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的时候，随行有军医，敌人多用阴术，毒术这类近身招数很少遇到，所以没有特意研究过，导致吃了大亏。这次死里逃生，是要重视起来了。
另外凌析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清醒之后，脑子里间歇性的会有眩晕感，这样的感觉并不强烈，也并不频繁，似乎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但凌析还是想弄清楚。
破卷阁的藏书多且杂，管理图书的弟子，每次看到凌析的时候都会热情的来帮忙，告诉凌析大致的文献位置。弟子介绍说，医术和毒术的多数书籍是二十年前凌初带回来的，来自于天门世家，当时两家交好，经常进行术法交流。
凌初很少提及当年的情况，凌瞻也总是避而不谈，凌析虽然心里疑问，但也猜到一二，大概是一个关于阴谋和背叛的故事。
毒术的书收纳在阁内第五层，凌析这些天来的次数多，已经熟悉到不需要领路弟子指明。他独自寻了书，欲拿到课室仔细看，就看到慕栖站在课室门口，似乎等了很久。
慕栖好像很紧张，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喊住了凌析道：“凌析公子！我有话想和你说！”
凌析点了点头说：“那我们到外面去吧，弟子们都在看书。”
慕栖听到凌析的话，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声音有些大了，颇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凌析很客气，请他到破卷阁的长廊来。
五层的沿阁长廊摆放了桌椅，凌析和慕栖来的时候正好没有弟子来这里休憩，长廊显得格外安静，阁外大路小巷上还有弟子侍从来来往往，颇有与世隔绝的感觉。
凌析看得出慕栖有些不自在，便请他先坐下，自己则调整了一个随意些的坐姿静静等着，以缓解对方的心理压力。
慕栖深吸一口气说道：“凌析公子，我真名叫做慕栖，是苍岐山庄弃徒，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凌析微微笑道：“赵叔叔和我说了，当年你将我做成了活傀儡，才让我撑到了现在，才有机会恢复。我应该谢谢你，是你救了我才对。”
赵叔叔这个称呼一出来，慕栖脑子里一哐当，他立刻想到自己都管赵荣安叫‘赵兄’，顿时觉得自己占了凌析便宜。
“当年你不顾危险来帮我，以至于凤平渊利用苍岐山庄来杀你，其实我是很愧疚的。我希望你可以平安的离开，你却坚持找了我三年，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凌析这样说着，坦荡而温和，那是由衷的感激。
慕栖心里听着一下暖了起来，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每次只要见到他都让人有想哭的冲动。
慕栖赶忙摇头道：“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你们都对我太好了，我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慕栖十九岁了，相对于十六岁的时候长高了一些，身体也长开了。凌析回忆当时孟七的样子，那个时候脸总是脏脏的，看不清面貌，但和现在一样，让人觉得安静非常。
“那天和你切磋，你的剑术有很大进步，但是还能再提升，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指导你一些，你也可以来找我喂招。”
慕栖高兴坏了，表情是藏不住的喜悦，他立刻点头道：“谢谢凌析公子！我一定来找你！”
换作三年前，慕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可以和王末坐在一块聊天，商量着什么时候约个剑，这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
“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别叫凌析公子了，太生分，叫我凌析就可以了，我还有个弟弟叫王再行，他玩的花样可多，哪天见到他，我们三个一起聚聚。”凌析笑着，随性的拍拍慕栖的肩膀，这就把慕栖当好兄弟了。
“王家主？”慕栖有点印象，在凛虚山的时候赵荣安还和他通过传音符。
凌析点头道：“是他，以前他还没做家主的时候，可太皮了，父亲都管不住他，大伯还就随他去，说是再行的性格随他爹，挺好的。”
慕栖眨眨眼，感叹道：“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凌析本性有些冷淡，今天见到慕栖却话多了起来，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好的亲切感。他与慕栖相识虽久，见面次数却并不多，这些原本是家族内的事情，他却聊得毫无负担，不知不觉中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这里相谈甚欢，那里就有侍者来找凌析。
