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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太早(近代现代)——鹿款

时间:2021-10-23 09:39:11  作者:鹿款
  丛暮一看见他手上拿着信就有点头疼,他今早拖着残破身躯上了一天课,只想赶紧回家扑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会儿,根本没工夫应付热情的追求者,于是先发制人:“蒋东泽,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有男朋友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蒋东泽听他语气带刺也不生气,红着脸问:“可是我,我在学校没看到你有关系那么亲密的同学。”
  丛暮说:“不是同学,我男朋友工作了。”
  男孩挠了挠头:“那你们年纪相差不小吧,年纪差的大的话会不会很不稳定,因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是!”丛暮打断他,“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
  正是下晚自习的时间,教学楼门口学生进进出出总有人看他们,两人于是避开人群往车棚走,丛暮在路灯下站定了,说:“你真的别来找我了,快高考了,你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吧。”
  蒋东泽结结巴巴:“我,我之前在信上问你了,我想知道你大学考哪个学校,我想跟你考到同一个城市。”
  丛暮冷笑:“我会上国外的大学,你还说喜欢我,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简直是要把从景云臻身上受的气全都转嫁到蒋东泽身上,可是人家又有什么错呢?
  蒋东泽果然很羞愧似的,连连说对不起,他说:“我的专业好像没法到国外学习,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个国家,我会攒钱去看你的……”
  丛暮心烦意乱打断他:“你看我干什么?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是有男朋友的,”他从颈间掏出坠着一枚戒指的项链,“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戒指,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蒋东泽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像一遍一遍在心里这么催眠自己,他就真能得到景云臻一辈子的爱一样——哪怕其实他并没有得到过一秒钟。
  他觉得很累,无法应付眼前男孩过多的爱意,于是抽身要走。
  然而蒋东泽一下子拽住了他的手,那样高大的男孩子弯着腰,用很难让人拒绝的请求语气说:“那可以允许我继续给你送苹果吗……如果你很讨厌信的话……”
  丛暮仿佛在他身上看到自己。
  他低着头,心里突然哽咽了一下,酸涩的毫无章法。
  然而他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不要了,信不要,苹果也不要,你也不要,别再来找我,我很困扰。”
  他转身走了几步才愕然发现景云臻,男人站在车棚铁栅栏的后面,正看着这里抽烟,车停在身后,不知等了多久。
  丛暮心下一愣,不自觉叫了一声:“云臻?是你吗?”
  景云臻吐出烟圈,夹烟的手冲他摆了一下。丛暮感觉自己是一口干涸的井,立刻源源不断的涌出甘甜的井水来。他几乎是霎时便开心起来,从小路跑出校门一直绕过小区花园找到景云臻,平时要走十五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气喘吁吁的在景云臻跟前站定,几乎忘了昨夜受的伤,显得有点高兴的说:“你怎么来了?”
  景云臻说:“说好你走之前请你吃饭的,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丛暮答了好,又小心翼翼问:“能不能买回家吃?外面人太多了,我想跟你两个人……”
  他想在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好好看一看景云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
  两人买了烧烤回家,景云臻看着他,自己倒是没吃几口。丛暮有点不安,刚见到他的热情退去后,脑袋里反而想着刚才蒋东泽那一幕有没有被他看到,他还记得当初景云臻误会他和徐冉的时候有多生气。
  然而景云臻始终没有问过他,丛暮心里非常伤感,他觉得这是最后的晚餐。
  所以他吃的很慢,好像要一顿饭吃到地老天荒一般。景云臻也并不催促,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偶尔给他递纸巾和水。
  然而吃的再慢也还是吃完了,丛暮手有点发抖,他怕下一刻景云臻就要说判他死刑的话,然而他还是勉力笑了一下,说:“你都没吃什么,都是我在吃了。”
  景云臻说:“没事,多吃点好,你以后也要多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丛暮听他说了这句话,惶惶然要落下泪来,他觉得最近自己神经衰弱,意志脆弱的可怕。
  景云臻又说:“出去要注意安全,好好考试,行李箱里备一点药,别吃太凉的东西,洗完澡以后要接着穿衣……”他也惊觉自己说的太多,于是住了嘴。
  丛暮还在努力装傻,挤出一个笑来,说:“我好像还是不会装行李箱……”
  然而景云臻没有回答他,丛暮知道,他不准备再为自己做这些事了。
  于是他终于落下泪来,轻声问:“你不要我了吗?”
