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唐宇?”
蒲辰不置可否,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水。文韬笑着摇了摇头,掀起马车车窗的一角向外望去,上元灯节的灯火辉煌,裹挟着一整个洛阳城的喧嚣,正向着他们扑面而来……
113、113.
“家主!啊啊啊啊啊啊家主!我总算把家主给盼来了!”
早春的宁州早已草长莺飞,蒲辰的车马还没到宁州地界,唐宇已经十里相迎来了。蒲辰差点就没认出来,只见唐宇被晒黑了不少,浑身上下穿得……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唐宇往蒲辰怀里一扑,瞬间就泪洒当场。蒲辰拍了拍他,阻止了唐宇进一步将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的企图,轻咳了一句道:“文韬还在呢,注意点。”
一瞬间,从前无数在家主和文韬面前当灯泡的回忆呼啸而至,唐宇立马立正站直,行了军礼高声道:“唐宇见过家主。”
蒲辰抱着胸看了一圈,点了点头:“是有点统帅的样子了,就是怎么穿得跟火鸡一样?”
唐宇挠了挠头:“宁州闭塞,和中原钱货难通,就凑活着穿吧。反正军中铠甲充足,长袍什么的也用不太着,当地人都穿短衣短褐。这一件可是跟当地人解释了好久他们才勉强按照中原的样式做出来的,专门为了见家主你的。”唐宇献宝似的拿给蒲辰看。
文韬从后面探了探头:“这刺绣和用色,像是苗疆人的手艺。”
唐宇竖了个大拇指:“文韬好厉害,确实是苗疆人做的。嗐,宁州这地方,苗人比汉人多得多,前朝他们的大巫向中原臣服后,这里苗汉通婚不忌。所以,宁州军驻扎在此处,多亏了当地苗疆人的帮忙。”
蒲辰赞许道:“嗯,宁州军驻扎在此处就是为了抵御吐谷浑,吐谷浑民风剽悍,兵力充裕,宁州军在此地势单力薄,唐宇,你联合苗疆是一步妙棋。”
唐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文韬却心生疑窦:“唐宇,我听闻苗疆人排外,前朝汉人的军队驻扎在此时常会受到他们的侵扰,你是如何获取他们信任的?”
“信任?”唐宇一脸懵逼,“为什么要获取信任?他们的大巫说我是他们什么神的转世,我们的宁州军都是神兵天降,他们很信我啊!”
“你确定你说的是苗疆大巫?”蒲辰一脸不可置信。苗疆和景朝的关系一直磕磕碰碰,虽说明面上附属景朝,但前朝出了好几次叛乱之事,朝廷从未彻底放心过。苗疆人以他们的大巫为尊,据说苗疆大巫精通巫蛊巫药,对汉人颇为忌惮,怎么会把唐宇认作是转世之神呢?
“嗐,瞧我这记性。”唐宇一拍脑袋,“大巫听说了你们今日来,特地要给你们接风洗尘。我们赶紧上路,还能在傍晚赶到。家主你问题这么多,到时候直接问大巫就好了,他汉话说得可好了。”
蒲辰和文韬只好带着一肚子疑惑,跟在火鸡一样五彩缤纷的唐宇后面,进了宁州。
唐宇带着他们进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参天的古树高达数丈。正当蒲辰走得晕头转向时,忽听见一阵阵人声和歌舞声。
“到了到了!”唐宇道,“这里是苗寨,也是宁州军的补给处,今晚家主和文韬就在此处歇脚吧。”
蒲辰循声望去,见密林深处现出一个村落,人丁旺盛,只是其中往来之人装束与中原不同,男着短衣短褐,女着短衣长裙,皆是色彩鲜艳,和唐宇身上那件所谓的汉服长袍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些人见唐宇回来了,欢呼声四起,一路夹道迎接,唐宇煞有介事地说了几句苗疆话,当地人更是报以一阵接一阵的欢呼。
蒲辰看地瞠目结舌道:“我们唐宇在这里就是个土霸王啊。”
“比你刚去幽州那会儿可风光多了。”文韬揶揄。
“嗐,那时候不是你不在吗?”蒲辰不忘抓紧时机拍一下马屁,“你看,你一来,幽州军马上服服帖帖,骑兵都筹备起来了。有本事让宁州军跟幽州军干一仗,我就不信还能输给唐宇了?”
二人说笑间唐宇已带了他们到了苗寨的祭坛。只见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上,以深色的石子从内向外铺了十来种不同的花纹,正中是一个十二芒星,矗立着一尊几丈高的牛头柱。一个手持法杖,头戴面具,一身银饰之人正立在祭坛中央。那人不辨年龄,身材娇小,地位超然,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巫了。
唐宇对着大巫挥了挥手,带着蒲辰和文韬走到大巫面前。那大巫虽然戴了牛头面具,但露出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在蒲辰和文韬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开口道:“唐宇,哪个是你大哥呀?”
