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不知如何应对,颤声回了一句:“倾城巧笑如花面,是个好名字……”
韩倾城双眼微微眯起,白明玉更加紧张起来:“我……虽不知韩少侠与方才的大夫为何不大信我,但我的确不记得从前的事,如韩少侠所讲,我名唤白明玉,出身……确实不知。”
“我们为何不信你?你何处值得我们相信?”韩倾城冷声道。
白明玉一愣:“我……不知。”
“白明玉,出身太白,自称前太白首席弟子遗孤,为太白所教养,后身份败露,弑师伤友,被同辈大师兄慕祈年制服并施刑。”韩倾城缓缓道:“你说你这些一概都不记得?”
白明玉大惊,韩倾城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明白,可为何连起来就听不大懂了?
他不但顶替了他人身份,还杀了自己的师父,伤了自己的亲友?
韩倾城将江湖上所传的一切尽数讲给了白明玉听。
白明玉的面色更加青白了,不大一会儿,额头上已是满头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上的布料不放。
“我所能知道的,便是这些了。”
白明玉全身发冷,上下牙不住地颤抖着,过了好久,他才问出一句:“我既是如此忘恩负义心狠手辣之人,分明死有余辜,韩少侠又为何救我……”
“我遇见你时,并不知你真实身份,只当是位寻常的受难者,顺手搭救罢了。”
原来如此,白明玉心想,是他拖累了这位韩少侠了。
他真的不记得所有的事,韩倾城为他讲述时,他只觉得胆战心惊,自己竟是那般牲畜不如的一个人,谎造自己的身份不说,还杀害了待自己恩重如山的恩师,实在是罪孽深重。
白明玉勉强平复了语气,与韩倾城道:“韩少侠为何不替天行道,了结了我。”
“我猜出你身份后,不是没这样想过,只是我觉得先救了你,再杀了你,这样未免过于可笑。总之你与神威堡无冤无仇,暂且留着你也没什么。”
“我,之前为太白所救,尚做得出弑师伤友的事,韩少侠难道不怕我……”
韩倾城冷哼一声,提枪出枪,动作如行云流水,晶莹的枪头直指白明玉面门。
“怕你什么,你以为我是谁?”
白明玉起初并不知韩倾城手中发着光的□□象征着什么,只当是韩倾城武艺超群,并不怕自己,直至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位救了他命的并非常人,而是神威堡首席弟子,更是神威堡的少堡主,未来的当家人。
白明玉被韩倾城带回了燕云,被安置在一家兵器铺内。
兵器铺的老板得知白明玉身份后,态度十分不满,几乎要当场与韩倾城吵起,质问韩倾城为何要将这没了良心的魔头放在自己的店里。
韩倾城道:“我那边更加没有他的位置,你只吩咐他干些杂活,打打下手,给他口饭吃,饿不死就是了。”
“他若是对我起了杀心我要如何处?”
韩倾城从兵器铺中随意选了一把剑扔进白明玉手中,白明玉出手接住,习惯性地抽剑看了一眼。
抽剑收剑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白明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更加确定了自己出身太白的身份,不由得更加绝望。
韩倾城卸下□□,叫白明玉与自己切磋一场。
并不等白明玉同意,韩倾城已经提枪冲了过来,白明玉一惊,脚下一转,躲开一招,而韩倾城转身又是一□□过来。白明玉出剑要挡,可他的筋脉在出剑的一瞬间爆发出断裂一般的疼痛,白明玉当即疼得连剑也握不住,剑身落地,白明玉亦生生受了韩倾城这一枪,整个人被击退了几丈远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韩倾城收枪,与老板道:“他被废了武功,实力如你所见,你若是连他都防不住,我看还是趁早关门比较实在。”
老板咋舌:“韩少堡主真是出息大了,不过是仗着你我关系好些酒让我接这烫手山芋,罢了罢了,不过你可得记得,你欠我个人情。”
说罢,他瞧白明玉一眼,嫌恶地喝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剑给我送回去,倒了八辈子血霉遇着你这么个活畜牲。”
白明玉急忙起身把剑捡起来放回原处。
他本该以死谢罪的,可白明玉欠了韩倾城一条命,他无论如何也要先把这条命还上,再亲自寻处僻静之地自刎。
韩倾城只问:“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连我的一击都扛不住,还说要为我卖命?”
白明玉无言,许久,极小声地回道:“我……我可以从头再学。”
“学什么?神威武学?”
“并非不可……”
“学了神威武学后再杀了我?”
