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们能拥有一个真正的生日蛋糕,也拥有了一个带着蛋糕来的...朋友。
大门突然被打开,妈妈带着一脸倦容进来。路平安对上她沮丧的眼神,原本准备好的话一时竟凝在嘴边。还是邢天率先打破僵局,端着蛋糕笑眼弯弯地走出来:“阿姨,生日快乐。”
妈妈脸上的疲惫逐渐被惊讶取代,不敢相信地看看邢天,又看看路平安。邢天把蛋糕摆在桌上,从背后撞了路平安一下,路平安这才想起口袋里的礼盒,揉揉脑袋,走到妈妈面前。
“妈,生日快乐,这是我...我给你选的。”
路妈妈打开绣着祥云图样的盒子,四四方方的盒子中间用红线系了一块玉牌。很久以前她曾经有过一块相似的玉牌,是她的妈妈给的。后来平安生了一场大病,他们孤儿寡母在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她把玉牌从脖子上拽下来,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狠下心卖掉了。
邢天远远观望,路妈妈的眼眶里已经泛起了盈盈泪光。就在他以为下一秒会出现母子相拥的感人情景时,路妈妈突然一巴掌拍在路平安身上——
“你作死啊!才赚几个钱就这样大手大脚?!”
邢天咬着牙,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路平安则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番漫长的思想教育后,路妈妈终于被平安哄着坐了下来。路平安回想起她刚才进门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妈,租店面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问题。”路妈妈慈爱地笑笑,“就是租金谈不拢而已,换一家就好了。”
邢天的眼睛转了转,看似随意地接上一句:“阿姨你看中的店面在哪儿啊?”
“石青街路口那一家。你们小孩就不要为这些事操心了,快点吃饭吧。”
“好。”邢天乖巧地笑笑,在路平安期待的目光下把蛋糕往前推了推:“先吃蛋糕吧。”
“先点蜡烛,许愿!”路平安把生日蜡烛的包装拆开,感觉自己比十岁那年还要激动。
烛光照亮了妈妈柔和的轮廓,她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又忍不住笑着睁开:“我还是第一次许愿呢,怪不习惯的,不如你们俩陪我吧。”
“许愿也能找人陪啊。”路平安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嗔怪的目光看过来,他立刻双手合十,乖乖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视野里就只留下一抹橘红,浮在眼皮上缓缓跳动。
他本该有很多心愿,日日堆积在心头,这一刻却尽数化为乌有,只剩蜡烛的温度燎得他耳垂发烫。路平安突然预感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邢天在他对面笑得狡黠,整张脸都被烛火染成了蜜色。
他看见,他的耳朵也在微微泛红。
第10章
这一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庞裕生早早关了店,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街口的石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他眼熟得很。
“小天儿,你怎么来了。”
邢天站起身,嘴角翘得高高的,眼睛里却并没什么笑意。“生哥,我来找你商量件事。”
——
阴沉的天空劈过一道闪电,庞裕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转脸去看身边的邢天。
邢天依旧一脸淡定,对上他的目光挑衅地眯起眼:“生哥,你怕啦?”
庞裕生有点勉强地笑笑,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昨晚两人之间的对话。
“生哥,最近是不是有个女人要租你的店?”
“是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租给她?”
“小天儿,我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那女人给的价格实在......”
“生哥,”邢天嗓音清亮地打断他,眼睛在夜色下闪着寒光。庞裕生看着,几乎要认不出这就是小时候天天围在他身后转的邻家弟弟。“城西新辟了一块赛车场地,你要不要和我去练练车手?”
“一局定胜负,输了我绝不多话。”
又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邢天长腿一跨坐上车:“抓紧时间开始吧,这雨是一定会下的。”
庞裕生在心里骂了句娘,也跟着戴上头盔。车子发动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问:“小天儿,你这么拼命,是不是在为了哪个女生?我听说那女人有个孩子,是不是你女朋友?”
