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时垂着头,不知怎地,竟把实话和盘托出,“我……我对地理不太感兴趣,我以后想选理科。”
听了贺嘉时的回答,邢楠张了张嘴,脸上出现刹那的尴尬,而后她又温和地笑笑,“想选理科是吧,那会考也要考地理啊。其实地理不难的,上课好好听讲,下课完成作业,用心记一下重点知识,期末考试考个七八十分肯定没问题。”
也许是邢楠太过于温柔,贺嘉时脑子一懵,竟说,“我……我不知道重点是什么,老师,你能帮我画一下么?”
邢楠的脸上只闪过片刻的惊讶,接着,便满口答应,“行啊,你把课本留在这里吧。”
回到教室后,贺嘉时才觉得自己着实有些过分,一连几个小时都觉得尴尬难堪,以至于面红耳赤的。
放学前,邢楠又进来了,她把课本放在了贺嘉时的书桌上,说,“重点都给你标注好了,嘉时,好好学,你肯定没问题的。”
贺嘉时的脸蓦地红了,他点点头,把书收进包里,连句“谢谢”都没说出口。
晚上回家时,秦言一直跟在贺嘉时身后,一路欲言又止。
而走出学校后,贺嘉时便特地拐到了一旁的小路上,他停住脚步,没回头,冷淡地说,“秦言,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作者有话说:
然而他最后还是选了理。
第50章
秦言朝前走了两步,“嘉时……你别这样……你想让我怎么跟你道歉?”
听了这话,贺嘉时方转过头来,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噗嗤”笑了一声,玩味地说,“我想让你怎么跟我道歉?”
秦言自知说错了话,他摇了一下头,“嘉时,你知道我不会害你,你知道我只是想为你好。”
贺嘉时自然知道秦言是为他好,可秦言的隐瞒,同样是种不作为的恶行。他没办法像恨贺家人一样恨一个自己明明喜欢着的人,所以,他只能与秦言分道扬镳。
“秦言,其实你怎么道歉都没用,我也不想要什么道歉。”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怪你,也不该怪你。以前的事情就过去吧。”
月光穿过枝丫,漏在秦言的身上,他的脸在月色的衬托下尤显苍白,贺嘉时皱皱眉头,没再看他。
几秒钟后,他缓缓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不会忘的,我对你的好也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也用不着觉得亏欠。”
秦言心里一慌,他更凑上前几步,可贺嘉时却往后一退,像是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贺嘉时眉心皱得更紧了,他略微弯了弯腰,表情隐忍,“我……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我做不到。”
秦言心如刀绞,他深吸一口气,“嘉时……其实我……我很在乎你。”
贺嘉时这才转过头来,他看着秦言,眉眼间的痛苦更甚。
秦言的示弱让他刹那动摇,他不敢再看秦言的表情,唯恐自己方寸大乱。
于是,贺嘉时垂下头,长长呼吸了几下,说,“言言,我也在乎你。”
“可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到那些事情。”
秦言的脚步滞住了,他收回自己想要抚摸、拥抱对方的手,只低着头站在原地。
贺嘉时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回到家里,贺嘉木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而贺民则拿着他的成绩单淡淡地点评。爷俩看到贺嘉时来了,便不再说话,等到贺嘉时换好了鞋子,准备回屋,贺嘉木才突然说,“哥,过来吃水果。”
贺嘉时摇摇头,他着实没心情陪自己这个又蠢又坏的表弟装什么兄友弟恭。
贺嘉木却坚持说,“哥,我爸特地给你切的水果,你快过来尝尝。”
没办法,贺嘉时只能走过去,坐下,陪他们演完这场戏。
他没动桌上的水果,只垂着头,无聊地划了两下手机,而后点进自己与秦言的聊天记录,随便看了几眼。
贺嘉木凑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哥,你期中考了多少分?”
