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一思索,他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丞相说萧棣眷恋流云宫。
看来这二人私下的纠葛,倒不是他这个外人能从中鼓动疏远的。
第79章 环珮(2)
刘恢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丞相, 丞相默然半晌,迟迟没有开口。
刘恢急了,道:“丞相难道是不信任属下的话?”
他知道此事太过骇人听闻, 也难怪丞相会不相信。
丞相却哼笑道:“我当然信, 我向来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却从未往这上头想。”
如今看到这首诗,方才如拨云见日一般登时清晰。
以萧棣的性子, 能对谢清辞俯首听命, 自然也算用情极深。
既然是用了情, 想必再铁石心肠的人, 也想让意中人用同样的爱慕之情对待自己。
那若是, 让萧棣看到这封谢清辞的亲笔遗书……
丞相打着心里的算盘,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让咱们的人照常扶持萧棣,你不必再对旁人提起此事, 对萧棣更要真切拉拢,一切如常。”
刘恢一怔道:“这……这是何意?”
既然萧棣已经对谢清辞情根深种, 他们又何必上前去掺这一脚浑水?
丞相淡淡一笑道:“把那封信先放好,等到时机成熟, 再让他出现在萧棣面前。”
等萧棣看到那封信,想必如今有多爱, 之后就有多恨。
难道到了那时,他还能顺着谢清辞, 将念念不忘想要杀他的人捧在手心吗?
*
这几日,皇帝每日都会遣人传话, 让谢荣前来作陪。
楚王自从回京以来,风头俨然盖过了太子。
更别说他还借着编书的名头,招募了一批文人雅士, 日日在自己府中关起门来谈事。
楚王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之前一直都是爱胡闹的,如今眼看着成熟稳重了不少,皇帝看在眼里,也是极为欣喜,总是忍不住表彰几句。
再加上安贵妃颇为受宠,如今朝中谁都能看出东宫势微,再加上太子手上有疾,更是谁都能踩一脚。
就连通过科举新选□□的平民子弟,也不愿在东宫任职。
一个个宁可外迁出京城,也不想提心吊胆的给太子做陪葬。
这日恰好是谢华严的生辰,只是东宫如今不被皇帝所喜,本来该好好操办的生辰宴,也只有几个近臣前来贺寿,东宫上下丝毫没有庆贺的喜气。
谢清辞随着谢怀尉一起进东宫贺寿,还没走到正殿,已经看到一队人马正气势汹汹的往东宫赶,风拂过他们的衣摆,显得格外盛气凌人。
谢怀尉扫过这些人:“这是东宫的人么?”
“看着不像。”谢清辞思索道:“似乎是楚王宫中的人。”
“楚王?”
还未待二人反应,这些人已经走到了大殿一侧的东宫藏书阁,和守门的人说着什么。
藏书阁的人带着讨好的笑意,正在附和着弯腰点头,看着极为恭顺。
那些人却极为不满意的模样,嚷嚷着什么。
谢怀尉皱皱眉头,再也看不下去,大步走过去,冷道:“这是东宫,不是你们能随意叫嚣的地方!”
那些人一回头看到谢怀尉谢清辞两个皇子并肩站着,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反而一挑眉道:“两位殿下来了正好,我们是楚王宫中的人,殿下们也知道,楚王最近要编写治河的书,恰缺几本前朝关于运河的资料,听说这几本在东宫处,殿下便遣我们来拿,谁知这几个刁奴却说什么都不让开。”
那几个小官员扑通跪在地上,只是连连磕头:“臣奉命守着东宫的藏书楼,没有殿下的命令,并不能做主让旁人进出,还望几位殿下贵人谅解。”
谢清辞转头,看向那几人:“你们主子可有来给殿下打声招呼,有无太子殿下的允准?”
“从东宫拿几本书还要打招呼?”那些人听了这话,脸色登时一变,扬着下巴道:“我们殿下是奉旨写书,陛下亲口说过,我们殿下撰书需要的,连陛下的御用书房都可随意进出,难道有了圣旨,还进不去这小小的东宫藏书楼?”
听罢这话,谢清辞和谢怀尉的面色同时一变。
要知道,陛下的书房除了有书籍,还有不少陈年的奏折和密保,涉及不少国事,向来最为隐秘,如今竟然允许楚王随意进出,看来这恩宠比他们想的还要重几分。
那些人看众人不说话,自然觉得是被自己这一番话唬住了,随即袖子一挥:“快让开!”
