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白若一给了他庇佑和保护,所以他也觉得师尊好。
他到底是不太会区分这些“好”有什么区别。
心里又有些纠结,他曾经也觉得他师尊一点都不好,没有人情味,做什么事情都严词厉色,凶巴巴的。
甚至还抽过他!好几次!
可此刻的师尊和抽他的时候的师尊有什么区别呢?
他一贯以来心思简单,非此即彼,分辨“好和不好”也是简单粗暴,如此又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纠结当中。
神剑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又开始绕着他转圈,唤醒了他的深思。
他无奈委屈道:“啊!师尊,它怎么又来了?!”
“它吸收了你体内的妖气,沾了你气海中的气息,估计是想认你为主。你祭一滴心头血试试看。”
苏夜闻言,忙咬破手指,一滴血珠腾空而起。
十指连心,所谓的心头血并不是要心脏上的血,而是指尖血。如果每个和剑灵签订契约的修士都要祭出心脏的血,恐怕仙山门派因为这个原因都要死一大批修士。虽然只需要指尖的血也不容小觑,不可轻易流失,心头血内含有修士命气,和性命相连,消耗多了就是消耗自己的阳寿。
血珠融入透明的剑身,在神剑的剑柄中央稳稳落下,看样子像是被嵌入水晶的碧血玉石。
融了他的心头血,说明这神剑已经认主了!
白若一见状道:“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待你打通灵脉后,它就可以寄居在你灵脉中,随召随出。”
苏夜点头思忖,他心中此刻是兴奋的,他竟然也能拥有一把自己的武器,并且不是一般的灵器,而是一把神器!
他抚摸着透明无色,只在剑柄处点缀着一抹鲜红的神剑。看了良久道:“它刚刚涤净了我体内的妖气,又晶莹剔透的,尘埃不染。我之前看话本……不是,是看书的时候想起一个词很适合。”
“霁有雨后放晴,怒气怨气消散之意,它又浑身尘埃不染,就叫————霁尘剑!”
霁尘?!
白若一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攥握,眉心紧蹙。
两百多年过去了,凡间早就没有人知道当初的魔君到底叫什么名字,也没人记得那把斩杀了魔君后废了的剑叫————霁尘剑!
他到底还记得什么?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霁尘?!
苏夜笑盈盈说完这句话就发现白若一面色不对,好像对他起的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满意。
可是苏夜脑子里一想起给剑起名字,就想到这两个字,也不知是从哪本话本里看到的,但就是觉得这把剑就该叫这个名字,也不知怎么就惹怒师尊了。
要不还是换个名字?
白若一忍着眉心的抽搐,敛神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我……”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啊,小心翼翼瞧着白若一的神情,然后道:“要不,还是……换一个吧……啊————”
握剑的手倏然一烫,像是触到了一个大火炉,他忙把手中的神剑抛了出去。谁料那神剑竟然在空中光芒大盛,在剑柄处自行刻上了“霁尘”二字。
完了!
这下反悔还来得及吗?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白若一:“师尊,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果然在意料之内,白若一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你当神器是什么?说改就能改?
白若一叹了口气道:“天意如此,算了,就这样吧。”
“那……那好吧。”
苏夜小心翼翼收起了霁尘剑,心中暗骂,这剑怎么和他一样一来就惹师尊生气!他心中又觉诧异,为何师尊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的路上。
就没什么能让师尊开心的事吗?
白若一环顾四周,刚刚的建木树震动之下掉落的石块已经将进来的洞口堵的死死的,其实就算不堵,他们原路返回也未必出的去。
“师尊,我们怎么出去啊?”
白若一瞥了一眼霁尘剑,对苏夜道:“你用霁……你那剑试试,朝着那处不算太厚的石壁劈。”
“好!师尊,你稍稍避开些。”别让尘土碎石弄脏了你的衣服。
苏夜持起手中的霁尘剑,心中暗道:霁尘啊霁尘,我们第一次合作,你可要为我在师尊面前长长脸啊!
说着,他握了握紧手中的霁尘,咬了咬牙,冲着白若一指着的那处石壁猛地挥去。
静!
没有丝毫动静。
该不会是失败了吧?
这把神剑难不成也是个废柴?
然而,下一刻。
“啊————”
苏夜在惊慌和恐惧中忍不住用仅剩的理智暗骂:卧槽!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自然不是人能干得出来!也就剑能干得出来!
第31章 青丝难绾
没错!
