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凌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然后突然瞥了一眼身边的苏夜,“吶,带了个人回来。”
被看见了?什么时候被看见的?
苏夜陡然一慌,整张脸的表情都僵住了,不知这人修为深浅,既不敢莽撞交手也不敢转头就跑,况且他刚刚跟着男人七转八绕的,早就不记得回去的路线了。
他满脸警惕地看着这个和他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叫冬凌的男人,身侧的手做出一副随时会召唤出霁尘剑的架势。
冬凌依旧笑容温和地看着他,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妃衣少女探出头,打量着苏夜。
倒是苏夜率先认出了少女,他刚刚一瞥只觉得眼熟,这么一看才恍然醒悟,妃衣少女正是在天澜城同他过招的魅修,那个琼楼玉宇的女弟子,好像叫什么楼东还是楼西来着?也是这次不慎踏入禁制中的人之一。
“冬凌哥哥,这人是谁啊?”少女疑惑着看了看苏夜又抬头瞧了瞧冬凌。
眼见她跟冬凌很是熟稔,反倒对苏夜陌生。
苏夜一下子也打不定主意了,这女孩到底是幻境中的人还是现实中琼楼玉宇的女修?
他试探着开口,“楼……西?”
那少女脸色一变,有些不太高兴道:“什么楼西?人家叫楼西子啦!咦?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们……有见过吗?”
少女瞪大了水灵的双眸,蹙着眉咕噜转着眼珠子,看样子倒像是失忆了一般……
冬凌不动声色地将楼西子护在身后,歉意微笑道:“西子是两年前来的,当时记忆全失,你若是认识她的话……你是来寻她的?”
信息量有点大……
这里果然古怪,从第一批人进入禁制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两天而已,怎么就成了两年了?还记忆全失?但苏夜此次进来的确是为了寻人的,总算是看见一个了,算是好事。
苏夜皱着眉头,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冬凌笑道:“那就好办了,你们两人都是从外面来的,留下来做个伴也就不孤独了。”
竟然是想将他留下吗?苏夜心中一惊,慌忙道:“我是来带她出去的!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人,你们有看见吗?”
冬凌和楼西子齐齐摇头,但苏夜也不敢轻易判断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才不要走!”
就在苏夜正发愁是该潜入村庄里去找找其他人,还是带着楼西子离开寻找出口的时候,楼西子突然一脸厌倦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还特别警惕地抱着冬凌的胳膊,畏缩在冬凌身后,俨然是将苏夜当成外人。
就在这时,山丘下的一个老者朝此处撩开嗓子喊了一声,“冬凌公子,西子姑娘,还有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下来用晚餐吧,今天现宰的全羊宴!”
一来是他们的盛情相邀,二来楼西子在这里生活的好像还不错,人人朴素好客,看起来也没什么凶险,三来苏夜想在此处找些线索,于是带着几分警惕欣然同意了。
进村的路上,楼西子并排靠近冬凌身边,小声疑惑道:“冬凌哥哥,这个人跟你长得好像啊。”
“是吗?”冬凌眼尾微挑,温润的笑意浮上面颊,意味深长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是另一个时空的我呢?”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苏夜通了灵脉后听力极好,这对话尽收耳中,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夜认真揣摩起来,江南的禁制会不会真的就是链接两个时空的枢纽?
他真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懊恼至极,拳头都不由得攥紧许多,那师尊怎么办?师尊还在外面!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这个空间和瀑布那里的又不太一样,这里有日升日落,蛙叫虫鸣。入夜后,村民们点起了篝火,在宽阔广袤的草地上三三五五聊着天,分享着瓜果羊肉、酒酿茶点,好不热闹,夜空的星子也比苏夜在涿光山上看到的明亮耀眼得多。
起先,苏夜没敢喝酒,看着大家都在吃羊肉,又有热情好客的村民将片好的一盘滋滋冒着热油的羊肉端给他,盛情难却之下他尝试着吃了几口,鲜嫩肥美,味道很棒,越发觉得这里真实了。
一边应付着村民的热情,一边四下张望着,希望在人群中找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满眼望去,竟然有一半的脸都不陌生,可这其中并没有他要找的人,反而是一些……
曾经面目狰狞着对他拳打脚踢的青楼小厮,此刻正围坐在篝火边,笑意和善地给众人倒酒……
曾经那个花枝招展,戴红抹绿,将小叶子亲手送进禽兽手中的老板娘此刻像个洗尽铅华的良家妇人,眉眼和善地给小女孩们扎着小辫……
曾经破庙中险些将他烹食的乞丐,此刻正盘膝坐在烤羊的火堆边,一边掌握着火候,一边毫不吝啬地将羊肉一大块一大块地切下,递给众人。
而刚刚递给苏夜羊肉的人分明就是他!