贺嘉时长长舒了口气,“没看。”
贺嘉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撇嘴,“我不信,哥,没事儿,你说吧。”
贺嘉时觉得自己这个表弟着实烦人得厉害,他敷衍地说,“心情不好,没心思看这个。”
说着,贺嘉时就要起身离开,等他刚走开两步,贺嘉木就翻了个白眼,在他背后“啧”了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想说就不说呗。”
贺嘉木以为贺嘉时听不到自己的窃窃私语,可贺嘉时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握紧拳头,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凸出来,却终是懒得与贺嘉木计较,关门回屋了。
他与贺嘉木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住在了一起,就更是相看两厌。他倒在床上,躺了一阵子,等到起来洗漱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
贺嘉木那屋的门还开着,里面漏出道光来,屋里传来贺嘉木与父亲的对话:
“贺嘉时从小就没人管教,你可别跟他学坏了。”
贺嘉木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我知道,爸,我不跟他学,我肯定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
贺民对自己儿子的说法很满意,“嗯”了一声,又说,“你也别整天跟他比,你俩没什么可比性。”
“以前初中的时候,学的知识简单,他刷刷题,多用点功,学习比你好很正常;现在你们上高中了,学的东西难了,他肯定跟不上了。”
贺嘉木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喜滋滋的,他“嘿嘿”笑了两声,“爸,我知道,刘东都给我说了,我哥在班里学习根本不行,都快跟不上课了。”
接着,贺嘉木话锋一转,“再说,现在这个社会,家里没钱没背景,学习好又能怎样?眼界就跟不上。”
说着,贺嘉木又叹了口气,像是很可怜自己的“堂哥”一样,“我就是想问问他考的怎么样,关心关心他,没想着跟他比,毕竟他也挺可怜的。”
贺民对自己儿子的说法很赞同,他被社会侵染了几十年,在他眼里,人本来就是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的,贺嘉时的亲生父母不过是矿厂里普普通通的工人,亲生父母资质如此,贺嘉时的基因就定在这儿了,后天就算努力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更何况,他这个侄子从小没人管教,缺少教养,又在J城矿区长大,眼界不行,而等他以后进入社会又必然缺乏家庭做后盾,如此这般,定然难有什么作为。
所以,贺民虽表面对贺嘉时热情客气,可实则从未把他当回事儿,只觉得他是个用来彰显自己在贺家“当家人”地位的工具。
贺民鼻孔里透出两声“哼”来,他语气很淡漠,“别顾着可怜别人了,人各有命,各有各的活法。”
贺嘉时浑身滚烫,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贺民与贺嘉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一样,把他脆弱的自尊烫出个偌大的洞来,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愤怒、羞愧在体内积蓄到了临界值,像是火山一样,濒临爆发。有几个瞬间,他甚至想跳进河里、坑里,就这么永远得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他没出去洗漱,反而又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他握紧拳头,大口喘息,恨意从心底一直烧到了嗓子眼,可这如岩浆一般翻涌的愤恨终是无处发泄。他只能用力把拳头挥到墙上,一只手砸得满是红痕。
等到门外彻底安静了,贺嘉时才走出卧室,冲了个凉水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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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贺嘉时浑浑噩噩的,许久不抽的烟又拾起来了,停掉的酒也喝起来了。可N市不比J城,没有张志陪着他不务正业。
他在班里的朋友不多,除了秦言也只有赵一鸣和王来娣是玩儿的比较好的。王来娣是个刻苦勤奋的女孩,他自然不能耽误人家学习,于是便只能喊赵一鸣与他一起喝酒。
可赵一鸣看他喝得凶,回回都要拦着劝着,劝不住时,甚至还把秦言叫来了。
贺嘉时一见到秦言,酒顿时醒了一半儿,他愣在那儿,不言不语的。
秦言皱着眉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俩没在赵一鸣面前闹得不欢而散,彼此却都不热络,很快就散了。
贺嘉时知道赵一鸣叫来秦言没有坏心,可他后来再没有跟赵一鸣一起喝过酒。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
见他一身烟味的回家,贺民气得直跺脚。
在贺民眼里,贺嘉时要么该由老爷子老太太负责,要么贺军负责,再不然就干脆送回贺照那里,大家伙眼不见心不烦,左右无论怎样都赖不着他。
当初把贺嘉时接回家,顶多算是林楠的一时心软、权宜之计,为此,贺民已经私下里跟林楠抱怨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且不说如今贺嘉时住在自己家,吃住都要管着、学费和生活费也免不了,就说他日后念大学,这钱要怎么出?总不能让他这个做“叔叔”的管吧?
能上大学还算好,若是贺嘉时上不了大学呢?他要在自己家赖多久?
看贺嘉时整天课也不好好上、考试成绩一问三不知,还抽烟喝酒,以后书念不下去了,做个小混混、小流氓,那他可怎么办?
