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捕快当即就惊了:“那疯子又来闹事了?”
随后恍然大悟:“今儿端午祭,难怪了。”
楚霄云只道:“卷宗调出来送到我廨房中。”
“哦,是!”回过神来的捕快看着楚霄云的背影赶忙应道。
周胜四处闹事虽为不妥,但他目前也算是事件苦主,押去大牢肯定不合适,楚霄云让人把他带到捕房的询问室。
楚霄云在上方坐下,瞥了一眼站在室内歪扭着身子的周胜,问道:“周胜是吧?”
“正是在下。”周胜瞄了两眼楚霄云答道。态度傲慢,不过比起在码头的时候还是要正常一些。
“今日你在红河码头说你妹子被害,可有此事?”楚霄云打量着周胜道。进了县衙捕房这种地方人,不说腿软,这等倨傲之相着实少见。
“那是自然。我妹子被害,和静县谁人不知。”周胜昂着头道。
虽说是苦主,可这又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这周胜怎么一副中了状元的既视感。
“说说你妹妹的事,她怎么被害的?谁害了她?”楚霄云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开门见山地问。
周胜撑起眼皮瞄了楚霄云一眼:“楚神捕能还我妹子公道?”
楚霄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刚才觉得周胜正常一些的话:“还谁公道,要用事实说话。”
周胜听到这句话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地抬头,双目圆瞪:“楚霄……楚捕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妹子被顾青云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害死了,还谁的公道还用说吗?”
楚霄云冷冷地看了周胜一眼:“既然禽兽不如,又何来畜生一说?岂非矛盾?”
周胜不可置信地瞪着楚霄云,一时到不知该如何反驳了。他缩回先前的状态,歪扭着身子,完全没个人样,以此和楚霄云对抗。
见他想瞪又不敢瞪的样子,楚霄云心下好笑,面上却冷声道:“既然你说你妹子被害,要为他讨回公道,那么便将事情从头如实说来,否则如何还你妹子公道?”
周胜再度抬头,倨傲地望了楚霄云一眼,冷然不做声。
楚霄云道:“虽然你是在为你妹子喊冤,目前看起来算是苦主,但你要是不配合捕房的调查,以你今天在码头的表现,足够关你进大牢十天半个月。”
周胜嘟嚷道:“进大牢好啊,正愁没地儿吃饭呢。”
楚霄云冷笑一声:“你想清楚了,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何振——叫两个兄弟过来……”
楚霄云的话为说完,先前还歪歪扭扭每个站样的周胜顿时站直了身子:“我也没说我不说啊……”
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还以为当真不怕吃牢饭。
楚霄云拂去心中腹诽:“说吧,把你妹子遇害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顾青云那个禽兽,自从我妹子嫁给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每日对我妹子非打即骂,有一日,他因我妹子外出晚归家,便对我妹子大打出手。我妹子气不过,就离家出走。可那一走,就再也没见着人。”
“我上衙门击鼓鸣冤,谁知前任县令被顾家收买,我的下场可想而知,当即被前任县令乱棍打出。可那是我妹子啊,我哪能就此不管不问。我找人写来状纸上告,却被判了个诬告之名,县令大人令公堂衙役打了我二十水火棍,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没能起得来。我寻思着,我一平头老百姓,斗不过顾青云那个家大业大的畜生,只得含泪作罢。”
楚霄云听得眉头深蹙,见周胜停了下来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你又如何在红河码头闹事?”
周胜又急了:“我那不是闹事,是祭拜我妹子。我上告无门,还不能祭拜一下我那惨死、尸骨无存的妹子吗?妹子啊,你死得好惨!可惜哥哥我无能,不能为你报仇,让你喊冤九泉,死不瞑目……”
听着周胜又开始喊冤,楚霄云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停,打住。好好说话!”
“楚捕头,我妹子死得惨啊!我冤枉啊,我,我心里苦啊……”周胜继续嚎哭着。
“能不能好好说话?”楚霄云再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继续这样,我可要叫水火棍伺候了!”