再瞧去,这里至少一半的面孔,他都很熟悉,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鞭尸扒皮的那种熟悉!
远处孩子们做做着游戏,敲打着小小鼙鼓,可那鼓声却一声声敲进了苏夜的心脏,他顿觉得耳鸣目溃,一下子浑身血液骤凉,不知身处何地……
玩着鼙鼓的小孩,突然丢了手中的鼓,那小孩本身嘴巴就大,这时笑起来就像是唇角被割裂了一般,僵硬地笑着走向苏夜。
“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
甫一踏入禁制,白若一便感觉后背灼烧地有些疼,他心中忧虑,没急着去处理,只拢了拢长发,披散在后背遮挡住一片焦黑,可食指上的皮肉几乎灼焦,还冒着缕缕青烟。
他顾不得那么多,只将手指插·进溪水中,呲啦一声,灭了火星。
这禁制同其他禁制有所不同,具体如何,在他自己亲自进来前,他也是一无所知,可隐隐有些记忆像是被封印在识海某一处,难以触发释放,只能窥见朦胧的影子。
望着禁制中的山川水泽,他竟毫不意外,好像这里就该是这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
众所周知,千万年前布下的上古阻妖禁制是牢笼,将妖魔鬼怪纷纷关押在其中,使其不能肆虐人间。按理说,进入禁制中应该看到的是妖魔遍地,妖气熏天才对。
他原本以为只要进入禁制就能看到正在和妖魔厮杀的苏夜,面对禁制中密集且大量的妖魔,苏夜的修为还不足以抵抗太久,白若一正是由于心中焦虑才没思考那么多,匆忙进来,可他根本不知道禁制中是这样的光景。
峻岫山河,灵气充沛,却又空无一人……
他太冲动了,没有做详细的计划安排,可他不后悔,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没拴紧自己的小徒弟,本就应该护着的。
都说江南禁制是人类无法涉足的,之前进入的人是因带着上古神器不归砚才顺利进入,而苏夜却毫无阻拦就进去了。
面对众仙门的质问和猜忌时,白若一没想那么多,他不过是试探了一下,指尖略微有些灼烧感,不过还好,不至于丧命,更令他庆幸的是这个禁制拦不住他,只是试图阻拦他罢了。
那些小手段,他毫不在意。只要他进了禁制,一来可以维护自己小徒弟,堵住那些人的废话,二来他很担心自己的小徒弟……
试着驱动手腕上的白纻,感应着冰绦的踪迹,不多时就有了方向。
心中大悦,果然!拴住他才是对的!
第96章 师尊出场方式与众不同
白纻是白若一的本命神器,而冰绦又是从白纻上分离出来的一脉,彼此之间的感应就好像从未分体过一般,即使是在神秘莫测的禁制中也并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由于白纻和冰绦的相互作用,白若一没费多大劲就发现了水帘的秘密,水帘两端完全相反的重叠世界虽然古怪,但真正的怪异还是夹杂在水帘中间的通道,那好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若说水帘两端的世界还处于现实中,那么他此刻身处的广袤草原就是完全与世隔绝的另一个空间。
隐隐有些记忆在脑海中撕扯着,蒙上了好几层雾帘,风一吹起,缭地他心痒,却又无法揭开神秘的纱帘。
白纻与冰绦之间相连的淡白丝线在渐渐变得透明,白若一又注入些灵力,收效甚微,并不能阻止这种联系的变淡,他只能加快了步伐,寻觅而去。
遥遥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夹杂着七嘴八舌的讨论,白若一心下一动,闭眸用神识搜索着踪迹,不到半刻,他便感应到山坡下俨然有一片屋舍,状似村庄,人头攒动,到处挂满了红灯笼和喜气的红绸。
白纻感应到的踪迹在这里也就断了,不出意外,苏夜就在村中。
但是这些村民又是怎么回事?白若一在他们身上感应不到妖气,但他们又不太像人类。
又或许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和自己的世界中的不太一样吧?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能打草惊蛇,白若一思忖片刻捏了个法诀遮掩身型,混入人群中,这是一种障眼法,此刻他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和普通村民没什么区别,但并不能维持太久。
目前来说,这些村民只会觉得他看起来很熟悉,本能以为是本村的人,但是要仔细去揣测很快就会明白过来,这人面孔很生,原本不大的村子里,所有人几乎都是认识的,突然出现一个外人肯定会被发现。
白若一眼看着一顶花轿被抬入一栋木屋内,老妇人扬起兜里的红枣和桂圆,抛洒了满空,起先抬轿子的人扬着笑意纷纷去抢喜气。
老妇人开口道:“好啦好啦,你们先去忙着吧,新娘子梳妆还要一会儿的。”
一个轿夫笑道:“那可得快点啊,万一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老妇人叉腰道:“这我老婆子还能不懂吗?婚者昏也,定能让新郎在黄昏时刻准点将新娘子抬进新屋里拜堂!”
