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刚刚滑出,那黑斗篷当即毫不犹豫的自爆,爆出一团墨绿的粉雾和着漫天碎肉血雾散落。
“尸毒术!”王初暗骂阴毒,直觉那少年必然中招,事发突然,说不定能当场暴毙。赵荣安看到也是胆战心惊,就想过去看看少年到底如何。
那片粉雾散去极快,不等赵荣安翻渠而出前去救人,就能见到白发少年执剑而立,他身上满是黑斗篷死前爆出的鲜血,还挂着沾着墨绿色尸毒粉的碎肉屑,但他安然站在重重坟墓之中,似乎并未中毒。
王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一把按住打算往外跑的赵荣安:“别去了,死不了的,这个慕家的人,修过阴术。”
赵荣安转头看着王初,他又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以死气为源所修习的术法为阴术。”王初又道,“尸毒都是通过阴术提炼的,对他不起作用的。”
赵荣安点头表示听懂,而后问道:“这个阵毁了,便不会有死气侵袭村落了吧。”
王初看着赵荣安,笑道:“不会了。”
赵荣安松了一口气。
黑影人自爆死亡后,坪中的白发少年终于放下心来,仔细将那金属器皿收入怀中。
而后,他抓起沾了毒粉的袖子,努力翻到一块尚算干净的衣面,认真而慎重的擦拭了自己的佩剑,将上面的血渍粉末擦去,而后收剑入鞘,准备离开此处。
却在此时,他刚放入怀中的金器飞出,迎接不急间,被吸入一人手中。
白发少年惊愕之余,猛地回头,却见一位黑衣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十丈的地方。
黑衣青年手里拿着方才的金器,神情冷漠,声音低沉道:“御下不严,失礼了。”
这个黑衣青年穿着简单,只一件束腰长衫,衣服上无一丝纹饰边带,但看得出用料极好。
他出现的无声无息,立在那里,就像一只夜猎的豹子,充满了力量,眼睛看着你,就像猛兽盯着猎物,令人感到万分压抑。
白发少年立时引剑出鞘,凝神御气,方才放松些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
赵荣安才匆匆看到这个青年一眼,就被王初一把压进怀里,王初卡着他肩背让他感到不太舒服,刚探起头想换个姿势,就见王初单手立结十二道隐息阵法,全部打到了他身上。
赵荣安立时触觉视觉全失,如同漂浮在虚空之中,如果不是王初在他耳边紧张而焦虑的低声嘱咐“藏好别出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消失掉了。
6、修仙五派
赵荣安知道王初不会害他,便努力睁开眼去适应王初的术法。
可过了好一会,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渐渐回复的迟钝触感,才能让他有种活在现世的真实感。
他的手指向内抓着,攥住了王初的衣带子,远远的,赵荣安听到碎石坪上,黑衣青年对白发少年说道:“尔修邪术,正道弃之,不若随我修行。”
黑衣青年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冰冷,不像是邀约,反倒是威压。
又过半晌,一道清亮少年音淡淡传来:“吾之道,不相为谋。”
赵荣安听得少年拒绝了青年,不由暗自为其担心,想挣脱出去看看情况,却被王初牢牢锁住,想起来王初嘱咐他千万隐藏好,又担心暴露了方位,自己无大能,反连累王初。内心几番天人交战,终究安静下来。
那黑衣青年听得少年回答,也不气恼,依旧用那冰冷语气说道:“你我修行阴术,本就为世不容,前面有人立聚息大阵,只怕已引来修真者,你且好自为之。”
赵荣安心想,黑衣人说的,八成就是吴家村中,王初所布阵法。
少年道了声多谢,捏诀御剑而去,只留疾风呼啸声残留空中。
又过了许久,赵荣安才慢慢恢复视觉,隐隐约约间,就看到王初神情凝重,从他身上,一道一道仔细的撤下隐息术,而碎石坪中也早已无人。
待到第十道阵撤下,赵荣安方才大口喘上气,感到自在不少。王初左手食指划动,掲落最后两道术,赵荣安力竭瘫坐到一边,靠着泥渠半仰起头,眯着眼,嗅着空气中青草的气息,胸前剧烈的起伏着。
此时西月将落,东方有天光透下,薄云消散,朝霞初起,竟已过一夜。
赵荣安抬起手,想擦落额角冷汗,却惊愕发现,手指尖几尽透明。赵荣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着了魔一般。
王初发现赵荣安有异,忙转过身来查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握住赵荣安的手就念诀将生息渡了过来。
生命之息来的太过雄浑猛烈,赵荣安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袋一歪,当即晕厥过去。
王初见得赵荣安晕厥,才反应过来自己关心则乱,生息输入过快,赵荣安承受不住了。不由暗自懊恼自己平日里救治之术用的太少,竟是连这点常识都忘了。
