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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初追问：“那这把短匕首现在何处？”
程远寻摇摇头遗憾道：“已经不在了。”
“你赠人了么？”
“我当时寻问独剑阁的长老，查询了诸多典籍，都没有任何头绪，都认为是一个天造巧合。碍于一时无解，我便将它命名为‘落渊’，收藏于试锋殿后。但是这把匕首除我之外竟然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在程家弟子去打扫的时候，落渊把弟子刺伤了，还发现落渊把收藏殿里其他的武器都打萎靡了。”
凌初啧啧称奇。
程远寻捏了捏眉心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随即继续说道：“我没办法，就把落渊拿到这里，谁知它更不满意和其他神器平起平坐，打坏了许多器物。这落渊的气焰实在是凶，在和程家诸多前辈商量过后，打算破例将其熔炼重铸。”
凌初叹了口气，表示有灵的神器难求，有些浪费了。
程远寻继续说道：“当时已经确认时间，准备开炉了，但当时落渊接近炼器室的时候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疯了一样在独剑阁里乱窜。我以御器术制住它，感受到它可怕的怨气，强行投入炉中熔去，这才将此事平息。”
凌初道：“听上去确实很凶，后来你就没有再遇到过类似的咯？”
程远寻摇摇头，表示再无了。
凌初笑道：“说来这落渊匕首也算忠心，只让你一个人使用，你这样对它未免残忍了，要是它的灵魂还残留在世，说不定那日就回来报复了。”
程远寻听到凌初调侃，摇摇头说道：“我甘愿被困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探寻更高铸造之术，要是为了安抚一把匕首，而在铸造收藏一途中做出割舍放弃，我是不愿意的。而它狂暴不可制，那不如毁去。”
程远寻见凌初盯着自己，猜到对方心里所想一二，接着说道：“凌家主，你应该成神不久吧，你要知道这人的生命一长，看过的东西越多，越是会习惯离别，有些东西，弃了也就弃了。”
凌初看着金发青年轻描淡写地讲述着，只觉得心里一凉。他现在五十未到，往后还有无尽岁月。既然已拥有长生，那身边的亲朋好友总是会走到他前面的。
悲伤之下，凌初转而去看石床上的赵荣安，又觉得稍微被安慰了：‘至少还有这个人可以陪伴千年万载。’
就这么凝视着，凌初逐渐发现赵荣安脸色开始不太对，似乎回忆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凌初连忙跑过去，尝试用术法安抚对方的气息，但是独剑阁气场干扰太重，收效甚微。
“你这会别碰他了，这床是我炼造的一个神器，可以共享记忆的。你再拉着他，一会记忆更乱了。”
凌初立刻撒手，沉着脸问：“你做这种东西做什么？”
程远寻解释道：“为了程远觅啊。他们一生为我傀儡，唯有在临终时得以解脱。我便做了这张石床，名为——镜转浮沉。等到那时，让他们知道我在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与他们共享我的喜乐，也算经历一番人间。”
凌初嗤笑道：“你倒是好心，还为他们打算。我就好奇，要是这任程远觅死了，下一任还没来，你可怎么办。”
程远寻理所当然道：“那就变成孤魂呆在这里，等到他们再找到合适的人来。这样的事情以前也遇到过，我等了一百多年呢。”
“一百多年！你就一个魂呆在这里？”
“是的呀，在这里看南海海底，数着来往的水中生物，有好阵子，每天来过什么样的水产我都一清二楚。”
“那还真是孤独”凌初难以理解这样的心情。
“其实还好，我有这镜转浮沉陪伴，在我和远觅记忆共同的时候，也可以读取到他们的心情，我就将这些心情记录在镜转浮沉里。
我一人无事做时，就会细数我和程远觅们共同度过的时光，我以他们的身份活着，扮演着不同的人，那真是微妙而美好的日子。只可惜不能离开独剑阁，不能带他们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二人重回温泉坐下，这温泉水质极佳，凌初都能看到泉里石块。却在这时，他发现水中石头正在颤动。
凌初疑惑抬头，就看到皱眉的程远寻。
“山体是不是在动？”程远寻问道。
二人速速去往外室，当他们穿过神器长廊，来到水中晶石室时，惊讶地发现，海底生长出青褐色的，菌丝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晶石面，菌丝窜到石头缝里，似乎要破开晶石面进来。
程远寻立刻展开共享，利用程远觅确认情况，而后惊道：“不好，有人来袭独剑阁！有弟子倒下了！”
凌初哼了一声，看着细密菌丝，似乎猜到来者何人。他连忙折返回到温泉室，强催生息，为赵荣安布下一道防御阵，而后同程远寻道：“我去上面迎战，你看好他。”
说罢程远寻开启通道，凌初快速离去。
程远寻则沉入共享，让程远觅加入战局。
而此刻，赵荣安正经历着最严酷的记忆恢复阶段，纵然身边防护重重，也不能减少他丝毫痛苦。
“再见...”