  景云臻没有说话,看他的眼瞳里墨色很深。
  没有说话,那就是还有机会,丛暮吸了吸鼻子,问:“今天要上床吗?”
  景云臻不知为何倒像是突然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面孔忽而惨白下来,他站起来,握着拳头,忍耐着道:“我……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
  丛暮在欧洲待了半个月,丛安新申请没批下来,到底没有陪他一起去考试。
  他在法国和英国参加了三所美院的考试,等到十三号登上飞机回国的那一天,巴黎美院已经给他发了offer,他把邮件转给景云臻,丛安新和黄有亮,丛安新激动的说了好小子,又约定了十五号晚上回家里来吃饭——那天是丛暮的生日。
  黄有亮也挺高兴,但是还故意问他:“呦,怎么办,男朋友还在国内呢?”
  丛暮给他回:坚决不异地!
  景云臻的消息是在下了飞机后收到的,上面写:过几天见一面吧,我有事情跟你说。
  丛暮有点失望,连收到offer的好心情都一扫而光,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倒时差,睡了五个来小时,醒来倒水喝,忽然看见手机上有景云臻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丛暮赶紧放下水杯打开手机,景云臻让他到他家里找他,有话要对他说。
  丛暮仍然身体疲倦,但打起精神来洗脸抓头发,还穿了一件很薄的漂亮风衣,冲着镜子挤出一个笑来,神采奕奕地出门去。
  这天是十五号的早上,他有大半日未进食,但竟然并不觉得饿,只想着景云臻会对他说什么,也许是仍然老生常谈重复分手的相关事宜,这他也不怕,毕竟是生日,景云臻应该不会在今日让他难堪,说过那么多次也没有真的分了手,也许还能往后拖两日。
  也有可能……他又燃起一点幻想,也许是祝他生日快乐,或许还有一个拥抱。他越想越觉得后者比率更大,几乎要在出租车上笑出声来。
  丛暮在景云臻家门外整理了衣服才敲门,手上抓着在巴黎的古着店给景云臻买的礼物——那是一对袖扣,花费了他从考完试到赶赴机场的所有时间挑出来的最漂亮的一对,他心里想,要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已经僵在脸上,王一诺穿着景云臻的真丝睡衣站在门里,神态自若,仿佛置身在自己家中,左手还端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洋酒。
  丛暮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一诺笑了,他的脸长得其实非常显小,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也有一些可亲可爱,然而他这笑就如同一柄钢针一般刺痛了丛暮,他说:“我怎么在这里?当然是云臻请我来的。”
  丛暮呼吸两下,问:“景云臻呢?”
  王一诺说,“你进来吧。”
  他松开门往里走,丛暮只略一思索,就跟着走进去了,他得见到景云臻。
  白天里客厅也亮着灯,中央的原木茶几上摆着一个打开了的蛋糕,大且漂亮,巧克力花边,摆了一圈水灵灵的水果切片,上面还有字,写着“生日快乐”。
  丛暮呼吸一滞,不明所以地看向王一诺。
  王一诺自顾自的从沙发上坐下来,看他还站在客厅门口,也没让他坐,只说:“云臻去买饭了,我想吃星澜的牛排,但是他家不送外卖,所以只好麻烦云臻去拿。”
  丛暮不说话,只看着茶几上的蛋糕,他就笑了笑,说:“忘了说,今天是我生日,云臻上周就订了SIQI的蛋糕,这家不太好订,听说他特意给排在前面的客人一一打了电话。”
  王一诺切了一块蛋糕:“这个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要不要先吃一块蛋糕?”
  丛暮忍耐着,问:“景云臻什么时候回来?”
  “你来的时候,他才刚走呢,”王一诺笑笑,意有所指,“看上去你俩没有什么缘分。”
  “你想说什么,”丛暮问他,“穿着他的睡衣,炫耀他为你做的事情,像这个家里的主人一样,你想向我表达什么?”
  王一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说……他不爱你,你还拽着他不松手,你不觉得自己很悲哀吗?”
