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浅显的事情,谈秋能想到,梅香不可能毫无反应,不过她会不会怀疑是谈秋自己放了根针贼喊捉贼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毕竟对于谈秋而言,他只需管着姜北慕,其他人都是小菜罢了。
“先走了,我也得洗个澡。” 谈秋美滋滋地故意在梅香面前嚷嚷道,管不得他人看法,自己便甩甩袖子朝姜北慕的院子走去。
厨房那边办事果然快,谈秋前脚刚踏进挽秋阁的门,后脚便看见家丁们抬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空桶从屋内出来了。
这是水刚送到!
谈秋登时一激灵,踮着脚便如同色中饿鬼一般朝那屋子跑去,嚷嚷了一句 “慕哥我进来啦!” 便不等姜北慕有所回应,自己便火速推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卧房靠窗处放着一个高木桶,隔断木架之上纱帘垂落,似是薄雾般遮住了里面的模样,却留下一道引人遐想的轮廓。
谈秋蹑手蹑脚地撩开纱帘,便见姜北慕已经脱了衣衫,浸泡在热水之中,热气蒸腾氤氲,如同云雾一般缭绕。
姜北慕黑发披散打湿紧贴的身躯,两条胳膊架在浴桶两侧,背肌轮廓分明,肌肉鼓贲且充满爆发力,手臂修长有力,五指修长,在关节处有着薄薄一层茧,此刻静静沐浴在水中,如同一只雄健的猎豹在休憩。
姜北慕似乎困极了,谈秋进门后便一言不发,垂着脑袋。
谈秋卷起袖子,悄悄将凳子上的湿布拿起,在水中过了过,继而拧干,湿布上温热的水流倾倒在姜北慕的肩胛之上,姜北慕身子一震。
谈秋拿着布帛给姜北慕擦起肩膀手臂来,正起劲时,忽而手背上被一掌湿漉漉的大手给按住了。
姜北慕抽走了谈秋手中的布,低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谈秋鼓鼓嘴,“哦” 了一声,没有制止。
姜北慕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湿布撩着温水朝自己身上浇去,谈秋百无聊赖地双手撑着浴桶边缘,下巴架在手背上,看着姜北慕那每次拧干布而微微鼓动的肌肉出神。
“你本不必与他们争执。” 姜北慕忽的出声道,“你若是激怒了他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但是他们侮辱你。” 谈秋有些不服气,悄悄回嘴道,“骂我可以,但是他们骂你,我听着不舒服,我就要回骂他们。”
姜北慕忽的一声低笑,旋即轻轻摇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句:“你啊。”
“你年纪还小,做事冲动,我似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和一群兄弟们整日没个正形,喝酒纵马,射箭高歌,总觉得还有很多日子可以挥霍。”
“可惜啊…… 一眨眼,已物是人非,我也已经老了。”
姜北慕长叹一声,将布巾展开叠成方形,盖在双眼之上,整个人身子后仰,倚靠在木桶上。
“老爷不老。” 谈秋有些不喜欢姜北慕总是说自己老,“再说了,我哪里是冲动,因为我是你夫人呀,我自然得为我自己的夫君说话!”
“要是连我都不相信你了,那你该多委屈。”
谈秋伸出手指搅弄着温热的水,小声咕哝着,末了心中悄悄道了句,“你还答应了要跟我成亲呢。”
“信任……” 姜北慕沉吟良久,自言自语道了这二字,末了苦笑一声,其中夹杂了太多不明的情绪,让谈秋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老爷要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那就不要想了。” 谈秋直起上半身,素白手臂自姜北慕身后朝前环去,脑袋抵着姜北慕的肩胛。微凉手臂触及到身前这雄健而滚烫的身躯近乎草原星火般瞬间便点燃了谈秋的心火。
姜北慕只堪堪来得及嗯一声,便感觉到自己胸前两只不安分的手开始游走了。
姜北慕:……
微凉指尖带着一丝刻意的缠绵在他胸前游走,如蛛丝般轻柔无踪,却能留下一道道痕迹惹地人心痒痒。
谈秋侧头靠在姜北慕耳畔,鼻尖充斥着一股清新的皂荚香气,裹着成熟而极具诱惑力的雄性气息,更是让谈秋狼性大发,没忍住便轻轻咬了口姜北慕的耳垂。
姜北慕一个机灵,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登时站起身来,动作之大激地水花四溅,不少打到了谈秋身上,登时衣服湿透,而那姜北慕却落荒而逃地拿着一个长布裹住下半身,也顾不得擦干水,便朝床上走去,与谈秋拉开距离。
谈秋未料到姜北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姜北慕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你还有伤,不能乱来的。”
谈秋并未回话,一时之间室内安静下来,连同那窗外轻柔而过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姜北慕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将腰间布裹好之后看向谈秋的方向,才发现谈秋如同一个木头般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跪坐在地上,身上衣服被水打湿近半,甚至有些溅到了他的头发上,此刻头发打湿成一缕,正朝下滴着水珠。