“公子，王家主来了，家主请您去神启殿”
凌析收拾情绪，整襟站起，和慕栖道别离开。这时慕栖才注意到，凌析今天穿的是一身正式的衣袍，暗紫色的衣服上绣着凌氏图腾荒原狼，他今日应是有大事要做的。
凌析不敢怠慢，使用术法迅速来到巍峨神启殿前，大殿流光溢彩，通透的晶石长阶令人心生敬畏。
凌析一步步走上殿阶，殿门为他大开，殿内铺金色长毯，悬淡紫帘幔，燃紫晶炉，点凝神香。凌初穿着紫金兽纹长袍，坐在黄金高座上，座下是副家主凌瞻，和王家代家主王再行。
凌家传统，逢大事决策，入神启殿正式商议，神启殿是凌家的核心，也拥有整个修仙界最强的防御阵式，绝对不会被外界打扰和监听。
凌初一进门里，大殿正门随即关上，殿内十二盏黄色晶石灯照得内室富丽堂皇。
凌初难得端正的坐着，没有翘二郎腿，他拿出一信笺传到凌析面前。凌析接住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吾友凌初：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知晓神凌城开万法阁试炼，我特派右相庄释君与长老凤平渊前来，希望可以彼此获益，以增两家情谊。
世不竭
这封信笺，字迹狷狂毫无礼数。而凌析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本身就是个疯子。
凌析刚刚看完，还未发表看法，就听王座上凌初冷哼一声道：“世不竭他这是回应了我的宣战。”
当年有多重视了解对方，现在就有多憎恶与仇恨。此前凌初在禄阳镇布下烟火大阵，剿灭世不竭心腹大队，重伤千山雪，就是在和对方宣战。而等了这么久，世不竭终于回应，时隔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迎来了断。
世家所开山立派的雪山名为“天门”，因为他们自诩已窥天道之门。他们研读医术与毒术，自认为可以掌握人间生死，傲视所有修仙门派。
“天道之门...”凌初念着这四个字，恨不得给它咬碎了。
76、迷雾
随着凌初怒气的攀升，神启殿内气氛越发显得沉默，座下三人看到家主震怒，都不敢说话。
凌初平时嬉笑放肆，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幅帷幄在胸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真正愤怒的时候，那压抑震撼的气势，让人胆颤心惊。
凌析与王再行两个虽然是小辈，但都身居高位，平日也是言出必行的一方霸主，如今也不敢出言，只默默等待凌初后续发话。
凌瞻见哥哥因为世不竭的一封信函，又被代入进二十年前的旧恨中。虽然凌瞻对凌初有信心，但是自从见过二十年前凌初几乎奔溃的样子，还是怕他心神受到影响，更怕他下达过于激进的决策，连忙出言打断他的情绪，说道：“家主，无幽来报天门中人已经到了神凌外城，是否执行下一步计划。”
凌瞻的话一出，凌初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仰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目光神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瞻不仅感慨，这么多年来，世不竭果然还是很了解，怎么样最能影响到凌初的情绪。
这些年来，世不竭让手下人广收弟子，让天门弟子入世行医，时至今日，天门派融入修仙界各个阶层，已经无法轻易翻脸为敌了。
凤平渊与庄释君作为世不竭的使者到来，遵照修仙界的道义，凌初就不能伤及他们一丝一毫。
世不竭轻描淡写的一纸信笺，告诉凌初派来的是谁，这就是目中无人的挑衅。
而世不竭称呼凌初为“吾友”，这是提醒凌初，当年就是因为凌初的错信，让他那么顺利的，完成了他的大部分计划，甚至于，几乎要成功了。
凌初很快的，将情绪彻底调整好，他明白万法阁之局将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局面的部署。
“析儿，神凌内城，现在情况怎样？”
凌析答道：“神凌城内城一切如常，所有到达的修士都停留在外城客驿，没有一人被允许进内城。”
“再行，凛虚广晗现在如何？”
王再行从未见过大伯这样不苟言笑，不由自主严肃起来，手上的扇子也不乱转了，老实的握在手里，严谨细致的汇报着：“广晗城内后续也发现过几只死气傀儡，但是都很轻易消除了，在第一波傀儡之后，几乎没再有异象出现。我期间启动过一次地宫搜寻大阵，凛虚山脉范围内都不见死气，非常奇怪。”
末了王再行总结道：“大伯，目前看来，我认为世不竭对广晗城只是骚扰，并不会真的造成威胁。他的意图应当在神凌。”
凌初听着三人的汇报，细细琢磨着时局。
现在世不竭不清楚凌初有多少战力，凌初也不知道世不竭藏了多少底牌，两人都在试探着，意图寻到彼此的破绽。
凌初仔细想着世不竭的信，开口道：“世不竭的信上说了派来的人，一个是用毒高手凤平渊，一个是傀儡制造师庄释君，你们说他让这两个人是打算做什么？”
凌瞻一听提到凤平渊，立刻开口说道：“凤平渊是三年前重伤析儿的人，在此之后，神凌一直对外宣称凌析闭关。我猜想他们这次来，是不是也意在确认析儿生死。”
