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伸手摸他的额头和后颈,“身体不舒服?我去煮粥?”
“没有,你睡吧。”费明秋看见商远眼睛里的血丝,歉道:“我忘了你这个点才刚刚睡下。”
商远唔了一声,把烟盒塞回口袋,语气意外地轻松:“昨晚很早就睡了,所以才定了闹钟。”
而且非常有童心,选择的是前星际时代风靡全球的卡通片的主题曲是吧。
费明秋瞬间绷直腰背,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咳嗽几下,抢在商远前面同手同脚走进直梯。
全透明的直梯缓缓下降。
商远个子太高,弓着上身靠在直梯的玻璃墙旁,“查水表?有官方来查《废物》是否合法了?”
原来查水表是这个意思。费明秋低头看着透明的玻璃地板,“对,阿尔法说你知道。”
商远:“它不是早就把我上学时的成绩单都发给你了吗。三学期的《古代史》。我学得还行。”
意思是——你在不高兴什么。
五言或七言的韵诗,说不出好坏、找不到源头的流行词,魔性洗脑的“深海大菠萝”。
凡是与大宇宙时代“脱节”的东西,在高中开设的《古代史》系列选修课程里应有尽有。
那双桃花眼鲜有认真的时刻,懒洋洋垂眸望过来,睡意稳当地落进青年的瞳孔。
像无声无息踩着湿苔藓走向山林深处的野兽,傲慢又懒怠。
费明秋出于直觉立刻把阿尔法卖了,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点开看。阿尔法把你高中时期的所有成绩单发给我,是因为它、它……想证明你是天才。而我知道这一点结论就够了。”
天才。
这个分量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烂俗名词,商远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用来形容自己。
他还是把睡裤口袋里的烟盒摸了出来,低头叼起一支烟,特别淡定地问:“吃早饭吗?”
费明秋咽了口唾沫,“吃!”
至于官网会员过早突破十万的问题。
“度假”心态的商远不在意,天天背锅挨揍的阿尔法有心无力。
等费明秋终于缓过神打算处理它的时候,住在南面大草堂的祁右出事了。
*
事情要从阿尔法举报祁右连续两天深夜借口占卜吉凶悄悄离开草堂往山里跑说起。
费明秋不了解原始部落的占卜方式,建议再观察观察,说不定只是一些祭祀鬼神的秘密行为。
他和商远一起吃饭,玩家们找到什么食材,他们留下大头,分一份成年人的分量给祁右。
这里的“成年人的分量”指的是中央星政府最新颁发的《健康指南》使用的定义,对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每日所需碳水、蛋白质和维生素等等都有严格科学的数值限定。
因此,费明秋他们提供的食物比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部落土著民的日常食谱要丰富得多。
此外,阿尔法默认祁右是未满十周岁的幼童,在主系统搭载的《全星际儿童保护法》的影响下,即便是最艰难的“创业”阶段,祁右每天也能分到半斤肉、一斤黍谷和两小份野生水果。
按理说祁右是不可能再挨饿的。
但事实是抱着石砖和炭笔的“NPC”【祁右】在玩家们的包围中吐出一滩酸水,满脸冷汗。
刚好这天是周五,费明秋提前发布了常规维护的公告,两分钟后聚落兀地安静下来。
阿尔法把祁右拖到树荫下,挠挠屁股找出半板巧克力塞进他的嘴巴。
费明秋挑眉:“?”
他就说之前行李箱里明明还剩下最后一板蜂蜜巧克力,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原来是这样。
阿尔法熊脸一红,“人工智能也有味觉系统,我我我尝一点怎么了?我在法院的时候,有的是人投喂呢。你不是有商工为你做饭了嘛,你好好对他,争取让商工为你做一辈子饭。”
一辈子。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如此吧。
除非是——
费明秋僵硬地一顿,俯身揪住阿尔法的熊耳,微笑着轻声说:“小A,你刚才说什么?”
