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明秋眼神飘忽,两颊泛着红晕仿佛还没有从梦里醒来,口齿含饴地说:“……我哥哥。”
他从不骗人,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不算谎言。
商远费了点时间回想这是哪位家属,大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哦。时荣与。”
费明秋轻笑,抬起眼皮,“你对我哥的名字倒很上心。”
他笑了一会儿,说:“商远,你是不是不吃药了?你的手还没有恢复,我担心——”
商远只是看着他,直到他后知后觉地退缩,然后顺势低下头,轻轻地咬他的嘴唇。
像捉住晚风的死神。
镰刀也染上了月亮的颜色。
第78章 他是什么人
商远的体温向来很高,又靠得这样近,费明秋被咬住的时候眼睫颤了一下。
他感到他被拽进了商远的笼子,入眼尽是昏暗危险的热潮,金绿色的荧光封条缠着他的手腕和脚腕,迫使他微微仰着脸回应商远的吻——不,他满意地想,商远果然是不会接吻的。
然而他渐渐无法满意,砰砰的心跳压过所有思考,只能在动情的时候仓皇地呜咽一声。
“商……远。”
美人的眼眸湿漉漉的睁着,仿佛忍耐怒意与生气,仔细看却是失焦的。
他每被咬一口就往后躲一点,仅剩的注意力都在腰上,忽而闷哼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动静挺大。
晚风失去力气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商远幽幽地打量青年的嘴唇和脖颈,就在费明秋别过脸的时候,他垂眸哑笑一声,坐直了。
费明秋看向手边未拆的心率仪,闭目算心率,轻声问:“……不做吗?”
商远:“答应过你。”
“嗯?”
“不杀你。”
所以不可以。
费明秋先是一愣,继而脸热得将要烧起来。
医生的助手们整天说十八禁、二十禁的东西打发时间,下流情/色的东西他可知道太多了。
他一时不知要怎么接话,听见商远摸索口袋,又听见打火机蹿火的声响,才有些后悔。
不对。不对!如果他和商远就这么……他之前找的矮攻人妻受文学岂不是白看了——
费明秋稍稍回神。
刚吐过血的身体十分疲惫,他平躺着一阵胡思乱想自我怀疑,直到被商远点了点眉心。
费明秋下意识单手捂额头轻声问:“什、什么?”
商远叼着烟起身,“没什么。你的身体你清楚,我去睡了。还有,连山氏的商队被我留下了。”
费明秋:“哦哦——”
“刚才不是想咬你。”
“?”
商远走到门外,又探进来上身,倚着门框懒洋洋地问:“至少不能全算是咬人吧?”
这人什么毛病。
费明秋面无表情地捂额头,像撞进猎人怀里只能装蠢过关的兔子,露出莹白泛粉的手肘。
他被这个突然闯进脑海的幼稚比喻噎到了,几近于面红耳赤,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管好你的老虎,我不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被它盯着看。你记得吃药!吃药记得吗!……晚安。”
商远叼着烟闷笑,无可无不可地颔首。
门阖上了。
躺在地板上的青年用力揉了一把脸,默默爬起来拆心率仪的外包装和放在墙角的医疗箱。
他有时沾沾自喜于伪装良善愚蠢者的天赋,有时又为自己刻意表现的人格瞻前顾后。
其实他只是想这么做,只是用夸张的办法掩饰灵魂的本色,并信誓旦旦称它一直是黑色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除了死后的墓志铭,谁说得清。
那他在商远的眼睛里是什么样子呢。
*
又是雨天。
无面孔的水鬼诚惶诚恐地吐出一行气泡,为主人卖力地扇风捶腿。
应龙神阶低,不敢窥视伏羲的动向,整天躲在黄河里拿它们出气。
黄河支流沿岸都有聚落,凡人的家园经不起应龙发怒,几日功夫已被洪水冲垮得七七八八。
泛青白的尸体顺流而下,有男有女;不怕水的精怪嗅着尸臭从远处奔来,大肆咀嚼撕咬。
应龙见状厌恶地挥手,冲天洪流瞬间吞噬了精怪并将其转化为一只只水猴子。
他望了望天,突然大喜,低吟道:“是时候了。再不出手,真要把这黄河水掏空了不可。”
说罢,应龙整理衣衫,凝目掐诀化作龙形跃入滚滚洪水,刹那移动至盐池城内的水井里。
正在打水的玩家管湘绮看向身边的人,奇怪地说:“冰河,这是什么NPC?”
