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让她的女孩,不会对着她笑了。
已经过了九点,姜亦恩还没有回家,虽然发了消息说十一点以前会回来,但看着夜深,安寻还是放心不下,就打算去学校找她。不料刚出门,就看见文静站在门口。
“安医生,您要出门吗?”文静收回了打算按门铃的手。
安寻一边穿鞋一边应她:“小恩还没回来,我去学校接她。你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下个月,我们就退租了,已经跟您父……不是,已经房东说好了,来跟您打个招呼。”
安寻坦然:“和我父亲说好了就行,”而后又礼貌性关问了一句:“是打算和小瑜回家住了吗?”
文静闷声许久,低弱道:“不是,我们分手了。
安寻眼底闪过一瞬诧异:“为什么?”
“她妈妈嫌弃我是护士,配不上她女儿……”文静的解释,让她更加觉得可笑离谱。
从前孤身一人不解风情,不知道爱情里分分合合的痛,如今姜亦恩在她心坎里造作一番风雨,她也更能共情这些失恋的女孩了。
她知道,眼前平静淡然的小姑娘,心里正经历着如何的煎熬和折磨。
本不愿安慰人,也破天荒的开口:
“文静,你很优秀。不要因为那些愚蠢的偏见妄自菲薄,我相信纪小瑜不会因此动摇的,你也不要轻易放弃。房子,我会一直给你们留着。”
文静显然有些惊讶安寻会跟她说这些,还愣住了片刻,而后落寞地苦笑:“谢谢您,安医生,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安寻看着文静孤单的背影,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
感情,真的是个易碎的东西。坚守太难,过客匆匆,她知道期许着相伴终身,太狂妄自大了。她从来,都只敢期许,自己可以爱姜亦恩一生。只要心里还有一个可以爱的人,她就不至于变回从前那个冰娃娃。
秉持着这样悲观的心态,她对女孩的爱只增不减。
仁卓医大附近的烧烤摊,纪小瑜烂醉如泥。姜亦恩坐在对面,一口羊肉串一口酒,也喝得酩酊大醉。
桌旁的空座椅上,还放着一大堆专业书籍和语法书,这些日子,姜亦恩都在为了外婆的遗愿努力,努力成为配得上安寻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缓解心里的疼痛和焦虑。
她刚出图书馆就接到了纪小瑜的电话,这才给安寻报备了十一点以前回家的消息。本还劝着纪小瑜,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句句戳心的哭诉里,再也藏不住了。
“是她配不上我吗?是我配不上她好吧!你知道吗?我之前谈了两个女朋友……”纪小瑜竖起五个手指,栽着脑袋跟姜亦恩比划:“两个……从来没有能带我上王者的!”
姜亦恩指着她傻笑:“你那两个,手都没拉过就被甩了,也算啊?”
“怎么不算!”纪小瑜收回了她的巴掌,摇头晃脑:“我才不承认文静是我的初恋呢!”
姜亦恩喝了一口啤酒,嗤笑:“死鸭子嘴硬,”笑着笑着,泛着红晕的脸颊,滑落一颗透亮的水珠。
“那你说,我配得上安姐姐吗……”
她终于,问出她藏在心里挣扎好久的话。
第87章
安寻刚把车开出单元楼的地下停车场, 快递站的阿姨就叫住了她:“安医生,有你家小妹妹的快递,你要不要帮她拿一下?我们要关门了。”
她礼貌地下了车, 双手接过快递, 颔首轻声道了句:“谢谢。”
检查了一下信息和包装完整,看样子, 应该是文件之类的东西,正打算签字确认, 忽然注意到黄色牛皮信封外有大使馆的蓝色掌印,手头一顿, 细看后, 神色也跟着一沉。
姜亦恩从来没有跟她提过有关出国访学的事,她好几次也想问问女孩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想来反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只要学校联系好了, 其他的事也不着急。
大使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来快递, 安寻不得而知。想一看究竟, 犹豫一番还是没有打开。
不论是什么, 比起自己从背后知道,她更希望听见女孩主动告诉她。
“没什么问题吧?”快递站的阿姨拿着小本本等她签字,看她半天没确认的样子, 就忍不住问了句。
安寻回了回神, 有些仓促地回答:“恩, 没问题, 辛苦了。”
而后,匆匆签了字,趋车赶往了学校。
与此同时, 烧烤摊这边,纪小瑜玩笑回应了姜亦恩的问题。
“配得上!你除了没女神漂亮,没女神胸大,没女神医术高,没女神……”恍惚间看见姜亦恩泪如雨下,才挥了挥手:“哎呀我开玩笑的!你怎么配不上了,全世界就你最配!”
