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宅子几步远。
车夫是暗七,钱宝最先从马车里面钻出来,他刚一落地,就看到了贺姑娘,眼睛倏地瞪大。
“贺,贺蓉儿?”钱宝不可置信。
贺姑娘就是贺蓉儿。
贺蓉儿看到钱宝时,也勐地睁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紧接着,席辞墨从马车里走出来,一袭玄衣,威严更甚从前,他瞥了一眼贺蓉儿,又转身去扶渝安。
席辞墨在渝安落地的时候,提醒他:“确实是贺蓉儿。”
他知道渝安的脸盲肯定是记不住只见过几次面的贺蓉儿。
而贺蓉儿面色复杂,半晌之后才苦涩一笑,主动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巷子的另一边赶过来。
是小奇跟郑君厉。
在看到眼前这一幕,郑君厉的脚步一停,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焦急跟懊恼,变成了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
“咳咳……”郑君厉蹲下来,用帕子捂着嘴,闷闷的咳嗽了一阵,又咳出一些黑血,但他却毫不在意的自嘲:
“……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到底……呵、呵呵,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真可笑啊。”
第208章 真相
事情的真相跟渝安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罗一跟罗二早就背叛了罗藏,他们真正效忠的人是郑君厉。
罗一跟罗二怨恨药王谷,是因为他们尽心尽力的保护跟效忠药王谷,但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罗藏养的那几百个药人当中,居然有他们的亲友——在此之前,他们把两人一直都在瞒在鼓里。
而这三人所谋划的初衷,就是想给太子阿恒下毒,彻底惹怒了皇族,而等皇族派人来查的时候,证据跟线索都会指向药王谷。
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皇族对付药王谷。
所以,确实不是药王谷要给太子阿恒下毒,而是郑君厉这三人。
而贺蓉儿这颗棋子,她自小学医,两年前路过蜀地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进了药王谷,还险些成了药王谷的药人,后来侥幸逃出去之后碰巧被郑君厉所救。
贺蓉儿在得知了郑君厉这三人的计划之后,想到自己在药王谷的遭遇,于是就主动提出自己也要加入。
不过贺蓉儿对自己太过自信,又不善于隐藏目的,一进宫就急着拉拢周围的宫人,还拼命讨好慕容太后,险些早早露馅。
·
宅子里的正厅里挤满了一屋子的人。
渝安抱着手,眼眸微垂,看着很冷静,但在场熟悉他的几个都知道,渝安这是生气了。
贺蓉儿跪在地上,她很心虚,也很惶恐,她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四周,她哽咽道:“其实我没办法的,我也想好好的活着,可是我没办法啊……”
“那这就是你们合谋要伤我儿的理由?”渝安压着火气,“若有冤屈便去告,弯弯绕绕的走这么大一圈,还牵连了这么多的无辜人,你们真是……”
郑君厉知道他说的是太子阿恒跟睿王小六,面上有清晰可见的羞愧,神色也黯淡了许多。
但是贺蓉儿却误会了,她以为渝安说的是方显兄弟,一下就急了:“方显跟方归根本不无辜,他们的母亲琴娘,是当年罗藏的心腹之一,她手里的债跟罗藏相比,只多不少。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更何况,要不是方显自己动心了要跟我们,他跟他弟弟也不会……”
“够了!我是说睿王跟阿恒!他们不无辜吗!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他们是皇族的人,就要被你们算计性命?”话落,渝安没有压住心中的愤怒,手朝旁边的杯子一打。
贺蓉儿被杯子打中,有些疼,但她不敢叫,眼泪包着泪,楚楚可怜的。
然而现场没有一个人对她起半点同情。
席辞墨没有说话,但目光凌厉如刀,若是这目光能化为实体,怕是郑君厉一行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渝安稳了稳情绪,对郑君厉道:“到你了,他们要报复药王谷的理由都已经说了,你是什么原因?”
