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忘尘有些茫然,带着伤蹒跚着走下台,满脸写着欲言又止,不解地望着雪朗,雪朗只一个眼神便让他闭嘴。
雪忘尘不敢妄言,低头道:“是我不懂规矩,一时失手,没控制住,还请仙尊责罚。”
众所周知,那座像蚕茧的囚困之术名唤“困笼”,是悯苍塔特有的一种禁制,这雪忘尘的功夫还不到家,并未发挥出最强悍的实力,若是被塔主投下的困笼困住,大罗神仙也是插翅难逃。
至于辰巳仙尊为何如此生气,自然是因为,在修仙界,只有被逮捕的犯人才会被困笼囚禁,而如今悯苍塔对他那宝贝徒弟施展此术,他自然生气。
白若一淡淡道:“在这修仙界,悯苍塔一贯是‘按律束人,以规施刑’,就是不知悯苍塔的人往后犯了错又该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雪忘尘吓得面色骤变,他膝盖一软立马跪下,即使怕到浑身颤抖,却保持规矩,跪地笔直。
悯苍塔虽然承担着惩处修仙界重犯的责任,但这么多年来,很少有门派会向悯苍塔通报犯人信息,一般都是自己门派内部解决就行。因为悯苍塔处理罪犯的手段向来残忍,轻则肉身消亡,魂灵锁上百年再放去投胎,重则凌迟酷刑,魂魄灰飞烟灭。
但悯苍塔从未处置过自己塔内的弟子,原因是成年前的历练不合格的直接就死在秘境中了,合格的弟子是不可能做出违反法规之事。
他们都足够乖巧,足够听话!
就像……现在。
雪朗坦然道:“自然是依法处置,塔中从未出现过需要处置的弟子,这个弟子既然用了不合规矩的手段伤了仙尊的爱徒,仙尊看着办便是。”
听着塔主的话,雪忘尘万念俱灰,明明是刚才比试僵持不下,塔主神识传音告诉他,可以用困笼的,此刻却将他交由外人,任人处置。
苏夜急地跳下比武台,捂着前胸走到白若一身边道:“师尊,我没事,就是阵法冲击了一下,现在都不疼了。”
白若一没看他,直接道:“台上比武切磋,受伤很正常,你就是断胳膊断腿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听他这么一说,苏夜有些委屈地撇了撇鼻子,沉默下来,没说话了。
白若一:“悯苍塔监管世间罪恶,也不得滥用权利,‘困笼’是对犯人用的惩戒之术,我不希望在其他地方,其他人身上再看见。”
雪朗换下了那张不苟言笑的纸人脸,突然“哼哼”了两声,也分不清是笑还是回应,他踱步至雪忘尘身边,就着后背一脚踹下,雪忘尘倒在地上,又立马爬了起来跪直。
雪朗懒懒道:“好啦,仙尊都不计较了,算你命大,还不快给仙尊磕个头?”
磕头?
苏夜连忙摆手,“不必了吧……”
命令是雪朗下的,苏夜的话没什么用,雪忘尘只能按照塔主的要求去做任何事情,不必问缘由,只需要执行。
他忍着屈辱,当着八大仙门、九州百城的面,在天澜的城主府,朝着别派的仙尊拜去,险些跌落尘埃的洁白额头仿佛被什么托起,他诧异极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将他扶起,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面前的仙尊。
白若一只冷声道:“免了。”
仙尊刚刚在想什么?雪忘尘很想知道,甚至想动用读心之术去窥探一二,但他不敢,他无法窥探修为比他高深的人的心思,也不敢去窥探仙尊的想法。
雪忘尘思绪刚收回,抬头吓了一跳,雪朗突然凑近他,那张揉着死人般苍白的面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愣着干嘛,下去吧。”
雪忘尘咬牙告退。
苏夜破了雪忘尘的困笼,便算苏夜胜了。
最后一场,对战的是刚刚抽签轮空的怀善,怀善是个年轻的小和尚,他并不打算与苏夜争这个榜首,只替自己师尊了尘大师带了一句话给苏夜。
怀善:“小僧的师尊同小僧说过,此次的彩头与苏小仙君颇有一段渊源,命中不该属于小僧。”
苏夜笑道:“这样显得我有些胜之不武啊。”
怀善道:“小仙君不必介怀,就算这次你没拿到这把剑,以后也会遇到,命中有时终须有。”
谁也没料到最后一场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上官卿如约取出神剑,只是这柄剑刚取出,在座之中年纪稍长的仙君长老都愣了,对两百年前的传闻知道部分的立马想到,眼前锈迹斑斑的神剑就是传闻中当年辰巳仙尊白若一斩杀魔君的神剑!