白明玉一句话都说不出,韩倾城没有理由信任他,这世上所有人都没有理由信任他。
神威堡中弟子无一不道,白明玉的失忆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更是有人对韩倾城的作为十分不满,闹了不止一次。
白明玉本就心思敏感,神威弟子对他的厌恶从不加掩饰,白明玉更加内向,每日只躲在兵器铺中帮老板打下手,老板对他的态度也从未好转,动辄破口大骂,或是故意刁难,总之不会给白明玉一点好脸色。白明玉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照做,但他从未接触过武器的锻造与修理,初期接手时频频出错,惹得老板更加不快。
很快,白明玉一双手尽是割伤烫伤,白明玉不敢找老板要药来涂,往往是自己用舌头舔上两下就当是处理过伤口了。
不做活时,白明玉为了不给老板添堵,惹人心烦,只是偷偷溜出去,坐在墙根底下,抱着双膝,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他并不怨天尤人,毕竟自己的辉煌战绩在那放着,既然他侥幸活了下来,无论被怎样对待都是活该,只是白明玉始终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会对自己的恩师下了杀手,但凡存了一点人心,也做不出来这些事。
一日,白明玉照例端了自己的那份冷饭出门去吃,兵器铺的生意不算好,老板自己也要养家糊口,加之对白明玉的不喜,并不会给他准备好些的吃食。而白明玉自知能有一口饭吃以是感激,自然不敢有别的要求。他端着碗筷,靠着墙根,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这时,院子里闯进来一条野狗。
这狗全身脏兮兮的,看着白明玉的饭碗眼露凶光,白明玉愣了一下,看着这条瘦骨嶙峋的狗,心知是饿得惨了。
他起身,那饿犬感到危险,对他狂吠。白明玉又蹲下身,将饭菜拨在地上,然后走远了几步。
饿犬饥饿难耐,急忙吃了起来。
白明玉看着那条狗将饭食吃干净了,松了一口气,准备去洗碗筷。
“师姐!你看!狗!”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白明玉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原来是一个极幼小的孩子,大概是刚学会说话走路的年纪,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总想上去摸两把。
她那师姐大概是怕狗的,笑着说:“你要去逗狗你就自己去,我可不敢。”
那孩子不以为然,几步跑到那条野狗面前,天不怕地不怕地上手抚摸野狗的头。
很快,那孩子也发现了白明玉。
她以为白明玉也是神威弟子,她招呼白明玉道:“师兄!你也来一起摸摸它呀!它好乖——”
话音未落,她突然看清了白明玉那张脸。
面色青白而消瘦,上半张脸被抽了几道鲜红的鞭痕,有一道刚好擦过眼角处,看起来十分可怖。
小师妹当场被吓得嚎啕大哭,哭着去找师姐说有妖怪,白明玉方才反应过来,是他的脸吓到了小孩子,他心中慌乱得很,急忙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从那以后,白明玉连头也不敢抬了,平日里只缩在角落,深深地低着头,一个人承受着外界的厌恶,并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
刚刚合眼,耳畔就响起许多声音来,叫他偿命的,向他索命的,声声如刀,割着白明玉的心脏。
白明玉终于连睡觉也不敢了,并且十分害怕黑夜。
韩倾城再见白明玉时,白明玉就是低着头,极快地走着,由于看不见人,白明玉不小心撞上了韩倾城的肩膀。
白明玉急忙道:“对不起……”
而后白明玉才看清了自己撞到的是韩倾城,神色更加慌张:“对不起少堡主,我……”
韩倾城看着白明玉的脸:“身体怎么差成这样?比刚醒的时候还要差上几分。”
白明玉不敢搭话,只是连声道歉,然后继续回了锻造台旁去打磨武器。
他的生活中只剩了打磨武器这一件事,这里只有他一个,锻造台上还燃着火,虽然烫了些,但也亮堂。
白明玉不知做了多久,做得眼睛发红,由于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心脏也隐隐抽痛。
屋内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白明玉握着手中的武器,猛地紧张起来。
此时的他有些恍惚,他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这脚步声平稳而沉重,会是谁,是他的师父吧。
看不下去他这般苟活的模样,所以来找他偿命了。
白明玉瘫坐在地上,握着武器瑟瑟发抖。
要来了,要来了……
白明玉闭紧了眼睛,全身发紧。
突然,白明玉脸上一凉。
白明玉愣住,好像有什么金属贴在了自己脸上,刚好能遮住他脸上的伤疤。
“以后抬头走路,整日低着头成什么样子。”
白明玉仰起头,锻造台上的火光照着面前的人。
是韩倾城,他还是那身玄夜战甲与雪白长发,背后一副枪弓,面色平静,语调沉稳。
“少堡主……”
“这个是妆蝶舞,我一个部下去了趟西域带回来的,我不戴这些,给你戴着正合适。”韩倾城淡淡地解释着:“你手里的那个是自己做的么,你倒是手巧,学得还挺快。”
白明玉愣愣地看着韩倾城。
“明日去神威训练场吧,我让教头教你神威武学,记得多吃些饭,省得举枪的力气都没。”
第56章
“你说,只有将你击败,我才得以从这地方出去?”白明玉对心魔道。
“话是如此,可你要如何击败我?”