郑君厉闭上眼,似乎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少顷,他重新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他开口道:“你刚刚说的没错,我会对药王谷百依百顺的理由,并不是因为罗藏给我下的毒。”
“……郑家现在的嫡系只有我跟郑君扬,他一直都想取代我,但他没这个本事。而郑氏一族的族人也都更相信我的能力。”郑君厉垂下眼,声音很低,“可如果一旦他们知道,我并非是男子,而是哥儿。郑家的家主就会是郑君扬,而不是我。”
郑君厉是哥儿?
渝安忽的想到昨天在树林的时候,自己确实在郑君厉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妆粉的味道。
当时渝安就怀疑郑君厉可能跟自己当初一样,用妆粉来掩盖哥儿痣,假扮男子。
不过,渝安当时只是稍微有点怀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当真。
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而侍卫阿邦、侍从小奇都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很显然,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伺候照顾了这么多年的的少主居然是哥儿,而不是男子。
郑君厉忽视他们的目光,顿了顿,继续道:“父亲一年前就病重不起,从那之后,郑家上下早就交给我打理,虽然族人们都信服我的能力。可我知道,一旦他们知道我是哥儿,就算我比郑君扬还要厉害,他们也不会让我这个哥儿当家主。”
“如果郑君扬只是没有能力,我尚且还能忍受,可郑君扬为了跟我争夺家主之位,他竟然选择跟罗藏合作,给我下毒,”郑君厉抿了抿唇,哑着嗓音继续道:
“我不能让郑家的一切都毁在郑君扬的手上。”
阿邦跟小奇的眼眶一红,悄悄的别过脸,用手擦了擦眼睛。
郑君厉垂着眼,继续道:“我本来想藏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的,但是没想到……罗藏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也知道我的软肋是郑家。”
“他用我的秘密威胁我,”郑君厉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突然就轻松了不少,还笑了一声,只是笑容很苍白无力:“不过,我也知道罗藏的秘密,两个。……所以,我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郑君厉知道罗藏是罗剑的族亲,也知道罗藏私自养了几百个药人来试毒。
而郑君厉就是利用这两件事,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搞垮药王谷。
……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沉寂。
渝安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强打起精神,又问:“我记得刚来蜀地的时候,我在药王谷一提起三月寒,药王谷的人就都变得很奇怪,而且还撒谎三月寒跟解药都被偷了,这是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更加怀疑药王谷?”
“……”郑君厉点头。
确实是他们之前搞的鬼,让药王谷的人一听到有人来求三月寒的解药就变得草木皆兵。
渝安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烦躁跟不悦,他没想到这一切的起因,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不多时,宅子外面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蜀地的知州跟郡守同时出现,还跟着官兵,宅子外面也同样围了一群官兵。
“……”郑君厉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表情的又转回头,一身的颓丧,像是没了生机的枯树。
贺蓉儿对这一天早就有预料,却没想到真的发现的这一天,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捂脸痛哭。
她很害怕。
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
次日一早,席辞墨跟渝安一起乘马车离开蜀地。
马车刚离开城门口,窦立文骑着马,着急的追赶上了他们的马车,“君,君后,有人请草民给您送一个东西。”
渝安掀开车窗的帘子,“什么?”
窦立文毕恭毕敬的递上来一个用锦帕包着的东西,渝安伸手过去拿,打开帕子一看,是一个鸡血藤手镯。
渝安一愣。
这是郑君厉的手镯?
窦立文支支吾吾的解释,他以前受过郑君厉的恩情,所以现在是为了报恩,又说,希望君后不要生气。
“……”
窦立文抓紧时间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草民把这东西交给您,还说他很抱歉。”
渝安正要说话,马车里的席辞墨冷嗤一声。
“你还回去。”渝安把东西递回去。
窦立文原本想装傻不收的,但是又不敢,他接过来之后,硬着头皮继续当传话筒:“他还说,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能早些遇到您,能成为朋友也是好的。”
说完,窦立文也不敢多待,火急火燎的骑着马往城里赶了。
渝安:“……”
渝安无奈的缩回马车里,刚一转头,就看到席辞墨不悦的看着自己,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郑君厉他是哥儿,而且他只是想表达他的歉意,你,你怎么这个醋都吃?”