说罢,已经提起袍襟,打算硬闯的模样。
还未再迈步,手腕就蓦然一疼,随即被人狠狠甩在地上。
“哎哟……是谁如此大胆……”楚王的亲随趴在地上疼的直叫唤,抬起眼朝上望去。
谢怀尉冷冷的站在他们面前,一双在战场上淬炼出的狭长双眸迸发出杀意。
“就算你们主子能去陛下的书房又如何?”谢怀尉的声音冰冷:“看清楚了,这是太子的地界,藏书阁里的书,也都是东宫的私藏!没有太子允许,你们哪只脚踏进去,本宫就砍了你们哪只脚!”
那两个人听说过谢怀尉的名头,知道这也是个上过战场的皇子,但他们最近借着楚王的势力,恰是最骄傲的时候,怎么肯咽下这窝囊气,登时叫嚣道:“殿下,我们可是奉圣旨前来,耽搁了撰书,圣上怪罪下来,难道你承担的起这罪名吗!”
谢怀尉冷笑道:“你一口一个陛下,是在拿捏本王?擅闯东宫,口出狂言,今儿本王就替你那不会教导奴才的主子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说罢,他一摆手道:“把这两个人拖出去杖四十,打完直接扔到楚王宫里,本王倒是要看看,你们主子又能如何!”
东宫的侍卫早就看这二人不顺眼,登时答应一声,将二人绑了手脚带去一旁责打。
一声声惨叫传来,谢怀尉眯起眼眸,正好整以暇的听着,忽听谢华严沉稳的声音响起:“住手!”
谢怀尉抬头,竟然是太子出来了。
谢华严素来沉稳寡言,如今一袭长袍缓步走下台阶,望去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那些侍卫听了太子的吩咐,登时住手,静静站在一旁候命。
谢华严掠过谢怀尉,目光最终落在藏书阁前的二人身上:“不必再争执,去把楚王要的那几本找出来。”
谢怀尉登时怒道:“大哥,他们欺人太甚,你还要给他们书,让这些人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吗!”
谢华严接过那薄薄的几本书,骨节紧紧扣在书页上。
“楚王奉父皇之命编书,功在千秋,来本宫的藏书阁借几本书,又有何不可?”
谢华严的语气淡漠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谢怀尉被这番话牢牢堵住,说不出一句话。
东宫登时一片安静。
那几个人见太子亲自拿了书给他们,也不敢再多挑衅,见好就收的接过书,气势汹汹的走回去了。
谢怀尉憋不住了,声音夹杂着几分遮掩不住的怒气:“太子殿下没看到那些人的嘴脸么?故意挑这个日子来东宫找不痛快,大哥你却还成全他们!”
谢华严眸中还是一片清冷:“楚王治通河道,也能造福一方百姓,这些书放在楚王处,比东宫有用的多。”
谢怀尉挑眉讽刺道:“是么,那大哥……还真是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了,”
说罢,谢怀尉转头就走出东宫。
此事将谢怀尉气的不轻,更是结下了和楚王的梁子,正气不顺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边关加急的消息——回纥军在上次战败后卷土重来,率几万大军日夜行驰,眼看到了长城脚下。
看这形式,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京城众人忧心忡忡,谢怀尉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回纥出兵,这正是绝佳的机会啊!”谢怀尉气不顺的对谢清辞道:“楚王那小子,不就是跑到南方修建了水渠么?眼下这场仗更是开国以来最大的硬仗,若是我们的人赢了,那楚王的风头还不是说散就散,本王这次就要主动请兵,也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见识见识爷的本事。”
谢清辞沉吟道:“只是你毕竟是亲王,又和太子走得近,若是主动提出领兵带兵,难免令人生疑……”
话说到此,谢清辞忽然涌现大胆的念头。
最适合领兵的人是谁,那名字早就在心底呼之欲出。
第80章 白头(1)
回纥这一次来势汹汹, 宫中的气氛登时开始凝固。
除了对外敌入侵的担忧,其实每个人也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众所周知,现在的朝廷格局, 是按照开国时所建的功勋立下的。
如今那些勋贵渐渐老去, 一些新提拔的武将也在朝廷之上展露了头角。
然而现在是太平盛世, 并未有太过出头的机会。
这些人早就跃跃欲试,这次好不容易能借着这次大战的机会出人头地, 纵使有危险, 也一个个的争先恐后想要随军作战。