真要犯了大事儿,自己与林楠也摘不干净,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了要指指点点。
贺民这几天越想越觉得心惊胆颤,只怪林楠揽下个炸弹来。
如此一来,贺民对贺嘉时那点儿虚伪的同情彻底消耗殆尽。他甚至想,贺嘉时若是生来就留在贺照那里,铁定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及来到贺家,更不可能来省实验读书。说到底,是贺家把贺嘉时养大,贺嘉时应该感激才对,又哪来的对不起他?
于是,“想通了”这一点,贺民便更加不把贺嘉时放在心上了。
周五晚上,贺嘉时一回到家,贺民就冷冷地对他说,“你站住!”
贺嘉时只得站住,回头看了自己“叔叔”一眼,“怎么了?”
贺民冷笑,“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贺嘉时握紧拳头,火“蹭”地一下窜上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贺民比贺嘉时整整矮了一头,看贺嘉时脾气要上来了,心里有些慌。不过,他做官做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立马摆出腔调,“你干什么?你还握拳头?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长辈?”
“以前没人给你立规矩,是他们的问题,在我家里,就要守规矩。去,给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多大的孩子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贺嘉时恨极了贺老爷子,连同老太太都不想搭理,他把头一撇,不理会贺民这茬。
贺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贺嘉时给贺老爷子打电话,既是为了所谓孝道,更是为了提醒贺老爷子,贺嘉时还在自己这儿住着呢。这件事总要有个解决。
可贺嘉时死活不干,在贺民眼里,这就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对着干了。
他瞪着贺嘉时,就像是教训自己不懂事儿的下属一样,“你还年轻,很多道理都不懂,我这是教你如何做人。以前你不懂事儿,乱发脾气,还玩儿什么失踪、出走,家里让着你、哄着你、惯着你,以后走向社会了,没人会顺着你,更没人吃你这套。”
贺嘉时直欲作呕。这些年,这个“家”,又有谁让过他,哄过他,惯过他?
贺民端起官腔就放不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本来就基础差、底子薄,祖上烧高香进了省实验就该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再说孝顺你爷爷奶奶的事,现在倒好,学也不上了,爷爷奶奶照顾你养育你的事你也都忘光了。我告诉你贺嘉时,我们没人欠你的。”
贺嘉时对贺民这套逻辑有些懵,“我呸!没人欠我的?你们贺家,有哪个不欠我的!”
贺民眉毛一皱,变成个倒八字,他一米六的身高,发起火来却是威风凛凛,“贺嘉时!你有完没完!没有贺家养你,你能长大成人?”
贺嘉时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他走上前拽住贺民的肩膀,吼道,“谁让你们养了!我逼你们养求你们养了?你们这群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这时,一直猫在屋里偷听的贺嘉木终于受不了了,他冲出来,指着贺嘉时的鼻子大骂道,“你有完没完!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花我家的,你不稀罕就别赖着不走!”
听了这话,贺嘉时手上松了劲儿,把贺民放开,他看看贺民,又看看贺嘉木,点点头,“是,我是不该赖在你们这儿不走!”
说着,他拧开门,大步朝外走去,却在门外碰到了应酬刚回来的林楠。
林楠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看他气冲冲地往外走有点儿懵,问,“嘉时,这么晚你干什么去?”
贺嘉时看了她一眼,“用不着你们管!”,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嘉时从便利店买了一打青岛啤酒,先是拿出一罐来,一口气喝了个痛快,然后便拎着剩下的,朝城郊的方向走去。
他没管方向,也没什么目的地,只一边走,一边喝,他的酒量不算太好,几罐就有些上头,却仍觉得不够。
他拿着酒,一路喝,一路晃,不知过了多久,路上行人愈发稀少,路灯也渐渐变得晦暗不清,他仰着头,把啤酒一罐罐的往肚子里灌。
走到一座桥上时,他实在支撑不住了,扶着扶手吐了个昏天黑地,胃里也传来一阵阵烧灼的刺痛。
他捂着自己的胃部,头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最后,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倒在了地上。
躺下后,他依旧时不时地呕吐着,污秽堆积在嘴里,又溢出来,淌到地上,弄得一片肮脏。
他缓缓合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变作一片黑暗,耳边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远处时不时两三声的鸟叫与狗吠。
他就那么躺在地上,像滩烂泥,在城市边缘腐烂,任凭自己在偶然经过的行人鄙夷的目光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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