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看她的窘样,却微眯起双眼,唇角轻轻一挑,笑着问道:“你可会梳头”
听了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落笳不由一怔,不知公主是何意思,略一踯躅,便老实回答道:“会的”
灵台闻言挥了挥手,围在她周围梳头整理衣服的侍女们便行个礼,默不作声的纷纷退下。落笳正不解其意,却见灵台转过身来,握着梳子对她说:“你来吧”
落笳站在公主身后,握着那把檀木梳子,如手中握着万钧之剑
落笳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下梳,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来公主暴怒。昨夜那番言论,不知有没有触怒公主,她现在虽然这般平静,是否已经想好了什么刁钻的惩罚。落笳想起上次公主迁怒于景若的样子,心头不觉一悸
灵台公主微阖着双眼,表情似是十分享受,偌大一间屋中,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有窗外沙沙的风声,在这静默之中,落笳渐渐觉得后背渗出汗水来
便在落笳心中忐忑不安时,灵台突然开口道:“你今天穿这蓝色好看些”
落笳握着梳子的手在空中一滞,只听灵台语气平缓道:“我还是喜欢你穿这样的水蓝色,”她皱着眉头思忖道:“昨晚的白色也好,但终究不如水蓝色好看”
落笳听她语气似是无甚深意,才答道:“昨晚,是我的错”
铜镜之中,灵台公主面上微微一笑,懒洋洋道:“年轻人有些热血是好的,我喜欢”
落笳沉默着没有答话,只安静的为她梳头发
灵台公主却突然挥了挥手示意落笳停下,接着便站起身来。落笳不知公主意欲何为,只退了一步,垂手站在一旁
灵台边走边将身上披的外衣脱下,随意扔在地上,露出丰润双肩柔滑的曲线。落笳在旁目睹此景,震惊之余才发现自己双手满是冷汗,双颊发烫
灵台却浑然不觉落笳的尴尬,抬手一指道:“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落笳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衣架上正搭着一件长外衣,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将衣服拿来,递到灵台手中。和灵台指尖相触时,才觉得自己手臂都有些僵硬发抖
灵台接过衣服,面上却掠过一丝笑:“你不帮我穿上么?”
落笳见她几丝头发散落在胸前,不禁口舌发干,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不待她想出个妥帖的答案,灵台突然闪过一抹媚笑,手臂一抖,手中的红色外衣化作一把巨伞,将两人都盖在衣下
落笳一惊,右手已经伸出,抓住飞在空中的长衣,便在这一分神时,觉得脸侧一热,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到灵台的笑声
落笳皱着眉不解的去摸脸,灵台裹着长衣,在旁看着她困惑的样子笑个不停。直到被灵台推到镜前,落笳才看到自己脸侧是一抹鲜红,不是血的颜色,是灵台双唇的颜色
落笳对着镜子便呆住了
灵台却若无其事的趴在她肩上,声音甜蜜道:“这个颜色你可喜欢?”气息在落笳耳边划过,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落笳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以往迎敌时,便是生死之际她也未曾这般紧张,此刻,却清晰的感到全身紧绷
便在此时,门外远远的响起说话声,接着是一阵脚步声,灵台警觉的松开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片刻后,一个小丫鬟跪在门外道:“禀公主,司言大人处有事要找落姑娘商议,特来请落姑娘过去”
落笳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灵台没有立即答话,却玩味的瞥了落笳一眼,只这一眼,便让落笳重新紧张起来。灵台看着她嫣然一笑,语气温和道:“既是于意找你,你就快过去吧。”
看到霍于意在书房中走动的身影,落笳赶忙跨入门内,恭敬行个礼
霍于意却止住她,依然笑意和煦道:“都这么熟了,怎么还客气。”两人相对而坐,丫鬟斟上茶,霍于意才笑道:“一大早的,是去找公主请罪还是去找她讲理?”