赵荣安嘴唇颤动，说的似乎是这句话。
卷四
87、第三重封印
无名偏殿燃了两处暖炉，窗户遮得严严实实，软榻上铺了动物皮毛，紫色帘幔都被放了下来。
床榻间有人挣扎着要爬起来，他的头发很长，散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此人穿着月白中衣，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只扒拉了两下床边，又摔了回去。
“呼...呼...”他喘着气，方才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
有人推门进来，带入一室风雪，床榻上的人咳嗽了两声。来人立刻关门赶来，掀开帘幔去看躺着的人。
“你这是要把自己闷死。”
凌初帮榻上人捋开头发，让人呼吸通顺。
“我要起来...”
凌初又扶起对方，可是因为太过乏力的缘故，纵然坐起来也只能靠在来人身上。
“则之，你感觉好点了吗？”凌初很是担忧。
上次赵荣安去往醉枫居舍藏阵式卷轴，睡在书房里着了凉，自返回就一病不起，从秋末一直到入冬还无好转，凌初尝试用术法，但也无用，恐怕和前期救凌初性命导致消耗过大有一定关联。
赵荣安第一次尝试生病的滋味，那力量被抽空，浑身筋骨被碾压的感觉，令人难受非常。
“我不是留了符阵吗，你不舒服就立刻叫我。”凌初看着着急，语气也重了。
赵荣安抬眼去看凌初，没有立刻搭话。他早就习惯将凌初庇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弱到只能靠在凌初怀里，连坐起来都只能依靠他。
自从神躯衰弱，赵荣安的心境似乎也受到影响，那是他对自己的一种谴责感，觉得变成了拖累。还有一种失落感，那是力量缺失的不适应。这两种感觉，伴随着这次的生病，似乎更加严重了。
赵荣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这话说的生分，凌初听了格外刺耳。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赵荣安裹住道：“则之，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要是对我道谢，我心里是会难受的。”
赵荣安心头一暖，嗯了一声。
“你且安心养伤，我已经将从陌路之境取回的东西都整理好，一起后续工作也都安排妥当，你无需担心我。”
“好。”
“哦，对了。”凌初突然想起来：“我昨天向世弟发了讯息，他今天就派遣了最好的天门医者前来，明日他们到了就为你医治，这是他们专长，应该对你有益的。”
“好。”
赵荣安知道凌初最近和世不竭走得很近，似乎是又达成了什么互利共赢的协议，还教了世不竭如何绘制生息转置阵，只差原理图一直没有给世不竭了。
生息转置阵的原理十分重要，因为里面记录了关于详细的制造原理问题，如果有人恶意逆向绘制，那就会将生息变成死气，故而除了两位家主与赵荣安，凌初谁都没有给。
“你是不是想出去走走？”凌初看赵荣安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样提议着。
凌初这么一提，赵荣安想起来，确实很久没有出门了。
“我抱你出去转转吧。”凌初雷厉风行，当下连被子带人一起打包抱起出门，转瞬间已出了神凌城。
这是凌初第一次在赵荣安面前展现他作为神的能力。
赵荣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仰头去看凌初。凌初一双琥珀色眼睛笑得温柔，满脸写着求表扬。一时间赵荣安心中欢喜异常，再多的抑郁之情都烟消云散了。
“你真好啊。”赵荣安由衷道。
“则之抬爱了～”
凌初心情极佳，带着赵荣安沿着赦江行进。江流奔腾，骤雪飘鸿，黑岩森冷如铁。赵荣安窝在凌初怀里，分外安心，生出几丝眷恋。
“则之，明日医者来了，我就要去往广晗城了。母亲有事请要来神凌城商议，我去替她操持一阵王家事务。”
“你去多久？”赵荣安问。
“最多月余就回来，你且安心休养。”
凌初果真在次日傍晚离开神凌城，而天门医者则入住无名殿，照料赵荣安。
这两位医者穿玄衣，衣裳印染玄武纹样，他们每日煎熬药材，一日喂满赵荣安三顿。人间医术与赵荣安的术法大为不同，他们很少用到生息，而是以外物的方式打通经脉，舒活气息。
不得不说天门确实有一手，赵荣安很快感到身体有所好转，要不了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他在医者休息的时候运气补足自身生息，感觉再有十日就能使用简单的术法。
赵荣安十分开心，他终于了解到人类为什么渴求力量。丧失自保能力，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来帮忙照料赵荣安的凌氏弟子，起初不太敢说话，后来发现赵荣安看着淡漠，性格却很是温和，逐渐会聊上几句话。
