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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邪神之后(近代现代)——一口果

时间:2021-10-26 13:39:42  作者:一口果
  胥桓对他笑了笑,递给他一枚洗干净的无患木叶,略一点头,又陷入了那种看上去呆愣愣的状态。
  段夏云临走前,把小还村中的阵法开启到最大运转的状态,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晕里。
  段小苗不去打扰胥桓,看着村子上笼罩的薄光,把树叶凑到嘴边摇头晃脑地吹起来,不成个调子,却也不难听,自己跟自己玩。
  他们家靠近村口,正好能看见两个坐在木桩上的村民守着村口聊天——他们是来这看着的,以防谁家的小崽子皮痒痒了想往村外钻。
  但村子里面没有人没轻没重地非要趁现在往外走,村子外面却来了人。
  “救、救命啊!”一个青壮男子跌跌撞撞地往村口跑。
  两个村民一看,这是与他们相熟的货郎,常年挑着担子往附近几个村子送货。他现在却狼狈得很,肩上的担子不知道丢哪去了,只剩下背上的一个小背篓来不及甩脱。衣服裤子都划破了,身上脸上沾着泥,还有被划伤渗出来的血。
  “张货郎,你这怎么了这是?”两个村民一下站起来,问话的嗓门贼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青壮们开始往村口赶。虽然见到是相熟的货郎,他们却没有放松警惕,一个手上握着耙子,另一个攥着柴刀,都紧提着面向张货郎。
  “有怪、怪物!救命、救命啊!”张货郎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两个村民犹豫了一下,忽听极近出一声兽吼,两人略微色变,退后几步,村口被阵法光芒笼罩的一块地方让了出来。
  张货郎直冲过来,几乎是跌进了阵法。伴着一阵腥风,一个硕大的黑影从林子里扑出来,紧随在他身后,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凶猛地撞上了阵法,反落在地,震得尘土扬起一片。
  他们这才看清那黑影是什么——黑黄斑斓,钢牙铁爪,竟是一只黑熊一般大的巨虎!
  这只虎的双眼成暗红血色,浑浊一片,明知道有阵法阻拦,自己进不来里边,却还是状若疯狂地攻击着阵法,看得人不由胆寒。
  虽有阵法阻拦,村民们还是被骇得往后退了几步。
  “莫怕、莫怕!”有人高声道,“阵法动了,过会儿就有神仙来了!那个谁,把张货郎带过去,让他喝口水缓缓。”
  这老虎虽看着恐怖,但实际上也就是只普通野兽化成的怪异,阵法挡得住。
  张货郎扑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汗,手脚哆哆嗦嗦地抖着。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的小命就没了!他嘴唇都跑成了乌紫色,瞧着是既缺气又缺水。
  段小苗家离得近,胥桓还一面头疼一面陷在脑海中影影绰绰的画面里,手浸在水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树叶,段小苗已经从缸里舀了一瓢水,极热心地凑了过去。
  见段小苗擎着水瓢过去,两个健壮村民帮张货郎卸了背篓,搀着他不让他瘫倒,道:“你喂给他!他自己喝不了。”他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就剩下喘气儿的力气了。
  那虎怪速度快得像风一样,难为他怎么逃出来的。
  段小苗把水瓢凑到张货郎嘴边,小心地倾着瓢的弧度,念叨道:“慢点儿、慢点儿……”
  张货郎低头大口吞着水,连吞好几口再大喘几口气,又鲸吞一样咽着水。
  他这一低头,就把脖子露出来了,领子不知道怎么扯坏的,背篓卸下来后,就露出了一段脊梁。
  一个村民打眼瞥见他背上混杂的脏污,像是油汗搓黏在背上的黑灰,刚错眼滑过去,忽觉不对,又把目光移回来,下意识问道:“张货郎,你这背上……”那怎么像缝的一道黑线似的?又有点像刀口没全长好时留的一道黑血痂。
  话未说完,张货郎脊骨上的黑线陡然裂开,一道肉红色的影唰地从他皮骨里窜出来,张货郎还在大口咽着水,谁都没反应过来,肉红色的影已经顺着他低头喝水的方向,直袭向擎着瓢的段小苗!
  嗡——叶笛的声音陡然从段小苗身后划过来,自他耳边撕裂空气,直钉向了那影子。
  段小苗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上一震,葫芦水瓢啪地碎开,打在他身上,不觉得疼,却被其上所携的沛然之力推得蹬蹬倒退数步。
  其他两个搀着张货郎的村民也各自被水瓢碎片震开,手上不自觉的一松,人已经与张货郎远离了数步。
  再看张货郎,都不由得骇然——那、那哪还是个人呐!
  张货郎已经只剩下一张皮了,摊在地上,脑门上钉着一枚无患子叶,嘴巴还半张着,叼着一片瓢边儿,眼珠子翻得就剩一点儿黑眼仁底边,像是抬眼问人还要水喝!
