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辞墨稍稍一沉脸,“夏日炎热,几位大人没什么要事相商,孤与太子妃就先告辞了。”
他这一开声便让顾尚书收敛了许多,还不知所措的去求助温丞相,太子殿下这就开始维护了?难道渝安这太子妃就这么得宠?
温丞相没什么表示,只是道:“臣还有一事,只是……”
他稍显歉意的看了一眼渝安,意思是让后者先避让。
本来也是,这亭中的几人都是位高权重者,聚在一起时还不让下人们在跟前伺候,肯定是要聊一些国之大事,而且也不能轻易让别人听到。
至少看温丞相这个态度就能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聊的事情,渝安肯定是听不得的。
巧了,渝安也懒得听。
但渝安却没有立即转身走人,他抬眼去看席辞墨,见他面无表情的,也猜不到席辞墨出来这么久了伤势有没有受到影响,也不好当众问出口,于是道:“那你忙完之后来找我。”
席辞墨看他,目光柔和了一些,没有刚刚那么冷。
“嗯。”
听到了回答,渝安才放心离开。
他一走,顾尚书便对国子博士使了使眼色,那眼里满是讥讽的不屑”瞧瞧这黏人劲,难怪我家那蠢哥儿比不过”,国子博士见状也只是笑笑,不好说什么。
往岸边走的时候,刚刚去梨园摘梨子的学生们也都陆续下山了,学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嬉笑交流着,空着手,他们带来的侍从们都跟在最后面,背着一箩筐主子们亲自摘的梨子。
看到他们,渝安神情有些落寞,不可控的想起了以前读书时的开心,但同时也会想起一些令人不喜的过往。
他正伤春悲秋着,肩膀忽的被人一搭,往前面几个踉跄,站稳之后就回头骂,“彭小猴你发什么痴颠,我今儿要是摔了,我就把你给扔水里。”
彭小侯爷哈哈大笑,一身紫色华服,腰上还系着一个马鞭,一点也不见外的拍了拍渝安的脑袋,调侃道:“一段时日不见,渝五你脾气见长啊。”
钱宝在一边看的是胆战心惊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太子妃的仇人找上门,结果看着他们这熟稔的程度,又不像是。
腰间挎着刀的北南难得主动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管。
渝安抽出彭小侯爷的马鞭,不客气的往他的腚上抽了几下,“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彭小侯爷嚷嚷道:“渝五你过分了啊再打我就翻脸了,我真的翻脸了。”
两人一通胡闹之后,便勾肩搭背的到凉亭喝茶,都是相识许久的好友了,又是好一段时间没见,自然有好些事要聊的。
聊到张皓井被张冷连累的在刑部狱一顿罚的时候,彭小侯爷骂骂咧咧道:“这张冷真不是个东西,以前就爱做些捕风抓影的事,还总挑你的刺,告我的状,现在又连累阿井这蠢蛋,怎么样,阿井现在没事了吧?”
渝安分给他一块桃酥,让他说话声音小点,然后才摇头道:“应是无碍了,我只去看过两回,之前太生气揍了张冷一拳,张家也不怎么欢迎我,索性就不怎么去了。”
彭小侯爷气的哼哼,“你该去的,你可是张家的大恩人,张家可真是拎不清。”
渝安倒是不介意这个,但他怕彭小猴胡来,便提醒他道:“你可别乱来,要是闹大了,小心被你父王打一顿再丢回你们蜀地。”
彭小侯爷脾气爆,一听这话就骂他胳膊肘往外拐,骂着骂着才注意到渝安脸上的巴掌印,啧了一声,道:“刚刚一群管家女眷在那边碎嘴,说长公主那泼妇又打人了,我还当是哪个倒霉蛋,你怎么招她了?”
渝安言简意赅:“衡王派人行刺我,我在御书房门口打了他一耳光,长公主刚刚刚刚是替她胞弟出气。”
彭小侯爷也有些杵北语,讪讪道,“等我承袭了侯爵,我替你出气。”
“……那草民先谢过小侯爷了。”
彭小侯爷哈哈大笑,然后又压低声音道,“前些天的考题泄露一事我听说了一些,好像……是不是另有隐情?”
“怎么说?”渝安知道彭小侯爷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蜀地,并不在大景城中,按理说也不该知道太多考题泄露一案才是,但是瞧他这样子,好像是知道一些秘辛?
