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方知那一番话让严辞镜方寸大乱,他也知道自己脸上的惊慌和无措,跟绚烂的夜晚格格不入,正竭力恢复平日里的镇定。
可他的镇定太过刻意,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有人往他怀里抛东西,软而滑,可严辞镜此时脑中占满了其他,根本没注意看抓在手里的是什么,他一心想找杜松和杜砚。
他想回家。
“严辞镜。”
身后有人在喊他,他不敢回头,装作没听到,在竹园里乱撞,慌慌地喊着:“阿松!阿砚!”
杜松看见了严辞镜,忙把离烟花最近的杜砚也拉了出来。
“大人,要回去了吗?”
严辞镜咽了咽:“嗯。”
杜砚似乎还没尽兴,抓着杜松的手晃,杜松无奈又快乐,他们都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严辞镜有多么不对劲。
严辞镜低头走着,被一个人撞上。
语方知是故意的,他笑了笑,从严辞镜手里扯出两朵绢花:“就这么一会,严大人就收了两颗芳心?”
“什么?”严辞镜木木的。
“姑娘的绢花啊,严大人若是没有心,何必收了别人的意?”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该走了!”严辞镜绕过他离开。
杜松和杜砚喊了声“语公子”,也跟着严辞镜离开。
走的那么快,仿佛他语方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不过是亲密了些,就把他吓成这样,若是说了真心话,他是不是还要断了来往?
语方知声音比天上的烟火还亮:“严大人!我没醉!今夜种种,是我蓄意为之!”
这下严辞镜走得更快了,逃命似的,杜松和杜砚都跟不上了。
很快就跑得只剩一丁点影,还没稀疏的竹影大,语方知笑出了声,可身边没人陪他乐,天上也只有烟火的残星。
竹园里有个供游人歇脚的小亭,语方知用来小憩,抱胸依靠着石柱,浅睡了一觉。
只是浅睡,一有动静他就立刻警觉,按兵不动,静静辨认来人的脚步。
哪个酒鬼啊?走路一深一浅的,又不像醉鬼,醉鬼哪能走直线?
“我知道你没睡。”
严辞镜?
语方知睁开眼,严辞镜就站在他身前,像是有话要说,低着头酝酿。
语方知噙着抹笑等着。
站着太过居高临下,严辞镜隔出一段距离,在语方知身边坐下,微微低着头,眸子低垂,掩住挣扎之色。
“你很矛盾么?”语方知问他。
“不是,你先听我说。”严辞镜口里很干。
“在晔城,凭我自己的能力,短时间内很难接近魏成,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的实力不容小觑,京城布满了你的眼线,你背靠语家,又有功夫傍身,凭你的能力,除掉魏成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想保全你,必要时刻牺牲我自己也无惧,只要你能复仇成功。”
“城外暗窟里,我气力耗尽,必须让你活,我家中起火,梁柱坍塌也得我来受,你活着,比我有价值。”
语方知蹙眉:“你在说什么?”
严辞镜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仅此而已,我救你,只是因为让你好好活着杀了魏成,仅此而已。”
语方知懂了:“你是怕我误会?”
“是,”严辞镜收敛目光,“我怕你会错意。”
“会错意?”语方知冷笑,“若我真的会错了呢?错把你的期望当成信号,一步错步步错,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你要如何?”
严辞镜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语方知一语道破他:“你没想过,那你大可不必特意跑来跟我撇清关系,严辞镜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这不是误会说开就能皆大欢喜的事。”
严辞镜轻轻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魏成一事我们相互出谋划策,同伴、盟友随你怎么说,许是你误会了,还没到那种程度,又或许是我大你几岁,你把我当兄长也说不定。”
语方知叹了口气,凑近他,严辞镜不躲,僵直了身体跟他对峙,他很想躲,但他不想那么没有底气。
“辞镜。”
严辞镜发怔的样子让语方知看了发笑:“盟友?盟友不会那么惦记你的死活,在大理寺牢狱里的照顾,你都忘了?至于兄长……”
语方知往前蹭了蹭严辞镜的鼻尖:“你躺在病榻上,更衣吃药都是我亲力亲为,兄长么?我给兄长嘴对嘴喂药?”