霁尘剑的确劈开了石壁,何止是那处石壁,整个山体都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先是沉寂了几秒,没什么反应,而后山体就像刀切豆腐一般沿着完整的切口斜斜滑落,不巧的是苏夜站着的位置就在中间的那道鸿沟上。
苏夜最近开始对地面产生了些质疑,不是说做人该“脚踏实地”吗?他这几日哪回是真真实实踩在地上的?
这次也在意料之内,他又双叒叕脚下没踩稳跌下去了!
这一点都不能怪他啊,太多出乎意料了……
如果霁尘是个人,他一定会和它吵架吵个八百回合,怕是这个自以为是的神剑为了展现自己的神力故意露一手吧?
毫无意外,他又双叒叕被他师尊救了。
白若一祭出了那朵载他们来华山畿时的白莲,稳稳地托住了他。看白若一如此淡定的样子,甚至祭出白莲的速度那么及时,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苏夜疑惑问:“师尊,你该不会早就知道这剑能把山给劈了吧?”
白若一稳稳站在莲心处,“它既然叫‘霁尘’,自然不凡。”
什么叫它叫“霁尘”才不凡?难道不是因为它是神木且吸收了神息千年才这么所向披靡吗?
苏夜从来都不是个思考问题过于深入的人,他也就脑子里转了一个弯,再复杂些他就懒得想了,所以也并未继续问白若一,而是喜滋滋地撕下一截衣摆缠在剑身上,而后背在背上打了个结。
神剑的品阶过高,它没办法收到任何储存容纳的灵器里面,若是等苏夜灵脉打通,也是可以宿在契主灵脉内的,但现在还不行。
白莲越飞越高,苏夜俯身朝刚刚离开的石洞看去,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山洞,明明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被从中凿空穿透,他们若不是修仙之人,刚刚那几次摔下去必然会摔地个粉身碎骨。
起先在山洞里由于倒出都黑漆漆的,未知险境便不知害怕,如今眼睁睁看着那高度还是惶恐的,他瑟缩了下不敢站在边缘往下看了,一点一点朝着白若一莲心的位置挪着步子。
白若一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下险些把苏夜的魂看没了。
辰巳仙尊一袭白衣迎着风,衣袂飘然地舞动着,肩上的沾着一点微微透出的猩红反倒趁着他薄红的嘴唇反倒给这黑白墨画添上了点彩色。他眉眼此刻柔和,没有一贯的色厉内荏,也没有习惯性拧着他那斜入云鬓的剑眉,整个人站在白莲上极为神性。
给苏夜一种恍惚间,他的师尊就会驾着云彩飘然而去,飞升了一般。他觉得眼皮有些抽搐,脑子里过滤了好几遍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嗓音有些暗哑,“师尊为何修仙?修仙的尽头是飞升成仙吗?”
白若一略感有些诧异,随后释然。也是,是他这个做师尊的不够称职,少年人多少是为了个什么目的修仙的,他没问,他也就从未说过。白若一只道把他带在身边就好,至于什么由头,哪里会比师徒更合适呢?
他对苏夜说:“你觉得修仙是为了什么?”
苏夜一怔,随即将过往回忆了个遍,然后低低开口道:“我以前没想过要修仙,我就觉得能活下去,有口饭吃,有件暖和的衣服穿,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就好了。”要是还没有人总来打的他鼻青脸肿就更好了。
“然后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去了钟家,姨母虽然不太喜欢我,但姨父待我很好,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不仅有光鲜华丽的衣裳穿还有很大的床很大很暖和的房间,我再也没半夜冻醒过。”
“我小时候有个玩伴,她没有名字,她是被……”被人贩子卖进青楼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头上落下了一片绿茵茵的叶子,然后我就总叫她小叶子。”
他说到这情绪有些低靡,甚至喉头哽咽,眼眶也有些泛红,但终归还是在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后来我觉得如果我变强了,就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他嗤笑一声,自嘲道:“但其实我还是没什么目标,来修仙只是为了拔除体内不慎感染的妖气罢了。”
说罢,他倏忽抬头,定定地望着白若一,坚定道:“我没有想过修仙是为了什么,以前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欺负,现在我只是想跟着师尊修炼,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白若一安安静静听完他说的话,表面没什么情绪,心里却隐隐抽痛着,苏夜这些话说的云淡风轻,所有的苦楚隐瞒的很透彻,但他白若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小徒弟在遇见他之前吃过多少苦?