“其实同学们那些话我都看见了,安姐姐在医院那几晚天天都在刷贴吧,还偷偷创小号骂他们呢,嘿嘿……我的安姐姐是不是很可爱?”
姜亦恩苦中作乐,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火腿肠放进在啤酒杯里转了转。
前两天有同学把那个指名带姓造谣她是非的帖子发给她,告诉她有人在底下帮她说话,她也就是随手点开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是长篇大论。
她仔细看了内容,一来贴出了发表过的SCI医学论文作为她实力的证据,有条有理的分析了论文里的含金量,结合解释了保研依据,以及仁卓医院为什么愿意接受她来实习。
二来,就是教训了一番那些造谣生事的学生。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教导。姜亦恩看见那以理服人的态度,循循善诱的语气,就知道除了安寻,没有人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人会以这样清晰的逻辑,帮她处理一件这样幼稚的小事。
何况,那个id也太好认了,就是家里门禁的密码。她也在帖子下面看见了很多同学的猜测,也有人猜到这篇回复是安寻发的,甚至有人扒了id数字的含义,她那时候才恍然大悟。
原来“292593”,是“安寻爱姜亦恩”。
原来从预约恋人的时候开始,安姐姐就已经在含蓄地表达着心意了。
纪小瑜作为朋友,当然是了解也维护姜亦恩的,那些言论她也没少去回击,她这个混世小魔王,最怕见的就是老师领导,为了姜亦恩,还跑到学工办那里告了状,希望学校严惩那些造谣者。
“你别受那些狗东西影响,他们就是嫉妒你!”
“我知道,但嫉妒这个情绪本身,就是出于看见和你差不多实力的人,获取了比你高的成果,对吧?他们打心里觉得我配不上安姐姐,才会说那些难听的话。”
纪小瑜哑口无言。
姜亦恩苦笑,其实她很久以前就已经意识到,安寻之前所有的顾虑和胆怯,都不是杞人忧天、杯弓蛇影。她本可以做到不畏人言,那些质疑她品行不端,说她保研、实习指标,都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声音,她都可以不计较,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只是最近的水深火热,让她深陷在外婆的话里走不出来,她也一遍遍反思着,她凭什么配得上安寻?她可以给安寻带来什么?
每每想到这两个问题,心里都像刀割一样疼。
“你知道吗?就因为我傻了吧唧地跳进河里,安姐姐每天都在做噩梦,她在梦里叫我的名字,然后哭醒,找我,抱着我浑身发抖……”
姜亦恩的言语,逐渐被哽咽声间断:
“我知道她看见我冒险肯定很生气,可是她都没有凶我骂我,也没有责怪我,所有的情绪她都一个人藏着……我这三个月一直在躲她,一直装睡,就是害怕,害怕她……又会为了我好,推开我……”
纪小瑜醉得糊涂,没听清前半段,突然激动得一拍桌子:“对对对!就是为了你好推开你,我们家那个还说呢,什么……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和家里人闹得天翻地覆……呵!她们这些年纪大的,就喜欢多想!自以为是!哎!要不咱两凑合凑合得了,让她两老人家自己纠结去!”
姜亦恩破涕为笑,把火腿肠扔进对面碗里:“去你的!不许你说安姐姐坏话!”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说的是文静那个蠢货可以了吧?”纪小瑜捡起带着酒味的火腿肠啃了一口:“你说爱情,需要的不就是勇敢吗?都畏畏缩缩,碰到一点小事就懦弱胆怯,那还谈什么恋爱?!”
姜亦恩摇了摇头:“不是的,爱情是需要勇敢,但不是盲目的勇敢。名人传里就说了啊,‘不经历劫难磨练的超脱是轻佻的。’我们无畏,是因为我们无知。她们比我们经历的多,总是能比我们看到更多的隐患和不确定,背负更多的责任甚至是骂名,才会为了保护我们,一次又一次后退。如果我们还反过来怪她们懦弱,那也太过分了。”
纪小瑜顿了顿,“嘁”了一声:“你真是跟女神越来越像了,讲道理一套一套的……那你说我怎么办嘛!真的就放弃了?我妈现在每天都在说我,说我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证也没考下来,书也没读好,说我整天跟小护士混在一起,不思进取。护士怎么了?我们家静静也是正经双一流本科毕业好不好?!”
姜亦恩思索片刻,把玻璃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倒扣在桌上,再拿了一支啤酒瓶放在玻璃杯旁边,比划道:“你看,玻璃杯是一座小山,我现在,就在这座山上,啤酒瓶,是对面更高的山,如果我要攀登上更高的山,应该怎么办?”
