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语气极为真诚,楚归也不由心头一动,可是转头一想,能怎么说呢?我是想杀你家兄长去的,麻烦你给带个路?
不能。
只好拿出毕生演技,同样真诚的撒着谎:“真就想找个人,云州老家的,不骗你。”
“骗人是狗?”萧祈想起湖中某人幼稚的诅咒,反施彼身。
楚归心里汪汪,嘴上硬撑着:“……嗯,当然。”
对坐之人也不知到底信了没信,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霜漪说的也没错,舞姬班子里都是承过宠的美人,算是我的妾室,进宫能挂着点天家内人的名头,你如今还没上了敬事太监的名录,就算将你强塞进去,怕也不好过宫卫那一关。”
“你一个王爷,在名录上加个人很困难么?”楚归怀疑这完全就是托词,或者是在逼他真的献身一回?
想到这儿,他双肘撑于桌面,缓缓将身体凑了过去,已经怼到不够三指的距离,悠悠说道:“实在不行,我陪你做场戏,寝殿待上一晚不就好了?”
萧祈见他嘴上说着做戏,唇边带着笑,眼神里分明透着勾引之意,似乎在说来真的也没什么所谓。
他不觉向后退了些,“那不是我的人,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得让无名做了替身?你知道敬事太监是干什么的?事后检查,赐药,记录什么的,真做假做是瞒不过他的。”
楚归想想这位自污的行径,一身的文韬武略居然将天下瞒得死死的,不由对他真实的处境有些好奇起来:“你和皇帝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吧?不是传闻太后与皇帝都宠得你不行,还能有谁敢寻你的短处?”
“你都说是传闻了,传闻里我还男女不忌,夜夜笙歌呢。天家的事情,有那么简单么?”萧祈说完,自嘲的微微一笑。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眼前这位王爷的处境,绝不像外人看见的那样鲜花着锦。
虽然对方并没有太过仔细的解释,可态度与语气却坦诚的厉害,丝毫没把自己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皇族,也不知道这样的待遇是否是因为双方师门的原因,可多多少少的,让他生出些知己之感,对这人的感官提升了不少。
权且信他一回吧,楚归心里默念一句,嘴里说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我绝对的守口如瓶,但是我的事情,还要劳烦王爷帮忙想想办法了。”
说完,这就打算起身告辞,却被人一把拽住了衣袖,萧祈说道:“既然已达成共识,你的真名还是不愿告诉我么?”
短暂的合作伙伴而已,要什么真名?再说了,跟他讲自己叫楚归?那不是和他的白月光撞了车?
楚归心中转过一回,仍然只能拒绝,只是这次言语柔和了许多:
“王爷还是唤我重楼吧,以免万一露了马脚,真名嘛,多年不用早已忘了。还有,你多次误认我为野鬼,也不知道你与他是有恩还是有仇,我劝你也莫要执着,你可知野鬼二字何意?既不属于人间,又入不得地狱,荡于野外的孤鬼一只罢了,如此不详之人,王爷还是不要接触为妙。”
人已推开门走掉了,萧祈从怀中摸出那枚狼牙,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无名幽魂般显出身影,冒着生命危险直言道:“王爷,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个人不能留。”
第31章 探亲
萧祈摩挲着手中的定情信物,头也没抬,随口回道:“你有把握打得过他?”
“呃……没有,但若是群起而攻……”这一句没能说完,无名就被自家主子打断了。
“他就是野鬼。”
这一次,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无名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那……那他就是主子找了多年之人?但为何不肯认你?”
为何不肯认?萧祈已经不知想过多少轮了,各种离奇的原因他都想过,可想去想来,最大的可能是故意不认,因为,他下一个目标在宫里,多半还是自己的血亲。
不知道到底接了什么样的委托,胆子能大成这样,自己若是出示了狼牙,将事情彻底挑破了,不知道能不能用旧日情谊换他放弃这笔交易。
楚归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基本算是完蛋了,他这会儿直接溜出府,奔了如意楼,一来进王府半个月了,需得给二姐报个平安,二来,那王爷居然是旧识,还是拙剑派门下,他很有些好奇,想要托她给柳傅传个信,侧面打听打听。
没料到西院小屋燃灯后,自己想要传讯之人竟然和楚婉相携而来,他刚刚高兴了一把,以为两人有了什么新进展,柳傅已先发声斩断他的幻想:“今日得空,正好与婉婉对弈了几局,这大半夜的,你倒是从哪里来?”
“安王府吧,你倒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十一是今年的花魁呢,史上头一份的男花魁。”楚婉对着柳傅说完,走近两步,将弟弟上下打量一眼,有些惊诧:
“你……你入府半月了,竟然还没有……那安王有毛病?不行了?”