不过所幸赵荣安手指渐渐恢复如常,不再有大碍了。
王初长出一口气,把半身浸泡在渠水中的赵荣安背在背上,一跃出渠,返往吴家村。
赵荣安醒来之时,时间尚早,才刚过辰时。依稀听得屋外有村人嚷闹着,说着什么黑气没了,村子活了的话。
赵荣安睡得不踏实,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睁了好几次才完全清醒过来。昨晚上他穿的那件满是泥泞的衣服已经换下,现下穿的是一套柔软的薄衫。被角被人细心的掖好了,头发也被散了下来。屋子里应是起了炭火,周身感觉到暖烘烘的。
赵荣安初醒,口渴异常,想要弄水喝。他刚一动作,尚不到下地,就有人跑了过来,揽住他的肩背,把他托抱起来。
那人靠过来的身体带过来一股草药的味道,微微有点苦涩。
赵荣安转头一看,正是满脸关切的王初。
村长的屋子里,有个小碳炉,可以取暖也可温东西。王初便毫不浪费的用了起来,此时碳炉边上就温着一碗药。
王初把赵荣安安置得坐靠起来,赶忙把药端了过来递给赵荣安,说道:“你夜里着凉,又挨了我十二道隐息阵术,快快服下。”
赵荣安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药入口有些涩,却不是很苦,带着几分草的清香,味道很独特,让赵荣安感到有些新奇。
赵荣安一口气把药喝完了,便觉得胃里暖呼呼的,竟然感觉好了不少,他将碗递还给王初,看着王初起身放碗收拾的背影,不由叹道:“原来你还会药理。”
王初背对着他,闷闷的笑了一下:“一位故人教过,所以略知一二。”
赵荣安歪着头看着王初宽阔的肩背,又问:“昨夜你最后用的,不是王家的阵术吧。”
王初似是顿了一下,想到昨夜最后赵荣安几近消失的指尖,神色大恸,内心一阵后怕,但他背对着赵荣安,赵荣安见不到他的神情。
王初强自平静的回复道:“不是阵术,只是寻常治疗的法术,所有修仙的修士都会的,应急用的。”
赵荣安还想问问他安魂阵术的事情,王初就丢了一套新的棉衣过来:“这是早上问村长要来的,你就穿着将就着吧。”
说罢王初拿起门后面的木锯图纸,开门出去了:“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他们车造得如何了。”
赵荣安只得把疑问咽了回去。
吴家村外的死气黑雾已尽数散去,牛棚边的转息阵也被王初撤去。
清晨露重,浮云悠闲掠过,田间风扬草低,沙沙作响;窝棚里,雉鸡破壳而出,啾啾待哺;砖土房子间,犬吠而闻,一片生机。
村长吴老三家的屋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位清绝出尘的俊秀公子,那公子简单的束着长发,穿上了村长给的一件藏蓝色的新棉袍子,套了双草鞋子,正是赵荣安。
他端着一只陶土碗,去往院里水槽边冲洗,一手攘着袖子,一手舀了半碗水,不甚熟练的慢慢晃洗着。
吴家村远城镇,姑娘大姐们何时见过这么气质的公子,昨日来时披头散发,旧衫裹身,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今日洗净了换上干净衣服,容貌便显了出来,村长隔壁院子的小姑娘见到了,便在自家小院里佯装打水,频繁的探看他。
王初正在村头和一村里汉子调试着车轴,赵荣安转头隐隐约约见了,就放下碗出了院子,欲上前看看。
正走没出多远,却听到一户低矮土墙后面,有两个年轻人凑着在说话,那两人一胖一瘦靠着墙坐着,手里编拾着草鞋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叨叨着,没在意墙后面有人。
瘦子说:“你说这漫天的黑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孽障,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胖子穿了根新草道:“嘿,那谁知道,不过现在没事就好啦。”
瘦子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修仙的本事可大,那黑雾铺天盖地的,昨天那两个外地人一来就没了,我觉得有问题哎。”
胖子一惊道:“啥子问题?”
瘦子继续道:“你看那个姓王的,一来村子,就住村长的屋子,还让村里人给他造车,吃用都是最好的。你说之前那个黑雾是不是就他弄出来的,这会子让我们感恩戴德的啊。”
胖子忙捂住瘦子的嘴:“别乱说,人家可是厉害的角色,就算你说得不错,咱也惹不起啊,就当花费点保个平安。”
瘦子呜呜糟糟的扒开胖子的手,絮絮说:“知道啦知道啦,干嘛弄我的嘴哦,赶紧编草鞋子,明天又要下地啦,耽误了半个月,粮食都冻坏好多啦。”
赵荣安安静的停在土墙后面,气的浑身发抖,他把王初初来吴家村时塞给他的那堆符阵拿了出来,翻找着,翻出一张夹杂在各式防御阵术之间的凝水阵,这凝水阵状似波纹好记好认,王初给他洗过脸,赵荣安还认得它。
把凝水阵符贴在土墙之上,敲了敲符阵,赵荣安转身就走。
才走没几步,只听得身后那胖瘦二人惊呼着:“唉呀妈呀,怎么落下水来了,冻死老子了!”