凌初点头道：“瞻弟说的有道理，这次万法阁之试，我们用析儿的名头召开，原本也打算趁机找出当年把析儿做成傀儡的人。如今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也不需要再畏惧世不竭的试探，只怕他们另有伤人企图。”
凌析则关心另外一个人，他说道“家主，凤平渊的毒术施展有较为严苛的限制，我认为这庄释君更具有威胁。”
凌初一听，提了精神，让凌析详细说说。
凌析回忆往日战斗，说道：“这个庄释君，我曾交手过不止一次，但是从来没有和他本人接触过，永远都是对上他的傀儡。”
凌初点头道：“这个你从前的战斗汇报里说过，我记得。”
凌析又说：“庄释君难以捉摸，虚实难辨，我好几次都险些着了他的道，这次多番异象，怕天门那里，就是他在布局。”
‘难以捉摸，虚实难辨...’凌初思考着，开口猜测：“神凌城生息充沛，死气遇之退避，那如果世不竭根本就是利用生息修士，是不是就足以混迹其中。”
凌瞻精神一震，立刻接话到：“很有可能！天门中不乏生息修士，他们秉承医术济世的理念行走世间，为世不竭赢得声明，得救命恩以追随者也是不少的。”
凌初眯起眼摸着下巴，沉声道：“瞻弟，你负责神凌外城的接待工作，对于凌析，就说他已经出关，别的不做任何表示。析儿负责神凌内城防御事务，遇到一切隐患，准你当场处决。至于再行，你析哥刚恢复，你就先协助他做防御工作吧。”
“是！”诸人行礼接令。
到了晚间，承世阁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担心慕栖一人独居的赵荣安。
赵荣安敲开慕栖的房门，一边放了书匣子在慕栖的桌上，一边说道“这些是凌析给你整理的剑谱，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他，本来打算一起过来，半路他又被凌初叫去商议事情，请我给你捎过来。”
慕栖听得十分感动，翻了翻剑谱，发现都是些纯剑术的绝学，正适合他修习，剑谱的挑选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不免受宠若惊。
赵荣安很喜欢慕栖的谦逊礼貌，顺便也说了些自己对于剑术的看法。
慕栖与之交谈，心中惊奇不已。最开始遇见的时候，赵荣安给他的感觉是有些呆呆的，但是自内心散发的善意，让人不忍抗拒。再后来每次见到，他的变化都很大，逐渐的，从一位善良的兄长，变成一个温柔的长者。
赵荣安自认剑法并不是他最擅长的，但就算如此，慕栖作为自学成才的后辈，修为和对于术法的认知也远不如赵荣安。赵荣安在他心里的形象，又变得更加高大厉害。
两人正聊着，有敲门声响起，三声后，穿着白衣的王再行探着头冒出来，在门口拖着长音喊道：“赵叔叔~小慕栖～”
赵荣安看到他，好笑道：“你怎么没有被凌初抓去干活？”
王再行刷的展开扇子，在指尖转了两轮，昂首道：“神凌城的防御析哥比较熟，我好歹是个客人嘛～大伯哪舍得我太累～”
“淘气。”
王再行也不拘束，三两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笑道：“好啦～其实是大伯让我来问问慕小哥，能不能绘制他先前用傀儡阵式。”
慕栖没见过这人，不知能不能给他画阵，就没有立刻答应。但他觉得这自来熟的风格，像极了凌初家主。
王再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桃花眼一弯，挂上灿烂的笑容道：“我叫王再行，是凌析他弟弟。”
慕栖头一次见到王家代家主，觉得他果然和凌析说的一样，是个随性活泼的人。
王再行开扇掩嘴笑道：“小慕栖不用太拘束，我也想看看你的傀儡阵法与生息傀儡阵有什么不同，这光听着就实在好奇呐。”
慕栖取了纸笔，演示给王再行看。
王再行看到成品可高兴坏了，忙问慕栖还知不知道其他的傀儡阵法，慕栖一一画了，王再行认真的研读。
“咦？”王再行突然疑惑道：“这些阵法，怎么有些像剑阵？”
慕栖猛然抬头，一脸茫然，赵荣安也看了过来。
剑阵是苍岐山庄高层使用的，多是选些有资质的弟子培养训练，让他们配合布阵，因此慕栖也很少见到，但是三年前他被七剑阵困伤，还记得那个阵式的大概样子。
他急忙把三年前的七剑阵画了下来给王再行看，他记得不全，只能描个大概，但是王再行作为阵式大师，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是苍岐剑阵。
修仙界最早的时候只有王家研修阵法，后期所有派别的阵式都从王家阵法转换而来。在近两百年，王家阵式飞速发展，苍岐山庄就曾派出弟子来求教，后才发展出现在的苍岐剑阵。
王家嫡系弟子在出师前都必须熟读所有阵法类别与分支，因此王家弟子或许不能很了解苍岐剑阵，但是实别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再行终于知道大伯让他来看慕栖这里的傀儡阵式的用意了。慕栖所知道的傀儡阵来自于苍岐山庄的结海楼，照当前情况看来，这苍岐山庄的傀儡阵和王家已知傀儡阵式有不小差别，布阵规律又依从剑阵，很有可能是苍岐山庄高层制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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