彭小侯爷面露迟疑,“樊倍应该只是被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另有其人。”
“三皇子?”渝安试探着道。
按他的猜测应该是跟三皇子跑不了关系了。
可彭小侯爷却又摇了摇头,道:“他应该也参与进来了,可他年岁小,就算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大着胆子把手伸到科举考这里,应该是另有其人。”
渝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你知道什么?”
彭小侯爷扇了扇子,压低嗓音,“我父王说二十年前左右,前御史大夫似乎是得了一些风声,似乎是……那时就有过一次考题泄露,也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但折子还没递到当今圣上的御桌上,这位前御史大夫就被弹劾了,惹得龙颜大怒,最后被罢免官职,提前告老还乡了。”
“前御史大夫……南宫翎大人?”渝安问。
彭小侯爷点点头,有些意外渝安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渝安笑笑道,“我娘亲跟我说的,渝家跟南宫家有交情,当初我周岁时,南宫大人还特意差人送了厚礼到金亭江,但是我不记得了。”
他对那前御史大夫南宫翎没什么印象,但渝家跟南宫家的关系很好,他之前在金亭江的时候就总是听父母亲提到南宫翎的名字,话里话外俱是惋惜,也并不相信南宫翎会犯错。
彭小侯爷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恹恹道:“去骑马吗?”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群刚换好装的学子们骑着马,都背着弓箭,看样子是要进山狩猎。
这大热天的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大的活力。
正说着,章公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笑意盈盈的说:“太子妃,太子让奴才来问您,您可否也要骑马?”
这章公公恩怨分明的很,自从御书房那事之后,这章公公对渝安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也不像之前在东宫那会,隔三差五的就跟景后打小报告说坏话,现在反倒常常说渝安的好话了。
渝安看出来了,却也懒得理会这小人做派,问道:“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章公公:“国子学的彩头跟往年一样,还是文房四宝,太子殿下也添了两样,蜀地的釉里红瓷、还有龙须贡笔。”
彭小侯爷嗤笑一声,悠哉道:“也难怪那些学子们今儿都跟疯兔崽子似的,原来是太子殿下也添了彩头。”
国子学的彩头没什么稀罕的,但要是能拿到太子殿下的彩头,也就变相的能在储君面前出一把风头,于他们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章公公笑容不变,又道:“太子妃也要玩一玩吗?”
渝安才不玩,“太子殿下呢?他伤势如何?”
章公公皱了皱眉,对渝安也不避讳彭小侯爷还在场就问了太子殿下的伤势有些不开心,却也不好说什么,避重就轻:“太子殿下还在与温丞相商量朝事,殿下差奴才来问太子妃,要是太子妃不愿去骑马就罢了,奴才先告退。”
彭小侯爷连忙道:“等等,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玩呢。去,把马牵过来。”
章公公没理他,去看渝安的回答。
渝安想了想,心想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意思,也点点头,“去准备吧。”
一炷香之后,渝安与彭小侯爷各骑着一匹马也进了林子里,两人的运气极好,一进林子里就看到了一只蹲在树上的山鸡,还有一只窝在草丛中的灰兔。
两人默契的同时拉起长弓。
然而箭矢飞到一半的时候,一侧又同时飞出了两只长箭,准确无误的刺飞了渝安跟彭小侯爷的箭。
“!!!”
接着,又是两只长箭飞出,在灰兔跟山鸡逃走之前,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它们。
渝安:“……”
彭小侯爷:“……”
哪个不要脸的抢他们的猎物?
这时,只见两个年轻男子一脸倨傲的现身,脸上丝毫不见抢走别人猎物的心虚,反而还得意的催促侍从去把两个猎物捡起来。
其中一个挑挑眉,一脸傲慢道,“我唤刘子轩——”
彭小侯爷气炸了,“爷管你是谁,把猎物给爷,这是爷先看上的。”
渝安蹙眉,知道了原因,“你就是之前与张冷他们在酒楼里闹起来的刘子轩?”
这刘子轩是个陌生人,与他们不认识,但是却跟张皓井张冷两人很熟。
——张皓井被关进刑部狱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酒楼时误伤了刑部刘大人之子和去年的榜眼。
而刑部刘大人之子的名字就叫做刘子轩。
刘子轩一挑眉,倨傲又不屑,“是我。”
说罢,他又冷笑道:“张皓井在刑部狱过的还不错吧?嗯?”