大雨在这瞬见倾盆而下。
漫天雨雾中他看不见邢天的脸,只听见他声音,包裹着浓浓笑意传来——
“不是为了女朋友,是为了一个小朋友。”
这一晚春风里的客人格外得多,但十有八九都是进来躲雨的。齐明看着一屋子湿淋淋的男男女女,有种酒吧天花板漏水的错觉。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人简直像刚从水里游上来一样。
“邢天?”齐明瞪着眼睛给他扔了块毛巾,“你...你怎么了?”
“刚洗了个澡。”邢天甩甩头发,顶着张苍白的脸讲冷笑话。
齐明:......
邢天用毛巾擦了擦脸,转身往二楼走:“我去换件衣服。”脚步刚抬起来就被齐明一把拉住:“你知不知道赵日攀现在跟着黎老板干了?”
刑天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还用听啊?”齐明说起八卦立刻切换到眉飞色舞的状态,“赵日攀现在在南城都快横着走了。要不是他还有点忌惮吴叔,怕是能直接带着小弟到春风里来和你叫板。”
邢天点点头,回想过去的一段时间,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赵日攀莫名其妙地消停,还有黎远舟,自从上次在酒吧的谈话被路平安打断后,已经有几个月没再来找他了。
原来是有了“新欢”。
邢天抖抖肩膀,有点被自己的这个比喻恶心到了。
一旁的齐明仍在不满地絮叨:“要我说黎老板也是昏头了,选谁不好,竟然选赵日攀那个草包。有赵日攀在,他的生意不怕赔不完。”
邢天饶有兴致地抱起胳膊:“那你说他应该选谁?”
“当然是你啊!这一片的年轻人,论身手,论胆识,论脸皮厚,谁能比得上你啊?!”
邢天没有说话,几秒钟后对着他的脸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齐明:......
“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上楼!”
邢天被齐明推推搡搡地赶上二楼,刚走到拐角处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一整晚亢奋的情绪都被这个消息搅乱了,心跳在黑暗中起伏不定,如同脚下嘎吱作响的木板,生怕一步踏空,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黎远舟没有昏头。邢天知道,他想要的人从来都是他。
5点50,路平安顶着凌乱的发型从床上爬起来,隐约听见外面传来歌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忙揉揉眼睛,趿着拖鞋往外走。
妈妈换了一件新衣服,正坐在客厅里边揉面边轻轻哼着小曲儿。清晨的光线照进来,路平安清楚地看见她在某一瞬间勾起嘴角,笑得灿烂温柔。
上一次见到妈妈这么开心,还是在自己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妈,你怎么了?”
妈妈听见他的声音,兴冲冲地抬头:“平安,那间店老板答应租给我们了,我们就快要有自己的店面了!”
“真的?”路平安往前蹦了两步,“可你前几天不还说老板要价太高,我们租不起吗?”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老板突然就松口了。”妈妈思索了几秒,笑意重新回到眉眼间,“也许是老天终于愿意给我们一点好运吧。平安,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妈妈和你一起加油!”
路平安看着妈妈神采奕奕的脸,肯定地点点头。
“对了,”他刚要出门的时候被妈妈叫住,“晚上让邢天过来吃饭,妈妈给你们包饺子。”
“好!”路平安一口答应,双眼在听见邢天名字的瞬间变成了两道月牙。
庞裕生的店面原本就是做小吃生意的,因此路妈妈只用稍作打理就可以开店迎客。贴门联的那天邢天主动提出要帮忙,把路平安载到店里以后却开始东看看,西摸摸,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颇有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派头。
路平安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开始自己踩着凳子贴门联。贴到一半问他正不正,那人却像没听见一样,低头看着墙壁的一角,不知在乐些什么。
又折腾了二十分钟,路平安终于大功告成。刚要从凳子上跳下来,邢天突然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歪了。”
路平安愣在原地,邢天看着他石化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等他笑过瘾了,路平安红着一张脸冲到他面前。他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逗你的,贴得挺好。”
手掌下毛刺刺的头发颤动了一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孩瞬间软化了。他又顺手拍拍路平安的肩:“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要走?”路平安仰起脸来看他:“不一起吃晚饭吗?”
“下次吧,我今天真有事。”
路平安目送着邢天的身影融进夕阳里,心头突然涌起一点失落。“有病啊。”他赌气似的踹了一下桌子,“在这儿待一下午就为了看我干活?”