毕竟是两百年前的传说了,除了各个仙门闭死关的老祖,在座众人中也只有辰巳仙尊本人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目光投向白若一,白若一抿唇未语。
看来传闻就是传闻,辰巳仙尊没什么反应,好似同这把剑并没什么关系,应该就只是传说吧?
苏夜领取了彩头,却并不太开心,心中暗自抱怨,这上官卿可真小气,拿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以次充好,说是什么神剑。
这剑一看就知道,一点神性都没有!
看出苏夜一脸不高兴,上官卿拍拍他的肩道:“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个彩头?”
苏夜却摇头道:“不必,就它了!”
虽然看不上这把破剑,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冥冥之中似曾相识,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觉得这把剑应该被自己握在手中,又畏惧它的存在,他侧目看向白若一,觉得这把剑若是不这么破破烂烂,就很适合师尊。
现在……这礼物有些送不出手了,太寒碜了。
上官卿说了句满意就好,又道:“此剑在两百年前被魔君悬于昆仑神殿,后来也是此剑斩杀了魔君。”
闻言,苏夜一愣,两百年前,师尊就是用这把剑杀了魔君吗?
也不知师尊用的是否称手,应该是不错的吧,毕竟在传闻中,辰巳仙尊用此剑将魔君一击毙命,分毫没有偏差。
原本是想送师尊一份礼物,却没想到替师尊找到了曾经的失而复得。
他傻呵呵地抱着剑去白若一面前献宝了。
“师尊,虽然这剑腐蚀的有点严重,可能是时间太久没人用了,咱们回去想想办法再去熔炉里锻炼一番……”
苏夜的话在耳边嗡嗡,白若一听不进去,此剑一出,那些不忍回首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去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现在,他那傻徒弟又抱着这把被魔血腐蚀严重的废剑,笑呵呵地站在他面前,他只觉得眩目且头脑昏沉,低头捧着茶,没有理会苏夜。
师尊……好像并不开心?
苏夜也不知他怎么了,只好皱着眉头安安静静在白若一身边坐下,觉得心头隐隐作痛,伸手给自己揉了揉,也不见缓解,掀开衣服自己查看了下,没什么外伤,应该是刚才被雪忘尘的“困笼”阵法的余波震到了吧,说疼也不是很疼,算不得严重。
这段助兴的切磋算是结束了,比武台也换成了舞台,仙姬美婢翩翩起舞,各个门派又开始相互吹捧寒暄,热闹非凡。
好似摇光仙君的事情和比武中的小插曲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比起最初,少了几个人,摇光仙君走了,苍梧山山主君栖迟和他的夫人姜钰蔓也在留下贺礼后就离开了。
石决明心中不快,懒得跟他人寒暄,一个劲地喝闷酒,一杯又一杯,也不见醉,他身旁的天枢倒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妙人,来敬酒的人的情绪,他都照顾到了。
如此一来,苏夜就觉得无聊了,师尊也不知生的什么气,也不同他说话。
糕点冷菜被婢女一盘盘撤下去,上了几道硬菜,白切鸡、红烧狮子头之类的苏夜都见过,但其中有一盘看起来极其寡淡的肉,都没什么调料蜜汁,筷子拨开一看还带了点血丝,半生不熟的东西,又说不出来食材是什么。
放眼看去,每个桌上的其他菜品都一样,唯独这带着血丝的肉,每盘形状都有差异,说不上是什么动物的,也看不出是那个部位。
苏夜对没见过的食物有些疑惑,没敢吃,其实他也饱得差不多了,白若一习惯了辟谷,不愿意随便吃东西,满桌的菜几乎没碰过,偶尔接过小徒弟递来的拨好的橘子,去壳的坚果。
这盘说不清是什么的肉一上来,白若一嗅到气味就觉得不对劲,带着一股腥酸。
再看别的桌,有的习惯辟谷的仙长也是没碰菜,有的人根本没管上的是什么都一股脑吃干净,还有的人原先也是兴致缺缺地随便动两筷子,那盘带着血丝的肉一上来,就跟绿了眼睛的狼使得,一哄而上,吃干抹净。
甚至吃完了自己那盘,还问别的桌吃不吃,不吃能不能给他,被问的仙长一脸嫌弃,直接让人拿走,很快,那肉就消灭的差不多了。
他们看到白若一桌上的那盘肉还纹丝未动,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甚至还有人哈喇子淌了一地,跃跃欲试又碍于仙尊身份。
苏夜夹起一筷子,疑惑道:“这肉有这么好吃?”
白若一抬手打落苏夜的筷子,皱眉道:“别吃。”
苏夜:“这肉真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八大仙门在线吃播
第66章 师尊的药很苦
上官卿道:“仙尊勿怪,可是城中婢子伺候不周?”
白若一皱眉道:“这肉,从何而来?”
上官卿不解道:“自然是后厨准备的,我近日事务繁忙了些,并未过问这些琐事,这肉有什么问题吗?”
