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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欢愉(近代现代)——钱塘路

时间:2021-10-27 09:28:09  作者:钱塘路
对话好像进入死循环,江沨斩钉截铁地做出结论:“二手烟危害更大。”
 
“好,以后不会了。”我妥协,我没办法拒绝他任何事,从小到大都是。
 
江沨闻言又笑了笑,“嗯”一声之后直起身子,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把他的轮廓一点点勾勒出来。
 
他抬手看一眼腕表,顿了顿说:“我不会因为他难过,二十年而已,出来之后或许能跟所有受害人和家属亲自道个歉。”
 
他看过来,接着说:“也包括你,和你妈妈。”
 
我突然怔住,吸进肺里的尼古丁好像迟缓地开始运作,喉咙干涸发痒,艰难地吞咽一下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过这或许对他来说比死还要难。”有些迟疑又自嘲般的口吻,江沨说完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和江怀生共处一个屋檐下多年,实际上跟他并没有太多交集。一想起他,最先浮现的还是他衣冠楚楚的模样。
 
大概是那样久了,就如同带上一层面具一样摘不掉了,所以才会宁愿自杀去死,也不愿意重新改造吧。
 
“哥。”
 
“嗯?”
 
“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话。”
 
“是么?”江沨说:“你不是说想聊一聊,我觉得这些你应该知道。只是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
 
他放在我头顶的手下移到额头,轻轻地向后推了推,眼神自上而下地压下来:“不是为了报复江怀生,当初为什么要走?”
 
我倏地僵在原地,没想到江沨突然轻飘飘地揭开七年前的疤瘌,语气里并无诘责。可我浑身热度还是瞬间褪尽,在他的注视下生硬地垂下眼睫,躲避视线。
 
头顶传来低低一声轻叹,似乎是无可奈何,额头上的触感消失,他说:“没有非要你说的意思,我得走了,早点睡。”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问我,我都会回答你,不要再看新闻了。”他说完越过我向外走。
 
眼看江沨已经三两步走到门口,我叫住他:“哥。”
 
他拉门的动作一滞,侧过头问:“怎么了?”
 
“我不会再走了。”所以你也不用每天都奔波在春城和海城之间。
 
“你忙完再回来,我会跟你好好说的。”我说。
 
他顿了一下,回复:“好。”然后走出去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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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试着一口气写到说开和好,但是这章写了5.5k感觉还是要很久(我太啰嗦……)就停在这里吧。
 
然后我下周要去广州出差学习一周 只能尽量更了😣
 
 
## 53
 
江沨那晚离开之后,一连三天没有再联系。准确地说,是这三天里我都没有他的消息。
 
尽管他反复叮嘱我不要再看新闻,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但是从连夜就要赶回海城的紧急程度看,他只会比我想的要更忙。
 
况且,我并没有什么值得特意去问的问题。
 
吃饭了吗?海城还在下雨吗?什么时候回来?
 
学校门口那家轻食店的老板可能是海城人,无论有没有人看,电视频道总是锁定在海城的午间新闻上。
 
我忍住不用手机搜索任何关于江怀生的消息,所以店里那台不会出声的电视机,成了唯一能够寄希望于看到江沨的来源。
 
可惜一连几天,新闻里都只报道些鸡零狗碎的琐事,阴雨连绵整月、昨晚风大吹倒了几棵百年梧桐、一中校服改版等等……
 
离开海城七年,新闻背景里那些楼宇街道、如盖梧桐,好像一直定格在那儿,哪会因为一两个人就天翻地覆、时过境迁,变得只有匆匆而过的人流而已。
 
播到一中的新闻,正值放学时间,穿着改版后西式校服的学生撑着伞,密密麻麻地从校门里涌出来,合身的校服再也不会被风灌满。
 
镜头晃过校门口的各色小吃店、文具店,上学的时候我很少光顾这些小店,但总会被曾经的同桌拉着校服袖子一起进去。
 
杨小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半个手掌都藏在肥大的袖子里,合起来央求:“陪我去看一下再回家吧”,羊角辫的尾巴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跳动。
 
从童年到少年时期唯一的朋友也被我匆匆遗失。
 
离开海城之后我特意关注了那年海大的分数线,以杨小羊的高考成绩,上海大已经绰绰有余,只是没办法再跟她当同桌,连一声恭喜也没能说出口。
 
这么多年,她过得还好吗,还像以前一样爱笑吗?
 
镜头继续跟着成群的学生移动,再往前,是江沨来开家长会之后带我去的那家西餐厅,我以为早就忘记的门头,却在第一眼看到就回想起来,甚至在镜头之外,仿佛能透过橱窗,看到花瓶里插着几支娇艳欲滴的玫瑰。
 
眼看半小时的午间新闻接近尾声,我放下手里的叉子,准备起身结账,本来该播出购物广告的画面突然黑屏了几秒,紧接着硕大的标题出现在了屏幕上。
 
江怀生呼吸骤停,生死不明。
 
又是上次那个主持人,背景仍在医院门口。可能是突然插播的新闻,来不及加字幕,只能看到主持人的嘴不停地张合。
 
雨愈下愈大,隔着屏幕都仿佛能从无声里,听到雨水噼噼啪啪砸在伞上的声音。
 
两三分钟后,一辆纯黑色奔驰停在医院门口,驾驶室门打开,江沨矮身从车里出来。不同于上次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西装的壮硕保镖,今天只有他一个人,连伞也没撑。
 
从下车到阔步走进医院大门不过十几秒,他什么表情都没有,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周身的冷意,可能是脚步太快,主持人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只剩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三天而已,怎么感觉江沨又瘦了点高了点?没打伞的话,还没走进大厅就会被淋湿吧?江怀生呼吸骤停……他会担心或者害怕吗?
 