那二人跳出凝水范围外,一身狼狈,跑出几步开外,就看到了赵荣安的背影,只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冲着赵荣安的方向跪下,连连讨饶道:“大仙饶命,小的刚才犯贱,胡说八道的,大人大量饶了我啊,小人泥土坑里滚大的,天生嘴臭,您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赵荣安听得身后越说越没个形,索性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径直走去找王初了。
赵荣安走得近前,王初也见到了他,就放下锤子,跑了过来,问他可感觉好些。
赵荣安点头,回说已然大好,无任何不适。
王初考虑到去往前一个落脚点的距离较远,便提议当即动身,赵荣安赞同。
两人便收整行囊,驾着新造成的牛车,辞别了吴家村人,往禄阳县而去了。
二人行出十几里地,太阳已完全出来了,柔软温暖,驱散了深秋的些许寒气。
这牛车造的结识,铆钉打的极好,牛拉得也顺畅,还带着个简易的遮阳小顶,能在一天内造出来,着实很不错了。
泥土道上无人,王初靠在牛车栏上懒洋洋的摊着,手里拿着村妇早起做的烙饼啃得正香,壮实的牛身上贴了个引路符,符咒上画着杂七杂八的赵荣安看不懂的箭头,自动指挥着牛行进。
王初一派逍遥自在,赵荣安却依旧习惯性正襟坐着。
不一会,王初的饼啃完了,闲极无聊,又开始哼起了小调,他哼哼唧唧的唱着:“二两酒,三钱有,压大压小来一套。红绡络,软酥手,风流今日走一走~”
王初唱的实在难听,和昨夜里那些乌鸦的凄厉嘶鸣简直有得一拼,赵荣安听他唱了有好一会,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忍不住打断道:“王少侠,昨夜里你说有五个修仙门派,可否再细细讲与我听。”
王初一听,立马来劲了,呲溜一声坐起身,一拍大腿道:“赵老爷,这五大修仙门派啊,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呐,各自有势力范围,广纳门徒,且皆有所长。我在的王家,立派凛虚山,所辖广晗城,以布阵造阵见长,可谓是百年世家,名扬天下...”
赵荣安看他又开始极力吹捧王家,只好又打断了一下:“那其他四派呢?”
王初道:“还有东边苍岐山的慕家,以剑法著称;独剑阁的程家,势力在南边,铸造炼物挺厉害;天门山的世家,在北边寒地,专门研究药物毒术;最后是乾灵城的凌家,王家的姻亲世交,满门修习法术,特别有钱!”
不知为何,赵荣安觉得王初说到凌家特别有钱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速,加重了语气,当真是十分注意宣传这点了。
“不过等我送了您回到赵府,嘿嘿,我也能小发财一笔啦!小人在此多谢赵老爷啦!”王初笑得见牙不见眼,赵荣安立时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
“昨夜的黑衣人是谁呢?”赵荣安看着王初,努力找别的话题,他想到了昨夜王初紧张的把他隐藏起来的样子,有些好奇。
谁知王初一听得此问,原本笑嘻嘻的表情却凝结住了,而后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再次嬉笑颜开道:“那个人一看就贼厉害,我哪儿会认识呢,瞧着太危险,当然赶紧躲起来咯。”
赵荣安觉得王初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再强求,他放眼望去,身边有浅溪潺潺,前方有矮丘连绵,青黄相间,方才的艳阳不知何时隐没云端,厚重的云层摇摇欲坠的压在原野上,天色灰扑扑的,万物都随之黯淡了色彩,气温降了下来,像是要变天了。
“我们得走快些了。”赵荣安建议道。
“好咧~”王初应声,抽出法器,再加一阵法于牛车,那牛受了刺激,扬了扬蹄子,加速往前,奔跑了起来。
7、转息术
云层越来越密集,偶有细碎阳光透下来,又瞬间被挡住。王初昨晚一夜未眠,又折腾到现在,已然困极,他在蓬顶加了挡风阵,便靠着车内栏休憩起来。
赵荣安修养极好,纵使四处无人,王初也已休眠,他依旧坐姿优雅,安静的看着车外漫漫远景。
王初设置了阵,风吹不进牛车内,但周遭环境温度确确实实降了下来,赵荣安怕王初着了凉,就想找点东西为王初盖上,但是他们的行囊都收在了王初的玲珑腰包里了,一时也无合适的衣物软被可用。
赵荣安不欲打扰到王初休息,细考虑了下,回顾四周,只见他们行在路上,连鸟禽牲畜也无,不惧有旁人窥伺,便放下心来,取出他自己的银纹白袍,抖落开来,打算充当薄被为王初披上。
此时的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但那白色的银纹长袍依旧流光婉转,美丽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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