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决明是因为白若一生死未卜而着急,若是强悍如仙尊这般的人都奈何不了这禁制,这天下就该遭殃了!
而悯苍塔一贯不管这些事,他们存在的意义是负责审判修仙界的罪人。
塔主雪朗来此的原因是收到了一则匿名举报。
当然,听闻江南情况的钟续,在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表弟被吸入禁制后,愣是冒着耗光修为的风险,不远万里,一刻不停地御剑赶来,他刚下飞剑就要往里头冲,仙门众人劝的劝,拦的拦,也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孩子力气惊人,生生挣脱了阻拦,打算一头扎入禁制。
众人慌了神,虽说江南钟家并不入流,没有跻身八大仙门之列,甚至算不上一个城池,可这钟毓秀大义凛然地慷慨赴险,至今生死未卜,他的独子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遇险,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又该如何堵住?
“拦住他!快!”
“钟公子,别——”
“太危险了,你这孩子,快回来!”
……
而钟续,视死如归般一头撞上禁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看见禁制上荡漾出一圈水波,在头铁的钟续撞上去的那一刻,发出了浩瀚如鸣钟般的巨响。
钟续倒在地上,额头上血流如注。
风无邪赶忙走过去诊治一番,“无碍,晕过去了,待会儿就能醒来。”
一个道袍苍髯的老人赶忙走来,道了声谢,将钟续接了过去,“这孩子,唉,太耿直了,他父亲出事不能避免的话,他进去又有什么用,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该稳重些,不然将来如何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一族之主?”
风无邪皱眉,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便走开了。
但八大仙门中也有心直口快的后生,气不过道:“你这老道说的什么话呢?这位兄台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是孝道,哪有劝人对自己父亲的安危置之不顾的?”
“我们掌门是八大仙门之一的阳明山苏真人,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掌门他关心自己的外孙有问题吗?”老道身边的一个弟子看不过,同那后生吵了起来。
“哼。”那后生冷哼一声,“难怪,巴不得钟掌门出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外孙继承家主之位,好借机把控江南是吧?”
“这个时候了也不看看情况,江南如今危在旦夕,若是出了事,那家主之位究竟是福报还是催命符呢?”
“你!你胡说八道,满口胡言,目无尊长!”
“住嘴!别说了!”
苏掌门厉声呵斥自己的弟子,让他闭嘴,又抬眸瞥了一眼那心直口快的后生,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阴森森的,吓得那后生干哼一声,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知言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后生看破了,都怪自己刚刚太紧张了。
他摆出一副慈祥长辈模样,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一副老态沧桑的模样,“各位道友不明白啊,我苏知言一生无子,如今只得了这么一个外孙,那是搁在心尖上疼的啊,自然不忍心让他涉险,唉,钟掌门是我女婿,我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安危呢?若是我能进得去这禁制,我……我恨不得以身相替!”
“我年纪大了,修为提升不上去,早就是寿元将尽,半截入土了,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可是我没办法让我这外孙和我那女儿,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啊。”说着,还拾掇起袖子摸了几把眼泪。
他这个样子倒真是唬住了大半的人。
可也有人发出异样的声音,或许是打抱不平,或许只是凑热闹。
“苏掌门当真只有一个外孙?我怎么听闻江南钟家并非只有一个小公子,好像那个叫什么苏夜的,他唤钟掌门一声‘姨父’,叫你这好外孙一声‘大表哥’来着?”
一旦有人起哄,就会有人跟上。
“对啊对啊,几日前就是那苏公子担心自己姨父安危,头也不回地就冲进了禁制,这般孝心,就算是亲生的也未必做得到啊!”
“说来这苏小公子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才投奔了江南钟家,啊对了,苏掌门好像是有两个女儿的对吧,这苏小公子好像就是你那大女儿的遗孤吧?”
“啊?还有这事,之前好像从未听闻过啊。”
“嗐,这位道友一看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道与仙。那苏小公子原本是个江南出了名的纨绔,也不知怎么养的,后来啊去了涿光山,有幸被辰巳仙尊他老人家收为徒弟,才有了如今的成就,现在那修为啊,怕就连钟掌门都比不上喽。”
……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苏知言已经面色难看到极致,却又不能反驳,越解释就显得越心虚。
最后他只好道:“众位道友,没有根据就这般妄加揣测不好吧?我还要带我外孙去疗伤就不在此打扰了。”说罢,匆匆抱着昏迷的钟续离开了。
这当事人一走,众人也觉得别人家的家事挺无趣的,也懒得讨论了。
众仙门守在禁制外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起先,他们无一不紧张里面的动静,可是过了整整七日,里面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甚至有人开始猜测他们是不是已经陨殁了?