落笳想起刚才的事,不觉脸颊发烧,捏着手中的茶杯,略一犹豫道:“是去道歉”
霍于意嗤笑一声,放下茶杯打趣道:“昨晚当着那么多人面还意气风发,怎么这会儿倒不好意思了。”她语气温和,倒像是与小辈亲切交谈,让落笳心中放松一些
霍于意接着道:“你不必太担心,我看公主并没有生气,你这么出其不意,倒让她有几分赏识”
落笳心中默默的想,还是不要她赏识的好
霍于意见她低头不语,只当她还在懊恼,笑而不语,起身拿过桌上一张墨迹未干的纸道:“我找你来是有些事要麻烦你,前些日子已经多劳你帮忙,只是你也知道,府中现在人手有些紧,所以不得不又要劳烦你。”
落笳赶忙道:“霍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接过单子一看,原来不过是些杂事,便笑道:“这些事只管交给我便是。”
霍于意道:“也亏的有你我才放心。阿若一贯身子弱,又才病好,我想让她多休息休息,况且她一贯不理府中杂事”
落笳点点头,霍于意又凑过来,给她详细讲了一下要做的事。落笳边听边想,反正自己是不愿再去找公主了,倒可以把带走景若的事先在霍于意这里试探一下
主意已定,待霍于意吩咐完正事,落笳便故意将话题往景若身上引
霍于意叹口气,放下茶杯,一脸担忧道:“阿若天生有心疾,自小就身子不大好,虽然她治得好别人的病,却治不好自己的病。这些年公主和我一直在想办法,可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落笳想起景若当日疲惫病倒的样子,心中对这关心的话不大以为然。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在路上遇到她生病,阿若自己也说吃药不大惯用。”
霍于意皱着眉叹口气,摇头道:“只能这样小心养着了”
落笳趁机道:“我后来想起,在我们那里有许多从西域各邦来的神医,很善于诊治这些疑难杂症,所以,我一直想,能不能将景若带去看看,或许还有一线转机。”——不能说出是带景若去烟霞宫,落笳便随口诌出个理由来
霍于意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道:“这恐怕,有些难了”
落笳一怔,没想到霍于意这么快就拒绝,便道:“难道阿若的病,就这样拖下去?”
霍于意笑道:“落笳,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为了阿若。只是西域距这里太远了,阿若哪里受得了这么远的奔波”
落笳听了这话,放松一笑道:“霍姐姐,你放心吧,我和阿若走了一路,已经很明白怎么照顾她了”
霍于意倒颇坚决摇摇头道:“我不能让阿若去冒这个险”
落笳神色一黯,猜度着这到底是借口还是出自霍于意真心
霍于意道:“长安城中汇集天下名医名药,阿若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落笳有些激动道:“但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治好阿若的病”
霍于意笑道:“话虽如此,但总是在这里,在公主府里,阿若才能被照顾妥帖。”她起身走到窗前,意味深长的对落笳笑了一下,缓缓道:“更何况,桑青也不会想让阿若走”
落笳的表情有些僵住了,她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明白霍于意对于这个外甥的疼爱。她强笑着又和霍于意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第58章 第 58 章
落笳捏着薄薄一页纸,怅然的走回去。她本以为霍于意也许会支持自己,哪想到居然碰了个软钉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一时又想起公主房中之事,不觉脸色微变,她轻抚着脸颊上染红处,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好在景若正专心致志的作画,并未看出她的异常,见她进来只是抬起头欢喜道:“你回来了。”落笳嗯了一声,景若停下笔有些紧张的问道:“可是公主难为你了?”落笳笑着摇摇头,走到书桌后去看景若的画。铺开的宣纸上墨色深浅参差,画的正是暮春时分花园的景致。落笳仔细端详一番,笑道:“我整日在花园中路过,也并不觉得十分好看,倒是你画出来却别有一番意境。”
景若听了这话,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却又有掩不住的小得意,面色娇嗔,转眄流光。落笳心头一动,没来由的牵起她手道:“我给你梳头发吧。”
景若握着笔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要梳头发?”
落笳略一迟疑,胡乱找了个理由:“你头发后面有些乱了。”说罢,不由景若分辨,便将拉着她坐到妆镜台前
落笳帮她将发带解下,一手扶起景若柔顺的发丝,一手持着木梳轻轻梳下。微凉的发梢如绸缎般,在她指间流淌,一时间,落笳竟有些恍惚,仿佛时光静止,万籁俱寂,唯有自己与景若,停在这尺寸光阴中,无比简单,又无比幸福
景若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落笳专注的样子,有点疑惑道:“落笳,是不是我头发很乱?”
落笳浅笑一下,柔声道:“并没有,已经梳好了。”说着,便直起身来
景若对着镜子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帮我梳头。”说着,便向后伸出手,将发带递给落笳
落笳没有答话,只是握住了景若的手
感受到落笳手中熟悉的体温,景若莫名的心中一热。落笳握着她的手,俯身从后面将她搂住。这意外的拥抱让景若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她怔怔的看着镜中的影子,却觉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便在这时,景若只觉耳后一软,落笳的气息划过颈间,带来丝丝酥麻
景若觉得眼前景色一片迷离,用含混的声音轻声道:“落笳?”
