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安试探的问道:“王仙友,这样的死气可有办法清除掉?”
王初看了赵荣安一眼,笑眯眯道:“那得去根源瞧瞧才知道呢。”
赵荣安心道,王初只是王家的一个外门弟子,这死气来势汹汹,他未必就能处理妥当,不过只要他愿意回报师门,请得王家更厉害的人来,总会有办法的吧,就不知道,这些村人等不等得及了。
他想着,便同王初商议了。
王初神秘的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没有办法?”
再聊不到几句,不知为何,赵荣安好容易就困顿起来,迷迷糊糊中看到王初还在翻找着他的玲珑布腰包,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没撑多久,赵荣安沾上了床榻,便安然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待到赵荣安半夜里醒来,已是子时,他翻身坐起来,却发现王初并不在屋中。欲翻被下床,怔然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印了个淡淡的咒痕。
那咒极小,像是朵细碎的月桂,浅淡的鹅黄色,不甚起眼的画在皮肤上,就快要褪完了。
赵荣安手抚上去,竟然将这多月桂轻轻蹭掉了一角,他看着这微小的咒印,手指在空中无意识的按照咒阵的形描绘着,来回画了几遍,突然灵光一现,一个画面于脑中浮过,是有个人在教自己画这种月桂,一笔一划于面前的阵术一般无二。
赵荣安赶紧顺着那个画面再往深了回忆,却再不能看清那人的长相。
他敲了下自己的头,只能想起来这是安神咒,引人安眠的小阵术,于人无害,赵荣安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失望未过,赵荣安一个激灵,想到这里会阵术的应该只有王初,可是王初人呢,做什么去了?
赵荣安去了身上的安神咒阵,穿上白日里的棉衣衫,出了门想去寻王初,他记得安神咒,但是不知道自己从何学得这个,这又让赵荣安陷入困惑里了。潜意识里,赵荣安觉得,王初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秋夜残月,万籁俱寂,傍晚时曾飘过一阵微雨,以至于入了夜还带着潮气。泥地上湿哒哒的,混着青草的香气,迷迷蒙蒙散在空气里。
王初白天布了阵,村子的地面上还在源源不断的转化出生息来,这些生息从地上冒出了,充盈着村落,但是一旦再往外发散,就像撞上了界外的黑雾,就被困住了,被抵消了。
在这片贫穷村落的北边,那座丘陵的方向,还有大片的死气往这里涌来,这个吴家村,只不过是离得太近,被波及到了而已,根源不解决,待到转息阵的效力一过,还是会把村人逼入绝境。
赵荣安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皱起了眉头。
正踌躇难安,突闻有鸦鸟尖锐的啼鸣,那鸣叫正是从死气弥散处传出。
但是这死气连人畜都受不了,又怎会有鸟禽往那里栖息!
会不会是王初在那里?赵荣安担心之余,快步前往,决定往死气的源头一探究竟。
赵荣安一走出村落,超出了王初阵法的笼罩范围,便觉落入了迷雾之中,四周的光线似是被抽走,仅靠着雾外弦月微光,勉强辩得方位。
赵荣安顺着田间阡陌行进,借着沟渠流水反光探知,好不艰难的往浓雾深处去,待得走出这数十亩耕地之尽头,又需攀爬丘陵行进。
那丘陵不高,却丛生着杂乱高大的植被,再加上光线昏暗,直透出森森诡异气息,让人精神压抑。
赵荣安一咬牙,束紧了袖口,就着微弱天光,摸黑向上。
丘陵的峰顶近在眼前,赵荣安却感到自己攀爬了许久,连草鞋子都磨损了不少,棉衣上也被树枝戳出了破洞来。
攀行过程中,赵荣安不时听到鸟鸣,时远时近,不由更为担心,生怕王初来了此处,遭了不测。
终于来到丘顶,尚不及喘口气,赵荣安就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却见丘陵的另一边,连绵碎石成坪,坪上千百坟冢,这里竟是这附近十里八乡的落葬之地。
吴家村建造在坟场附近,当真是...好风水...
赵荣安看得头皮发麻,一步再不能往前了。
正在此时,鸦鸣再起,赵荣安抬头看去,只见数只黑色乌鸦凌空盘旋,它们的体型比寻常乌鸦大了许多,眼中带着红光,叫声尖锐,犹如指甲划过铁器,在这坟场之上显得凄厉非常。
乌鸦的尖爪上泛着幽绿的光泽,逡巡着四周,似在监视。
赵荣安弓下身子,就近躲到一棵巨柏的背暗处,想起王初进村前塞给他的那堆符咒,手揣怀里就想掏出来,这才发现,入睡前洗漱时怕弄湿已尽数将符咒拿了出来放在包里忘记带了...
赵荣安无奈极了,既担心王初安危,又害怕这碎石坪中有什么玄机,到时自己也被困其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乌鸦发现了此处树木动静异常,厉叫一声飞扑过来。
赵荣安头皮发麻,暗道一声糟糕,却感到有只手从后方绕出,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赵荣安瞪大双眼,瞬间寒毛倒竖,却听得王初在他耳边轻道:“莫动。”
赵荣安惊魂未定,转过头来,就着微弱月光,看到王初笑眯眯的脸。
“给你贴了隐息符,蠢乌鸦看不到我们了。”王初说道,拍了拍赵荣安的肩,“赵老爷您厉害啊,安神咒都给您下了,是床榻不够松软,还是村里呆着不够刺激,您怎么还能自个儿跑到这里来了。”
赵荣安:“......”
