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想一辈子当小朋友,可是我现在连外婆都没有了。”
“没关系,你要是也不需要我在这里,那我今晚就睡隔壁好了。”
她说完这些话时,已是泪眼决堤。
她都忘了,隔壁的床被她跳塌了,还没有来得及修补。回想起在一起的第一天,忽然拥有了爱情的兴奋,居然已经恍如隔世。
享受被爱,也是一种能力啊。她们都在尽力给着对方最好的爱,却从来都没有一天在好好爱自己。她们都成了寒冷里辛苦制造冬衣的人,把所有的羽毛堆积给了对方,却从来没有捡起自己身边的大衣避寒。
如果说一味的索取会让爱情变成两个人的债,那她们一味的给予,也让情深意重成了空劳牵挂。
既然都累了,是不是真的应该放手,是不是真的应该像外婆临终前说的,暂时分开,对彼此都好。
她脖颈垂着落寞,慢慢往床下退了几步。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需要呢……”安寻深叹一声,撑起身子面对女孩。
哪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也不忍心让女孩带着失落离开。
“为什么是你?这个问题我本来也可以用一辈子去回答,可你既然不懂,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
“姜亦恩,我从来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人,你的对话框弹出来我都会心里一触,你笑,我跟着高兴,你哭,我跟着揪心。我以为无欲无求就可以刀枪不入,你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我受尽折磨的人。”
爱情,总是磨人的。
姜亦恩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睫毛承不住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落在被褥上。
“对不起……”
安寻凄凄浅笑,柔软了语气:“可你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我感受到温度的人了。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也没有人,比你更爱我。”
姜亦恩抬起了头,眼里带着几分疑惑。这个世界上最爱安寻的人,她当之无愧,可是,她真的懂安寻吗?安寻那神秘又深邃的灵魂,真的只有她看到的这些而已吗?
她真的,被她需要了吗?
安寻继续把一颗真心娓娓道来:
“至于为什么是你,我说过这无关你给了我什么,甚至无关于你爱我。只是因为……”
她顿住了,她知道那三个字又一次被推至了喉间,再不克制,就要盛着她藏不住的爱意溢出了。她拼命拼命想压制,她绞尽脑汁想换一种说法,可是语言的力量,在这一刻显得好苍白啊,那么多文字,那么多的诗句,都太晦涩难懂了,她直白的爱意,又如何艰涩地表达。
来不及了。
她收不住泪水汹涌,也阻止不了自己对姜亦恩的爱。
“因为……”
“我爱你。”
哽咽,脱掉了她一半的尾音,克服心里的恐惧,真的很难。
可如果和女孩的爱情真的如昙花一现,那没能对女孩说出我爱你,会是她最沉痛的遗憾。
她虔心祈求着,如果这真的是一句诅咒,就让我自作自受吧。放过我的小丫头,不论如何,让我挡在她的前面。
姜亦恩怔住了,她看见安寻抚着胸口慢慢埋下了身子,在她眼前,哭得比除夕那晚更加无助。她心碎,也欣慰。欣慰安寻终于像个小女孩一样把自己的委屈和隐忍都哭了出来。
“安姐姐,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不过你放心,我早就感受到了。”
她听到了,就更有勇气了。
抚着安寻轻薄的背,慢慢揉开她的颤抖和怆惶,带着她慢慢转过身来躺下,俯身把她温在怀里,摸着她的额角,顺着她的长发,亲吻着她支离破碎的眼泪。
“我也爱你,爱到……好像连‘爱’这个字,都没有办法表达了……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命……”
可是,为什么我们那么爱对方,还是让两个人都爱得卑微又狼狈。
安寻心里苦不堪言,对女孩难以自持的爱,让她太疲惫了。她好像还是吞噬掉了女孩的暖阳,冰冻住了女孩的清泉,若不然,她的小丫头,此刻为什么笑得那么凄楚又落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们的故事会是一场荒唐,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幸福注定是痴梦一场。
她这一生至此最后悔的事情,本是给母亲递了车钥匙,现如今,她最后悔的,莫过于让女孩靠近了她。
她永远记得,女孩在音乐厅前拿着牛奶糖时的笑容,彼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
她果然,不该拿女孩来堵。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你先出去好不好?你让我冷静一会儿……”
姜亦恩没有听话,依然平静地笑得梨涡浅浅,揉着她,抚着她,眼里也夹杂着苦涩:“你赶我出去,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分手,对吗?”