这心魔笑起来的样子都与离秋醉如出一辙,若他不说,白明玉定是相信这就是离秋醉本人的。心魔的本质虽是幻象,却也是由白明玉尘封在心底的回忆构成的,心魔与离秋醉本尊如此相似,可见白明玉与离秋醉之间的孽缘之深。
可白明玉再盯着心魔这张脸,心中毫无波澜。
说来好笑,自重逢后,白明玉见了离秋醉就像耗子见了猫,能躲便躲,多一步也不肯轻易靠近的,如今找回从前的记忆,倒是再也不心悸了。
“你尽管来,”白明玉笑了笑:“我不怕你了。”
心魔便是白明玉本身,二人交起手来,白明玉并不占优,可白明玉却难得地展现出极强的进攻性来,打得心魔措手不及。
“果然不怕我,白明玉,我虽是你的心魔,此时却也看不透你。”心魔气喘吁吁,勉强挡住白明玉手中的□□。
白明玉亦是伤痕累累,他知道此处是环境,即便受了伤,纵使疼痛万分,也不会伤到自己真正的身体。既然如此,白明玉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活了二十余年,大痛小痛什么没挨过,并不差这一会儿,此时的白明玉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从这里出去,想见韩倾城一面,就算韩倾城执意与他决裂,他也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从前我怕,只是因为记不起从前的事,如今知道了,我还怕什么。”白明玉被心魔操控的驱影打中,翻滚时又踩中了离渊,被心魔抓住机会打了一整套,白明玉不慌不忙,咬着牙,强忍着疼踩出鹰扬诀,一记猛虎上挑将心魔击飞,然后抽出玉笛来,为自己吹了一曲天地醉心。
移花宫主修的也是洞察心法,先前白明玉摸清了门路,入门后进展极快,虽仍学不会霸体招式,但为自己充盈一番内力还是使得的。
白明玉全身力气猛增,又摸出几发暗器,尽数打入心魔的身体。
心魔消失前,问白明玉道:“你对离秋醉还有情么。”
白明玉诚实道:“或许我曾动过心,可那点情早就没有了。”
“我以为离秋醉伤你那样深,就算是没有情了,总该是有恨的。”心魔道:“我是强是弱,是由你的意志而定,我原以为你敏感内向,见了我会脆弱得厉害,没想到你倒坚强。”
“我曾将他放在心里,他才伤得到我,如今前缘尽断,我与他再无瓜葛,他还如何伤我。”
“他若后悔了呢?”
白明玉愣怔一下,耳畔隐约响起后悔二字。
心魔的声音与离秋醉一模一样,白明玉想起,离秋醉好像也说过后悔二字的。
心魔一死,幻境崩塌,白明玉眼前一黑,再一次陷入昏迷,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听见了人声。
有人唤他:“小玉,小玉?”
白明玉呆呆地想,这一定是离秋醉了,韩倾城可从不叫他小玉的。
离秋醉怎么会在他身边,还叫他的名字?
白明玉费力地睁眼,正对着的果然是离秋醉那双多情的丹凤眼。
之前在秦川的事白明玉本是不想追究的,倒不是他以德报怨,只是那事由慕祈年一手策划,离秋醉所给的卦象也模糊得很,怎样解释都说得通,慕祈年有意掩护离秋醉,自己戴罪身亡,就算白明玉想为自己报仇也寻不到离秋醉参与此事的证据。
可想法是一回事,行动是一回事,白明玉的身体在看到离秋醉的第一眼时就作出了本能的反应。他抄起□□,枪头正对着离秋醉。
离秋醉笑意更浓:“可是梦到我了?”
这一句倒是给白明玉问住了:“你如何知道?”
“我自是知道。”
果然离秋醉无论是心魔还是本人,都令白明玉十分无语,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35/39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