阿尔法嘤嘤哼唧地学熊猫叫唤,见卖萌对美人同样无效,改变策略一头撞进费明秋怀里。
费明秋瞬间白了脸。
什么叫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各位。
这下他敢确定昨天起床后大腿上多出的类似犬齿的两道牙印也是阿尔法趁他睡着咬的。
闻见青年身上越来越多的可可味,阿尔法舔了舔掌心,不知道它又又又替某人背了锅。
……
内测将近两周,拥有内测资格的玩家数量才不到40个,【城市规划】任务进展依旧缓慢。
快步越过玩家们刚开始打柱洞以筑建墙角的深沟,郁郁葱葱的矮山映入眼帘。
这些天听到玩家们的动静,附近的野兽都跑光了,没跑掉的——成了肉干或者活的储备粮。
是以聚落附近还是比较安全的。
新下过雨,费明秋边揉按腹部被阿尔法撞出来的淤青,边沿着凌乱的草痕和脚印往山上走。
他提出进山瞧一瞧祁右把食物藏在哪里了,商远便全副武装跟过来,而且。
而且还送他一条三米长的细金属链,要求他爬山时绑死在手上,防止遇到危险不能及时救他。
费明秋总觉得他缠绕金属链时商远的目光与平时不太一样,但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词。
“等等。”商远按住他的肩膀,“有人。”
手中的便携检测仪还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
商远怎么知道有人?
好吧,又是哪次外调其他单位学来的技能吗?
费明秋的心砰砰跳,担心商远因他的霉运而卷入危险,压低声音回头说:
“我们先撤吧?至少带上玩家再来?商——?你、你……”
商远似乎没有料到费明秋会突然回头,仓促地捂住他的眼睛把人直接拖进了旁边的草丛。
青草成片地断裂,断口分泌的草汁的气味在咫尺的地方弥漫升腾。
蛇莓表面的软毛刺在裸露的肌肤上留下点点浅淡的红痕。
费明秋被商远压在身下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那双半是金色半是棕绿色的圆眸。
他六岁的时候和上高二的哥哥去野生动物园,有头刚成年的老虎拦住了他们的观光车。
老虎从容地绕车前后转了一圈,隔着防弹玻璃朝他打哈欠,虎睛在阳光下呈现浪漫的金色。
就像是此刻的商远的眼睛。
四目相视的刹那,他只记得澄金色的星海与边缘即将变色的绿芒。星海中央幽黑如漆的圆瞳则轻柔地咬着他的灵魂。
草叶间的露珠洇湿了两人额前蹭乱的发梢。
商远与费明秋鼻尖碰鼻尖,左手慢悠悠收紧细长的锁链,直至其手背被金属链勒得泛红。
相识二十三天,终于暴露了啊。
没什么可遗憾的。
商远喉结上下滑动,滚烫的食指有节奏地抚按费明秋的脖颈,咬着美人的耳垂沉声问: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嗯?”
作者有话说:
商远:(危险)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嗯?
毁气氛的小费:是断章。我看见了断章。我和你要这样在野外拥抱整整24小时了。
商远:(面无表情)(忍笑失败)(笑出声)(趁乱偷亲了一下老婆)导演,重来一次。
——《拍摄花絮1》
第18章 这一点也不浪漫
低沉的声音仿佛贴着心脏由骨骼蔓延至耳膜。
费明秋被商远按紧的半边身体全麻了,他试图回答,但商远显然没有允许他这样做。
轻微的刺痛感很快从耳垂下移至颈侧,费明秋闷哼一声,手指徒劳地朝空中抓了几下。
商远果断抓住他挣扎的手——依旧是用十指交叉的方式。
这一点也不浪漫。
就像是渔夫拿鱼叉把跳出水面的鱼戳回池子里。
费明秋冷不丁想到这个比喻,为此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
尖锐的犬齿反复地、由轻而重地摩挲他后颈处的皮肤。
细小的血痕刚冒出头就被对方舔舐干净,然而战栗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肤的衬托下愈发明晰。
费明秋感到商远正在用膝盖挤进他的双腿,不禁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艰难地喘着气说:
“你、冷静……你有病——不是,呃、对吗?我不歧视任何职业病——我们是朋友。”
砧板上的鱼非常认真地说自己和猎人是好朋友。
听上去太滑稽了。
商远一怔,理智稍稍回笼,但本能催促他立刻咬破身下青年的脖颈,对着伤口粗暴地吮吸。
费明秋又吃痛地哼了一声,大脑开始缺氧,又好奇又恐惧,软声说:“商、远——唔。”
风捎来远处几位原始人的交谈声和若有若无的烟熏味。
还不是享用食物的最佳时机。
商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稀听见费明秋在怀里呢喃似的求饶,眼底复现一池幽潭。
他想了想,沿着残留的兽性本能再咬了一段时间才松开桎梏,哑声叹道:“起来。抱歉。”
费明秋被舔得面红耳赤,捂着滚烫的后颈坐起来,声音飘忽地问:
“你刚才……怎么了?”