思绪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融在逐渐密集的青灰色雨帘里。
 
购物广告姗姗来迟,我重新起身,掏出手机结账,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还没点开那个号码又拨过来。
 
“喂。”
 
刚一接通,电话那边传来普通话不太标准的浑厚男声:“是江老师吗?我们这边是修门的,请问您现在在家吗?。”
 
教师公寓这种老式楼,基本上都是半镂空铁门加木门的组合,很多户人家会把里面的木门敞开,便于通风。因此家里坏了的木门我迟迟没有修,但是刚搬来的时候确实跟物业报备过。
 
“我不在家,你们是物业吗?”我问。
 
“不是,江总让我们来的。”
 
江总?江沨?
 
还没接话,那边又说道:“我们现在在您楼下,方便回来一趟吗?很快就能换好。”
 
“我现在回去,稍等。”
 
两扇门和旧门框一同被拆下,工人接过水仰头喝几口之后,说:“新换这扇门结实得很,江老师就放心吧。”
 
“我以为就修一下,原来的门还能用。”我说。
 
“江总前几天就嘱咐要过来换的,这个门一直缺货,从隔壁市运过来的,这才晚了两天。”他边说边和另一人配合着装上新门框,“新的多方便,还是指纹锁,都不用带钥匙了。老小区乱,最关键的就是安全。”
 
旁边那人也接一句:“安全。”
 
我不再多说,两个工人利索地装好新门,让我录入指纹,之后收拾东西道别。
 
“谢谢了,”我帮忙拿起地上散落的工具,主动说:“我送你们下去吧,正好要回去上课。”
 
下楼后,旧门被放进货车后备箱,我把工具一同放进去,想了想问:“江沨这几天有跟你们联系吗?”
 
“江总?没有,都是他的助理联系我们。”
 
我点点头,把车门关上,再次道谢后直接回学校。
 
-
 
下午最后一节课,班里每个学生都显得格外活跃兴奋,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我不得不停下三次维持课堂秩序。直到临近放学,才在二十多束期待的目光里,开始讲明天去椿花山秋游的事。
 
“明天早上九点,和爸爸妈妈一起到学校门口集合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们要去几天记得吗?”
 
“三天——”
 
我把秋游的注意事项表格挨个发下去,“这个表回家拿给家长看,签完字明天要带给老师。”
 
“好——”
 
平时上课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整齐过,我看着讲台下奶声奶气的小朋友们,心里不免觉得有趣,也忍不住回想自己小时候,能被外公带出去玩就是最开心的事。
 
放学前,我再三叮嘱明天的集合时间,以及外出的安全事项,得到异口同声的保证之后,才排好队带出校门。
 
-
 
回家上楼,刚搬来时中间要停下好几次,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一口气上到七楼。
 
到门口看到中午新换的门,才觉得这扇铜棕色安全门和整栋楼都格格不入。但是只不过一个下午而已,门上又被贴上了零零散散的小广告。
 
想起两个工人反复强调的“安全”,我曲指敲了敲,隔音很好,往常上楼时,Kitty听到脚步声早早地就会蹲在门口叫,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用钥匙一点点把门上的广告铲掉,又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原地站了会儿,发给江沨。
 
“门装好了,谢谢你。”
 
顿了顿,又发一条:“学校明天组织去椿花山秋游,去三天,我都不在家。”
 
指纹打开门之后,才把第三条发过去:“下雨要打伞。”
 
把狗送到夏炎家之后,我绕路到离家很远的人工湖边。据说因为春城四面环山,没有活水,风水上不够完美,政府才出资建设了一片湖泊。
 
临近傍晚,暮色沉沉地压下来,湖边一片荒芜,繁密的香樟树叶都停止摆动,湖面平静而清澈,偶尔被游曳着的灰天鹅划出道道涟漪。
 
竟然莫名生出几丝海港般的气息。
 
直到路灯亮起,湖边的木头长椅上越来越空,最后只剩下我一人。
 
回家时因为道路陌生,反复饶了很多圈才走回熟悉的路上,刚踏进小区门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掏出来,或者说忘了掏出来,就先看到了站在单元门前的江沨。
 
一束路灯的昏黄光线落在他身上,从头顶蔓延至周身。他把手机收起来,抬头正对上我,目光好像比灯光还要亮上几分,我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往前走。
 
对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有些意外,但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诧。
 
“哥,你回来了。”
 
他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好像是累到说不出话,但是眼神却清明,化成棱角一般扫过来。
 
倏地,我明白了他是在等我继续说。上次离开之前我承诺过的,等他回来会好好说。
 
我踌躇着,眼睛四下飘忽着,试探道:“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
 
江沨从路边的矮台阶上下来,顺手解开袖口的黑曜石袖口,转动一下手腕,语气笃定地说:“你又看新闻了。”
 
“没看……”说到一半,我又改口:“只是刚好看到。”
 
他嘴角的弧度稍稍缓和,勾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好像并不在意这回事。停顿了片刻才说:“有想知道的可以随时问我,新闻不一定是真的。”
 
“我以为你很忙,而且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不想打扰你。”
 
“是很忙,不过……”
 
我仰着头,逆光望着他的脸,意识模糊地想到很多年前,在江怀生家院子里,我捡起猫,仓皇地从散尾葵花盆后面跑出来,正对上江沨的那一幕。
 
“我以前养的那只猫还在吗?”我问。
 
每一个字都用足了力气,尽管从江玥那里听来过只言片语,但是当着江沨的面提起这个话题,我仍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手指缠绕上T恤下摆。
 
“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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