白若一起身,端着那盘肉走到中间,猛地摔碎盛肉的瓷盘,怒道:“仙门何时堕落到同类相食了?”
同类相食?
“是人肉?”
大多数人都惊到了,刚刚还吃肉吃得兴致勃勃的修士纷纷觉得肠胃作呕,扣着喉咙想将刚刚吃进去的肉吐出来。
苏夜立马扔了筷子,再也没心情继续吃饭了,想起刚刚的腥酸嗅觉,胃里也是一股波涛汹涌。
上官卿错愕了良久,难以置信地问道:“仙尊是说,这是……”
不葬谷少主风无邪夹起一筷子观察后道:“神裔血肉,从肉的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现割的,并未烹调,保证了本身的鲜美,从功效上看,神血浓度不够纯粹,神裔血脉非常不纯了。”
“嗐!我还以为是人肉呢,吓死我了,原来是神裔肉啊。”
“就是就是,神裔算不得同类,的确就是一道滋补膳食,同那些鸡鸭鱼肉、鹿茸山珍也没什么区别,仙尊大惊小怪了。”
在座众人,忽然又热闹了起来,笑呵呵地问上官卿这食材是从何处寻来的?还有没有?愿出千金买几只回去饲养……
上官卿掖着冷汗陪笑,紧张地摆手喊着:“我不知啊,不知……”
众人并未当这是个事情,还有人嗔怪白若一好好地怎么就把肉倒了,这可是难得的美食啊,白若一铁青着一张脸,拳头紧攥。
虽说宴席上并非所有人都将神裔血肉当作普通食材,也有些人面露厌恶,但大多数人到底对屠戮神裔是什么样的态度,可见一斑。
或许在修仙界,食神裔血肉,以神裔之躯炼丹,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且还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灵气稀薄的时代中,他们为了高效提升修为,不惜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苏夜在华山畿亲眼目睹霓茶惨死真相,至今凶手还未抓到,原本以为这邪修至少该是修仙界的公敌了,竟没想到这些修士的言行丝毫不逊色于那个邪修。
想想神女的悲哀,苏夜沉默了,觉得眼前的八大仙门、九州百城的修士把酒言欢的画面太过梦幻,不真实。
他甚至觉得眼前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下一刻就能将其他还维持着人形的修士同化了,或者吃掉!
一股酸涩从胃里翻涌而出,而后蔓延到胸口,觉得心脏疼,很疼……
白若一抽出白纻,横身一扫,周遭一圈桌上的酒水和带血的神裔肉皆被抽翻在地,摔个粉碎,甚至有几个顾着贪杯,来不及躲闪的弟子被罡风带到,伤地胳膊血淋淋的。
他怒道:“千百年前,神明来到凡间,授凡人以修仙之术,所做的一切就是让你们这么对祂的后代吗?”
没有人会义正言辞地去反驳白若一的话,他们自己心中很清楚这样的行为不能算是对,便没了理,食用神裔血肉早就成为仙门之中秘而不宣的共识了。
没人敢对抗白若一这位辰巳仙尊,但也没人觉得自己错了,不可能有人认错的。
上官卿心中可太苦了,好好一个城主继任仪式,就在一天时间内突发了如此多的变故,先是城中反对派的长老为难,又是苍梧山姜夫人莫名其妙的失心疯,比武的意外他都懒得算在变故里面了,如今这事才真是棘手的大事!
上官卿连忙走下,苦着张脸道:“仙尊莫要怒,我立马派人去厨房查,定会揪出这个居心叵测之人。”
说罢,便安排以秦侍卫为首的心腹去了后厨。
看着满座衣冠,望着这些装聋作哑的仙门望族,白若一突然有一种无力感,隔了两百年的世间,人心都变了,或许两百年前的那批人,他也没看透过……
过了会儿,秦侍卫押着后厨的掌勺来了前厅。
掌勺说:“城主明察,这不关小人事啊,是大长老送来的肉,说是您授意安排的,小人只是按照吩咐,将肉片好送上。”
上官卿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安排这种事!大长老……大长老也不可能做这些事的!大长老在何处?”
大长老今日并不在席上,秦侍卫说他留言告老退隐,本想等到宴席结束再禀报的,谁也不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现场稍显得有些混乱,白若一没心情听天澜城的家务事,心情烦躁,几百年都没这么烦躁过。
蓦然,身后传出铁器落地发出的清脆声,伴随着瓷盘跌碎声。
上官卿:“苏小仙君!”
白若一猛地回首,小徒弟倒在一地狼藉中……
*
是夜,有雪。
苏夜有意识的时候,他正在不停地攻击着周围的人,那些人将他围得密不透风,或用剑或使刀,无一例外都朝着他刺来、砍来。
他只能不停地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去还击,偶有失策,便会被嫉恶如仇的持剑人划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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