“他看的你眼神,从一开始就不对。”席辞墨冷冷道。
渝安觉得他在瞎扯,“你胡说八道吧你,唉,你别老乱吃醋。”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看他。
渝安没看到,他伸手去够暗柜,从里面拿出一包桃酥,拿了一片塞在席辞墨嘴里,“吃一块。”
“……”席辞墨的火气顿时就散了。
算了。
这只猪。
……
现在已经是深秋,蜀地偏热,但是逐渐靠近幽州之后,天气就越发的冷,而且还下雨。
渝安披着大氅,窝在客栈的床上,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搭在窗户上的雨声,冷的声音都发颤了:“幽州都这么冷了,大景城肯定更冷了……对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幽州?”
席辞墨坐在旁边的书案前,手里捧着一卷闲书,闻言淡淡道:“若是雨停了,还有半日就能到了,若是雨没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
渝安闷闷的哦了一声,他趴在枕头上,困意逐渐涌出,半晌之后,他蹭了蹭枕头,道:“这被窝好冷,你过来陪陪我吧,不然我睡不着。”
席辞墨:“……”
席辞墨是练武之人,身板结实,火气又足,暖烘烘的,他一躺下,渝安就不客气的钻进了对方的被窝里,然后满意的轻叹一声。
“现在出宫也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阿恒跟阿乖怎么样了。”渝安抱着席辞墨的腰,话里都透着一股难过,“若是这场大雨没下就好了。”
回大景城是会经过幽州的,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他们只在幽州停留两日,然后就启程回宫,三四天就能到了。
但是现在下了雨,之前的计划都暂时泡汤了。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拍了拍渝安的后背,哄他睡觉,“不是说困了,先睡吧,明日一早起来雨就停了。”
渝安刚要回答,却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怕冷的往被窝里钻了钻,贴着席辞墨,声音里满是困意,“明日一早要是雨停了,你就喊我起来。”
“嗯。”
……
等到了第二天,雨没停。
渝安生病了。
他前段时间在蜀地忙得团团转,再加上赶路时又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风一吹,就着了凉。
这一病就有些来势汹汹。
他迷迷瞪瞪的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醒了几次,都是席辞墨把他吵醒让他吃东西,或者就是吃药。
渝安最烦的就是喝药,但他这一病病得厉害,席辞墨就不许他胡闹了,无视了他的意见,直接就喂了下去。
等到第三天,渝安才好转了一些。
钱宝伺候着他更衣,衣服都是很厚的,穿在身上稍显笨重,但是很暖和。
渝安刚病好,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不满的揪了揪大氅上的狐毛,“我现在走路都没力气,还穿这么多,怕是连门都没出去就要摔了。”
钱宝唉声叹气,“主子您就别挣扎了,这都是陛下命人准备的,陛下说了,外头天冷,您的病还没有好,得多穿些才能出去。”
“……”
“外面还下雨吗?”渝安裹得严严实实的,有些心累,便走过去打开窗户,发现已经不下雨了,但是刮冷风,那冷风像是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生疼生疼的。
钱宝手忙脚乱的把窗户关上,“主子您的病还没好呢,可别开窗,小心又着凉了,这要是再生病没有药,陛下指定要大发雷霆了。”
“没有……药?”渝安一愣,“那我这两天喝的药都是哪来的?”
钱宝说漏嘴了,满脸心虚的把一个暖手用的手炉递给渝安。
渝安接过来,盯着他:“说。”
钱宝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突然生了病,这驿站准备的药材都没有用,陛下很生气,想亲自进城去找郎中的,可下着大雨,又刮风,这路都不好走,更别提骑马了。”
钱宝似乎也瘦了一些,看样子渝安生病的这两天,钱宝也没少忙前忙后的跑,不过钱宝却并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他继续道:
“不过,幸亏住在这驿站的另一户人家也带了药材,比驿站的好一些,知道主子您病了,特意让人把药材送来了,还不要酬金。”钱宝絮絮叨叨的,“要是再晚一下……”
钱宝正要继续说,门被人从外面一推,席辞墨进来了。
“……”钱宝闭上嘴,安静的退到门外,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
席辞墨一进屋,看到脸色苍白的渝安,拧着眉,语气不容拒绝:“喝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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