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不愿承认倒也正常,毕竟不会对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自我暴露,可前段时间假醉之时,他明明已经表明了旧人的身份,那他为何还是不认呢?
莫非,一直以为小归是野鬼的推断竟是错误的?
不,当日小归明明说过对柳傅需行师礼,这么多年来,除了野鬼之外,再没听过柳傅有其他弟子的传闻,小归就是野鬼这桩事情,在他心中早已是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因此而动摇。
萧祈突然有些束手无策之感,只能对手下吩咐道:“那你躲着他点吧,至于入舞姬班子的事,不予考虑。”
虽然不清楚那小狐狸一定要入宫的原因,可但凡他与野鬼扯上关系,那这个强烈的愿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得就是要人命的买卖,就是不知道宫里三位正经主人,他的目标到底是哪个?
再将两人动手那夜仔细回想一下,身手绝对是不错的,可真要对上了太监总管崔成林,那绝对就是个完败,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人进宫送命么?
所以同意是不可能同意的,至于怎么推脱……白日里那小家伙不好直闯书房,倒是每天晚上跑到寝殿骚扰,萧祈不由向自家暗卫瞄上一眼,没办法了,也只能你自求多福,随机应变吧。
楚归安稳的等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连等到晚上的耐心都没有了,去舞姬班子晃过一圈,再度被霜漪拒绝后,他大白天的开始找人,没一会儿,就打听到王爷正在豹房伺候他的心肝宝贝们。
正好,他也有点想他家墨墨了,于是正大光明的凑上了门去。
到了豹房围栏处,远远望见那个人,手一扬,将兔肉丢到孤魂面前,揉了揉它的耳朵示意开饭,再一个呼哨,高空中一只猎隼飞扑下来,稳稳停在他带着黑皮套的左手上。
这是一只白底间杂着灰褐斑点的成年雄鹰,身长接近半米,眼神锐利的四处游弋时,显得十分的威猛神骏。
萧祈将细细一条的兔肉一个轻抛,那猎隼头一点,已经准确的叼在了嘴里,一口就啄吞了下去。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晚霞的余光照射过来,这高大俊朗的男人似乎也在熠熠生辉,脸上的笑容异常的真诚,与之前见过的绝不相同,和那日躲床脚瑟瑟发抖的,更像是两个人一般。
画面很是养眼,楚归抄着手在围栏外欣赏,孤魂最先觉察到动静,转头向他的方向低低“嗷呜”一声。
萧祈也回过头来,迎上一双清澈的凤目。
于是走近些,楚归开口说道:“王爷,可考虑好了?两天了,总得给我个答案吧。”
既然有人急了不愿再躲躲闪闪,萧祈也问得直白:“你想进舞姬班子,是为了进宫吧,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张口就来,楚归:“哦,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失散多年了,我受其父亲临终所托,一定要找到人将遗言与遗物交付给他,多方打听后,这人竟然在皇城做了内侍,可一般人进不去啊,既然王爷有这能力,何不成全了我,也成全了一段父子情谊?”
萧祈:“也不一定非得进去吧?姓甚名谁,长的什么模样,告与我知晓,我帮你找着人,叫出宫来见上一见,岂不是更快?”
楚归哪里说得出什么名字,脑子一转,答道:“乡野村童,还未来得及起大名就走丢了,小名唤作二黑,宫里内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王爷如何能将人叫的出来?”
“那你又准备怎么找?”
楚归叹口气,脸上露出些哀伤的神色:“原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我本来就打算尽人事听天命的,能遇上最好,万一找不着了,我尽了力,也好向故人交代,所以,王爷,你就准我入舞姬班子吧,我的舞艺你是知晓的,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自然不会丢脸,但我怕到时候丢的是你的小命。
萧祈心里转过一圈,对他的话最多信了三成,可又怕万一是真的,倒显得自己完全的不通人情。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想起前两天教给无名的躲字诀,再看看那小家伙忍不住瞟向孤魂的眼神,他突然有了脱身的主意。
“那日你如何在孤魂身边睡了一晚的?平日除我之外,任何人都接近不了它,别人喂的东西也从来不吃,我实在想不出它能有那样温顺任人欺负的时候。”
这句话挠到了楚归的痒痒处,他前世就是个彻底的毛绒控,也喜爱各种猛兽,所以最后挑了有“小黑豹”之称的缅因猫来喂养。
那晚调.教孤魂,武力镇压是一方面,可也有娴熟撸猫手法的功劳,豹子属猫科动物,在他眼里,也就是大一点的猫咪而已。
他多年铲屎官的经验,孤魂那尾巴一翘一摇,他也能读懂其中的含义,能迅速的亲近起来也不足为奇了。
此时有些小傲娇的反驳道:“从来不吃别人喂的东西?我可不信,你让我试试?”