蒲辰和文韬都大吃一惊,这声音脆生生的,分明才是个孩子。
蒲辰对着文韬咬耳朵道:“这大巫,不会还是个小孩吧?”
“谁说我小了?我都二十多了!”大巫像是耳力特别好,一下子捕捉到蒲辰的声音,走到蒲辰面前,对着他微一瞪眼,蒲辰只觉得眼睛一晃,突然觉得晕乎乎的。只听那大巫问道:“你是唐宇的大哥吗?”那声音确实是刚才听到的大巫的声音,只是此刻这声音不象是从大巫嘴里说出来的,而是直接在蒲辰的脑海里回荡,让他觉得无处遁形,除了老实回答外别无他法。
蒲辰木然道:“是。”
“唐宇!”文韬马上发觉出不对,握紧了蒲辰的手腕。
唐宇赶紧道:“是是是,他是我大哥,也是我家主。明明你别用蛊啦。”
大巫刚想收手,看到文韬握着蒲辰的手,好奇心大起道:“那他呢?他是你的谁?”
蒲辰继续木然道:“……老婆。”
文韬一脸黑线,那个被唐宇叫做“明明”的大巫却开心地咯咯咯笑起来,将眼神收回,拍着手道:“娶男子做老婆,有趣有趣,不过只要两情相悦,在我们苗疆也不忌讳。”
蒲辰感觉刚才加诸在身上的力量猛地一收,大巫的声音又变得正常了。他回过神道:“大巫刚才用了蛊?”
大巫嘻嘻笑道:“是呀,谁让你说我年纪小,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蒲辰自毁失言,苗疆的大巫精通巫蛊巫药,据说都是从天分奇高的孩童中挑选,这人既然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巫,必是此中奇才。
“好啦好啦。”大巫也是宽宏大量,“你既然是唐宇的大哥,就是我们的客人。既然是客人,就可以和我们一起享用食物。”大巫一挥手,祭坛上已摆上了牛羊,整个寨子的人欢欢喜喜地落了座。落座后,大巫将银制的牛头面具摘了,面具下竟然是一张美艳动人的脸,眼睛大而微翘,眼角下一粒泪痣,五官妖冶,不仅不辨年龄,甚至看不出男女。蒲辰刚想开口问文韬,一想到刚才的遭遇,赶紧把话又咽了回去。文韬会意,轻声道:“大巫一向传男不传女。”
苗疆的大巫竟是这么个妖冶美少年!蒲辰大为惊奇。
“你不是有老婆吗,总看我干嘛?”大巫像是手眼通天似的,蒲辰不经意多看的两眼也没逃出他的法眼。
蒲辰一脸黑线,第一时间就转过脸对文韬道:“不是我,我没有,你要信我。”
文韬哭笑不得:“大巫长得好看,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
“哇,你也觉得我长的好看!”大巫像是很高兴,冲着唐宇道,“唐宇,你大哥的老婆也觉得我好看,你觉得呢?”
“好看好看,明明最好看。”唐宇轻车熟路,夸起人来那叫一个丝滑。
大巫像是更高兴了,对着蒲辰文韬道,“你们就和唐宇一样,叫我明明好了,总是大巫大巫的,都把我叫老了。是不是,唐宇?”
“是是是,我们明明永远都不会老。”唐宇啃着牛肉,夸得那叫一个舌灿莲花。
“我们?”蒲辰和文韬面面相觑,终于恍然大悟,唐宇在此地如此顺利,原来是唐宇这大腿抱得好啊!
蒲辰非常欣慰地咧了咧嘴,就是那种终于把儿子嫁出去的老父亲式的欣慰。
114、114.
三月的月圆之夜,是苗疆人的跳月节。
太阳刚落,寨子外已生起了篝火。圆月初升,寨子中的青年男女纷至沓来。深蓝色的夜幕如同一张画布,初升的圆月像刚摘下面纱的少女,纯净而带着原始的生命力。男子吹笙,乐声婉转飘渺,女子执笼而舞,舞姿摇曳神荡。
“家主,你们也去跳舞吧,难得来一次。”唐宇一个劲撺掇。
蒲辰嘴角弯了弯,揽着文韬就要去篝火那边。
文韬的身体有些僵,面色不定道:“要不……还是算了。”文韬想起凉州之时,几个时辰都没学会一支乐舞。
“此处不比中原,随心而动即可。”蒲辰凑近文韬,“再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文韬不服道:“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
“哦?”蒲辰眉毛一挑,“那我们赌一把?”
“赌注呢?”