“二姐,你矜持着些。”楚归瞟了柳傅一眼,心里有些无语,你这专业技能可真是好用的很,随便看看就能知道人做没做过?当初怎么没看出安王那家伙的花名也是假冒的?
柳傅没顾上看这对姐弟打机锋,只是在心中暗叹,萧祈找寻了那么多年的人,让他受尽骚扰也要藏得好好的人,居然自己一头撞了上去?
那家伙敏锐的厉害,时间相处长了,保不准哪里露个马脚就会被揭了老底。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示警,楚归已经开了口:“柳傅,那安王竟然是拙剑门下,他一个王爷,怎么拜进山门去的?李掌门不是向来仇富的厉害?居然能收了他做弟子。而且,他幼时是否在营中呆过?轻功好像也是你指点出的路数。”
柳傅诧异的望了一眼,萧祈纠缠上门时,一会儿救命之恩,一会儿以身相许的,他还以为两人之间多少有些个深刻的情感流动,没想自家徒弟居然完全记不得了?
他自然不想刻意提醒,只轻描淡写的回应道:“坤元元年吧,萧祉登位那一年,他在营里呆了三个来月,人家给了大笔的银子,指点个轻功不也正常的很?这些个权贵子弟不都怕死的厉害,逃跑的功夫总要放在第一位的。”
至于李之澜因他的拜托收了萧祈为徒一事,他现在半个字也不想提了,当时是动了些恻隐之心,觉得那小王爷处境实在有些可怜,要是能习了内功,多少能有些保命的本钱。
现在他却后悔了,总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自家这独苗苗的弟子,看上去聪明厉害的很,可对上一个扮猪吃虎的腹黑家伙,他怎么就这么的放心不下呢?
想了想,他准备攻其之短,“知道你是想借安王的跳板进宫,但是萧祈这个人,能少接触还是少接触吧,滥情的厉害,那一府的美人快顶上三个如意楼了。你可别赔了身子又赔心,被此人蛊惑了去。”
楚归心里暗笑,倒也没把那人的隐私揭破,随口应付一声,又将话题扯回了眼前这两人身上:“二姐的生辰又快到了吧,柳傅你今年打算如何准备寿礼?哎,光阴似水啊,转眼我这如花似玉的姐姐都快三十了,却不知这孤孤单单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这话催婚的意思太过明显,柳傅那万年不动的脸色也略微有些僵,假假的低咳一声,眼风也迅速扫过半圈,嘴里含糊一句:“嗯,在准备了,你们姐弟俩说说话,我就先不打扰了。”竟然是不答自逃了。
楚归“哎”的一声,追之不及,不由瘪了瘪嘴。
楚婉给他递过热茶,瞥过一眼,嗔道:“你看你,又把他吓跑了。总提这一茬干什么?”
楚归很是冤屈,又有些小不满,接过茶杯顾不上喝,先开始嘀咕:
“我就见不得谁这么磨磨唧唧的,你们搁这儿拉拉扯扯小十年了,咋还不能痛快敞亮的把话说明白?你的顾虑我自然知道,但他就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你为什么就不能问问清楚,他到底是个啥意思?这不白耽误青春吗?”
楚婉闻言静了好一阵,方才缓缓说道:“问过两回也没有答案,我还能再问么?再问下去,是否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十一,我知道你心疼姐姐,但我和柳傅的事情,我现在挺知足的,你也别再逼他了,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话说得十分洒脱,可她面上的遗憾仍然清晰可辨,楚归没再说什么刺激她,心里却发了狠,要么徒弟,要么小舅子,必须给个答案,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将那呆头鹅的真心话逼出来不可。
探完亲,他悠哉悠哉的回了王府,仅仅住了半个月的小跨院,竟让他生出了熟悉及习惯的感觉来。
主要是太舒服了,简直可以称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供着,还有一堆的美人时不时上门逗乐。
果真是舒适使人堕落啊,楚归甚至想到日后,要是报完家仇他还能好好活着的话,也需寻上个风景优美之地,买个宽敞的院子,丫鬟小厮配上些,好好过一过咸鱼般的生活。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楚归收拾好自己,自来熟的奔了王爷书房,他打算没能得逞之前,借着两家师傅的情分好好说服对方一下,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萧祈正在书架旁翻阅书稿,他闷不出声的到了人旁边,也跟着向那本帛书看去。
是原州的地理志,几幅图形画的极是写意,让他这个见过前世精准地形图的穿越人士很是嫌弃,“啧”过一声后,没兴趣接着再看,自顾自坐到了桌旁开始斟茶,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顿了一会儿,对这人视若未见的反应有些说不出的憋气,找茬道:“不是说你这书房不让外人进的么?我一路大摇大摆的进来,半个侍卫也没见,压根没人拦啊?你王府这警卫系统简直形同虚设!”