萧祈手一摊头一点,优雅的让出了饲养员宝座。
楚归顿时有些忘乎所以,上手拎起一块兔肉怼到了孤魂嘴边。
黑豹眼睛眨了眨,应该是认出了他,耳朵支棱着却一动没动。
楚归转了转指尖的银色圆环,柔声哄道:“墨墨乖啊,来,吃一口,给个面子。”
孤魂微微一僵,随后乖乖张嘴将兔肉叼住了。
“你看,我喂的它一定吃吧?”得意的一回头,刚还站在身后架着一只猎隼的男人,已经悄然走了个无影无踪。
楚归暗骂一声靠,躲我!
躲的了么?
跑得了白天还能跑得了晚上?你又想逼我出狠招!
……
这一夜,无名在通往寝殿的走道上就被逮住了,刚一见了人,立马掉头就走。
可惜如影随形的,身边那个少年眼角带笑望着他,似乎能就此跟到天荒地老。
一前一后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段,眼看过了后花园,又到了豹房围栏附近,无名没奈何的转身说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楚归一脸无辜状:“我想怎样,下午不都跟你说过了么?你什么时候同意了,那我就什么时候不跟了,或者,你有本事叫人把我锁起来?”
下午的时候,无名只远远看见两人说过几句话,可具体说的什么,他却没能知晓,此时有些答不上话,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回答,孤魂嗅到了人味儿,已如黑夜精灵般迅速靠近。
到了跟前,低低喘息着,凑到楚归面前开始撒娇。
隔着围栏,楚归好好的撸了一把豹头,得意的向身旁之人望去,突然又觉出些不对来。
照着安王的说法,孤魂分明粘主人的紧,下午自己喂食之前,它也向自家主人看了好几次,似乎在征求同意,现在跑过来撒娇,怎么连眼尾也没搭理自家主人,反而一个劲儿的在自己手下卖乖?
就收拾了一次又喂了一次的功夫,就能让这头黑豹从此弃暗投明么?
仔细想想,这种奇怪的感觉隐隐约约出现,其实已经好几次吧,声音及语气偶有天差地别,白天与夜晚的安王混似两个人一般,一个石破惊天的猜想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并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正好有饲养员端着兔肉经过,见二人立在围栏旁,迅速放下木盆,与王爷行礼问安。
楚归眼风一转,提议道:“王爷,下午墨墨应该还没吃饱呢,正巧来了,你要不要再喂它几块?”
说完了,就手将那盆兔肉端了起来,递到了王爷跟前,一脸灿烂的笑意。孤魂闻到肉味,大舌头也略略伸了出来,带出一丝垂涎之意。
无名有些骑虎难下,人已经走到了这里,肉也摆在了眼前,不喂上一块倒显得自己在逃避什么,心中暗自祈祷孤魂辨不出伪装,能给上点面子,手里随意拎起一条递了过去。
孤魂靠近嗅了嗅,鼻子里打出个喷嚏,似乎很是嫌弃的撇了一眼,转头又开始冲着楚归卖萌。
风灯的映照中,楚归双眼亮到惊人,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手一伸,另外一条兔肉递到了孤魂面前,“嗷呜”一声,那大家伙毫不犹豫的吞下了肚。
转头再向身旁人看去时,他面上的神色已经接近猎奇了……哦,安王,呵呵,好你个安王!
这操作,真特么骚到出圈啊!
第30章 真假
一旦起了疑心,楚归的观察自然细致了许多,这一看,又看出些其他的异样来。
他放下手中木盆,迅速的伸手往人胸口一拍,似乎是在安慰:“王爷可不要生墨墨的气,吃谁的都一样。”
无名穿着王爷的蟒袍,只能眼睁睁看见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伸到胸口拍一拍,拍完了,似乎还不够,又略略轻抚了两下,他连忙侧身让过这只魔手,装出个恼羞成怒的样子,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楚归在身后望着这人的背影,手指不觉搓了搓,呵呵,名花宴抱他上马车时的大胸肌呢?半个月不到这就缩水了么?
他此时万分肯定确定以及断定,刚才这位安王是个十成十的假货,至于为何一个假货也能这样安然的行走在安王府里,那就只能问问真的那位安王殿下了。
没想到随便跟了跟而已,居然就让他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回头看看不自觉出卖了主人的孤魂,他将整个豹头搂进怀里,一阵疯狂搓揉过瘾之后,闪身追踪而去。
无名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马脚,只是也不敢继续去往寝殿了,生怕后面那小祖宗又闯了进去,长此以往,他觉得自己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只能回了书房。
书架的香炉转上半圈,密室门开了来,走前几步还没来得及的说话,就见主子抬头向自己身后看去,脸色顿然有些发青。
他大惊失色的猛然转身,密室门口,刚还在豹房与自己胡搅蛮缠的重楼,此刻侧身靠在墙边,一脸好奇四处打量着。
无名简直羞愤欲死,暗卫生涯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如此大的纰漏,竟然无知无觉的将人引到了密室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发现破绽的?