应龙一眼看出他们是来自后世的魂魄,动须发怒道:“小孩子快让开!本君要出来杀人了!”
管湘绮的知识停留在八十年代末期,尽管艺术禁锢了她的心灵,但她对艺术始终保持热望。
于是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条凶猛威严的无爪龙瞧,毕加索式的脸霎时“狰狞无比”。
应龙有点慌,指着马冰河的红鼻子威胁道:“快快让开!否则本君教你们两下辈子做猪!”
小神不得徇私作乱,他只是轩辕养的神兽,哪里有本事篡改凡人的因果,说说罢了。
马冰河瞟了两眼管湘绮,想到省医院来的专家的意见,拿起鱼叉果断地把应龙叉住。
这口水井是李小明那帮老玩家带头挖的,一回生二回熟,一回生的时候就挖得比较奇崛。
正正好卡住了应龙试图回缩的逆鳞。
鱼叉迎面而来,逆鳞进退不得,应龙的脸上露出哈士奇挨揍时的表情:“???”
……
费明秋收到消息赶到“事发地点”,水井边已经围了至少六圈路过围观的玩家。
小神有命门。比如鸢鸢的命门在额头、被费明秋弹一下就眼泪汪汪,而应龙的命门在龙角。
马冰河满面红光地叉紧应龙的龙角,朝玩家们喊:“刚才我说到哪啦?”
玩家凡是玩衍生站的都知道他,很配合地说:“您去内蒙插队熬夜点灯看手抄小说的事!”
“咳咳,好像扯远了啊。”马冰河比了个叉鱼的姿势,“这条龙虽然是游戏里的野怪,但美术做得真不错。我们古代的龙啊,最开始是从蛇变过来的,蛇是没有爪子的,所以龙也没有。至于后来所谓的鹿角鲶须鹰爪……”
管湘绮蹙眉打断他:“冰河,我欣赏够了。既然你说它是野怪,杀了它换经验吧,升级要紧。”
八十年代末的年轻人见证国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接受能力特别强,也很现实。
二十年代的年轻人齐声附和道:“好啊好啊!大家一起放风筝刮痧啊!”
放风筝、刮痧,都是游戏黑话。
但众所周知:神和凡人是没有文化代沟的。
被戳中命门痛得短时间内变不成人形的应龙:“……???不是、等等!!你们不要乱来啊!”
他当然不会被区区寄居在金属壳子里的凡人杀死,可最近的确有一些山神失去了音信……
费明秋想不到玩家上线后局面会变成这样,推开人群走到井边,“等一下。”
应龙见到费明秋如同见到亲爹,点头如捣蒜,龇牙咧嘴喝道:“哼哼,弑神要遭雷劈哦。”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祖国的花朵、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第四天灾玩家哪里怕这个。
玩家:“费哥哥快亮它血条!看我们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骑在最外层玩家肩上看热闹的阿尔法也幸灾乐祸地起哄:“马上就亮它的血条!大家准备!”
上次水精来袭搞破坏,害得它加班加点重新计算基础建设各项目的进度,累死个人工智能了。
玩家默认阿尔法是《废物》的卖萌看板熊,有它发话,等同于官方放预告,立刻信以为真。
费明秋有点头疼,动用神通约束了一下玩家的情绪,捂着心脏问应龙:
“你想被杀吗?”
这话问的。
尤其是眼前的青年半垂着眼眸,看上去很危险的样子。
应龙还盘算着阴谋未肯回答,人群里冷不丁飘来一句玩梗的话:“神被杀就会死!”
费明秋心中微动,跟着默念几遍。他是什么人其实很无所谓。他要顺遂地活着,仅此而已。
泛滥的洪水业已压境,卷地狂风蓦然吹破层层阴云,当空倾泻下一缕浅金色的朝晖。
不止是应龙,马冰河等玩家都亲眼看见阳光下费明秋的头发是浅金色的,一如他的眼睫。
金玉是诸神神魂的栖所。
蓬莱殿白玉,昆仑多金台。
应龙的龙角作风中凌乱状,它小心翼翼地说:“……QAQ您、您想不想我被杀呢?昆仑大人?”
第79章 弑神
费明秋大吃一惊,“你喊我什么?昆仑?”
他的反应很快,望向被鱼叉叉住龙角的应龙,再看向腰侧灰白的藤杖,若有所思。
伏羲曾说九州有八十一座山脉、八十位大山神。
为什么少了一位山神?