而后,轿夫们勾肩搭背地离开,去前院喝喜酒吃茶点了,一下子人都散开,没了掩护,白若一怕自己暴露在人群中,于是趁着老妇人去撵几个趴在窗棂上偷看的小孩子时,兀自闪身进了木屋。
木屋内到处充满喜气,衣香鬓影,红烛稠丽,妆台前一个女子身着喜服拿着笔描眉,听闻身后有动静,她也没回头,想着要是喜婆的话早该人未到声先到了,便猜测这个时候除了喜婆还会有谁来找她?
略一思忖,便堪堪放下眉笔,回头喊道:“苏夜哥哥?”
两人都僵住了。
白若一对眼前的女子印象不是很深,但从浑身散发的气息来看,是来自外界,她应当也是误闯禁制的人之一,但这女子为何开口就是苏夜,还喊苏夜“哥哥”?
他们什么关系?关系有这么亲密吗?亲密到喊哥哥?
这么一想,白若一皱着眉头,无心再维持自己身上的障眼法。
粗布麻衣渐渐退去,原本只能称作略清俊的脸庞倏然变化成了一张冷峻如玉般的样貌来,明明是清冷的,寡淡的,却因为一双略带薄红的上挑凤眸而稠丽无双。
楼西子看得有些痴傻了,口水都险些流淌下来,她感觉自己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但又觉得有点熟悉,这人好看地天地失色,比苏夜和冬凌都好看!
即使知道这人是个不速之客,她也没觉得有多害怕,即使这人浑身彷若霜寒覆盖,她却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自己合该会被这人保护一般。
于是她也不认生地凑过去,瞥了一眼还在外头驱赶小孩的喜婆,低声道:“你也是突然进来的人?”
见白若一不说话,楼西子又道:“那你认识我吗?”
少女眨巴着眼睛,摘掉头上的凤冠,拨开面颊上的碎发,认真看着白若一。
这么一看……确实有些眼熟,白若一思考了片刻,好像在天澜城见过,是那个跟苏夜比武输了就满地撒泼打滚的姑娘?
白若一皱眉点了点头。
眼前少女更加兴奋了,她压低声音道:“那你认识苏夜哥哥吗?你是不是来寻我们的?”
又提到这个名字,语气还颇为亲昵!
“他在哪儿?”
楼西子正欲开口说话,却听见喜婆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匆忙之下环顾四周,这间屋子不大,从昨天因要满足轿子抬入的规矩,便将里面的床榻衣柜等大件都搬去院子里了,只剩下梳妆台下狭小的柜子,万万没有什么藏身之所能塞得下一个大男人。
唯有……
楼西子盯紧大红花轿,一把将白若一推搡着推进去,食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立马将自己手中的凤冠,大红的喜炮外衫,以及桌上的红盖头一把塞进轿子里。
“来不及解释了,你先上轿!他们待会儿会带你去见苏夜哥哥,你是认识他的对吧?”
“……我是他师尊。”
“那就太好了!你们先商量着,我在这里等你们来救我!”说罢,匆匆转头藏进梳妆台下。
这姑娘脑子好像有什么病似的……
白若一到现在为止都有点懵,直到那喜婆走进来,四下没瞧见人,看见花轿的帘子下淌出来一边衣角,她问道:“新娘子已经进轿子了?”
喜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若一心想这办法虽然蠢,但确实能更快更顺利地见到苏夜,于是只好赶紧将那一点都不符合他尺寸的喜服匆忙套在身上,又将凤冠顶在头上,拉下盖头,咬牙轻嗯了一声。
喜婆闻言伸手轻轻掀开轿帘,看见的便是盖着红盖头身着喜服的新娘子端坐其中,她满意地将轿帘放下,招呼着前院的轿夫来抬轿子。
一路上,轿子摇摇晃晃,颠地白若一五脏翻滚,几欲呕吐,强压着不适,他至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推上了花轿,裹上了嫁衣,摇摇晃晃被抬出去。
这轿子是要抬到哪里去?
他没来得及想很多,轿子已经落地,路上并未耽搁多少时间,也是,这个村子才多大啊,家家户户之间几步路就到了,嫁娶用轿子也不过是图个仪式感。
“请新郎踢轿门。”喜婆的声音刺耳。
轿帘被掀开,白若一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面前的人,他心想只要进了屋子,他将那所谓的新郎弄晕,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找人。
一双皂靴走到面前,那人朝着面前的轿门踢了一脚,刚刚还在走神的白若一猛地回神,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就此起彼伏地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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