两个闪身,已经迅速在墙上取了兵器,“刷”,剑已出鞘,寒光直指门口之人。
楚归看着室内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个剑拔弩张的保持攻击态势,一个端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哪一个更像正主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他伸出双手高举着,示意自己毫无恶意,缓缓走到了桌边,在那人对座坐下,异常直白的说道:“杏林是你,挂牌宴是你,名花宴也是你,下午喂墨墨的还是你,其余时候,我看见的恐怕都是另外一位了吧?”
转头再看看拿着剑的安王,楚归“啧啧”两声,接着说道:“面目、习惯、气场、语调基本没什么破绽,能把你学的这么像的,绝非一时半日之功,不出所料,这位,应该就是你身边那个黄脸的?易容技术不错,居然能在我这里瞒了快半个月,够你骄傲的了。”
萧祈放下手中帛书,缓缓说道:“那是孤魂,不叫墨墨。”
一句话,楚归顿觉要对这人刮目相看,被人撞见这么大的隐秘,居然还能平心静气的和他争论宠物的命名问题?
嗯,是个狠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搞这么大阵仗,弄个替身在府里晃来晃去是个什么因由。
仔细想想这两人出现的时间,他有些匪夷所思,这个暗卫替身竟然是晚上出现在寝殿的,和王府一票美人这样那样。这是奉命行房,自己个高定的绿帽?
因为太过惊讶,他不知不觉就问了出口:“吃肉的是无名,挂着花名儿的是安王?你……真不行了?”
萧祈深吸口气,强忍着想要打人一顿的冲动,眼神向无名一个示意。
楚归就见拿剑的这位泱泱的收了兵器,对自家主子抛过个担忧的眼神,随后静悄悄的出了门,又将密室门妥妥的关好了。
房间内只剩下桌边坐着的两人。
明亮的烛灯中,楚归再将四处仔细打量一遍,空间很大,器具很是齐全,明显是经常生活在此处的架势,尤其显眼的是一排排的书架,从他这个方向望去,能看见十来排的样子,然后一直延伸到后方黑暗之处,不知后面到底还有多少排。
想想这位以纨绔好色闻名全国的安王殿下,每晚令自己的暗卫在外撑着花架子,自己却躲在密室里挑灯夜读,这扮猪吃老虎的套路很是熟悉啊,和前世那些狗血的网络小说简直有的一拼。
就是不知道以此事为要挟,他能不能将入宫的事情谈妥了,抑或是,彻底翻脸?
还没来得及试探,对方已先开了口:“重楼,或者,该叫你野鬼?”
楚归愣了愣,没答话。
萧祈:“这样鬼魅的身手,能让无名毫无察觉将人带了进来,又是柳傅门下,不是野鬼又能是谁?”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柳傅门下?楚归看着眼前那双桃花眼,突然恍过神来:“那夜的黑衣人是你?”
萧祈没有否认,但又怕那晚的举动让对方产生什么奇怪的联想,于是美化了一番:“嗯,是我,我总得为手下着想,你这样居心叵测的,真要上了他的床榻,还不晓得是个什么结局。”
楚归闻言倒也没多想,只是对这人多出的身份有些惊讶:“你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居然还能拜入一个江湖门派习武,而且还是出了名苦行僧作风的拙剑派?呵,王爷,所图甚大啊。”
萧祈没有回应这句调侃,略有些期盼的盯着人眼睛说道:“我十年前还入过柳营,柳傅亲自指点过轻功,那个时候你不在么?不认得我?”
楚归回忆了一下,他拜师柳傅之后,因着坚韧的性格与成人的理解领悟能力,再加上强烈的复仇感驱使,没日没夜的习武,导致进度奇快,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轻功大成,内力也有了小成。
不到九岁就已经破了杀戒,取了第一个灭族敌人的项上人头。从那时开始,各式各样的面具堆在脸上,再也没人见过真面目,平日里也基本不会与任何人接触交往。
唯有几次,柳傅收了些年纪不大的权贵子弟,教导反刺杀的能力,会刻意将人放逐在荒郊野地锻炼,也会借口让他随同,名为参与,实则看护。
眼前这位安王,多半就是当时的客户之一吧,可他完全对不上号了。
楚归答道:“我也是花银子进去的,都带着面具呢,谁又认得谁?也许见过吧,王爷无需在意。”
萧祈见他避重就轻,始终不肯承认野鬼的身份,心头又涌起一阵难过,只是没再逼迫纠缠,坦言道:“不管怎样都是故人,现在也让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你呢?到底进宫想要做些什么,可以认真告诉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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