她想,她现在,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个问题了。
安寻眉梢一惊,眼泪断了线似的涌落。
“对不起,我……”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知道怎么向女孩解释,为什么明明相爱,依然想要分开。
姜亦恩笑着摇了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早就答应过你,不再冒险,要保护好自己。我知道如果换做别人,巴不得有个人为自己拼命呢,但你是我的安姐姐啊。你的心情,和外婆是一样的,你也不希望我身边有一个随时会让我拼命的人,对吗?哪怕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好在,女孩都懂了。
“安姐姐,你给我的爱,已经超过了爱情。虽然这样说有点难为情,但我想妈妈的爱也不过如此了吧。谢谢你像妈妈一样爱我,也谢谢你,把我宠成小朋友。我好喜欢做你的小朋友,但我也希望,你累的时候,也可以做我的小女孩。
“我们是爱人,你撑住了我,我也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撑住你。”
“为我坚持了三个月,很累吧?别怕,我没有那么脆弱,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有信心再把你追回来,哪怕穷极一生,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从小,她就喜欢逃避现实,只记喜欢的,忘记讨厌的。她本来可以一生都信奉那句:“如果现实太苦,逃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可是现在,她不能再逃避了,因为现实里,有她爱的人了。
躲了三个月,已经够了。
所以这一次,坏人就让我来做吧。
“安寻,如果你真的觉得太累了,那我们就暂时不做恋人了吧。如果你说不出口,就让我来说……”
她慎重对待,一如决定在一起的时刻。
“我们,分手吧。”
安寻在这一瞬间,心跳都凝固了,好像从皮肉到骨头,都被无情的撕扯斩断,浑身都弥漫着血腥味。明明女孩说出了自己心里不敢说出的话,为什么还是那么痛。
可即便痛得肝肠寸断,一颗“拿”与“放”在其中纠缠不清的心,却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了。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替女孩擦去眼泪。把心头的不舍、遗憾、释怀、感激,都聚集成了一句话:
“小恩……我真的好爱你……”
可惜,我不是那个值得你爱的人。
姜亦恩突然注意到了安寻白皙的指尖,有一抹淡淡的血红,夺过来握住一看,果然有一道小口子,即便血液已经凝固了,也足以让她脸上凄楚的笑容,顿然消失。
“安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安寻一惊,气弱无力地向她坦白:“鱼尾巴划的。”
真是疏忽大意了,居然现在才发现,姜亦恩咬了咬唇,暗暗责怪自己。她握着安寻的指尖,含进嘴里,拿舌尖一点一点舔舐伤口,把凝固的血液化开,吮吸着污血。
安寻浑身都酥麻了,本能地缩了缩手指:“小恩,脏……”
姜亦恩依然抓握着,没有放手,转身把污血吐进了垃圾桶里:“就是要把脏血吸出来才可以。”,而后,又重复了好几遍。
安寻动容,她的女孩,好像真的在慢慢学会,不做无谓的牺牲了。
她终于忍不住用力勾了勾,让女孩失力落入自己的怀里,拥着那娇小柔软的身体,是久违的安心和踏实,转身把女孩覆于怀下,从额角,慢至唇峰,纵情地吻到女孩止不住低低呜咽。
晚一点再分开吧,再留下一些可追忆的美好吧。
“六月一号,刚好是周末,把那天留给我吧。分手之前,我想先帮你补过二十三岁的生日。”
姜亦恩懵里懵懂地点了点头,难怪最近觉得自己苍老了不少,原来已经二十三岁了呀,已经,到了晚婚的年纪了。
她揪了揪安寻的衣领,环过她的脖颈:“那我现在,可以不出去了吗?我想和你一起睡觉觉。”
安寻看着女孩眨巴着大眼,久违地冒出机灵古怪,到底是属于少女的简单明朗啊,说拿起就能拿起,说放下,就真的能放下。
女孩的潇洒,超乎了她的想象。
所以她也故作轻松,把心里的拘泥玩笑一样的说出:“那你先解释清楚,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准备出国的事?你现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姜亦恩沉吟片刻。
“安姐姐,我需要你,非常非常需要。可是你知道吗?回复确认邮件520个字,价值声明1314个字,课程描述9999个字,我每敲一个字,就是往心口上扎一刀。所以我才躲去图书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哭。”
“我不是怕被你看出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我只是怕你心疼我,那样的话,我也会心疼你的心疼。我怕我又会说出我不走了这样的话,让你后悔和我在一起。”
安寻没有立刻接话,让周遭的空气安静了好一阵,才皱着眉眯了眯眼问了句:
“我刚刚煮的那碗汤,很油吗?”