他那日在寒潭中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苏夜背上那如蜈蚣攀爬一般的伤疤,刀刀深刻入骨……
再说他收苏夜为徒之后第二日就将其抽地皮开肉绽。
他难道不恨自己吗?是恨的吧?
毕竟白若一曾亲眼看见苏夜胸前心脏位置那处菱形的剑刺痕迹,若不是恨的彻骨透魂那伤疤也不至于跟着灵魂托世,来到一具全新的身躯上。
他自觉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上辈子他没教好他,宠着他溺爱着他,到头来却毁了他。这一世,他想严格一些,从一开始的源头就遏制住错误的开始,只要苏夜动了一丁点儿邪恶的心思他就狠狠责罚他。
白若一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他要怎么样去做一个师尊?除了体罚他该怎么去教育他?
他想起之前有意无意找君撷仙君讨论过,隐晦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君撷说:“你就当孩子们的内心是一片肥沃的土壤,这片土地如果不种花,就会长满杂草。”
他要如何在苏夜心中种下花?种什么样的花?
他依旧不明白……
但他此刻看着苏夜冲他睁大了眼眸,那里面恍惚是揉碎了的星河,泛着点点星钻,底子是静谧又绚烂的蓝黑色。
“现在我只是想跟着师尊修炼。”少年的话又在耳边缭绕了好几圈。
白若一觉得自己灵魂都在怦怦作响,他以之前用过的方式,伸出手盖在苏夜的脑袋上揉搓着他额前的碎发,顺便也遮挡住那望得他灵魂颤动的灿若星河一般的眸子。
他轻咳一声道:“每个人修仙都有自己的原由,为师以前为的是‘兼爱天下,不负众生’。”
“那现在呢?”
“现在?苏夜,你可知真正能守得住天下众生的是天下人自己。每个人若是都能守得住自己想要守住的人,那天下也就守住了。”
“……”师尊说的好深奥,听不懂,但必须支持对吧?他想了想双掌一合,噼啪鼓起掌来。
白若一:“……………………”
“……呃。”苏夜有些尴尬,忙撤下鼓掌的双手藏在身后,生怕白若一一个不高兴给他把手剁了。
白若一其实并没有那么凶悍,可苏夜总是觉得很怕他,骨子里的惶恐,透过灵魂的颤栗。
苏夜忙找个话题掩饰尴尬,“那师尊,真有人飞升成仙吗?您修仙了两百多年,大概吧,您没想过要飞升吗?”
白若一道:“人间不好吗?”
苏夜连忙道:“自然不好,人间太苦了。师尊,我曾经听一个话本说,有一恶人死后入了幽冥,经历了十七层地狱的油锅刀山,到了第十八层地狱门口时,冥差说:‘欢迎来到人间’。师尊,你说这故事好不好笑?”他说完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白若一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他静静站着,垂及脚踝的墨色长发因风舞动,不停地缠绕着他的足踝,那长发仿佛才是拴住白若一脚踝的锁链,阻止了这个神祇的飞升。
苏夜发觉白若一之前束发的白纻此刻作为武器缠绕在他手腕上,他的长发没了束缚愈发乖张地胡乱舞动着,让苏夜看了有些害怕。
他低头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玉扣,那是一年前他为了逃避小黑屋的禁闭逃下山去顺便买的,当时只是觉得这枚银丝缠玉扣很适合师尊,他搁在怀里整整一年也未送出去。
他捏了捏喉咙开口道:“……师尊。”
白若一:“嗯?”
苏夜:“我……我、我想送你个东西。”趁着白若一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连忙抢道:“是这样的,您收我为徒教我修行,又送我冰绦,几次救我,我……我觉得我应该报答您。”
他忙递出手中的玉扣道:“这个,这个送您。”
那枚玉扣通体雪白,其形如双燕翻飞,银丝缠着羽翼勾勒地极为精致。
白若一愣怔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在袖中轻轻点了点,不知该不该拒绝还是应该接受?
作为师尊怎么能收徒弟的礼物?
前尘往事的回忆中,他总是溺爱着他那小徒弟,要什么给什么,但翻来覆去的前世今生,他从未收过谁的礼物,小徒弟的也好,外人的也罢。
他伸出手险些要点在那玉扣上了,却忍不住戛然而止。
苏夜笑嘻嘻道:“是我愚笨了,这里没有镜子,师尊自己束发当然不方便,我来为师尊束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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