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他的那双碧眸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鹿,看得人心头发软,那张素来秾丽逼人的脸上,无措赧然明明盈满了眉眼,却仍旧强装着镇定,像是一朵灼灼的花,被雨淋得摇摇欲坠,仍然撑着要绽开盛放。
这让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勾着人去戳破那薄纸一般的伪装,晏沉在他面前蹲下身,后者的视线一直凝聚在他身上,晏沉喜欢被他注视的感觉,毛耳朵循着主人的心意,欢快地抖了抖。
他的手按在薄被边缘,仰视着喜欢的人,轻声慢语,“我可以亲你吗?”
简临青急促着呼吸往后退去,还不忘把薄被从晏沉手下拉出来,男人的手修长有力,跟着薄被动起来的时候弯出精致的骨节,手背上青筋都像是精细描绘出来的,简临青连他的手也不敢细看,他拥着被子,整个人都贴到了榻壁,出口仍然是拒绝,“……不可以。”
然而晏沉却站起来,俯身压下,手臂就撑在他颈侧,他缓缓逼近,像极了蛰伏而起的猛兽,他注视着那瓣紧张轻抿的嘴唇,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我可以亲你吗?”
简临青忍不住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靠近,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小小的空间里充盈着晏沉的味道让他越发醺然,他偏过脸,黄梨木的罗汉榻壁贴上他的脸,他在着凉意之下轻轻摇头, “不可……唔……”
他未尽的话语被吞进了唇齿间,那只按在男人肩上的手被拿下来,严丝合缝地嵌进另外一只略大的手掌里,它们无比契合,简直像是天生一对,而另外一只手则无处着力,在虚无的空中蜷缩挣扎,无知无觉地拢进男人漆黑的长发里,握住了那只毛绒绒的猫耳。
他下意识揉捏了一下,唇上的力气顷刻间便重了。
他的唇瓣被晏沉含进齿间舔舐,舌尖湿而软,像是画笔一样细细密密在他唇上描摹,简临青原本紧咬着的牙关都变得酥酥麻麻,镇守不住自己的领土,他仓促地从鼻音里写出一声带着喘|息的拒绝,下唇终于被放过,下一刻唇珠却被嘬住了。
它被亲亲昵昵勾缠着,时不时还被轻轻咬上一口,简直像颗小果子一样被人品尝,简临青被亲得眼眶都发涩,他越发急促地揉弄着那只毛耳朵,揪住它了才让眼前的人停下了肆虐的动作。
晏沉难以餍足地以舌尖抵住犬牙,刺痛感让他冷静了些许,他看着亲着眼尾都发红的简临青,喉头滚动,指腹柔柔地在他眼尾摩挲着,一下一下啄吻着他熟红的唇瓣,呢喃着,“不亲了。”
简临青浑身都被亲软了,他抬不起力气,只能偏过头去,让那温热的唇瓣落在他的脸颊,他抿了抿发麻的唇,声音哑得惊人,“骗子,我也没同意你亲。”
一只手抚在他脸侧,把他的脸轻轻转回来,晏沉笑着看向他,“你说可以,我问了你三遍,你都说可以。”
简临青一时哽住,他推了推晏沉,“你让开,我要喝水。”
后者顺从地退开,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简临青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才缓解喉咙里的干渴,他抬眼就撞进晏沉含笑的眼眸,这人直直看着他,说得上是肆无忌惮,简临青忍不住别开脸,“别这样看着我。”
他听见很轻的一声笑,尾音都带着愉悦的上扬,“那我不看了,我送你回去吧,再让云岚岚给你送些伤药过去,膝盖也要给她看一看,伤筋动骨一百天……”
简临青放下杯子,出声打断了他,“不用,我收拾收拾,今天便要离开了。”
晏沉脸上的笑意尽失,眼前人的唇上还有被他吮吻出来的红,他们分明已经做了恋人之间亲密的事情,他们分明是两情相悦的,晏沉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了,简临青还是要离开。
他紧紧握住简临青的手,“为什么?”
