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本来静静站在灵台怀中,听了这话,抬起脸望着灵台小声补了句:“若隐若现的若。”大家听了一阵笑。灵台惊喜的对霍于意道:“怎么样,这么聪明,和我有缘吧?”霍于意故作不屑的撇撇嘴
太后对蜀王道:“你看看你给孩子穿的什么呀,连鞋子都没有,还不快带下去换件衣服。”话音刚落,几个仆妇急忙走上前抱起景若去换衣服
蜀王笑嘻嘻的解释道:“母后,这可不能怨我。妹妹突然说想看看这个特赦的孩子,我便急匆匆跑去刑部要人,可是一点也不敢耽搁。只是没想到让狱卒抱出来一看,才发现在狱中这么久,阿若浑身上下脏的不像话,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我总不能抱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孩子进宫。这才赶忙张罗着找来热水给她洗了洗,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服,便随便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先包着就这么抱进来了。”
太后听了这话,叹口气道:“也是难为孩子了,这么小一点点,在那不见光的地方待了那么久”
霍于意插嘴道:“王爷,听说景显道随同夏王作乱,出谋划策为内应,还娶了夏王侍妾的表妹为妻,和夏王算是沾亲带故。皇上恨透了他,把他当作重犯满门抄斩,怎么又会赦免了他的女儿?”这问题一问,连灵台也疑惑的看着蜀王
蜀王正端起茶杯要喝,听了这话便放下来,叹口气道:“景若虽然是景显道的亲女儿,但和夏王却无半点关系,乃是景显道前妻所生。”
看到大家都认真听着,蜀王继续道:“景显道和前妻关系不睦,对景若自然也不甚喜爱。自景若生母故去后,更是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亏得景显道父亲有位如夫人,自孀居后一直吃斋念佛,心地甚好,不忍心看孩子受苦,抱过去养着。所以阿若不到一岁起,便是在佛堂长大的。”
太后点点头道:“这么说起来,这孩子和叛乱一点关系也没有。”
蜀王应和道:“可不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娃娃懂什么。平日里景显道是一眼都没多看过这个女儿,结果他出了事还要连累到孩子,可不太冤枉了。”他喝口茶又问道:“更何况你们知道景若的母亲是谁?”
见大家都摇头,蜀王颇有得色道:“她母亲便是当年皇兄在东宫时,太子府詹事李从吉的女儿。李从吉当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和皇兄君臣之情颇深,乃至他故去几年之后,皇兄还惦念着他。我猜也是这个缘故,皇兄才痛痛快快的特赦了他的外孙女”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蜀王为了赦免顺利,是特意选的景若。太后欣慰笑道:“真是难为你费心了”
蜀王笑道:“为了妹妹能早日病好,这算什么”
正说着,丫鬟仆妇们抱着换了衣服的景若从里屋走了出来。景若已经脱去身上那不合体的袍子,换上一件精细的白裙子,更衬的如雪团一般
灵台欢喜的将景若抱在怀中,这才发现她手臂细如幼竹,瘦的不像话,不禁惊讶问蜀王道:“阿若怎么这么瘦,牢里没东西吃么?”
蜀王摇摇手道:“你当刑部大牢是什么好地方呢,我去看过的,那饭都是馊的,别说吃了,闻着都令人作呕。”
太后听了这话皱眉道:“不是有规矩不能这么虐待么?”
蜀王嗔笑道:“母后,规矩也就是说说而已。更何况那是死牢,关的都是要处斩的人,别说饿瘦了,就是饿死的也不少见。这孩子待了大半年还能活着出来,真是命大了”
太后听了这话,抚着心口念了句阿弥陀佛,拿起桌上的点心塞到景若手中道:“好孩子,多吃点”
景若捧着那点心,只低头专心看着却并不吃。灵台奇道:“你怎么不吃呢?是不喜欢么”
景若看着她摇摇头。霍于意又抓起一把果子递到她面前道:“那吃点果子吧?”
景若看了看她,依然摇摇头,并不伸手去拿。灵台不禁好奇道:“你怎么什么都不吃?是觉得不好吃么”
景若看看她,又看看蜀王,小声问:“是不是吃完了,我就该回去黑屋子了?”
听了这话,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景若是怕回到狱中,赶忙安慰她道:“不用回去了,放心吃吧。”景若这才小口的吃起来
蜀王赶忙道:“母后,这孩子怎么安置?”
太后想想道:“总是不能再送回去了,她家可有亲戚?”
蜀王摇摇头道:“我已经查过了,只有几门远亲还都远在江南”
太后听了这话有些犹豫,灵台公主正逗弄景若玩的兴起,听了这话插嘴道:“母后,不如把阿若就留在这宫里吧,多好玩啊。”太后笑道:“你就知道玩,这可是个孩子,哪能随便决定呢。”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便在此时,景若却从灵台怀里挣开,跪在太后身前,清清楚楚的道:“我愿意到庙里”
大家听了都惊讶不已,不知小小孩童,何出此语。蜀王俯身疑惑道:“阿若,为何要到庙里?在这里不好么” 灵台公主笑道:“你这么小,知道庙里是什么地方么?”