人的耐心是会被时间消磨殆尽的,再加上除了进去的人出不来之外,禁制倒也算是风平浪静,并未再逃出妖魔。
于是有人等不下去了,提出众人一同加固禁制,留下几个弟子守着便撤了吧,这么干等也没什么结果啊。
确实有人动摇了,但石决明开口道:“辰巳仙尊还在里面,尔等如何我石决明管不着,但我涿光山人一定会守到仙尊出来。”
琼楼玉宇的女修们也附和道:“素闻男子薄情寡义,原来不只是对女子,对任何人都一样,我们琼楼玉宇只要还有一个弟子在,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姐妹!”
怀善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别人先不说,那了尘大师可是活了两百多年的老祖般的人物,修为高深,慈悲心肠,任何仙门求救,他都不会坐视不管,那些得到过了尘大师帮助的门派开始动摇了。
而那辰巳仙尊呢?
于众人而言,此人虽然声色严厉,冰冷无情,不怎么讨喜,但更显得其人恍若神祇,不染尘埃,他是谪仙般的存在,更是苍生心中的定心丸,只要这位仙尊一直在,好像天下就能得到他的庇佑,天下太平。
况且,事实确实如此。
没有人知道这位仙尊活了多久,当那些现存于世,闭了死关的老祖们还是孩童的时候,这位仙尊就已经斩妖除魔,凌驾苍穹了。
说他是一位神明,也不为过。
但是,白若一都进去那么久了,还未出来,这禁制内到底有什么?竟恐怖如斯!连辰巳仙尊都没办法解决吗?这么一想,众人又动摇了起来。
他们还在为去留问题为难之时,禁制突然荡漾起一阵浩荡的巨波。
眨眼之间,几人便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了。
第109章 师尊吃桃
石决明距禁制最近,看见白若一虚弱地被苏夜扶着走出,他赶忙上前焦急道:“仙尊这是怎么了?你们在禁制中可是遇到什么?可有受伤?”
白若一神志还未清明,莫名被人冲上来追问,他浑身僵硬了一瞬,指间攥着紧了扶着他的苏夜,抬起头像是谁也不认识一般,神情空洞,只身边的青年让他感到放松。
苏夜心中一揪,抽痛的很,他那个一贯以来独当一面,凌驾苍穹的师尊变得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偎在自己身边,实在让人心疼。
苏夜叹息了一声,摇头道:“山主,说来话长,师尊没什么事,可能是在幻境中混乱了一部分记忆,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想了想此刻若是白若一会说什么,于是他替自家师尊问了一句,“山主,外面怎么样了?”
石决明道:“跑出了几只小妖,已经派人去追了。”
怎么会有妖?苏夜在禁制中这段时间,半个妖都没碰上,禁制里不像是个封印妖魔的地方,却比阻妖禁制更加可怕。
苏夜皱眉道:“我们在禁制中并没碰到妖魔,按理说不可能会跑出什么小妖。”苏夜压低嗓音,悄悄对石决明耳语道:“我怀疑江南的禁制并不是什么阻妖禁制,禁制中有混沌,时而苏醒,可能……还要吞噬些什么。”
石决明闻言,猛地瞪大双眼,想要说什么又被自己压住了,只低声道:“此事暂且莫要同旁人说了,以免引起恐慌。”
苏夜点头,便扶着白若一找了个树荫下稍作休息。
石决明以仙尊需要休息为借口,阻拦了打算过来慰问关心的人,于是,他们二人清闲了不少,不像刚出来的其他人被围着问东问西,着实疲于应对。
琼楼玉宇那边很热闹,楼西子是个心大的女孩,并不觉得禁制内有多危险,反而觉得有趣,她正在向身边的姐妹津津乐道自己经历的事情,众女修大多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深感遗憾自己没有进去。
苏夜摩挲到白若一手指上一处结痂,翻开一看,赫然是已经焦黑一片的指腹,苏夜不明白这伤哪来的,只顾着心疼。
风无邪不知从何处走来,丢给苏夜一瓶药膏,“抹上不出三日便好了,你最好别让旁人瞧见这伤。”
苏夜接过药膏,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可知你当日独自进了禁制后,旁人是怎么议论你的?”