这姑娘是个健谈的，不时就说起凌家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
例如天门领地发生两处巨型裂缝，凌陌与王寂家主决定亲自前往处理。
到后期越发熟悉，少女还会和赵荣安说些八卦趣事解闷。
她说凌家少主很是英俊，打理凛虚有一手，许多凌家与王家的女弟子都心仪他。也说凌瞻公子温温尔雅很是不错。
“凌初脾气不好，凌瞻是良配。”赵荣安这样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凌瞻说话。
“唉唉唉？则之先生是这么觉得的吗？可是凌初少主不是先生好友么？”
赵荣安难以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后来这个事情，不知怎么传到凛虚去了，凌初发来讯息很是生气，表示为什么不觉得他更像良配。
赵荣安无奈至极，只得回讯道歉。
而凌初似乎发现了传讯的乐趣，后来的日子几乎每日都有许多消息，赵荣安自己呆着也无趣，也都一一回应，说着自己当下的情况，也很感谢世不竭派来的医者。
凌初听了也很放心，说等到事情好转他得再去拜访世不竭，好好感谢一番。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一月将近。而此刻天门却传来一个噩耗：
凌陌与王寂两位家主陨命在了天门领地的集安岭。
一时修仙界哗然，凌初连夜去往天门。
88、双星陨落
凌初终究没能在一个月后回到神凌城。
赵荣安并不知道外界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能通过询问每日来照料他的凌家弟子打探一二。
这位凌家弟子，一开始还会说些什么，偶尔回答几个问题，再有两日便闭口不言，生怕祸从口出。
终于有一日，弟子拜别赵荣安，说凌家万法阁里，有好几位长老出关，已经开始主持神凌城的事情，令她回本位复职，不能再留在无名殿内了。
此话一出赵荣安便知道，凌家与王家可能乱了。如今凌初音讯不知，只道去了天离城与世不竭处理凌陌王寂两位家主的后事，也无任何回音传来。
天离城来的两位天门医者，每日依旧会为赵荣安看病，仍是一日三顿药，尽职尽责。
赵荣安也尝试和他们搭话，试图得到一些信息，但是天离城人守口如瓶，绝对不做任何职责之外的事情，尝试两次之后，赵荣安也终于放弃。
两位医者在五日后也同赵荣安告别，他们说道：“既定的疗程已经结束，得世不竭少主令，今日返回。”
此后，无名殿内再无人接近，连餐食都无人送来。幸好凌初先前怕赵荣安虚弱易饿，准备了一些易于储藏的食物，方便他随时取用，赵荣安才不至于挨饿。
但是内心的担忧远远甚于环境苛刻带来的难过，赵荣安终于忍不住，以微弱生息绘制了一张隐身符。他穿上白鸾袍决定去往无名殿外看看，希望可以多听到一些消息。
此刻的神凌城，弟子来往都神色匆匆仓皇，如同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他们急忙忙地去到自己的位置做事，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
赵荣安行在他们之间，小心翼翼避开他们行走的途径。或许是天气骤冷的缘故，他觉得神凌城比之平常要更加森冷几分。
也有相熟的弟子们，在岗位轮空的时候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个时候赵荣安就会凑上去，听听他们的对话，企图知道点什么。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之间多是谈论如今局势有多不安定，又或是神凌城的掌权人或许因为这次事件就要变更，这些人知道的消息也不全面，断断续续，并无甚意义。
赵荣安就这样行径了一天，如同一只浪迹的魂灵，游荡在城内各处。白鸾袍保护着主人，让他不至于寒冷，但赵荣安的心却越发沉了下去。
凌初的年纪太小了，对神凌城的影响也远不如万法阁里的前辈们。凌家弟子多半没与这位年轻的少主接触过，不知道他实力怎样，手腕如何。只知道他绘制了一些实用的阵式，带回来一些好用的铸造手段。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两个大修仙门派全力支持他，让他顺利继承他父母的江山，他实在太年轻了。
而在那些闲言碎语中，除了对他的质疑，还有不少相关的苛责。有风声说，这次凌陌与王寂的失手丧生，就与凌初的生息转置阵有关，他们猜测也许是阵式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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