萧祈终于抬头看了人一眼,“我吩咐过了,你要进来那就不用拦。”
楚归手一顿,面上扯出个哥俩好的笑容:“呦,老感动了,你就这么信我啊?”
“你想多了,因为拦不住,白费功夫而已。”萧祈重新将目光落在帛书上,淡淡的回应。
刚生出的一丝丝优越感立刻消退了,楚归“切”了一声,开始品茶。
这一品,却品出了好儿来,“嗯,大红袍?冬天喝这个最棒了,暖暖的,你品味不错。”
萧祈拎着手里的几本帛书走回书桌旁坐下,揭穿道:“怎么,只是来喝茶的?若果真如此,其他诸事不提的话,但凡你想吃想喝的,只管道来,保准吃喝到你腻为止。”
红茶的回甘立时也没了甜味,楚归开始没脸没皮的耍赖:“我帮你守着那么大的秘密,喝你几口茶叶怎么了?再说了,你自己答应过帮我想办法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实在……实在不行,做就做呗,那黄铜脸的不是老车夫了嘛,我没意见。”
说完,见人迅速阴沉的脸,他又即刻找补两句,靠近了对方肩膀,斜着眼小声道:“或者,你本尊上阵?”
萧祈被这随意的态度气到快要升天,恨不得扒了他的狐狸皮,将屁股打成个八瓣!
努力克制了一下,他闷声说道:“我正在想办法换了这敬事官,如果妥了,无名也算脱离了苦海,你耐心等上些日子吧。”
这话确实不是虚言欺骗的,多年如履薄冰的经营下来,他如今也算是羽翼初成,别的不说,自保还是有了几分的把握,最近确实定了计划,开始一颗颗的拔钉子了。王府内如此,执金卫那边也如此。只不过,真换了人,他也没打算就此让人进宫送死,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到了时候再来想其他的办法阻止。
楚归想了想,嘟囔一句,“也行叭。”
开始无聊的在书桌上四处打量,松烟墨在手里把玩一下,又戳一戳青铜的镇纸,再仔细品一品安王玉玺的温润质地,最后眼光落在玉玺旁的一枚锦囊上。
这锦囊很有些陈旧了,绳结也是反复开解又系紧的模样,能放在象征着王权的玉玺旁边,可见是个异常珍惜爱重的玩意儿,可正因为看不见内里的全貌,他这好奇心便同猫爪抓挠一般,突然的痒了起来。
“这锦囊很是精致嘛,呵,还是个缠枝并蒂莲的纹饰。”
“你想看看?”
楚归装傻:“啊,没有啊,这有什么好看,多半哪个美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萧祈取过锦囊,将那枚狼牙推了出来,放到了楚归面前。
楚归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定情信物居然是这样的东西,瞧了好一会儿,有些讪讪的说道:“呵,这美人,有点野啊。”
萧祈深深的将人望着,心中暗想,野鬼嘛,能不野么……
嘴上再次试探道:“怎么,以前没见过么?”
第32章 早朝
“没有。”
楚归诧异的望了人一眼,心道自己如何能见过?回头仔细将锦囊系好,放回了原处,注意力又转了开来。
眼光不觉扫过那几排书架,玩笑道:“你这儿可真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书的地方了,外面这几大排,估计还够不上密室里的十分之一吧?干嘛?生怕你学富五车的名头盖过了花国状元?”
萧祈微微垂着眼,目光仍然落在桌面那枚锦囊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应道:“有的不该我看的书,自然只能存于暗室。”
这话一说楚归立刻明白了,于是对外面这些可以看的,有了一些好奇,莫非,都是些为了彰显其花名的艳书春宫图之类?他嘴里问着:“那外面这些都是些什么书?”身体已不觉离了座,自发的往书架处靠拢。
“各式的话本、地理志与游记之类,你若是喜欢,随意取阅就是。”
书架顶端有一部厚厚的羊皮册子,装帧的很是精美,与其他竹简帛书的大不相同,楚归伸出手去,居然没够着,不觉就踮起了脚。
尴尬了,还是差那么一丢丢,难不成书架取个书还要使出轻功不成?他178的标准身材可受不得这委屈。
脚踮的更高了些,快要能跳足尖舞的程度。
那部羊皮卷终于被取了下来,却是身后某人凑近了,随手一拿就拿下来的。
他迅速转身一看,萧祈离他不够一掌的距离,正巧高出他大半个脑袋,此时微低着头,一双桃花眼默默的盯着他。
气氛有些不对劲,这人的眼神太深太重,含着太多他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甚至让他突然起了些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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