看来水火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周胜的音量断崖式下跌,戚戚然:“能。”
“你那妹子既是离家出走,你为何认定她死了?”楚霄云再问。
“又过了两月,红河码头附近的河滩上冲来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衙门在城中发了榜认尸。我心下祈求千万不要是我妹子,心里却又不安,到底去看了。那…….”周胜哭得泣不成声。
见到周胜这样子,楚霄云心下不忍。他走下座位,到了一杯水递给周胜:“慢慢说。”
周胜讶然地望了一眼楚霄云,胡乱用衣袖在脸上擦了几把,结果楚霄云递过来的茶水:“谢谢楚捕头。”
喝了一口水后,周胜继续道:“那腐烂的尸身上残留的碎布片,已经看不出样子了,脚被河水泡得肿大,脚上的鞋子也掉了,幸好一根水草把一只鞋子和尸身缠绕起来。看见那鞋子,我当时就蒙了,那正是是我妹子的绣花鞋啊。我妹子……她死得好惨啊……”
楚霄云想起周胜怀中那双绣花鞋:“是你怀中那双?”
周胜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嫁出去的妹子,周胜缘何对妹妹的穿戴那么清楚?想到这里,楚霄云问:“你如何知晓那鞋子是你妹子的?”
周胜又抹了一把眼泪:“那双绣花鞋,正是在下送与妹子的。所以那日一见,便认了出来。”
“水草不是只缠了一只吗?”楚霄云想了想又问。此前在码头他分明看到是一双,还亲自提起来过。
“后来县衙的捕快在河滩搜查的时候,又在一处水草中寻到了另外一只。”周胜道。
周胜用袖子擦擦眼泪:“有了尸身物证,我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下县令大人总不会再置之不理了吧。随后我又找人写了状纸上告,这次县令大人迫于无奈倒是收了我的状纸,也传顾青云那个禽兽到县衙问话。然时隔两日,却以证据不足,又给驳了回来,同时又把顾青云那个畜生给放了。”
“人证物证俱在,可那县令大人依旧包庇顾青云那个禽兽,不予理会。在下实在不甘心,四处奔走,后来在民怨沸腾的情况下,前任县令才不得不将那个禽兽收监。却迟迟未判,我多方奔走,亦无任何作用。我那妹子……呜呜,死得好惨啊……”
按照周胜的说法,这就是一桩坐实了的杀人案,为何前任县令敢如此不作为,却又在民怨的压力下将顾青云收监。前任县令之后,县衙长达两年的时间没有主官由县丞代职,这期间周胜就没再继续上告?还是前任县令与县丞是一条线上的?
前任县令怎么样楚霄云不得而知,但县丞是什么人他就比较清楚了。想到这里,楚霄云问:“那之后你就没有继续上告?”
“告啊,可是顾家常年运作,每次都以证据不足被驳了回来。在下委实没招了……”周胜又是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
“那顾青云现在何处?”楚霄云问。
“在县衙大牢。”
“他被关了三年?”楚霄云甚为惊讶。
“他杀人理应偿命,如今却在大牢中好吃好喝的供着,顾家时常往牢中给他送东西。这天理正义何在啊……”周胜又开始垂足顿胸。
抛开周胜这动不动就垂足顿胸,哭鼻子抹眼泪的奇葩劲,这案子本身也真是怪事一桩。不管结论如何总得要有个判决,不知这案子如何能一拖三年之久没个说法,上面府衙也不追问吗?楚霄云被这起案子勾起了浓浓的兴致。
楚霄云唤来俞鹤,指着俞鹤对周胜道:“把你那双绣花鞋交给他。”
“这是此案证物,务必好生保管。”楚霄云对俞鹤道,“找个人把他送出去。”
周胜前脚刚出询问室,就有捕快来报:“捕头,周胜妹子那案子的卷宗已经送到你廨房。”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粽子节安康!
第54章 占妻案(3)
楚霄云回到自己的廨房,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周胜妹子一案的卷宗。翻开卷宗,楚霄云才知道周胜的妹妹叫周英,刚才只顾着听案情, 都忘记问周胜他妹妹叫什么姓名了。不过这不影响案情,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楚霄云看了一遍,不知是卷宗记录得不甚详细, 还是案子本来就不复杂,一路看下来, 卷宗看了一大半,记录的情况与周胜所言如出一辙。既是如此, 为何此案迟迟未判呢?