不等苏夜反应,风无邪也靠着树坐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观察着四周,话语从口齿间不经意流出,“江南禁制不同于其他禁制,千百年来无人可入,之前上官城主也是依靠不归砚才带着几个人进去的,你倒好,一声不吭,说进去就进得去,你让旁人怎么想?”
上古禁制历代都是用来阻妖的,也会将抓到的妖魔封印进去,但是人确实是进不去的,苏夜当时脑子一热没想那么多,也没顾及别人怎么想。
他想进去便也进去了。
风无邪这话让苏夜茫然了一瞬,如果人类都进不去的禁制,他却顺利进入了,别人会将他当作什么?
他,到底又算是什么?
一想起来,后脊冒出了一层冷汗。有些隐隐约约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着,就要落下。
苏夜瞧了一眼自己的师尊,白若一此刻双眸空洞,不知在想什么,就像是耳边的话都听不见,身边的人都看不见一般,却在苏夜紧张的时候,抬眼看着苏夜,一只手轻轻捏着苏夜的小臂。
即使是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能感觉到苏夜的紧张,无声安慰着他。
风无邪继续说着:“也不知仙尊是用了什么法子,竟当着众仙门的面否认了你的异端,转身就迈入禁制。我虽然不知道仙尊为何也能进去,但终归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那些端倪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仙尊手上的伤,是被禁制灼伤的,禁制不允许他进入,却也拗不过他。”
风无邪刚说完这番话,便瞧见一妃衣少女寻视着什么,终于将目光落在此处,轻快走来。
赶忙道了句,“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自己注意。”说完便站了起来。
楼西子蹦蹦跳跳地走来,看见面无表情的风无邪,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又大又甜的水蜜桃递给他,“带来的水果不多,你要不和那个小师父分一分?”说着指了指站在禁制前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怀善。
犹豫了会儿,风无邪还是接过了桃子,回身看了一眼苏夜问道:“了尘大师是不是已经……”
苏夜沉默着点了点头,不知该怎么说。
獬豸说了尘大师并没有进入獬豸的幻境,而他亦没有走出禁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苏夜曾亲眼看见的,混沌化作一个青色的荧圈,将了尘大师吞噬了……
风无邪心下了然,反倒安慰苏夜,“人生来便会死,药石和修仙不过是在延缓这个过程,说到底也是逆天而行,偷来的光阴势必会付出代价,生死是常情,没什么好回避的。”
他走向禁制前的怀善,将手中的蜜桃递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怀善身体一晃,险些跌倒,而后站了会儿,朝着禁制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两个人便一齐走开了。
苏夜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若不是风无邪去替他说了这事,他还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知道怀善能释怀,比起直面生死这件事,出家人比他更能看得开,可他还是会难受,还是会忌讳,心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若是白若一出了什么事,他恐怕早就急疯了。
若是有人告诉他……告诉他白若一殁了,他定不会相信,哪怕再闯一回禁制,哪怕下了地狱,他也要将白若一抢回来!
楼西子也递给了苏夜和白若一一个桃子,自己也拿出了个新鲜的水蜜桃在衣服上蹭了蹭,便嘎嘣嘎嘣嚼着。
看着白若一垂眸盯着手中的桃子,状态茫然,羽睫轻煽。
楼西子惊讶道:“他不会连桃子都不认识了吧?”想了想自己在獬豸的幻境中的经历,觉得没那么可怕,她蹙眉不解。
究竟心事有多重才会被折磨成这样?
苏夜知道他和獬豸看白若一幻境的时候,楼西子被屏蔽在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她不理解也正常,何况苏夜也不希望有外人知道他和他师尊之间的事情,于是没打算解释什么,抿了抿唇,道了一句。
“……还好。”
苏夜将白若一手中的桃子拿了过来,搁自己衣服上蹭了蹭,递给白若一,望进白若一茫然纯澈的眸子,师尊永远那般干干净净,褪去了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此刻好像已经将自己当作是最亲近的人了。
“师尊,这样……”
苏夜咬了一口自己的桃子,示范给白若一看,示意白若一吃自己手中的蜜桃。
白若一愣了一瞬,松开了握桃的手,鲜嫩的蜜桃顺着洁白的衣摆滑落在地,苏夜刚想去捡起来,猝不及防被白若一捧住了自己的手。
他的师尊就着自己刚咬了一口的桃子,又在旁边咬出了一个略微小一些的新鲜牙印,而后抬起略微湿润的眼眸,就这么直勾勾看着苏夜。
也不知是不是苏夜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白若一沾着桃汁的唇角不经意间微微扬起,眼眸也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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