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起谁呢!”乔以棠撇嘴,这表情让他看起来很孩子气,“年龄确实是我短板,见识阅历也有局限,你可以说我格局不够,却不能说我遇事莽撞不经脑,我又不是方舟凛!”
陆景:“哟呵?拉踩呢你?”
乔以棠继续道:“——从小到大,跳级读书也好,辍学回家照料奶奶也罢,甚至来羊城给方舟凛陪读,你以为是谁替我拿的主意?是,爷爷奶奶是疼我,但他们年纪大了,那点儿有限的精力为生计奔波已经够呛,你以为他们管得了我什么?”
他的成熟克制,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也有童年,也曾是乡村田间稚气还淘气的野猴儿,爷爷奶奶努力地填补着他断层的父爱母爱,可他们老了,天壑面前,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事事权衡,得失取舍,我比谁都要早明白。小时候我比谁都想早点儿出人头地,为爷爷,为奶奶,为二老能早日卸下肩头的担子,跳一级不够就跳二级;他们说方家能送我去市里读书,那里环境好资源更好,前提是我得带着方舟凛学习,行,那我就去!可我一不为环境二不为资源,像我这样的学生,放到哪个学校都得是被争取的对象,我去方家,不过是为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罢了;再后来,爷爷走了,奶奶身体状每况愈下,我决定辍学回家照顾奶奶,也是几经思量取舍后作出的决定……”
乔以棠抬头,幽深的眸子沉沉地看着他。
“但凡我稍微不懂事一点,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讨论成不成熟、周不周全的问题了!”
陆景喉结滚动,眼眶有些泛酸。
打一开始就将乔以棠的感情定义为小孩儿猎奇心性的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
犯怂,还记疼。
陆家畸形的家庭关系,陆父陆母盘根错节的爱恨情仇,自己破碎狼狈的曾经,友人看似平坦实则危机四伏的情路……都说环境造就人,这一切教他无比惴惴,也教他无时不刻的警醒。
于是仗着年长,仗着辈分,责怪乔以棠不懂事,责怪乔以棠没分寸,可到头来,可这一切分明只是自己懦弱的借口。
他怯懦,他恐慌,总觉得踏出那么一步,迎接自己的,会是万劫不复。
可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借口,难道乔以棠就没有吗?
说到底,他还是怕不甚坚定的自己被乔以棠说服。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既不愿意接受乔以棠,又想把人留下。
可他又有什么理由把人留住?
乔以棠想要什么?
他又能给他什么?
“阿景。”
乔以棠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陆景垂眼,鬓角几缕发丝散逸,室内灯光柔和,像是落下一层柔光镜,显得他有种别样的乖顺服帖。
两人无声地对视。
漫屋的灯火流萤倒映,乔以棠眸底黑漆,似有暗涌深涡,又似光年外千万星辰坠聚。
他倒是不闪躲,光明正大,岿然不动安如山,眼底深处揣着不见底的一潭,温柔又溺人。
拉斐尔在屋里挠门,滋啦滋啦,一爪又一爪,它爹和它哥却无暇他顾,彻底无视了它。
陆景想,自己错了,沈祈嚣也错了,乔以棠的感情不是被课业枯燥升学压力逼出来的精神寄托,这孩子把强势刻在了骨头深处,用疏离淡漠的皮肉掩盖着,却是在自制上体现得彻底。
他的人生一步一踏实,迈出的方向无不在规划中,他在课业重压下坚持上私课、考驾照,甚至还能健身保持状态,这种惊人的毅力与执行力,完全无需用寻求情感刺激的方式来排解重压。
寄望于空间距离来消融乔以棠的情感,是不成立的。
陆景手指微动,乔以棠没拘着他,教他抽了手去。
不料那手不退却进,辗转须臾,便轻触上少年脸庞,最后流连摩挲在眼角处。
有这么一个人,至真至挚地将你服帖收入心里,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你不用光鲜,可以不讲理,可以蛮横任性,负面情绪大爆发都无阻他眼底的热烈。
他甚至没说他有多喜欢你,只是默默的,默默地学着成长,学着承担。或许他强势,也专制,可你并不讨厌,不是吗?
