的,从描述上看去献祭的人还必须是心甘情愿,不然一断了灵力供给,就白折腾了。
但谁会那么傻呢?就算把要救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自己也不能长久陪着了,还不如一起死了得了。
苏夜觉得谁要是这么干除了傻,还挺自私的。
就算救回对方,自己也是必死无疑,独留那一人在人间日日夜夜承受愧疚和痛苦,不是人干的事!
白若一没事研究这个干嘛?
百年岁月太长?闲的?
那红色批注上字迹太小,况且也年岁久远,潮湿的空气腐蚀氤氲下便模糊的很,苏夜也就依稀能看清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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