他想过这个问题,但当时不是特别在意,就没有问。
难道那唯一被遗漏的、或者说伏羲有意留了破绽暗示他的,竟是昆仑吗?
他总是想起昆仑和开明兽……所以他也是山神?
昆仑的山神?
那他是怎么成为A01星执政官的儿子的?两颗星球相隔三千万亿光年之远。
诸神没有转世之说啊。
总不会这些神仙小常识里也有伏羲设置的破绽和伏笔吧?
不是,你们神仙就不能坦诚待人直接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吗!弯弯绕绕卖关子做什么!
费明秋想得出神,恍惚间思绪误入天门,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突破到了第七阶。
层层阴云重新闭合,青年还是黑发黑眸清瘦憔悴的模样,应龙却认定了他的身份,嚷道:
“我不敢了!再不敢了!我实在不晓得这凡人抱上了您的大腿!大人,我小时候服侍过您呢。”
玩家们闻言哗然。
一直在抱大腿的费明秋膝盖中了一箭,语气复杂地叹道:“……都别吵。让我静静。”
同时,数万里之外。
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醉醺醺的酒鬼。
他本闭着凤眼入定,忽然摇了摇手中的赤琉璃酒壶,掐指一算,拍腿奇道:“真是他?”
说着他便翻身坐起来,似笑非笑地召唤子孙们上前,吩咐道:“爷爷我去人间走一遭。”
巨树底下是金灿繁茂的梧桐林,一眼望不见边际,亦不分昼夜。
羽毛呈五色宝光的小凤凰们恭敬地答道:“好,请爷爷当心着。”
帝俊以五采(彩)鸟为友,五采鸟一曰凤、一曰鸾、一曰凰,总其群者为凤皇,亦称凤凰。
诸神相生相克,天地宇宙间唯有这位身长不足七尺的老酒鬼曾两拳打青了帝俊的眼眶。
*
大白天的,没事可做的玩家把水井围得水泄不通。
费明秋想了想,他不能顺水推舟默认自己是昆仑神——这大腿责任太重,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不料应龙“他乡遇故知”后忸怩起来,望向费明秋期期艾艾地说:
“大人,上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看在我也没做成什么坏事的份上,叫这小子放了我罢。”
被称为小孩子的马冰河挤眉弄眼露出三分怪异,咳嗽两声,握紧手中鱼叉。
费明秋侧过身把远处忙着修建冶铁炉的奴隶指给它看,“有十二个活人因为你被水鬼咬死了。”
应龙是神,恣意遨游赤县九州,哪里懂得凡人短短几十年寿命的可贵和悲哀。
它懵懵懂懂地点头认错,“大人说的是。我受帝俊之命来杀有夏氏的首领,本要催动黄河水将这座土城冲垮,既然大人要他们活着,我便不动手了。当时我见这许多后世魂魄寄寓在铜铁壳子里,竟没有多想一想是谁使的神通!一念百应这招,果然还是大人您最得心应手。”
昆仑对神来说有多么重要无需多言,其山神的神阶自然格外不同,出手想必更是不凡。
因此应龙的吹捧可以信一半疑一半。
问题在于有没有必要为了拉拢应龙,冒领一位鲜为人知的大山神的身份。
这头龙虽然说话做事很不靠谱,但呼唤暴雨牵引洪水的神通是一等一的。
费明秋揣度应龙此时的心境,敲打它:“你肯为我得罪帝俊?”
不管伏羲话里话外藏着多少玄机,这些天相处下来,他知道帝俊是诸神之长、受万神忌惮。
应龙摇头又点头,“我听说开明君也在此地。大人与他都在,定是有一番谋算。唉,我其实……大人素来知道我脾气的,我只是爱吃好东西、又不为难人,搅和这潭浑水不是我的主意。”
“哦?是帝俊的主意?他为什么要杀大禹——有夏氏的高密?”
“这个我不清楚。他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帝俊出尔反尔要杀凡人,谁也拦不住。
“阿爹和神农被帝俊夺去神格关起来了——两个联手杀帝俊,可惜还是打不过。我怕帝俊把阿爹吃了补力气,他命我做什么,我不敢不办。好在今日我斗胆算了算伏羲、羲和的下落,她们两也去神域了。不说羲和是帝俊的老婆,伏羲从来就是和事佬,阿爹应该不要紧。”
费明秋示意马冰河放开应龙,“原来是这样……你阿爹是?”
应龙微愣,以为认错神,勃然大怒,忽而瞥见一头老虎穿过人群走来,冷汗直流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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