简临青久久地凝视着他,他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满心温柔,也这样满心痛苦,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因为我要死啦。”
他反握住晏沉僵住的手,亲昵地叫着他,“晏满满,你已经看到我发作的样子了,想必也让云岚岚去查了吧,不必查了,我告诉你。
这药叫太极,是一种可以颠倒阴阳的药物,就是因为它,我才能变成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用了这药的人,长至十八便要死去,我十八岁生辰,就在十一月。”
他说着要抽出手,晏沉却不肯放,“你不会死的,不是说解药在皇宫吗,我在派人找了,云岚岚也在这里,皇宫的御医,民间的游医,方士……会有办法的……”
“没有的,”简临青难过地看着他,“没用的,我骗你们的,没有解药,这药我从十三岁吃到十七岁,毒早已入心肺,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你怎么就知道无药可救了?至少要先试试……”
简临青却猛然挣脱他的手,“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你以为我愿意顶着这个不男不女地的身体活到现在吗?研制这毒的人亲口告诉我无药可解,但我不死心,我想尽办法去求一线生机!我央求国手,祈求神佛,也喝过符水,翻阅尽了古籍医书,毫无用处!我只能被药困在这样畸形的身体里,我生时他们叫我公主,我死后也无人知道我该是个男人!”
那些一直积压在心里的糟糕情绪一时像是山洪爆发,从那颗被撑得几乎要碎裂的心脏里奔涌出来,暗疮从血肉上被撕开,又疼痛却又痛快,“我怎么敢拿这样怪物一样的身体喜欢你呢?我怎么敢用这样已经定了死期的生命去喜欢你呢?我很快就要死了,可你的生命也许还很长,让我走吧,晏沉。”
他的眼前,男人的脸庞因痛苦而凛冽,“我不会让你死。”
他说出了一个誓言,可这誓言在死亡面前却如此无力,简临青摇了摇头,像是哄劝一个执拗的孩子,“没有第二只猫妖了。”
晏沉闭上眼,云岚岚见过的毒药不计其数,却连她也辨别不出来,他何尝不知道这名唤太极的药有多凶毒。
时隔多年,晏沉又品尝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即使他万人拥戴,权倾朝野,在死亡面前,却还是当初那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留下来吧,我们找能人异士相看,若真的……”他的喉头哽了哽才把话说下去,“至少在我的身边离开。”
“我做不到,”简临青毫不迟疑地拒绝,“死人可以离开,活人却要承受着逝者离去的痛苦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做不到这么自私。”
“这不是自私的事……”
“这怎么不是?你越喜欢我,等我死时你承受的痛苦就越重,你承受得住吗?我享受完最后的安宁时光,在喜欢的人怀里死去,留他一个人承受失去我的痛苦,这是出畜生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就结束在这里吧,我们互相喜欢却也还没到非彼此不可的地步,有很多很好的人喜欢你,你不必眼里只有我……”
“那你呢?”晏沉看着简临青,他多冷静决然,把一切说得坦荡而分明,却唯独不提他自己,“你也瞒着木槿她们吧,离开王府之后,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她们骗走了,然后只身一人下金陵,一个人撑过毒发,一个人死在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是吗?”
简临青轻笑一声,眸子里水光破碎,“别把我想得那么惨啊,我很有钱的,会租一个大院子,整日吃喝玩乐,悠闲自在,死期到前会吩咐好人处理好的身后事。”
“你甘愿如此吗?身边所有人都离开你有了各自的生活……”
简临青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尖,“有幸得见,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倒是你啊,晏满满,”他又恢复到之前那种轻松自在的语气,像是抱着猫身的晏沉絮叨,“我真的要走了,你现在就这么喜欢我了,我又这么讨人喜欢,等我真死在你面前你要哭死的。”
他仿佛预见了场景一般,笃定道:“因为你是个失去过的人,你知道失去所爱有多痛苦,你凭着仇恨撑过了之前的失去,但这次,你又该何以为继呢?我无法留下来,我可不想每日看到你担忧悲伤的脸,那样太有负罪感了,死前时光会不安宁的。”
晏沉看了他很久,像是要把眼前人的眉眼烙在心里,他问他,“不能留吗?”
简临青含着笑点头,“我不能留。”
“那至少让我送你。”
简临青摆手,“没什么好送的,让长明安排就好了,”他说着站起身,拒绝了晏沉的搀扶。
他忍着膝盖细密的疼痛,看着面前的人抬了抬手,后者顺从地弯下脖颈,任他揉了揉猫耳,“我走了,晏满满,你保护好你的小秘密,别被人发现了。”
晏沉轻轻拥住他,他不得不放手,“一路顺风。”
简临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膝盖真的很疼,但即使这样疼了,简临青还是无法忽略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发出的泣血一样的哀鸣。
他的身后,晏沉第一次没有目送他离去,静默得像是一尊玉雕。
作者有话要说: mua!因为生死实在是一件太大的事情,必须要做好会失去喜欢的人的准备,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所以要分开冷静一下。
第44章
马车行至城外运河的时候,离前往金陵的船起航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正好给了简临青说话的时间。
他看了看一脸好奇往外张望的羊溪,又看了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木槿,摩挲着掌下的刺绣坐垫,“羊溪。”
羊溪回过头,“什么事呀殿下?”