  村民的汗毛刚立起来,又听几声叶笛的裂音撕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扎得人耳朵疼。
  就见几枚油绿的叶子在地上钉了一圈,圈里困着一条没了皮的长虫。这长虫没有了皮却不见血,只有肉粉肉红的肌肉蠕动着,瞧着诡异又恶心。长虫七寸被钉在地上,疯狂地甩动身体挣扎着,但怎么都甩不出树叶钉成的圈子里。
  他们下意识顺着树叶飞来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段小苗捡来的白发年轻人……叫小还的那个,经常木愣愣地发呆,不爱说话却也不难相处,平时谁叫他来都能搭把手帮个忙,也有耐心陪着段小苗玩闹。
  他正站在院子里,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衣袖挽到手肘,身前还放着一个泡了无患子叶的水盆,也许是站起来得太急,衣摆上被打湿了一块儿。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几枚无患子叶,皮肤上还湿淋淋地沾着水。
  可他此时半垂着头,眼睫盖了大半眼珠,站在那里的样子,竟让任何人都不敢再认他是之前那个小还了。
  没皮的长虫还在一边嘶叫着一边挣扎,胥桓被搅扰似的抬起头,眼睛冷得像才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一晃,那长虫就不动弹了,七枚叶片整整齐齐把它钉死在地上。
  这也是个怪异,但他不是在之前天地异象中才化成的怪异,而是一条早就堕落、神智清醒的蛇妖。大约是凭着蜕皮的功夫从日光下逃出来一条命,连本身的皮也蜕了个干净,之后吃了倒霉正在路上的张货郎,驱使那个才化怪异的凡虎做戏,借着张货郎的皮遮掩气息,进到阵法当中。
  “小还!”段小苗还懵懂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向着胥桓跑过来,上年纪的腿脚不太灵便,更像是蹭过来的,脸孔是年迈的,眼睛却还像个幼童,又慌又怕地对他道,“货郎……那个货郎……”
  胥桓眉一锁,看得人心中害怕,旁边的村民下意识伸手想拉住段小苗,结果没捞着,被他蹭到胥桓身边。
  胥桓手指又一晃,正在村外挠阵法的虎怪一声都没发出来就倒地上,颈子上镶着一枚树叶,只剩下两分叶柄露在外面。
  段小苗想拉他。胥桓跨出一步躲开他,目光落在村口,半点都没留给段小苗。
  段小苗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一下又高兴起来:“娘!”
  段夏云正站在村口,手中拎着个篮子,怔怔地看着他们。
  她感觉到了小还村的阵法被触动,匆匆赶回来,正看见这一幕。她张了张嘴,看见他极冰寒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心中蓦地生出近似于疼痛的悲伤来。
  段小苗高高兴兴地冲着段夏云过去了:“娘!我没有乱跑!”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篮子,他闻到了红糖米糕的香气,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胥桓一步一步走出村子,他的面孔是冷淡的,眼睛是漠然的。
  “小还!”段小苗问道,“你要去哪?”
  胥桓顿了顿,声音也是冰寒的:“我要走。”
  “你不回来了吗?”段小苗急道。
  胥桓没有回答,他从段夏云身侧走了过去。
  段小苗越来越急:“小还!小还!你别走!娘带了红糖米糕回来,我把我的那份也给你!”他一边叫着一边去撵胥桓,可他虽心如稚童,身体却已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了。
  他追不上胥桓,眼见着胥桓的背影越来越远,又一直得不到回答,就委屈起来:“你答应和我做朋友的!”
  胥桓的脚步停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让人听得一声冷笑:“我不需要朋友。”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段小苗茫然地停在原地。
  段夏云把他带回去,垂下眼睛慢慢哄道:“回家吧,娘带了红糖米糕回来。”
  “可是……可是……”段小苗不情不愿地看着胥桓消失的方向。
  没有什么可是。小苗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脸上生满了皱纹与褐斑,胥桓还是年轻的,哪怕同样是白发,也一个干枯颓败,另一个雪亮如银。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不匹配的朋友。
  胥桓已经恢复了他的记忆,他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不想要他人的温情。
  段夏云揭开篮子上的盖布,篮子里,除了刚出锅热腾腾的红糖米糕,还有一罐桂花蜜。
 
 
第154章 
  长梦一场三月,人间翻了几番。
  隆冬大雪时,玄清教覆灭得如一枚五色斑斓的水泡。接着天人五衰忽降,凡尘的冰雪落修士满头,怪异频出,黄泉客栈开了又关,却把一颗颗自诩有成的道心撕吧开露出里面依旧的人心来。点苍山的一百零八声道钟汇聚了天下散修,也惊起了他这场早该醒来的长梦。占据人间正统的大殷亡得像一把火卷去了纸上的繁华,虽突兀不似真实,几大诸侯国却已经为接收它余下的东西行动迅速。
  当然,梁国是不在其中的。现在的梁王是他那个失踪却侥幸未死的侄儿,看来胥康那个古怪险恶的病,也不是非要抽尽了他的血才能活。
  这一番番变故下来,隆冬数九已数尽,到了来年的春色当中。
  离开被三面山温柔环抱的小还村,山外也是绿意葱茏。蜂子追着早春的花。
  蜜色清,春光共,熬过了苦寒的冬,也该尝些柔软的甜。
  似这般冬尽春来,暖风熏人,绿色转浓,化了坚冷的冰,覆了枯乱的枝,便忘了孤井冷。
  胥桓顶着一头凄白的发走在初春的人间,像是遗落在上一个寒冷的冬。
  绿意盎然的无患木叶在他指间破碎。
  桓,也是无患木的意思。但桓指得不是人间凡木,而是传说中的神木。
  无患、无患。这是他娘给他起的名字。可是给了他这个祝愿的人,早已尸骨无存。
  如今离了涂山窕给他精心编织的戏台,人间几番变故,粗粗看过,也隐约看出背后有人博弈的影。
  而他,大约是一个曾经昏昏不知处所,而今已经下完废弃的子,凭谁问他这荒唐可笑的一生?