景若一脸认真道:“庙里就是拜佛的地方,我去求菩萨保佑太后娘娘,保佑公主”
这话说的大出众人意料,尤其出自一个三岁稚童之口,更是十分难得。太后本就是信佛之人,自从灵台生病以来,不知上了多少柱香,送了多少供奉。今日听到景若说要求菩萨保佑公主,真是正中下怀,一时感动不已,赶忙将景若拉起来搂在怀中
霍于意惊讶之余不禁问道:“王爷,这可是你安排的?”
蜀王也在惊叹,听了这话辩解道:“我可从没有教过她这么说”
灵台好奇的问景若:“阿若,那你会背佛经么?”
景若点点头。灵台一下子来了兴趣,想了一想,念出一段《普贤菩萨行愿赞》:“身如刹土微尘数,一切如来我悉礼。一切严具皆殊胜,我悉供养诸如来”
景若立刻接上道:“以胜衣服及诸香,我悉供养诸如来,所有无上广大供,我悉胜解诸如来…”口齿清晰,毫无凝滞。霍于意见此也来了兴致,转身到书架上抽出一卷《楞严经》:“佛告阿难,精真妙明本觉圆净,非留死生及诸尘垢。”景若接道:“乃至虚空,皆因妄想之所生,斯元本觉妙明真情,妄以发生诸器世间…”这段话比刚才那《普贤菩萨行愿赞》拗口许多,对小孩子而言意思也太过高深,但景若依然倒背如流
在旁众人称赞不已,连蜀王也称赞道:“虽说阿若自小就在佛堂长大,这些经文是听熟了的,但小小年纪能记得这许多,真是不容易。”
旁边几个丫鬟十分机灵,听到这话,一齐跪在太后身边道:“恭喜太后,这必是太后往日念佛心诚,菩萨才把这孩子送来的”
太后听了这话更是喜不自胜,把景若抱住道:“这真是天意啊”
灵台高兴的拉着太后撒娇道:“母后,阿若和我这么有缘,我就认她做妹妹吧。”太后点头称许
众人正在热闹闹的说话,门口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内侍跑进来道:“禀太后,皇上来了”
正说着,皇上便走了进来,行了礼笑道:“母后好热闹,我来迟了么”
太后边招呼皇上落座边道:“皇上来的正好,我们正有事求你办”
皇上应了一声,看到太后身边站着的景若,好奇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灵台嬉笑道:“皇兄怎么忘了,这就是前段时间,为了我生病,你特旨赦免的那个孩子。今天一时兴起,叫四哥抱进来瞧一瞧”
皇上想了想道:“是李从吉那个外孙女?”蜀王在旁答道:“正是”
灵台拉了把景若道:“阿若,快去给皇帝磕头。”景若便走到皇上身前磕了个头,皇上拉起她左右看看,笑道:“李老夫子长得跟干核桃一般,竟有这么水灵的外孙女,真是难得了”
太后在旁赶忙补充道:“这孩子不仅长得水灵,还聪明的很呐。”说着,便将刚才的事讲了一遍,末了笑道:“我们正等着皇上来,赐她一份碟度呢。”
皇上听了这话,略一沉吟,摆摆手招呼丫鬟道:“先把孩子抱出去玩一会,找点东西给她吃。”眼见丫鬟抱着景若出去,才陪个笑对太后道:“母后,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太后本是兴致甚高,听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道:“怎么,你不同意?”皇上道:“这么小的孩子就送她出家,我觉得有点不合适吧”
太后不悦道:“哪里不合适?”皇上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但是,我有些不忍心啊。母后也知道,李从吉当年在东宫的时候,一向尽心尽力。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已故去,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是至亲骨肉,如果我再送去出家,总是于心不忍”
皇上说的颇为动情,太后听了叹口气道:“不是我狠心,这是孩子自己说的,我们也没逼她”
皇上道:“这么小的孩子不懂事,不过随口乱说的罢了。”——这话却惹得太后老大不高兴,沉下脸道:“什么叫小孩子不懂事,她可是懂得要为我祈福,为你妹妹祈福。”
蜀王在旁看着皇上脸上有点挂不住,刚忙打圆场道:“母后,我看皇兄说的也有道理,这事不如再计议。”太后一听这话,火冒三丈道,将刚才对皇上的不满全发泄在身上,数落道:“怎么,一个小丫头还比不上你亲妹妹了?她不过是个臣子的外孙,还是逆臣的女儿,能去替公主诵经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一个是圣母皇太后,一言九鼎。一个是九五之尊,君无戏言。眼看着两人话就要说僵,一屋子人没一个敢开口,丫鬟们都缩着脖子躲在一边。霍于意见此景,灵机一动,赶紧开口道:“太后,皇上也是一片体怜旧臣的慈悲之心,还请太后莫生气。我这里倒有个主意,既不耽搁为公主祈福,又不委屈孩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灵台赶忙撺掇道:“你快说吧,有什么好主意”