说喜欢很简单,亲一下、抱一下也简单,只有克制与包容,才能看出他有多在乎你。
总归还是有人用最质朴的方式喜欢你,没有套路,不是撩拨,是那种一心一意,无惧月移星异的喜欢。
乔以棠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准备好,本来不想这么早说的。”
他状似无奈地握紧了陆景的手,仰着头,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看,我成绩还不错,脑子也比较聪明,未来发展应该还是可以的,以后去眷臻给你打工,你不喜欢的、不懂的工作就统统丢给我,又或许我外出求职,创业也行,我今年十八岁,潜力优质,发展势头强劲,业内评定绩优,还挺值得投资的,你要不要先预订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呼~终于把表白章给完成了~我尽力了o(╥﹏╥)o,但里面还有一些细节文字不是很满意,等我再慢慢琢磨着修修吧,反正总体就这样。
下面有请乔兔兔和陆小景为姐妹们来俩迷你小剧场_(:з」∠)_
陆小景:第一次做爹,没经验。
乔兔兔:没关系,我教你。
陆小景:???
————————————————割割割————————————————————
乔兔兔: 但凡我稍微不懂事一点,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讨论成不成熟、周不周全的问题了!
陆小景:那你会干嘛?
乔兔兔:干!
陆小景:???
第83章 父亲(上)
令陆景如临大敌了大半个月的表白,如今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乔以棠口中说了出来。
相对于告白者的坦然,陆景却缩着肩膀,千百般无所适从。
他蜷着手指,抓得乔以棠背心领口皱皱又巴巴。
“订什么订呀。”他说,“申购新股都得等抽签,你当我是韭菜忽悠呢?跟着你那私教老师彻夜盯盘辨走势就学到了这些!”
那不自觉泛酸的控诉教乔以棠眸底笑意加深,他低头看着自己快要变形的领口,问,“这么紧张的咩?”
“咩什么咩!”陆景立马松开手,强作镇定道,“紧张怎么了,哪像你,高人做派,以前没少找人表白过吧!”
他忿气地撇过头,“段位好高哟乔兔兔!”
“我冤啊!”乔以棠扳正他身子,拍拍胸口做了个松口气的动作,“我可紧张了,紧张得手脚发冷的,浑身哆嗦,可一看到你比我还紧张,我就突然不怕了。”
陆景:“……”
陆景嘴角往下压,“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贫呢?”
乔以棠指天发誓,“真心话。”
陆景一把摁下他的手,嫌弃道:“谁教的恶俗渣男伎俩,方舟凛吗?”
“——哈秋!哈——秋——”
与此同时,远在方宅正汇报成绩的方舟凛当着自家大哥面狠狠打了两个夸张无比的超级喷嚏。
方舟予反应神速,当即把成绩单往脸上挡,身子一闪,躲开了。
他啐道:“成绩不行,打喷嚏倒是厉害。”
方舟凛搓搓鼻子,美滋滋,“肯定是有人在想我。”
“美得你!”方舟廷刚下楼就听到自家小弟的不要脸,“一个是想,两个是骂!就你那成绩还招人想呢?赶紧擦完鼻涕睡觉去!”
三兄弟到齐,方舟予转过身问,“奶奶睡下了?”
方舟凛扒着沙发背,跟着发问,“那人怎么回事?”
“睡下了。”方舟廷走到沙发前坐下,头疼似的按着太阳穴,“怪我,上回老太太交代完我转头就忘,现在人家以为我们霸着他儿子不给见,今天才闹上门来了。”
方舟予想得比方舟廷多,“回老家认祖归宗顺带找儿子,按理老太太犯不着遮遮掩掩。”
他们离开鮀城太久了,哪里会去关心村头乡里那些个茶余饭闲的八卦?乔家的事也就是从方老太太嘴里听了个囫囵。
“这爹就跟打石头里蹦出来似的——”方家的混世魔王虽然云里雾里,但依然理直气壮,他振振有词道,“换我也不干!”
“干不干不由你!”方舟予看了自家傻小弟一眼,“又不是你认爹。”
方舟凛悻悻地摸鼻子,“哦。”
方舟予说:“乔以棠是当事人,陆景又是他监护人,这事他俩都必须知道。”
方老大习惯性地端出领导者姿态,他对方舟凛说:“你去给乔以棠提个醒,就说有这么个人,按老太太的说法,身份上应该没问题,如果愿意就见一见——”
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是血亲,那么多年音讯全无,说不定乔以棠也一直在等他。”
接着点名方舟廷:“你做事上点儿心,多大的人了这点儿事都办不好,陆景那边还是你去说,他是监护人,是乔以棠名义上的养父,有知情权。”
“那老太太这边呢?”方舟廷问,“那人看着人模狗样,却跟个市井无赖似的。”
方舟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当保安和保镖是来陪你搓麻将的吗?”