严辞镜偏开脸:“情况特殊罢了。”
语方知:“那晚与你同塌而眠,我搂你搂了一夜。”
严辞镜:“家中小厮也这般,莫要多想!”
有什么好躲,语方知把严辞镜的脸扳过来:“到底是你多想还是我多想?”
额抵着额,严辞镜离他那么近,眸光细碎,像只受了惊的雏鹿。
“辞镜,我对你是不是真心,我们大可来日方长,你可以说你对我无意,但你不能否认我的情。”
“不是……”严辞镜紧张得睫毛都在轻颤。
“什么不是?”语方知搂住他,“你不否认?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也是,我一见你便笑,你来江陵我比谁都开心,你有事哪次不是我帮你摆平?你早该察觉的。”
严辞镜轻轻发抖:“怎会……你我都是男子……”
语方知笑:“男子就不得趣了么?男女做得,男子间也能做成很多事,寻欢作乐的朝暮楼对面,严大人也去看看?”
此时被叫了严大人,严辞镜哪里还能拿出一点威严,可语方知这一份不管不顾就塞来的心意,他怎么可能接纳?
严辞镜不安,语方知却不打算放过他:“晔城那一夜——”
严辞镜打断:“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你还需好好想想。”
“该好好想的是你,你不是不认么?”语方知扶住严辞镜的肩,循着那抹微弱的气息,堵上那张不说好话的嘴。
刚吮出点味道,语方知便被狠狠推开,后背撞上石柱还在笑,笑得像个得逞的登徒子。
“你!”烧热的是唇,严辞镜却连脸颊也来回抹,心中懊悔,这一趟他就不该来!
严辞镜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语方知,又气又急,想骂人,市井粗话又说不出几句,喉中呜咽,只能愤愤吐出一句:“你定是疯了!”
语方知笑得嚣张又放肆,严辞镜不敢再看,飞快跑走。
“疯就疯罢!”语方知大喊,翻身跃出小亭,几步上墙离开竹园,莲池早已经人走茶凉,语方知从天而降,跳进了盛夏的池水中。
凫水半刻,冲出水面,语方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还在笑,击打水面振荡出浪花,他大笑。
“甜得很!”
作者有话说:
小严:我吓死了
第71章 躲避
“严大人,本将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此次出城并没有彻底剿清匪徒,也没有找到匪窝!”何潜很没耐性。
带兵出城剿匪的确是他冲动轻敌了,没有提前派人摸点和勘测地形,墉山大,林子也多,在半山腰看见个人影,追到山顶,那匪徒居然在山下朝他们挥手!
那些个匪徒滑不溜秋,像蚯蚓似的会钻土打洞,没准洞里还像蜂巢似的四通八达,何潜带人追了几次,就吃了几次暗亏,连根毛都摸不到,再追下去太费神了,不得不退回江陵。
但他们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在山脚下拿着弓箭和刀一字排开,也足够震慑匪徒的了,墉山附近也能安生一阵。
何潜信誓旦旦地去,灰溜溜地回,极大地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本想着行事低调些,回来筹措布局完善后再次出城。
没想到严辞镜知道了,还追上门来问,事无巨细,差点把何潜在山腰摔了一跤的事都给问出来了,何潜不爽,语气难免就不耐烦了些。
“严大人!你已经在我这待了一个早上了,我已经把情况跟你说了三遍了,你还要听什么?”
严辞镜认真道:“何将军下次记得莫要急躁鲁莽。”
何潜赶紧附和:“是是是,你说得对!”
严辞镜又道:“劫匪既然是来自睦州,那就派人去睦州问问情况,本官不信,商贾出身的劫匪真有那么难缠,能让何将军一无所获地回来。”
何潜太阳穴凸凸地跳:“严大人,时候也不早了,你再坐下去,就得跟我一起用午膳了。”
严辞镜微微一笑:“也好。”
何潜扶额:“不巧!伙夫没做严大人的饭,下次吧,那个谁!岳钧山!来送客!”
府衙
“你们严大人怎么还不回来?”语方知歪坐在正堂里的待客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越升越高的日头。
罗生笑呵呵地说:“可能是事态复杂,一时说不完。”
“不就是何潜连劫匪的毛都没摸到就滚回江陵了吗?”语方知不解,“这点破事还值得严大人亲自上门问?”