纪小瑜醉醺醺眯着眼想了片刻,咧嘴一笑,伸手比成小人的样子,从玻璃杯跃到啤酒瓶上空:“跳过去啊哈哈哈哈……”
姜亦恩眉头一皱,把那只手打了下去,奶凶着骂她:“摔死你!”继而,她眉眼低落了一瞬,正经低语道:
“要想登上对面更高的山,就必须先下山。”
纪小瑜沉默了至少五秒,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起身朝着姜亦恩拍了一脑袋:“装什么老教授样子呢!你说得太深奥了,听不懂!”
姜亦恩按下她,解释道:“你妈妈反对你们在一起,你越死磕她越反对,你不如退一步,乖乖听你妈妈的话,把学业先好好完成,该考的证都考了,让她知道你有能力做好自己的事,包括对伴侣的选择。你只要让你妈妈相信你不是一个只会打游戏的小屁孩,跟文静在一起能共同进步,这样就会有说服力啊。”
“你现在说话,好像大人哦。”
纪小瑜努努嘴低估一声,继而道:
“哎呀最烦你们这一套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当一条咸鱼不好吗?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从小我妈逼我,我也考不上仁卓医大。我知道社会需要你们这群人去建设,那没有志气的人,都该死吗?”
姜亦恩惊异,她突然理解到人类的悲喜果然是不相通的,原来有妈妈管,也是一种苦恼啊。原来在自己恼恨着不忍心只在安姐姐身边做一个小朋友的时候,也有人在梦想着当一条咸鱼啊。
她理解想要做咸鱼的心态,没志气的人也有没志气的生活方式,可口口声声喊着独立和自由,一边又伸手要着家里的财力支持和人脉资源,怎么可能真正摆脱家里的束缚。
安静当咸鱼不难,放弃可以当小朋友的温室也不难,难的,是自洽。逃不过的,是不甘心。
她挣扎一番,还是咽下了这些话,她看出纪小瑜现在最烦听到说教,想来把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一团糟的人,哪里又有资格说教别人。正好也借着酒意,她也叛逆一回,话风一转,剑走偏锋。
“你多少岁,你妈妈多少岁。你要真坚持到底,她能耗得过你吗?”
纪小瑜目瞪口呆。
又一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姜亦恩本以为她要破口大骂,没想到一句不算太礼貌的话,正中纪小瑜下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姜亦恩哭笑不得。
不知不觉夜深,姜亦恩看了眼时间,也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结了账,扶着纪小瑜送到了研究生公寓门口。
“你确定不回家啊?”
“我喝成这样回去,我妈不打死我。”
“我是说……文静那里……”姜亦恩没了底气,原来把女朋友在的地方当成“家”的,也只有她而已。
纪小瑜怔愣片刻,因为分手,她搬回宿舍两三天了,走得时候话说得那么决绝,现在又怎么厚着脸搬回去。
“算了算了,让我自在两天吧。”她还是挥了挥手,上了楼。
姜亦恩叹了口气,不再劝她。
已经立夏了,南方这个时候,有些宿舍已经耐不住开了空调,站在楼外,免不了受空调外机热风的摧残。但难舍难分的恋人依然会在门外停留,吻得比风更热烈。
从前,姜亦恩也和万千单身青年一样,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甚至不理解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可如今再看到他们,想着安寻,心里,好像也多了几分包容。
刚走出校门,她一眼就注意到烧烤摊旁边格格不入的身影,脚步不由得一顿。
是她时刻记挂在心里的人没错。
夜色微风中,那轻薄又萧条的身影,显得孤立无援。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毕竟一向注意形象的安姐姐,很少会穿着白色T恤和家居阔腿裤就出门。
何况,远远就能看见那眉间几分轻凝,低头反复看时间,抬头又是叹息,在她们刚刚借酒消愁的座位旁边来回踱步。
如果恰好有人路过,目光大概也会为那个女人停留,大概也会思索,这样清冷脱俗的女人,为了谁甘愿落入在烟火里,此刻,会在等谁?眉眼,又为谁而惆怅?
“你是在等我吗?”
姜亦恩脑子一抽,走近后的第一句话,居然问得这么离谱。大概也是喝醉了吧,又或许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眼眸楚楚,任谁看了都想上前关怀的人,居然在等一个这么平凡的她。
殊不知,来来往往,无人停留,也无人回眸,只有她的眼睛,始终灼灼凝望在那人的身上。
安寻回眸转身,看见小丫头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我看见你的书和手机都在这,就猜想你应该还会再回来,你去哪里了?这些随身物品怎么可以这样乱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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