简临青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我查到了你的父母现在在哪里,你之前不是总说要当面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卖掉吗?你可以去问了。”
羊溪脸上却没有开心的神情,她平时虽然傻乐呵,但眼下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太好的氛围,只是吶声说了声谢谢殿下。
而后她便听着她家殿下对木槿说:“你曾对我说过,之后想开家自己的引子店,夏季做引子,其他时节就去各地走走看看,我给你找好了铺子,这是地契,你收好。”
“不是,”羊溪茫然无措,“殿下你是什么意思呀?我们不是要去金陵吗?”
简临青笑着纠正她,“是我要去金陵,你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去。”
“……怎么这么突然呢殿下?”
“哪里突然了?这是我早早就想好了的,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也该过过自己的生活了,让你们自由不好吗?”
羊溪挠头,“可是待在殿下身边也没有不自由啊。”
简临青在她纯然的疑问中哑然,一直没说话的木槿这时开口,“金陵也可以开引子店。”
“但是京城繁荣嘛,晏沉也在这儿,可以关照到你,要是在金陵开被人欺负了我可关照不了你。”
羊溪晃着脑袋表现,“都不用殿下出马!我给木槿看铺子就行!我可能打了。”
简临青附和她,“是是是,差点忘了你有多厉害了,在这儿都没给你表现的机会。我说的你们都记好了,等我到了金陵会给你们写信的,在哪儿也更方便跟达穆写信,他上次来信说解药已经有眉目了。”
“那可太好了!”
木槿却无视这氛围,问道:“殿下,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根本没解药?”
简临青心里一颤,“瞎想什么呢?”
“但我不放心,反正店铺地契已经在我手里,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我和你去金陵,我要亲眼看着你吃下解药不再毒发,我再离开。”
羊溪在一旁开口,“我我我我也要!见父母也不着急,见不见得到我都无所谓了,看着殿下痊愈才是最重要的。”
而马车里寂静一片,羊溪再心大也不安了,看看简临青又看看木槿,“……殿下?”
简临青知道瞒不下去了,他揉了揉额头,“怎么发现的?”
“殿下太慌张了,受了重伤不在府里养好反而急着离开,我原先以为是王爷喜欢你,你怕被他识破身份才想着要走,但眼下你连我们都要遣走,我觉得不对,才出言试探了一番。”
简临青忍不住懊恼地轻啧了一声,若不是晏满满那家伙把他的心搅乱了,他也不至于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他闭了闭眼,到底还是选择了诚实,“是是是,没解药,我骗你们的,我很快就要死了,死在生辰那天。”
羊溪没理清思路就先哭出声了,“不是,好好的,怎么就说死了,我不要殿下死,达穆少爷不是再找解药吗?”
木槿却按住她的肩,她看向简临青,眼眶发红,“必死无疑吗?”
简临青朝她笑笑,“你们是最知道我做了什么的,我们早年求医问药,可曾有过半分效果?”
木槿也笑了,“那我们还有六个多月的时间呢,殿下,我不走,我陪着你,你也别担忧我难过,我不难过,我甚至觉得轻松。”
羊溪愕然,眼泪都要流成小溪了,“殿下要死了你不难过就算了,你怎么还……还……”
“殿下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不清楚吗?”木槿想着从前的事情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殿下过得那样辛苦,每每你被庄娘娘关起来打骂发泄,月中毒发的时候,我都在想,死才是我们殿下最大的解脱。”
简临青揉了揉她的头,“有时候我也这么想,但我还是很庆幸活到了现在,遇到了这么多对我好的人,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他看向羊溪,“你也别为我的死难过,就当是殿下活够了,要解脱了,你要是难过的话就不许再跟着我了。”
羊溪赶紧把眼泪擦干,“那我不难过了,我跟着殿下,我们好好过完剩下的时间。”
简临青笑着,鼻端却是酸涩的,“这才对。”
他们坐着船,顺着风,在运河中航行了五天,在清晨时分抵达金陵。
金陵跟京城一点儿也不一样,这座城市秀丽而雅致,白墙黑瓦,飞檐下悬挂着青铜的风铃,风一吹就清凌凌地作响,家家户户似乎都种着花,小院儿里色彩绚烂,香气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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