像是要附和他的不满,肚子突然应景地叫了一声。路平安摇摇头,决定还是先给自己煮碗面,填饱肚子最要紧。
面条快煮开时有人敲了敲店门,路平安探头往外看,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乍一看像来收保护费的。只是站在最前面的人一笑就破坏了严肃的气氛:“小弟弟,在做什么?味道好香啊。”
“面条,雪菜肉丝面。”
“来三碗!”
男人爽快地一挥手,随即就和两个朋友找地方坐下了。路平安刚想说我们这店还没开始营业呢,转念一想有钱不赚是傻子,于是又无比欢快地往锅里加面条,等着给妈妈讨个开门红。
没一会儿工夫面就好了,路平安端着碗往外走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变得阴云密布,阵阵冷风吹过,似乎又在酝酿一场大雨。
他把面放在桌上,转身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背后的人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赵日攀个龟孙,这种天气还要我们陪着他折腾!”他对这个名字本能地感到警惕,忙退到厨房里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他不是刚巴上黎老板嘛,肯定要逞几天威风啊。而且这次有确切消息,一定能堵到人。”
“他就这么确定?”
“好像今天是那人舅舅的忌日,每年都要去秦松岗烧纸的。活人的日子会变,死人可不会。”
“最好不会!要是让老子白跑一趟,就算他跟了玉皇大帝我也要给他好看!”
后来三个人又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路平安一个字也没听清,脑海里只有几个关键词在不停打转。他有种预感,虽然他们没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可赵日攀今晚要收拾的人一定是邢天!
他回想起邢天离开时的背影,心脏突然一阵阵紧缩地疼。
“老板,买单!老板!”
外面的人扯着嗓门喊了好几声,路平安这才激灵了一下,冒着冷汗往外走。为首的男人不耐烦地看着他:“多少钱啊?”
“三十。”
三张皱巴巴的纸币被扔在桌上,三个人埋头走进夜色中。路平安顾不上收钱,等他们一走远就掏出手机,拨通了齐明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齐明带笑的声音和酒吧喧闹的音乐一起涌来:“小平安,找哥哥什么事啊?”
“明哥,邢天今晚是不是要去秦松岗给他舅舅烧纸钱?”
也许是他问得太过直接,齐明愣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只知道今天是他舅舅的忌日,他会不会去秦松岗我不知道。怎么了吗?”
“我听到有人说赵日攀今晚要在秦松岗堵个人,那人是去祭拜舅舅的,我觉得他们说的人是邢天。明哥,”路平安叫了他一声,嗓音不由自主地发抖,“他们人多,你帮帮邢天,一定要帮帮他!”
“好,我现在就去找吴叔。”齐明皱着眉,一边和他讲话一边穿过闹嚷的人群。“你不要害怕,好好在家待着,只要吴叔出面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电话倏得挂了,路平安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慢慢撑着桌子坐下去。
窗外响起一记惊雷,彻底拉开了暴雨的序幕。
两三个躲雨的路人从门口跑过,路平安看着他们仓皇的身影,无力感逐渐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也是这样惊慌失措地跑向邢天,他把他带进了春风里。从那天开始,邢天就一步一步领着他往更光明的地方走去。
可是当邢天遇到危险时,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路平安颓丧地垂着脑袋靠在墙上,视线无意间扫过墙壁的一角。在那一小块被桌子挡住的空隙里,有人用很浅的笔触写下了三个字——
“路平安”。
名字的末尾画了一只小猫,额头上一块黑黑的斑点,歪着脑袋的神情与他莫名相似。
路平安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眶发热,发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沸腾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这是邢天下午坐的位置,他曾经在这儿对着自己的名字笑得那样好看。
如果他不是碰巧坐在这里,如果他没有靠在墙上,那么这个秘密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像他不知道,邢天在墙上写下这些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可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自己跳动的脉搏,涌流的血液,每一声急促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只为了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的感情。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路平安用力拽下铁门,不顾一切地冲进雨中。
第11章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浇灭了脚边点燃的一堆纸钱。邢天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按了几下,却连半个火星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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