罗生嘿嘿赔笑,也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严辞镜迟迟不回来的原因,语方知心知肚明。
自那晚以后,语方知也知道要留足时间给严辞镜接受,他很贴心,留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给严辞镜,没来叨扰过他。
这到了第三天,终于忍不住了,语方知飞快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就赶来了府衙,他还带上了一箩筐新鲜石榴,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严大人应该不会把他赶出去,不过他吃了闭门羹,没见着。
接下来两天,语方知时不时上府,想见严辞镜,均以失败告终,每次都是同一个理由,严大人出门了,只带了不会说话的杜砚,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今天终于从罗生处打听出严辞镜去找何潜了,何潜虽不至于不待见严辞镜,但也不会多礼遇,严辞镜待不了多久,语方知决定就在府里等他回来,没想到等到了正午。
罗生看语方知越来越坐不住了,道:“语公子饿了吧?”
“准备好了就拿上来吧?”
罗生把准备好的果蔬端上来,语方知看着红艳艳的石榴,惊讶道:“这不是我送来的?”
罗生道:“是啊,严大人昨天特意交代语公子要是来了,就拿石榴招待。”
语方知嚼出石榴甜丝丝的滋味,笑道:“严大人不吃?”
“是啊,”罗生感慨道,“严大人下令谁都不能碰,连他自己也没动,大概是东西太好,不舍得碰吧。”
语方知把半块石榴放下,突然觉得没什么滋味了。
“行了,我走了,就不打扰严大人办事了。”
“别啊!”罗生急道,“您都等了那么久了,严大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呢。”
语方知暗想,要是严辞镜知道他还在府里堵着,想必半路就会让马夫掉头走吧,这么不稀罕见他,连他送来的石榴都不吃,难不成真生气了?
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那个吻?
语方知跨过门槛,看见了站在石阶下的严辞镜,也看见了严辞镜闪躲的目光。
这哪里是生气呢?这分明就是害怕。
语方知一步步走去,严辞镜没有后退,却在语方知靠近的时候,突然伸手抓住了身边的杜砚,他不打招呼,杜砚说不了话,静悄悄的,看来府衙门前的确是个该严肃的地方。
“严大人终于回来了?”
严辞镜:“是。”
语方知翻身上马:“我要走了。”
马鞭挥动,击风声就响在严辞镜耳侧,激得他抖了抖,杜砚后知后觉地扶住他。
杜砚打手势:太阳大,大人脸色很不好,进去?
严辞镜点点头。
进了府,杜松准备好了午膳,严辞镜生咽两口就回了房。
案桌上堆积的公务,不紧要的都让罗生处理,他现在只想休息。
“严大人。”
严辞镜刚把门关上就被人从身后抱紧,吓了一跳:“语方知,放手!”
“不。”
语方知贴着严辞镜的侧脸,从后面把他抵在门上。
“语方知!”
“嘘——”语方知压低声音,“再叫,你府里的小厮可都听见了,杜松最忠心护主了,要是冲进来解救,看到我把严大人压在门上,你猜他会怎么想?”
严辞镜浑身紧绷:“你想怎么样?”
“没怎么,严大人别太紧张,”语方知亲了亲他的脸颊,“几天没见,害了相思病,来找药引。”
严辞镜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根本不能撼动分毫,忍了脸侧的亲吻,脖侧也没躲过,他气得低骂:“语方知你无耻。”
语方知专心吮着他雪白的颈,落下一连串密实的吻:“你好香。”
怀中的严辞镜渐渐没了反抗的劲,语方知松开他,他也没逃,静静地站着,垂着头。
语方知觉出不对劲,扶他转过来,但他还低着头,语方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却见他愤恨地瞪着眼,眼眶红了一圈,紧紧咬着嘴唇。
语方知突然就慌了,捧着严辞镜的脸蛋哄:“别生气,你不喜欢,下次我不闹了,好不好。”
严辞镜羞愤至极,眼中猩红:“我觉得恶心。”
语方知笑了,拦腰将他抱起,用蛮力制在床上:“开始我也觉得恶心,慢慢才尝出好滋味来。”说着,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拖出来。
只见严辞镜手上紧握着一把闪着光的匕首。
“大人要是不开心,打我骂我,我都认,若你真的起了杀心,那我就真的伤心了。”语方知把刀抽走,砸在地上。
严辞镜冷冷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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