  “那你这个道德败坏的第三者难道不觉得更悲哀吗?”丛暮机关枪一样气咻咻地说,“如果他想跟我分手,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说,你再怎么在这里显摆,你都还是第三者。”
  王一诺冷声道:“我倒还是真小看了你,你当云臻为什么现在不跟你说分手?因为你还有点用处,他还不能甩掉你。”
  半晌,“你什么意思?”丛暮呼吸一滞。
  “你不是很神气吗?”王一诺嗤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哭。”
  “你把话说清楚!”丛暮突然提高了声音。
  “不要着急,”王一诺说,“你早晚会知道的。”
  丛暮瞪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只听王一诺说:“要不要吃蛋糕?我都给你切了。”
  丛暮说:“谁稀罕吃你的蛋糕?”
  王一诺说:“这是云臻买的生日蛋糕,虽然是给我买的,但是我不给你,你大概是吃不到。”
  丛暮立马就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愤怒,这种愤怒里夹杂着沉重的痛苦,景云臻和王一诺都知道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但是他只能通过王一诺的施舍得到一点来自男朋友的恩惠。
  王一诺注视他的神情,慢条斯理说:“没关系,反正你可以回家吃你叔叔买的蛋糕,相比之下,景云臻对你没那么重要吧。”
  “你瞎说什么?这跟我叔叔有什么关系?”
  “呵,我瞎说?”王一诺说,“你对你叔叔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你以为能瞒过所有人?”
  丛暮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
  “有没有跟我说没用,得要云臻相信才行。”王一诺一字一顿道,“可是云臻不会相信的。”
  丛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扇门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下了楼。
  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在手里攥了半天,他终于下定决定给景云臻打个电话,然而突然铃声响起来,那头是邻居李伯伯,他说,丛暮,赶紧回家,你叔叔被检察院带走了。
 
 
第36章 
  丛暮赶回家的时候对门李伯伯和楼上的两户邻居正在他家门口等着,他刚转过楼梯,叫了一声“李伯伯”,心里急切,脚下一不小心踩了空,差点要从楼上滚下去。
  几个大人一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一时都有些不落忍。
  他上了楼梯,一看家里大门敞开,到处都是被暴力翻腾过的样子,坐垫杂物和书散落在地上,书房里桌子歪斜,墙上挂的画被扯下来,一片狼狈不堪。
  茶几上一个粉色的蛋糕盒子,包着漂亮的蓝色丝带,仿佛幸免于难一般处在一室狼藉中————这是丛安新为他准备的蛋糕,他的生日蛋糕。
  丛暮突然涌出泪来。
  李伯伯跟在丛暮后面,低声说:“早上来人强制撬门把家里弄成这个样子,我听见声音出门来看,领头的一个说你叔叔前些年管基建的时候涉嫌收受贿赂,已经被关押了,跟我说如果了解情况可以上报……”
  丛暮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叔叔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李伯伯安慰他,“这么多年邻居,我知道你叔叔是什么样的人,可是……”
  丛暮急切道:“我们家前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李伯伯你们都是知道的,如果我叔叔真的拿过别人的钱,他用得着卖了我奶奶的房子补丛飞的抚养费?”
  楼上江伯伯见状,忍不住说:“暮暮,你现在不要自乱阵脚,说不定只是调查一下,调查完没事立马就把人放了……”
  他太太看见丛暮的样子实在心疼的不行,上前两步把丛暮抱住了,这孩子全身都在抖,额头上冷汗虚浮,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沙哑和惶恐。
  他也还是个孩子,就要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和挫折,实在很难让人不心疼。
  丛暮虽然年轻,但这样的家庭里长起来的孩子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不会的,”他吸了吸鼻子,“他们敢抓我叔叔,把我们家弄成这样子,就说明他们不会这么放过他。”
  李伯伯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找你回来的意思,我们几个老家伙都退休了,身边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关系,你想想看你叔叔平日里来往的朋友有没有可以联系的,别的不说,在里面待着,总得有人照顾点。”
  丛暮明白,还在位上的邻居都不敢来淌这趟浑水,他仿佛这时才开始清醒,他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这种情况下他叔叔得指望着他了。
  他跟李伯伯细细问过几个问题,将邻居送走,在乱七八糟的家里给叔叔的战友打电话,他手机里是有霍松凯的电话的,嘟声后霍松凯的声音本来很开怀,一听他说的话,立马严肃起来,说:“我现在买飞机票赶过去,暮暮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照顾好自己,我打听到情况会告诉你的,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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