可惜西南甘肃境内的兵将他们并不熟悉, 冒然前去, 皇帝也怕他们难以服众。
名单迟迟未定下, 不少人都在暗中较劲。
朝堂一时之间,暗流涌动
*
不管朝局之上是何局面,宫中的气氛仍然是一片祥和。
秋去冬来, 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平滑坚硬, 经楚王提议,皇帝在冰上造了几座游乐的冰船, 由人用绳子拖着行进。
为了热闹,还找了几十名宫女练冰嬉, 一时间衣袂翩跹,彩带乘风, 湖上一片欢声笑语。
谢清辞身子虚弱,本不来冰天雪地的外头游乐, 但皇帝派人来叫了,在宫中带着也实在无事,便也叫着萧棣一同前去。
萧棣目光落在一望无际的冰湖上。
夏夜, 他曾和谢清辞一起在船上荡出这荷田,漫天星光闪烁,铭刻在他心尖。
如今湖水被冰冻,他的心意却愈发滚烫。
他转头,看向冰湖畔的谢清辞。
谢清辞穿着冬日的斗篷,帽沿上的白狐毛茸茸的散开,如一圈被吹开的蒲公英,蓬蓬软软的遮住了他白皙的脸颊,在雪地里望去,愈发纯澈易碎。
萧棣顺着谢清辞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冰面上的一个木头小马。
木头小马前端有绳子可以牵引,人坐上去之后,可以在冰湖上滑行。
只是这小马过于幼稚,几乎只有小孩子才会玩。
可谢清辞的眼眸一直定在那木头小马驹上,几乎没有移动过。
萧棣扣上谢清辞纤细的手腕,把人直接拉在那小马驹旁:“殿下坐下。”
谢清辞一怔:“……这……是小孩子玩的吧……”
萧棣摇晃了一下那木头小马,一本正经道:“谁说只有小孩子才能玩?这木马能承受殿下的重量,快坐上试试。”
谢清辞面上露出一丝犹豫,还是没有动作。
“看殿下这模样,定然是从来没有玩过吧,这木马很好玩的。”萧棣循循善诱道:“喏,快坐上试试。”
萧棣出生就在西北,冬日漫长,又没有称心的玩具,每次下了雪,便是一场众人的狂欢,那时候有不少孩子喜欢玩这木头小马,好在冰上自由穿行。
他想把一切自己曾觉得好的物件都让谢清辞体验一番。
哪怕已经过了年纪。
这木马虽然常见,但谢清辞幼时并没有玩过,他身子向来不好,冰天雪地都是躲在室内,默默看他人玩耍,长到二十多年了,也没纵情玩乐过几次,如今重生,对这寻常玩意儿多了几分好奇,心里格外想体验一把。
望着萧棣含笑的眼眸,心一哼,还真的乖乖坐上去了。
宫中的小马都是给达官贵人家的小公子做的,格外稳定舒服,萧棣含着笑弯下身,抓起谢清辞的两个手腕,在他迷惑不解的眼神里,将他的手轻轻放在手柄上,轻声道:“握紧了。”
谢清辞心里倏然一动,心口如被人塞进了一颗糖,蜜意都流进了心里。
还没等他反应,萧棣已经牵住了缀着的绳子,笑着向前跑去。
他个高腿长,在冰上足尖轻点,如飞鹰掠过般迅疾,连带着谢清辞的木马在冰上也如飞马般轻盈滑行。
飞速滑行下,周遭的人在眼前飞速闪过,天色如波浪般在眼前旋转。
这是谢清辞从未有过的疯狂体验。
他眯眸,腔子里的心跳动的飞快,不知何时天上飘落了纷纷雪花,轻盈的落在萧棣乌黑的发顶。
他仍然义无反顾的在冰面上狂奔,尽力让自己多肆意片刻。
正思索着,忽然萧棣的身影一闪,随即,身后一沉。
小木马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极快,多了一个人在背上,几乎仍没有任何停顿的向前划去。
谢清辞:“你也上来了?”
萧棣低笑了一声,愈发凑近耳畔:“阿棣和殿下一同肆意。”
谢清辞背后被他抵着,满是说不出的踏实感,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关键这木马……能撑得住我们二人的么?”
话音刚落,木马已经在急速滑行中四分五裂,二人猝不及防,一同跌下,眼看要摔下冰面。
谢清辞还未来得及惊慌,萧棣已抢先一步,伸臂将他揽在怀中。
萧棣跌在冰面上,谢清辞倒在他身上,毫发无伤。
“你……”谢清辞望着躺在冰面上的萧棣,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回头看了看四分五裂的小马:“小马没了……”
“小马不乖。”萧棣忍不住靠近,亲了亲谢清辞的鬓角,嗓音低沉道:“下次,让他们造个能让阿棣同哥哥一起玩的小木马。”
谢清辞闻言,不自觉的轻轻笑了,他转头,想去拉冰面上的萧棣。
雪落无声,二人的鬓角,肩头都落满了晶莹雪花。
远看,似乎就这么白了头。
旁人都各自玩乐,并没有多注意谢清辞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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