蒲辰斜眼一笑:“就赌赢的人月落之前做的所有事,输的人都不能拒绝。”
文韬心一横:“赌就赌。”
二人走后,大巫走出来,他未戴面具,五官生动妖冶,对着唐宇小声抱怨:“今夜可要耗费我好几年的的功力呢。”
唐宇赶紧抚慰:“明明,我都答应大哥了,你人美心善,就帮我这个忙吧。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篝火的火光中,苗疆据说神力无边的大巫莞尔一笑,转身又回到了圆月笼罩的黑暗之中。
蒲辰和文韬到了篝火前,因容貌俊美,又穿着中原的长袍,颇受瞩目。几个苗疆的少女望向了她们,胆子大的已经围了过来。蒲辰将文韬一推道:“你先。”
文韬一下子被推到苗疆的少女之间,只觉得周围全是叮铃当啷晃动的银饰,恍得他睁不开眼。他确实不擅舞,主要是他性子沉静,善谋定而后动,骤然被抛到这样的场合,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被无数柔软的手推搡着。他被人群推着晃了几下,手被两个胆大的少女牵着,高高举过头顶,勉强算是在“舞”,然而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享受,一定要说的话倒是充满惊恐,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蒲辰在不远处抱胸看着,目光飞快扫了一阵,对文韬比了个“九”的手势,正是此刻围在文韬周围的少女数量。他一跃来到文韬面前,一把接过那两个牵着文韬手的少女,然后仿着苗疆人的舞姿轻轻一转,嘴角若有似无地掠过文韬耳畔,道了一句:“该我了。”他这一转,就把围着文韬的一圈少女都吸引了过来。
文韬大大出了一口气,比起和蒲辰的那个赌,他现在非常感激蒲辰给他解了围,他放眼望去,见蒲辰在跳舞这件事上着实颇有天分。他不知何时起已放下了刚才接过的那两个苗疆少女的手,顺着当地人的律动扭动着身体,因自带的军旅之气多出了几分阳刚。被吸引来的少女越来越多,和刚才文韬的窘迫不同,蒲辰的身体四肢巧妙地躲避着少女们伸来的手臂,像滑不溜秋的溪水中的鱼。不用数都知道,蒲辰赌赢了,这会儿他正非常欠扁地向文韬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蒲辰的得意神态敲响了文韬的警钟,他立马联想到了赌注,一整夜的言听计从……文韬头皮麻了麻,瞬间思索起逃脱的法子来。现在距月落还有一整夜,如果要躲避这个赌注也不是不行。文韬向四野望了一圈,周围都是密林,如果躲在密林里,应该……
谁知文韬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转上一圈,已被一双手拽起,蒲辰熟悉的气息重新笼罩了他。
“想跑?”在篝火的映照下,蒲辰的瞳仁闪闪发光。蒲辰将文韬重新拽回篝火附近,他这次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周围依旧是喧嚣的男男女女,乐舞声比之刚才更加缠绵悱恻。不待文韬说话,蒲辰已深深吻了他。篝火的温度温而热烈,衬得这个吻格外绵长。
蒲辰轻咬了咬他,文韬吃痛,轻叫了一声。蒲辰带着坏笑道:“愿赌要服输,嗯,韬韬?”
文韬皱了皱眉,不发一言。
“那我把你扔回那些少女中间?”蒲辰挑眉。
“别别别。”文韬赶紧求饶。
“这就对了,月落之前都听我的。”蒲辰将文韬一揽,右手执着文韬的腰,抱着他小幅度地舞起来。文韬刚才的僵硬渐渐缓解了,双脚踏着乐舞的节拍其实也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他顺着蒲辰的引导,从篝火边一直到了密林深处。
四野俱寂,远处的篝火与乐舞渐渐远去。他们停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正是苗疆人的神树,彩色的丝带垂落于树枝。此刻月上中天,蒲辰伸出手理了理文韬的鬓发。他此刻的神情沉静而庄重,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底藏着的不似欲望,倒有一两分神圣感。文韬疑惑地望了蒲辰一眼,蒲辰不答,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为何来这里?”文韬忍不住开口。
“所谓跳月节,即在春日月夜跳舞求偶。我们既然情投意合,按照苗疆的习俗,就该渡涧越溪,选幽而合。”蒲辰不急不徐道。
文韬面色一红,“选幽而合”四个字在他脑海里炸开,原来蒲辰今日打赌的赌注是这个意思……他咬了咬牙道:“是唐宇告诉你的?”
蒲辰不置可否,像是今夜的耐心格外好。
文韬用余光瞟了瞟四下的环境,他觉得蒲辰分分钟要在这里和他野合,他的当务之急自然是找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地点。
蒲辰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道:“韬韬,你在看什么?”
文韬面色一僵:“愿赌服输,不是你说的……选幽而合?”文韬越说越小声。
蒲辰微微一愣,立马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觉得此刻文韬窘迫的样子简直可爱到极点。
“韬韬,这个‘合’在这里是结合的意思,有约为婚姻之义。不过你想的也有道理。”蒲辰摸了摸下巴,“成了亲之后自然可以野合。”
“约为婚姻?”文韬大惊,“这里?”
蒲辰点了点头,盯着他道:“这是今夜的赌注,愿赌服输,韬韬。”
文韬心下一震,虽说他和蒲辰早已不分彼此,蒲辰平日也常常“老婆老婆”地叫他,可是两个男子的婚姻之礼,毕竟不容于中原。蒲辰这次千里迢迢将他带到宁州来,难道是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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