  可他这无知无觉演了一场戏的偶,总要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戏台。
  ……
  一只蝴蝶落在红漆色暗的栏杆上。栏杆是斑驳的,裂着杂乱的痕,老旧的漆皮酥脆地翘起,露出下面发灰的木色。
  蝴蝶就停在那翘得最大的一块漆皮上,细细的爪子抓住细细的漆皮边,两只巨大的翅膀悠闲地扇动着——它的翅膀是漂亮的蓝紫色和半透明组成的花纹,在阳光下闪动出绚烂迷离、深浅不一的变幻,翅膀下端拖着丝带一样的长尾,每一次挥舞都像琴弦上灵动的音符。
  小笙从箱子里爬出来,他看着蝶翼上的色彩变幻,双眼迷离,越来越痴。
  咣当!
  铜锣落地,一声惊响。
  小笙吓了一个哆嗦,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向蝴蝶靠近,结果不小心把旁边儿的锣给碰掉了。
  外面脚步声匆匆向这边传来,班主哗啦一声打开门,看见不知所措的小笙,惊恼道:“小笙?你偷着跟来的?想挨板子了是吗?!”
  “爹……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小笙先是心中发怯,低声嗫喏,但紧接着就理直气壮来,“你之前答应我下次一定带我出来的!所以我才跟过来了!”
  班主眼睛一瞪:“你还敢叫板了!想挨打了是不是?!我不是告诉你了,这次不行,下次带你吗?”
  小笙嘀咕道:“下次,下次又好说下次了。”
  “你说什么?”
  小笙嘴巴一闭,不说话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戏班里的其他人,便来劝道:“师父,他来都已经跟来了,也不能赶回去,现在骂他也晚了,不如先算了吧,把戏唱好要紧。”
  小笙眼巴巴地瞧着他们,眼睛里没有害怕,光剩下期待了。
  班主又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给我消停点,这次万万不能闹出事来,出事了谁都担不起!”
  小笙连连点头,被他爹揪着胳膊拽走了。临走前,他想起之前被吓忘了的蝴蝶,扭头看了一眼。那只美丽的蝴蝶早不见了踪影。
  他爹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他,发现他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的,一把揪住他耳朵:“你听没听见?!”
  小笙忙捂住耳朵:“疼!疼!我听见了,爹,我听见了!我不惹事!”
  他爹把他推给旁边的人,然后又匆匆走开忙去了:“你教教他,我得去忙了。”
  小笙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耳朵,一边对把他救出来的人半是撒娇地抱怨道:“三师兄,爹今天好凶啊。”
  “好好听师父的。”三师兄把他带到后台,指给他个地方让他坐着,又塞了一本画册给他翻,“别出去,也别乱动东西。待会儿开唱了,不要随便乱看。你就待在这儿,等唱完了跟我们一起回去。”
  那得多无聊啊……小笙噘着嘴点头答应了。
  三师兄训他:“你这次真不该偷偷跟来的。师父答应你下次就是下次。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小笙好奇问道。
  “我们戏台都搭上了,你可瞧见有人来准备看戏了?”
  小笙摇头。也是,往常戏班在一个地方搭好台子后,早有人过来搭话了。而且,他被他爹拎过来这一路,瞧见周围的景象也不太对——唱戏搭台那得是在周围有人家的宽阔地方,这里却像是一条土路,周围也不见屋舍。那这戏是唱给谁听的?
  三师兄警告他:“这次的戏不是唱给人听的,是用来祭神的,祭的是有应公。所以万万不能出事。你别乱来,到时候害了全班子的人。”
  小笙果然吓住了,乖乖点头。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祭神的戏和祭神的戏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为了祭神唱的大戏就像庙会一样,热热闹闹的,大家都聚集来看,也没什么太多的禁忌,神明不怪。那都是庇护一方的正神。有的却像现在这样,规矩很严,有应公,那是阴神,虽称为“神”,实际上却是鬼。唱这样的戏,必须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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