不能指责他缺乏寻常的警惕心,更无法迫使他抓牢成年人应有的防备。
常年累月的霉运使他学会保持乐观,这种后天形成的性格有时保护他远离负面情绪,有时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有时也可以救他一命,甚至实现他“交朋友”的愿望。
后者就譬如此刻。
商远见费明秋神情带着担忧,心下微动,暂时打消了“自爆”的念头,揉捏眉心低声道歉。
尽管他毫无愧疚之情。
费明秋咬牙承认道:“我看见你的眼睛了,金色的。这是一种病理性的隐形基因表达吗?”
商远略感诧异,解开缠在两人手腕处的链子,模棱两可地说:“嗯。”
“啊,原来如此!你太紧张了。没必要。我们是朋友——对吗?”费明秋小心翼翼地问。
商远很微妙地瞥了一眼脖子上还在冒血珠的青年,点头。
费明秋得到本人认可,松了口气,掸去裤脚的草撑着地面起身,“走,我们先回去,那边确实有人。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今天这件事说出去,我知道中央星政府、尤其是法院的编制来之不易,如果被你的潜在竞争对手知道你的视力‘不正常’,你可能会遭到弹劾。我会保密的。”
商远还在回味那股甜得几乎剥夺他全部理性的血的味道,漫不经心出声道谢。
尽管他没有任何可以感谢的。
费明秋分出一半注意力观察便携仪器,犹豫半晌问:“你为什么要咬我的、咳,脖子?”
商远沉默不语。
实际上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回答。
费明秋善解人意地说:“如果涉及你的病情和其他隐私,不用告诉我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我是A。”
“哦哦,你是A——欸?!你说什么?”费明秋差点平地摔,猛然回头,眼睛又圆又湿润。
商远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费明秋脖颈上明显的咬痕和纤细泛青的血管。
他心情意外地很好,长舒一口气,决定编一个故事。
他的声音与他的性格并不匹配,慵懒醇净,时而冷淡,倒是很适合讲故事骗“小孩”。
“我是Alpha,就是你之前说过的ABO的A,我不是问你相不相信第二性别的存在吗。”
“???可是你……那我是什么呢?我以为ABO只是一种小说设定。别开玩笑了。”
“你当然是没有第二性别的正常人。这件事,我是十五周岁那天才知道的。”
“……ABO人群一般在十五周岁前后完成分化?所以这个设定是真的?”费明秋喃喃道。
“对。”商远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皱巴巴的创口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有些不对劲,对光线、气味和声音都比较敏感,压住你的时候我本来只是想借草丛掩护我们的位置,不料……”
费明秋满脸“你在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的迷惑,忍不住插话道:
“你说的是——Alpha的易感期?”
商远把创口贴递给他,掩下漠然的笑意,肯定道:“是易感期。”
“这就是你高中时代便成为学校传奇人物的原因——啊我的意思是,除了你的努力,Alpha的话,根据小说的设定,不是一般能力和五官都比较出众吗——我没有别的意思。”
商远淡定地顺坡下驴:“可以这么解释。你回去看看我高一上学期的成绩单吧,那个时候我还没满15岁,表现得非常普通,甚至某些科目算是稳居全年级倒数前十的问题学生。
“唔对了,还有小A,你不觉得我给他起名叫阿尔法是很奇怪的行为吗?我把它当亲儿子养。”商远可疑地停顿两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它知道我的秘密。现在还有你。刚才我有些失控,把你当成可以标记的……朋友了。”
“是……吗?”
费明秋听得一愣一愣的,几次反驳,都被商远及时的“补丁”打消了怀疑。
此前他从未想过的道路在他的眼前徐徐打开,亮瞎了他幼小的心灵。
原来ABO小说是纪实文学的分支。
原来每诞生十万公民就会有一到两个拥有第二性别的“返祖化”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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