落笳轻轻应一声,抬起头来
景若微微侧头,咫尺之间,四目相对,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香气,看到对方眼眸中的自己。那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却有异样的光彩,灼人眼目
风声,水声,吵闹声,皆不可闻。光影,树影,万花影,都付春风
此前这世间,无你无我
此刻这世间,唯你唯我
万般言语不必说
灵犀一闪,沧海桑田已过
景若微微阖上眼,迎上去
如痴如醉
乍梦乍醒
木梳落地,发带飘散
景若苍白的脸上露出红晕,落笳举起袖子帮她擦去额上薄汗
她捡起木梳和发带,半蹲在景若身前,仰起脸,低声道:“喜欢么?”
景若深吸口气,忸怩了一下,却始终说不出口答案,只将双臂放在落笳肩头,俯身与她额头相贴,无声中双目笑如弯月
长安城,夜色渐浓,万家灯火如繁星
而在几条店铺云集的街道上,却依然人声鼎沸,烛光明晃晃如白昼。丝管竞奏,觥筹交错
街正中一处富丽堂皇的楼阁中,福王李铖正倚在温香软榻上,醉眼沉沉的看着几个女子为自己奏乐唱曲。不远处的桌上,吃剩的酒菜胡乱摆着
一曲终了,李铖打了个酒嗝,晃悠悠的坐身来,鼓掌大声喝道:“好,再给爷来一个”
几个女子见他坐起,都赶忙依偎到他身旁,娇声软语抢着奉承,一片莺声婉转,逗的李铖心中如猫抓一般,十分急躁。他邪笑一下,一转身便将身旁一个桃红色衣衫的女子压在身下。那女子虽然口中挣扎,却并不十分用力,倒叫李铖来了十分精神,猴急的便去解她衣带。其他几个女子见状,调笑几句,便掩上门出去了
这段日子宫中陈贵妃病重,皇上忧心冲冲,旧病复发。作为长子,李铖本应谨慎恭敬,伺候在御前。但没想到他几次去探望皇上,不是被皇后挡下便是被灵台公主挡下,只说皇上病体不宜见外人。李铖好不憋屈,明明是至亲父子,却隔着宫墙不能见面
曹汝观也颇为忧心,几番撺掇他强行闯宫去见皇上,但李铖一想起自己姑姑那张严厉的冷脸,便没了半点勇气
插入宫中的眼线被拔掉,自己无法面见父皇,而同时,弟弟们却都被封王,令李铖心中惊惶无措,曹汝观不断促催,也令他压力越来越大。最近几日,他动不动就在府中摔杯砸碗,责打奴仆,下人们全都提心吊胆,府中一片阴郁之色,让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还是曹三公子曹允行深解他的心思,又是吃酒,又是斗牌,变着法子给他解闷。今夜来此处也是曹允行特特介绍给他。李铖性格怯懦,本是不敢在父亲生病时来这等地方,但曹允行再三担保此地绝对信得过,李铖终究难耐,便来这里一解烦愁
曹允行已包下了这一层,供他独自享乐不受打扰,也特地嘱咐了店家不准外人进入。李铖也带上了府上几位信得过的侍卫,安排他们守在楼下。这一番布置后,李铖终于松了口气,安下心来纵情一乐。几杯热酒下肚,听着缠绵软曲,这些天的烦忧终于全都抛之脑后
什么皇宫,什么公主,什么他妈的王爷,全都滚远吧,他喘着粗气狠狠的想
便在他瘫卧在那女子怀中,昏昏欲睡时,突然外面一阵喧闹。李铖皱着眉,嘟囔着曹允行又在搞什么鬼,却酒劲上头,懒得起来看看
突然一声巨响,门被踢开,身下女子的尖叫让李铖酒意全醒。他腾的坐起身来,只见一队披坚执锐的兵士正站在屋中,惊讶的看着他
李铖怒不可遏,赶忙扒拉了一件衣服披上,指着领头的刑部官员道:“刘自彭,你这是作乱么?”
那官员的服色不过六品,面色也是极惊讶,似是没想到会在此遇到福王,急忙屈身行礼道:“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李铖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怒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你这么带兵闯进来,是来抓我的么?你反了么?”
刘自彭陪个笑脸道:“王爷,您说那里话呢,我也是夜里接到急令,说是此处有重要钦犯,才赶紧带兵来拿人”
李铖一甩袖子站起身来,盯着他冷笑道:“钦犯?哪里有钦犯?你的意思爷是钦犯?”
刘自彭赶忙小心翼翼道:“是小的说错话,小的说错话。”说罢一挥手,趁着李铖还未发作,带着兵士们赶忙走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李铖也是兴味索然。他喝了杯冷茶清醒一些,便想起要找楼下的几个侍卫来问个明白,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让人创上来
哪想找了几遍都没找到人。李铖这才慌了神,急令店家彻底查找,最终才在院子角落找到了他们,却似受重击,具已昏迷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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