姜北慕不知为何陡然升起一股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的情绪。
“那个……” 姜北慕率先打破了寂静,干巴巴地憋了个开头,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谈秋也没有要回话的意思,少倾姜北慕才斟酌说道:“你现在脑袋受了伤,大夫说过,你记忆有缺,我也只是…… 不想强人所难,毕竟你现在还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谈秋垂着脑袋,半晌无话。
姜北慕素来习惯了如同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谈秋,哪里见过如此沉寂的场景,但想到谈秋额头上的伤,又似是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也说不出。
谈秋却好像铆了死劲要与他抗拒。
良久,姜北慕才长叹一声,认了输,从床上起来,便这么腰间挂着一个浴巾,走至谈秋面前,伸手握着谈秋双臂,想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口中无奈道:“好了好了,算老爷错了,行么?冬天地凉,炭火盆也没升,久了会着凉。”
“莫生气了,老爷和你道歉。”
话音刚落,谈秋这才勉勉强强地从地上起来,只是脸上还老大不乐意,小嘴撅地能挂油瓶,气呼呼地侧头不看姜北慕。
姜北慕只觉得头疼,对谈秋这小性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说斥责他吧,也不至于,说安慰罢,好像自己也没对他做什么。
“好了,不生气了。” 姜北慕只得笨拙地劝道。
谈秋闻言侧过脑袋,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姜北慕,别别扭扭地伸出手展开双臂,朝着姜北慕说道:“老爷抱抱。”
姜北慕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谈秋的小嘴就能挂两个油瓶了,只能无可奈何地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谈秋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揽住姜北慕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带着人朝一旁的床榻间走去,待走至床畔,谈秋便发了劲将姜北慕朝床上一摁,自己上去便趴在姜北慕胸口上。
“什么东西那么冷。” 姜北慕忽的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将谈秋推开些许。
谈秋茫然低头看去,见怀中瓷瓶在刚才推搡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便将瓷瓶取出对着姜北慕道:“这个,我这几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他送给我的。”
“什么东西?” 姜北慕随口问道。
提及这个谈秋便来了劲,“这个是他给我的糖丸,味道和你的那个糕点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味道有些些许差别。”
说着谈秋便倒了颗糖丸递到姜北慕唇边。
姜北慕鬼使神差地张口将那糖丸含了进去,糖衣化开的一瞬间姜北慕忽的坐起身来,面色陡然凝重。
第12章 老爷有熟人
作者有话说:老爷:谁还没个关系呢,是吧。 秋秋:稳了。
谈秋吓了一跳,见姜北慕神色凝重,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少倾只得悄声问道:“怎么了?哪儿不对么?”
姜北慕沉吟片刻,口中含着那糖丸品了半晌,才踟蹰回道:“没什么,就是这糖丸的味道与我父亲做的一模一样。”
“咱们铺子里卖的那个和这个糖丸的味道也差不多。” 谈秋回道。
“唔。” 姜北慕微微颔首,“铺子里的糕点是我改过的,当初做时,考虑了江南这边的口味,便在用料上与原版有些不同。”
“那他给我的糖丸和最初的原版一样,加之他又和我说这是他自己做的,难道他是你的老乡么?” 谈秋自然而然地侧身倚靠在床栏之上,一手搭着姜北慕的肩膀,细声细气问道。
姜北慕一时有些不能确定,“这…… 我也不能肯定,但这糕点名为稞络,在我家乡许多人都会做,但是每个人的用料不同,用量也有些许区别,最后出来的味道都会大相径庭,故而许多人家的稞络都是不同的味道,但这人的糖丸却与我记忆中父亲所做的那一种极为相似。”
“老爷家乡是哪里?” 谈秋暗搓搓地调整好了姿势不知不觉间倚靠进了姜北慕怀中。
姜北慕并未急着回答,谈秋也不着急,毕竟他只是想枕着姜北慕躺会儿,随便扯些什么话题。
“我母亲是江南人,我出生在边塞名为秋雁郡。” 姜北慕声音低沉,谈秋阖眼枕在他胸口,姜北慕说话时配着心跳声,直令谈秋昏昏欲睡。
“那老爷的父亲是胡人么?” 谈秋闭着双眼含糊道:“老爷的父亲是胡人,听闻胡人个个都是金发碧眼的,好看的紧,难怪老爷的眼睛也那么好看,不知道宝宝有没有。”