王初看到赵荣安十分尴尬又强装淡然的样子,实在很想笑,却又怕真笑出来,对方恼羞成怒,忍笑忍的太辛苦终是决定岔开话题。
“赵老爷,这个坟场已经被做成了鬼门阵,阵里困了一个人。”王初指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坟茔,只见诸多墓碑上都刻了奇怪的阵式,那不间断的死气就是通过这众多微小的法阵转换出来的。
死气萦绕在碎石坪的表面,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死死压着大阵中心的一个人。
离得太远,又隔着重重黑雾,赵荣安只能模糊看到确实有个人单膝跪在乱坟之间,那人双手握着一把黯淡的剑,剑尖支在地上,死撑着不倒下。
赵荣安思索了一下问道:“之前村人说的,前两天死气有过消减的迹象,就是因为他吗?”
王初点头道:“这个人,是为破阵而来的。”
赵荣安心中一动,心道居然还有这样一位义士,真是令人佩服。
坟场之上,乌鸦振翅飞着,时而贴近地面,时而栖于墓碑,它们冷眼看着阵中人苦苦支撑,等待着他彻底被击垮。
而那人双手已经在颤抖,生命力似在消退,却仍旧一言不发,他蜷在那里,就像一块顽石。
一只乌鸦落在他面前,收了翅膀,口吐人话:“不顺者,亡。”
乌鸦说完,又停留了许久,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看都没抬头看上一眼。
乌鸦嘎嘎叫了两声,冲上云霄,其余鸦鸟应声而聚,列队而翔,相应成阵。他们飞的速度越来越快,爪上带着幽绿的光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结出一个五芒星的形状。
鬼门阵中的死气渐渐聚集到五芒星下,往阵中人身体里钻进去,赵荣安听到那人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惨叫。
惨叫声尖锐嘶哑,痛苦不堪,赵荣安听得心情压抑紧张,极其难受。
“啧啧啧,看情况是招安不成,想杀人灭口啊。”王初摇着头,从腰包里掏出两个草团子往地上一丢,那两团子在地上滚了两下,抽身长大变成了俩令人眼熟的稻草人。
“大圆小圆,快快去行侠仗义。”王初念了道咒,稻草人立刻形如闪电,在赵荣安惊奇的眼神中飞速下到鬼门阵之中去了。
5、苍岐剑术
鬼门阵以墓为引,列鸦鸟为局,聚阴魂死气,将生灵之气抹杀殆尽,引伫八方鬼气,凶险万分。
此阵成阵手法极为繁复,需要在阵中每个墓碑上,打入魂阵,用以压墓主人的残魂。
魂阵是聚集死气的阵式,本身绘制繁复,难度非常高,碎石坪中坟茔数目少则数百,不知得花费多少精神气力才能一一绘制完成。
此外,更需活捉十三只黑色乌鸦,炼化成傀儡,待得傀儡成型,再放入阵中,阵主人则通过操作乌鸦,以控制阵局变化。
在炼化傀儡或者打入魂咒的过程中有一丝差错,都可能使阵布局失败,反噬布阵人。
但这阵式有个好处,就是一但阵成,操纵起来却是不难,只需要操控已经变成傀儡的乌鸦,就可以凭心变化,且威力无穷。
王初一入碎石坪就感知到,这个阵法建成已有段日子了,阵法运转时间之久,影响范围之广,令人赞叹,其列阵之人对于阵法的测算与研制实属宗师级别。
而阵中被困之人应该只是个巧合,阵主人费尽心思造此大阵必有其更大的用处,更深的目的。
因而,王初一直在场外观探,并未出手。谁料,只因阵中被困之人誓死不为操阵者所用,阵主人便启动整个大阵痛下杀手,当真杀鸡用牛刀,还显得阵主小肚鸡肠。
王初不由暗自摇头,对阵主人失望至极。
于是王初决定放出傀儡稻草人,杀杀阵主人的锐气。
稻草人背后贴了隐息符,他们从灌木丛中穿梭,贴着地匍匐行进,速度极快远远看去就像是两把梭子,呼吸间便已出得丘陵,窜到阵中地带了。
阵中心黑气缭绕,铺天盖地,只隐隐看到无数各异坟头,其中更夹杂着乌鸦哀鸣惨叫,起状若人间地狱。
两个稻草人似是丝毫不受死气影响,以沿途的坟为掩饰,在鬼门阵中游走,悄没声的滑到位于阵中的两个印着魂咒的墓碑后面。
它们一过去,立刻就爆炸开来,稻草炸开的声音不大,但是气势滔天,两道猩红火光爆开,连同墓碑也被炸的粉碎,碑上的魂阵直接就被炸得稀烂。
而在爆炸中,两道几尽透明的傀儡阵符贴着地,从阵中飘了回来,赵荣安仓促中一瞟,只看到透明的符纸上,阵式微微泛着暖黄的光,画着个简笔画的小人,这便是大圆小圆的符魂了。
那符魂回来后还邀功使得的围着王初转了两圈,这才重回了王初手中。
阵心的魂阵受创,整个鬼门阵都震荡起来,乌鸦结成的五芒星瞬间就乱了。
阵中被困之人原本被压大阵压得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突此异变,惊愕之余,忙引气御术,破阵而出。
只见那人提身一纵腾空而起,剑点寒芒,凝秋夜水气为魂,邀残月微风作魄,划出千万剑锋残光。
他凌空踏仓皇鸦鸟而行,挽十三剑花,再碎阵心十三魂阵,秋夜清风骤起,他身形飘然,气势如虹。
阵法被反压制,死气所凝结的黑雾一下淡了下去。
月光照下来,洒在阵中人的脸上身上,赵荣安这才看清,那人很年轻,未及弱冠,尚算是个少年,他穿的十分破旧,衣摆上甚至能看到一大块显眼的补丁。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少年人的头发,居然是白色的,长发在恶斗中散了开来,月色下,竟泛着不详的悪色。
“苍岐剑法,啧啧啧,这是个慕家的人。可是他们庄一向不都沽名钓誉,自诩风流的吗,出来都是成群结伴的,这个怎么混得这么惨。”赵荣安听得王初在边上说风凉话,不由转头问道:“慕家是什么?”