姜亦恩顿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掀开被子钻进安寻怀里。
“哎呀安姐姐~你怎么说我油啊!人家想了好久的情话!”
她假装潇洒,莫过于最初那句,即便我们错过了爱情,也不要错过你。莫过于她的初心,是让安寻快乐。
她总是在强颜欢笑,总是在说谎。
说分手,是假的。
要抓紧你,才是真的。
她把头埋进了安寻的肩窝,哼笑声,也逐渐变成泣不成声。
“安姐姐……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爱你,你也要努力不那么爱我……我们都先学会爱自己,再相爱,好吗?”
“等我把你追回来,好吗?”
退步,是为了攀上对面更高的山。是为了她们的爱,在经历了煎熬和痛苦以后,可以涅槃重生。
这不是无知的无畏,也不是鲁莽的勇气,她已经能够理解外婆所有的顾虑和担忧了,也能够理解安姐姐全部的挣扎与无力了。可她依然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改变,未来,她的千千万万种可能里,都有安寻的名字。
安寻的心里,从来没有停止过细细密密的疼痛,揉着女孩的头发,吻着她的额角,带着喉间疼到发涩的低哑哭腔,答应着:
“好,我等你。”
等你不那么爱我,等你把我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歌词“怕你飞远去……停留在这里。”出自于《大鱼》,由尹约填词,钱雷谱曲,周深原唱。
第90章
六一这天, 阳光并不算好。早晨六点的时候,还细细绵绵地落着雨。
姜亦恩并不知道安寻要带她做什么,这几天睡眠不好, 所以天没亮就醒了。租房的押金交了, 机票也已经订好了,待在国内的日子屈指可数。心情, 自然也像这天气一样阴郁。
“醒了?”
安寻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发呆, 下一刻,就被怀抱笼罩住, 长发落在她的颈间, 挠得心里痒痒。她顺势环抱住了安寻的脖颈,嗅了嗅发香,嘟嘴撒娇:
“亲亲……”
安寻低眉望着她浅笑, 在她的脸颊、额头轻啄了两下, 大概因为刚刚洗漱完, 姜亦恩看见那白嫩剔透的脸颊上, 还有些没擦净的水珠, 闻到口齿间,还有浓郁的茉莉花牙膏的味道。
“起床,我给你化妆。”
“化妆?我们要出门吗?!去哪里?!现在就准备?才六点呢!”姜亦恩瞪大了眼睛, 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安寻卖了个关子, 使了点力气让姜亦恩搂着她的脖颈坐了起来。
化妆的时候, 安寻舍弃了平时喜欢的大地色眼影和哑光口红, 打开了那些不常用的珠光和闪粉,轻点了在了姜亦恩的眼尾和鼻头,还挑了粉白色系的衣服, 让她的女孩看起来,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桃花,夺目,却不张扬。
至于她自己,依然穿得素净雅致,温柔得体。
而后,她又从书房拖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整理好的小行李箱,再临时从冰箱里拿出一点巧克力、饼干和酸奶,装到小背包里。
姜亦恩全程默不作声地跟在一旁看着,想起小学二年级的春游,玩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但看见其他小朋友满书包的零食饮料,自己却只有学校统一发的水和面包,那种落差,到现在还想起还会让她心里一酸。
是自己太计较了吧,她暗暗自嘲。可安寻把小背包递给她的时候,心里还是没出息的乐开了花。
她晃着安寻的手满眼好奇地问了好多遍:“安姐姐,我们去哪里嘛!”
安寻一直神神秘秘,笑而不语,到出门也只是勾了勾她的鼻尖说了句:“跟我走就是了。”
是啊,跟她走就是了。
到地下停车场,姜亦恩接过行李直奔后备箱,被安寻拦了下来:“放后座吧,后备箱放不下了。”
她反应了一下,没追问为什么,其实大概也猜想几分。她记得外婆说过,当一个人在为你准备惊喜的时候,你即便猜中是什么了,也要假装不知道,顺着对方的意思做就好了。
“好,我来放。”
今天的副驾驶,也有些不一样。她惊奇的发现,安寻为她备满了可以在路上吃的小零食,座位上还多了粉色的坐垫和靠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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