他把方舟凛成绩单往桌上一扔,拍板道:“其他的交给我,你们各自管好自己的脑子,做自己该做的就行。”
方舟凛收了成绩单往兜里一揣,“那我回房了,给乔以棠电话说去。”
说罢一溜烟儿跑得飞快。
方舟廷看着他小跑得快出残影的背影,莫名其妙道,“犯得着这么急吗?”
方舟予哼笑一声,看透他,“他那是怕被我惦记上!”
方舟凛颠颠地往楼上跑,还没进房,袁亚就来了电话,方小三果然不负他大哥厚望,一接到小女朋友电话就连脑子都不要了,他边接通电话边往房里走,转眼就将乔以棠的事抛到了脑后。
这么一耽搁,翌日一早,乔以棠毫无预警地被人堵在学校门口。
被堵的前一刻,他正在校门口马路对面捧着手机争分夺秒地在跟陆景讨价还价。
乔以棠:【今天不想晚自习,晚上回家给你做饭好不好?】
陆景:【不行!不好!不要!】
二人关系虽并没因表白而获得实质性发展,但只要没倒退,陆祖宗不再跟玩儿躲猫猫,也算是圆满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乔以棠回头就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乔以棠:【你晚上没行程,香婶最近也不过来,晚餐怎么办?】
陆景直接发来语音:【你一个高三毕业生,就不要老想着做饭了!能不能集中注意力到学习上?】
乔以棠抿着嘴偷笑,逗他:【你变了,你以前明明说过我们家不差钱,我爱做什么做什么,拼爹都可以,就是不用拼命。】
陆景:“……”
陆景不回他了,秒换了个熊猫崽子气鼓鼓的背影表情包当头像。
乔以棠盯着那新头像一个劲儿地笑:【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放学我就回家!】
陆景装死中。
乔以棠:【你再不回我,我就不进校门了。】
陆景就是娇气的布偶猫,漂亮金贵领地意识还强,就是不经逗。
乔以棠昨天把人拘着表白完还不许他跑,把陆爸爸憋出满腹的羞恼,至今都别扭得要命。
陆景:【晚上再说!】
四个字里透着满满的烦躁。
乔以棠想了想,把微信昵称改成了“乔兔兔”。
【乔兔兔拍了拍陆上景琛琛】
陆景:【……】
你一个身高一八六剃着寸头还练着线条的准硬汉,卖起萌来也不嫌瘆得慌?
陆景:【卖萌也没用,晚上再说!】
乔以棠见好就收:【晚上见。】
红灯转绿,乔以棠收好手机,准备过马路,这时一辆道路清扫车叮叮咚咚地开过,路边灰尘纷飞,乔以棠捂着鼻子往后退开一步。
这一退,便撞上了人。
他回首点头致歉道:“不好意思。”
不料对方不退反进,满脸喜色地激动道:“以棠!”
乔以棠:“?”
那人伸手去抓乔以棠,乔以棠抬手避开,对方见他满面警惕,急急地从身上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牌子,“以棠,是我啊,我是你爸!”
乔以棠:“……”
男人手上捧着的是他刚不久挂失的校章,上面有他的个人在校信息。
乔以棠缓缓伸手,警惕地从男人手里接过校章,不动声色地错开一步,保持距离。
乔以棠:“你认错人了。”
临近迟到,身边皆是步履匆匆的学生,这要不是在校门口,他能把人鼻子揍歪。
认谁不好,跑来认他?
男人上前一步,急切道:“高阳县泗浔村三队——”
乔以棠推拒的动作一顿。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那男人,嘴唇抿成笔直的一线。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个儿挺高,身形干瘦背微驼,国字脸,高颧骨,鬓角剃了青,撇去黯淡的脸色和花白胡茬带来的沧桑感,一身T恤配长裤看着还挺整洁。
——他见过这男人。
乔以棠眯了下眼,脑子转得飞快,须臾不到便将这男人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
就是之前在校门口堵着他问东问西的男人,估计就是那会儿他急着找陆景,匆忙间掉了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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