王初低笑一声,赞赵荣安问得好,随即讲解道:“不是些什么厉害角色,就是一群,靠着几套剑法,勉强混个修仙第五大门派的书呆子们。”
“其他四个门派呢?”赵荣安又问。
王初笑答:“凌王程慕世,术阵铸剑毒。”
赵荣安复问:“什么意思?”
王初正待解答,却感到大地一阵震动,他忙拉着赵荣安潜出丘陵顶,躲进地势低洼一些的山中暗渠间。暗渠里面有灌溉用的水道,想来以前这个丘陵应是栽种过一些作物。
暗渠未曾封死,依旧有溪流流入,故而两人刚一避入,就湿了半身,黏黏糊糊的还沾上许多烂泥,王初不由低骂了一声。
原来就在王赵两人交谈间,阵主人重新压阵,竟然启动了第二层阵法攻击。
“好家伙,双重阵势,看来布阵之人不一般呐。”王初笑的好不快活,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赵荣安凝起了眉,聚精会神看向场内。
只见得整个碎石坪都在震动,成百上千的坟茔裂碎开来,大块的土抔滚落到边上,黑漆漆的裂缝里森森的冒着鬼气,里面有咔咔的声响传出,像是骨头碎裂,复又来回摩擦的声音。
满场咔嗤声交杂混响,愈响愈烈,听得人头皮发麻。
原来这个鬼门阵里所用魂咒不仅是用于镇压残魂,还可纵鬼御尸。
嘈嘈切切的尸骨挣爬声中,第一只手骨从坟墓里扒拉出来了,上面附着着青灰色的尸斑,带着腐坏的皮肉,再然后,整个碎石坪的尸体,都开始往外攀爬,但恐是操阵人修为不够,尸体的速度很慢。
“真造孽啊。”王初说道,眉头大皱。
白发少年看到这架势,默不作声,他落到地面上,以剑为媒,施了道法,那道法术带着紫色的电光,顺着剑身钻到地下,再以剑尖为圆心,散出一圈冰裂图纹。
少年再念一道诀,剑气随裂纹扩散,将碎石地表层层掀开,就近的几个坟冢直接被冲破,掉落出腐朽的棺木和爬了一半的尸体。
“聪明啊,这道剑诀是寻路的,他在找阵眼。”王初点了点头,同赵荣安讲道:“阵造的这么优秀,操控阵法却是个蠢货,这么厉害的阵法不会用,你看这些尸体爬的,比蜗牛还慢呢。”
应如王初所说,白发少年正在找破阵之法,剑气化作紫雷行在碎石间,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少年一下子意识到是找到了关窍,当即刺剑入地,挑出个金色器皿,器皿只有半块手掌大,上雕饕餮,饕餮口对皿底凹槽,槽中嵌一晶石,紫光耀目。
晶石一离地,整个阵法就像被卡住了的石磨盘,一下子就运转不起来了。
爬了一半的尸体们傻不拉几的趴在坟头,乌鸦们呼呼啦啦的掉了一地,场面一下变得滑稽起来。
白发少年见整个阵式停了下来,依旧手捏诀,掌持剑,不敢懈怠。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一方石砌墓碑后窜了出来,直扑白发少年身后,那黑影照着少年肩背,轮砍上去一柄弯刀,叫声刺耳,急促非常:“给我还回来!”
白发少年侧过身,倒转剑锋,利索一刺,一击即中。
那黑影被刺,速度慢了下来,才能看清是个穿着黑色斗篷,蒙着头的男人,黑斗篷被少年刺中,也不后撤,依旧前扑,端的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少年见对方这不要命的招数,迅速抽剑而退,凭虚浮空,掠出三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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