楚霄云觉得不可思议, 继续往下看。从卷宗剩余部分, 楚霄云发现一个自己之前忽略的问题, 那就是周胜为何那么确定其妹周英为妹夫顾青云所害。按其所言, 周英是夫妻间争吵后离家出走失踪,一去不复返, 这顶多能证明夫妻俩在周英死前的确发生了争吵。至于后来又发现了红河码头浮尸, 顶多能证明周英的确死了, 并不能证明顾青云杀了周英。
卷宗记载, 当日红河码头发现浮尸, 县衙捕房派人前往查探, 仵作从尸体上验出肋下伤痕,为殴打所致。周英丈夫顾青云曾在周英死前扬言“走, 让她走, 死在外头才好呢”,加之绣花鞋与衣料佐证证实死者身份,断定河中浮尸为周英, 顾青云为杀人凶手,判处死刑,顾青云本人也已经签字画押。
案卷最后还记了一笔,县衙随后上报府衙审核,府衙却以案件事实不清为由发回重审。最后这一笔带过的内容引起了楚霄云的兴趣。
这个案子顾青云已经被判死刑,只是上报府衙未获批准,而不是县衙没有受理。周胜缘何说他求告无门?这与周胜所述不符。是周胜不会表达,或者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的表述,抑或其他?但不管怎么说,卷宗这一笔带过的内容可以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几乎可以推翻前面所有的陈述。
此前受百姓议论和周胜所叙影响,他也陷入到周英夫家有权有势,周胜穷困潦倒的既定思维里,潜意识里同情周胜状告无门的境地。但由卷宗来看,事情好像不完全是那样。
从浮尸发现后,顾青云很快被判死刑,且顾青云本人也已经签字画押认罪来看,并不似周胜所言那样,顾家积极运作,勾结朝廷官员,一手遮天。如果顾家有那么大的权势的话,顾青云不可能被判得那么快;且不说顾青云知道家里能给自己活动,却认罪画押这一矛盾举措。再者,若非府衙那边不曾通过,顾青云早就是刀下亡魂,何有周胜所言其状告无门的事实?
楚霄云心中疑虑重生,此前认为简单的一个案子,想不到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疑点。难怪府衙那边不曾通过死刑审核。
思及此处,楚霄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拜访一下案件当事人的另一方。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匆匆赶往县衙大牢。
值守的狱卒看见楚霄云踏入大门就赶忙起身打招呼,点头哈腰地:“楚捕头不是尚在休沐中,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这人正是上次书店胡文案,他来见车夫冉贵那天值班的班头。前后不过半个月,这人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楚霄云瞥了对方一眼:“来见个人。”把来意说了一遍。
对方听说他是来见顾青云,思索了片刻:“哦,呵呵,你是说那个顾少爷啊,在里面呢。想不到楚捕头也会大驾来看他,我让人带您进去。”
没想到县衙大牢的狱卒竟然管顾青云一个关押的死刑犯叫少爷,不知是打趣,还是有什么利益往来。楚霄云波澜不惊地望向他:“哦,以前都有谁来看过他?”
“县令大人啊。”班头道。对上楚霄云疑问的目光,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圆场,“呵呵,你看我,字识不得两个,话也不会说。是前任县令大人,前任。嘿嘿。”
楚霄云没什么表情的又看了那班头一眼,在狱卒的引路下,朝大牢中走去。
转了几道弯,到了顾青云被关押之处。狱卒带到之后,站在一旁,楚霄云望着他:“多谢了。”
狱卒在楚霄云赶人的目光下只得道:“那属下告退。”
狱卒走后,楚霄云打量起这间牢房。顾青云被关押的地方是一家单人牢房,与其他几人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比起来,条件的确算是很好了。再望向牢中,一个身穿囚服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囚服很新,头发也梳得很整齐,看不到一丝凌乱。在大牢中还能有这样的穿着和状态,都可谓不错了。
楚霄云不由得想起周胜所言,“顾家时常往牢中给他送东西”,“在大牢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顾青云,我是县衙新任捕头楚霄云。关于你妻子周英失踪被害一案,我想跟你谈谈。”楚霄云整理下自己的思绪道。
牢中之人却没有转过身的意思,背对他道:“三年了,能说的我都说了。罪也认了,押也画了,你们还想怎样?”
楚霄云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抵触,他随即道:“那案子中还有颇多疑点……”
“有疑点也是你们官府的事,我已经任杀任剐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你想要什么样的供词?说吧,我照着再写一份。”顾青云的声音有些激动了。
对方这样,看来是谈不出什么了。楚霄云不知为何顾青云会如此抵触谈这个案子,听他所言,其中好像颇为冤屈,似有逼供之嫌。
楚霄云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以前的案件经办人都跟你说了什么,导致你如此抵触。不过,我想告诉你,我只以事实定案。你如果有哪里没想通或者不放心的话,今晚可以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楚霄云离开了顾青云的牢房前。
楚霄云离开大牢时,班头谄笑道:“楚捕头,这么快?”
楚霄云回望对方:“他什么也不肯定说,当然快。”
班头道嘿嘿笑道:“那是他不识抬举,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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