姜北慕没有回话,似乎有些踟蹰。
谈秋知晓姜北慕的犹豫,毕竟不是所有苑朝人都能与胡人和谐共处的,但谈秋却不管那么多,别的胡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的慕哥是好人。
“我不讨厌胡人的。” 谈秋双手揽着姜北慕的脖颈,软声哄道。
他只讨厌那些动不动来侵犯苑朝的胡人。
“汉人之中也有好人坏人,胡人里也分好人坏人,既然老爷的娘亲能看中一个胡人男子,那么想必他一定是一个好人,不然我们苑朝女子才不会看上呢。” 谈秋软乎乎道。
姜北慕伸手粗糙地揉了揉谈秋脑袋,掌心被那毛茸茸的头发刮地有些痒意,笑道:“金发碧眼的在纱罗城那边,是狄族的方向,那边终年黄沙遍地,烈日炎炎,环境极为艰苦,所以他们才不断进犯我朝,靠烧杀抢掠来过日子。”
“我父亲来自草原,那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还有那在蓝天下肆意奔跑的马儿。” 姜北慕说起往事声线便不自觉地轻缓了起来,谈秋听着脑海之中便浮起那广袤无垠的草原模样。
“我父亲是犬戎族人,我记事起便同母亲住在秋雁郡,父亲每过几天会回城来看我和母亲。”
“犬戎族人向来放浪不羁,追求自由,四处游历,唯有遇到心仪之人时才会停下脚步,如同那寻觅到伴侣的狼,便收起獠牙与锋芒,承担起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职责。”
姜北慕说话间目光出声地落在不远处的衣柜之上,恍若已经陷入回忆。
“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如果生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便会被父亲带去草原,如果是女孩儿,则会留在母亲身边,我父亲因着母亲是江南女子,受不住草原的风吹日晒,且不忍她受骨肉分离之苦,这才将我留在了城中,陪着母亲。”
“你父亲真是个温柔的人,与那些粗鲁野蛮的胡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谈秋摸了摸姜北慕的胸肌,轻声道。
姜北慕还未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完全没意识到谈秋的这些揩油 | 行径,只笑着答道:“是啊,我母亲常常说我父亲没有半点胡人样子。”
“那你爹娘现在还在秋雁郡么?” 谈秋迷迷糊糊地抬头望了眼姜北慕的下巴。
姜北慕沉吟良久,才低声道:“我父亲已经故去二十年了。母亲也在故去一年了。”
谈秋登时困意消散,内心暗暗后悔自己瞎提,只能抬手轻轻抚过姜北慕的心口,安慰道:“你爹娘现在相聚了,变成星星在天上看你呢。”
“嗯。” 姜北慕情绪低落了些许,掌心漫无目的地在谈秋后背来回轻抚,如同在抚弄一只小猫般。
谈秋被摸地舒服极了,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双脚夹着姜北慕的腿,喉口断断续续地哼了几个音调,旋即忽的一停。
“犬戎人……” 谈秋咬着指尖思索道:“这个给我糖丸的人,他身边就带着一只黑色的大狗,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狗!难道他也是犬戎人么?”
姜北慕闻言答道:“犬戎族供奉狼神,且最初先祖便豢养狼犬,狼犬生性凶猛,善于狩猎,犬戎人的确会豢养一只犬用作打猎等,不过也正因为族人对于犬的重视,故而要么不养,养犬便是将其视为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对于狼犬的品种更是优中选优。”
“不过…… 我听闻我父亲说,犬戎族近些年来太过分散,只有一年之中固定的几个节日才会去往贺伦山脉之下参与比武,唯有胜出的族中勇士才能得到一匹优质的犬种。”
“往往这种犬,拿来与狼王相抗亦能不落下风。”
“那这么说来,他能有一只黑犬,品相也特别好,看来他还是犬戎族的勇士咯?” 谈秋 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么他身上带着的那只白犬肯定品种非凡……
不过看那白犬傻憨憨抢别人的糕点吃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聪明的主。
“这我不能确定,毕竟这也只是我父亲同我说的犬戎族事迹,我还不曾真正去看过。”
谈秋息了心思,如果那人是真的什么犬戎族勇士,那自己也抢不过人家,看看人家那人高马大的,带只狼犬,还真的有些唬人。
不过自己要是也能有这么一只狼犬,那该多威风,至少刚刚在门口遇到那群人,底气可就足了十倍不止。
姜北慕一看谈秋那贼溜溜的眼珠子便知他没想什么好事情,只能笑着答道:“狼犬可是烈性犬,你想让他认你为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狼犬习性随狼,都是以实力说话的,你需要气势上压过它,让它明白它是永远也无法战胜你的。”
谈秋默默回想了下那男子身旁的黑犬,站起来似乎都快有人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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