渝安顿时就怒了。
彭小侯爷更是生气,“哪来的兔崽子,给爷滚过来赔不是!”
第49章 刺客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可这天气还是变幻莫测的,明明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的,下一刻就乌云密布的,天边黑压压的一团云,迎面吹来的狂风还带着热气,吹的人心烦闷。
席辞墨站在一边,看着不断有学子从林子里出现,然后让侍从记下他们都打了几只猎物。
但是这期间并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等到的人。
彭小侯爷回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他打了三只野兔跟两只山鸡,这个战绩与他而言是少了,但姓章的那个老太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居然给他找的是一匹小马驹,骑着骑着就尥蹶子不肯动,可烦死他了。
彭小侯爷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朝外面走,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他察觉到了一股狠厉的戾气。
是太子殿下。
彭小侯爷对席辞墨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善茬,而且现在又清楚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友善,可因着尊卑,又不得不恭敬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渝安呢。”
席辞墨并没有跟他寒暄太多,直接开门见山。
彭小侯爷也皱眉,还往回去看,“我没跟他一块,说好了是分开来的,到点了就往回走,怎么,他还没回来吗?”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看到渝安,想了想,道,“也没事的,我们跟姓刘的打了赌,看谁打到的猎物最多,渝安他应该也差不多就回来了。”
然后一问掌事的,知道刘子轩也还没回来,顿时就放心了,回头去说:“看吧没事的,刘子轩那厮也还没回来呢,渝安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诶,诶,太子殿下这都要下雨了,您这是去哪?”
席辞墨冷着脸,也不理他,寻了一匹骏马,压下心底的不安,骑着马就进了林子里。
章公公也吓了一跳,连忙招唿几个侍卫,道:“快快快,都跟上太子殿下!”
不远处,正要回城的北语长公主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停下了脚步,一问才知道是渝安还没回来,而太子殿下也不顾自己的尊贵之躯,竟进林子里去找渝安了。
“儿女情长最是误事,这话还是以前太子哥哥自己说的,现在自己娶了太子妃却把话给忘的一干二净了。”北语长公主冷嘲道,说罢,她又抬头去看乌云密布的天,低声道:
“天时地利人和……”
北语长公主掩唇一笑,嗓音娇娇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如淬了毒似的:“嬷嬷,去,命人快马加鞭去把这消息送去衡王府,让三弟好生准备准备……”
嬷嬷心知肚明,也扬起一个笑容,“是,奴婢知道了,请长公主放心。”
滴答
滴答
滴答……
豆大的雨珠先是零星几点的落下,接着,就是一阵令人避无可避的瓢泼大雨。
渝安骑在马背上,大雨打湿了头发,衣服也湿了,他有些头疼的眯着眼睛,雨水太大了,林间的路他看的不太清楚,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早知道就不去追那只鹿了,这下好了,鸡飞蛋打。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渝安倏地回头,却见一个脱掉了外衫的男子骑马朝自己奔来,而对方在靠近之后,又突然伸出手。
渝安下意识的避开,一枚石子与他擦身而过。
“你是何人!”渝安厉声道。
刘子轩见渝安真的没认出自己,哈哈哈大笑,“听张冷说,渝五公子有脸盲症,本就是故意试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渝安一怔,张冷说的?他怎么知道的?张皓井告诉他的?
刘子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在雨幕中,缓缓的抬起手里的弩箭,像是戏耍一般的对准了渝安,“你说,我要是在这里伤了你,你还……”
“刘子轩,滚远一点。”渝安漠然道。
刘子轩一愕,又否认道:“我不是刘子轩。”
渝安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道:“你确实聪明,脱掉了外衫,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但是,我们刚刚才聊过,你的声音——”
说到这,渝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孤傲的抬起下巴,“我记得一清二楚。”
“你这个蠢蛋。”
刘子轩一僵,知道自己的把戏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又见这雨越下越大,冷哼一声,“你倒是比那几个姓张的聪明。”然后老老实实把弩箭收好。
接着,刘子轩又扫了一眼渝安的马车,见他打到的猎物不如自己多,又得意了,“看来这一次我赢的胜算很大啊。”
渝安皱眉,内心总有一丝不安,可他又捉摸不透这感觉是哪来的,“别得意太早,还有彭小侯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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