霍于意缓缓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阿若是说要去庙里求菩萨保佑太后,保佑公主,并没有说要去出家。我看不如选个有德的师父,将阿若送到她身旁,也不用剃度了,只边念经边学习,也是一件美事”
话音刚落,蜀王赶忙赞许道:“对对,这个办法不错。既能圆了孩子的心愿,也不耽搁她的前程。”皇上感激的看了霍于意一眼,小心对太后道:“朕觉得此事可行,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听了回嗔为喜道:“这也行得通。”皇上松口气,笑道:“那朕这就去办。”
第55章 第 55 章
说了大半天,霍于意觉得口有些渴,停下话头端起茶杯
话音虽止心情却未平复。窗外的风将轻纱帘吹起,令霍于意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皇宫之中,风从大殿中穿堂而过,当年凤阳殿中的纱帘也是这般飞扬。再往前,当年刚进宫时,年幼的她和灵台公主常常躲在纱帘后玩闹。一晃居然这么多年了,往事不可追,故园不能回,过去的时光如幻影,似朝露
落笳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难过。之前她只零零碎碎听阿若讲过一些身世,今日从霍于意这里才明白了详细,不由对景若又多了几分怜惜,开口问道:“我听阿若说起过,她是在她师父身边长大的”
霍于意点点头道:“不错。当时皇上选中了云游至此的空世大师,一来空世大师为得道比丘尼,素有声望。二来空世性格清冷,一心诵佛,不喜参与俗务”
落笳笑道:“不知其他阿若学的如何,性格清冷这一点倒是学个十足”
霍于意闻言不觉一笑:“可不是。不过也是天意使然,空世一向不喜欢收弟子,对阿若倒是很好,可谓无微不至。阿若被送到空世大师身边时年纪尚小,无论日常生活还是读书学习,空世都照顾的妥妥帖帖。除了阿若一直未剃度外,二人真如嫡亲的师徒一般。直到五年前将她接回公主府,全赖空世抚养长大”
落笳不觉叹道:“阿若也是有幸,能遇到空世大师这样的师父。”话说着,又转念想起自己自小在烟霞宫,亦是得一众师长无微不至的关怀,不觉心中感激之情激荡
霍于意点头接着道:“阿若自小在空世大师身边长大,感情也很是深厚。三年前空世大师圆寂,她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几乎半年才恢复。”
说到这里,霍于意不觉叹道:“阿若平日里总是冷冷的,似是什么事都不挂心,什么人都不能入她眼。回到府中这么久,也只有那一次见她动了情”
落笳听了这话,随即想起在平乌城中,景若在雨中醉酒痛哭的模样。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边思索边认真道:“其实阿若也不是那般冷漠绝情之人,只是不像常人那么爱热闹。想来她自小身世坎坷,难免性格冷静些。说起来,我倒觉得阿若不过是至痴至真,心思纯净之人”
落笳只是按自己的心意说了这些话。哪里想到在屋外,景若听到“至痴至真,心思纯澈”八字判语,却如惊闻洪钟大吕之声一般,一时呆在了原地
景若本是担心,不知霍于意找落笳弈棋有何深意。见落笳久久不归,景若唯恐落笳意气用事,说出要带走自己的事情,惹恼了霍于意。一时心急,便径自来到水榭探个究竟
远远听的屋内隐隐有说话声,却苦于听不清楚。景若灵机一动,看看周围无人,运起轻功潜行到窗下一个隐蔽处竖耳细听。她仗着自己轻身功夫甚好,在那里偷听了半天也无人发觉,连落笳也因专心在和霍于意讲话,一时竟被瞒了过去
听得两人并不是在争吵,景若才松了口气。又听到霍于意说起往事,进宫的事公主和霍于意都曾提起,景若此时听了不觉一笑。自己是因着自小在佛堂长大,当日在大殿之上,唯恐再被送回黑牢,才急忙说愿意去佛堂祈福,哪里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合了太后的心意
她正想着往事,又听里面霍于意说起空世大师圆寂的事,不觉心头一酸,不忍再听下去。正欲翻身离去,却听见了落笳的话
相识这么久,景若从来不知在落笳心中是怎么评价自己,总以为落笳也和旁人一般,认为自己任性又冷漠。落笳又总念及当日救命之恩,景若便一直以为,落笳不过是因着脾气好又知恩图报,才对自己百般忍让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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