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玮今天难得的没呛她,帮她拿了一块,拿纸巾包着,说:“尝尝,我也很久没吃过了,小时候我阿嫲经常给我们做,后来阿嫲不在了就再也没吃过了,我妈没学会。”
几人边吃边聊,聊到陆景年在看的《一帘幽梦》,郁梨拍拍手上的糖粒,摧余知意讲萍婆的故事。
“你讲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我讲?”
谭玮插了句:“余哥,还是你讲吧,让她讲,讲到明天都讲不完。”
郁梨喝了口水,想再拿一块,看着满满的糖粒,又缩回手,减肥要紧,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一讲就停不下来,待会还有生意呢。”
陆景年吃完一块擦净手,看向余知意,等他讲故事。
最后剩的几块全给谭玮了,郁梨那边还煮着烧仙草,店里又只剩下余知意和陆景年。
余知意先上楼插好电饭煲,再下来时,冲了壶单枞端下来。
他搬了张小凳子,放下茶壶,倒出两杯,在满室的香气中娓娓道来……
萍婆原名宁湘萍,生出于六零年代中,宁家在当地经营茶叶生意,家中富裕,宁湘萍作为家中掌上明珠,跟着哥哥们一同上学,也是镇上少有的念书念到高中的女孩子,高中毕业后宁湘萍留在家中帮父亲接手帐务工作,闲暇时莳花弄草,时常边把玩着一朵花看着那时时兴的台湾爱情小说,做着小女生情窦初开的梦。
宁湘萍十九岁那年,镇上来了一支拍据说是拍电影的队伍,他们租下了宁家一座老宅,每天在镇子周围绕着海转悠,那时的海滩并未开发,宁湘萍跟她的好姐妹们都很好奇,不明白一片荒滩有什么好拍的,她们偷偷跟着剧组,想一探究竟。
跟到半路,下起暴雨,宁湘萍和姐妹无处可藏,抱着头往前奔,突然间的,一个人影拦在身前,一把伞挡住头顶的雨珠,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宁湘萍抬头,看见一个她心目中小说男主角,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她甚至忘记说谢谢,也忘记跑开,站在容纳着两个人的伞下,望着男人。
后来的故事如她看过的小说中如出一辙,那个叫桑海的男人,温柔浪漫,惊才风逸,他说他是个写剧本的,要专门为宁湘萍写一个故事,宁湘萍很快陷入爱河,听着桑海承诺的美好未来。
电影取景部分完成,剧组退掉宁家的宅子,桑海去找宁湘萍告别,向她许诺会在一年后电影上映那年来接她。
宁湘萍用力点头,把自己的存的工钱和首饰全送给了桑海当作创作资金。
桑海走后,宁湘萍显怀了,这件事震惊了小镇,桑海在时,几乎没人知道他跟宁湘萍好的事,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
宁家老爷子气得几度昏厥,强行让宁湘萍拿掉孩子,瘦弱的女孩子终是抵不过家族势力,被迫失去了孩子。
再后来,她开启了长达三十多年的等待。
电影没上映,报纸上关于那部电影的一个字都找不出来,桑海再也没回来,宁湘萍在很久后才知道,桑海只是个化名,她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就这么一直等,等到宁家老一辈都走了,宁家落败了,宁家兄弟们都成家了搬走了,宁湘萍依旧一个人倔强的在小镇生活着。
宁湘萍经营着她的小客栈,边看小说边做梦,边做梦边等。
客栈也因经营不善关门大吉了,她靠收租过日子,她的哥哥们早离开镇子去大城市发展了,只有她,守着老屋,守着她的一屋子书,等着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等到的桑海。
一壶茶喝完了,余知意静了下来。
陆景年也没说话。
讲故事时,一旁的小飞燕散落几片花瓣,其中两片落在陆景年肩上,浅浅的蓝,浸在一片淡淡的忧伤中,格外凄美。
好半晌,余知意起身,说:“饭该熟了,我上去炒个青菜,五分钟后上楼吃饭。”
“知意,” 陆景年叫住他,“你觉得桑海会回来吗?”
余知意很轻的叹了口气,回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走,或者带着她一起走。”
“为什么?”
余知意走到楼梯口,反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陆景年还是摇头,说:“也没有。”
“那可能,”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又说:“等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自然懂了。”
浅蓝色花瓣从他肩头滑落,陆景年抬手接住,或许,小飞燕听懂了。
第12章 虞美人
作者有话说: 烟灰色虞美人真的很好看,就是太少见了,微博放了图片
几分钟后,余知意炒好青菜,摆好盘,从三楼阳台往下喊:“蟹老板,上来吃饭了。”
郁梨正捧着碗海鲜米粉趴在料理台上边追综艺边吃,自言自语:“蟹老板谁啊。”
陆景年应声上楼。
海蛎煎又被余知意重新煎了一次,香气扑鼻,陆景年等余知意坐下,夹了一块。
“怎么样,吃得惯吗?广州应该也有吧。”
“嗯,大排档有,吃过几回,不错。”
陆景年对美食好像都不热衷,吃到什么都是很淡的表情,不像余知意,吃到好吃的会觉得幸福,他的幸福都很简单,看风吹得云翻滚,看晚霞落在墙头慵懒的猫身上,看一枝花开,看一片花落,看陆景年安静的吃东西,都能令他心情愉悦。
“你下午要出门吗?” 余知意问。
陆景年点头,“昨天只走了一条街,今天走另一条街。”
“你哥电话还是关机吗?”
“嗯。”
“那,要我陪你去吗?”
陆景年抬头看他:“不用,我自己就行了。”
安静了一小会儿,陆景年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萍婆为什么叫你紫菱,叫我费云帆?我才看半集,没明白。”
“咳!咳!” 余知意正在喝水冷不丁被呛到,他要怎么告诉陆景年剧里紫菱跟费云帆是一对?
接过陆景年递给他的纸巾,说:“萍婆入戏太深,还没从剧情里恢复过来,胡乱给人按的角色,不代表什么,也没什么男女定义,我刚到那阵,萍婆还叫我如萍呢,那段时间她在追《情深深雨蒙蒙》。”
一顿饭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结束。
陆景年又戴着昨天的大沿草帽出门,余知意在后面叮嘱他早些回来,今天不用他买菜。
“好。”
郁梨啃着切掉果肉的芒果核,凑过来,说:“余哥,我怎么感觉你整天把年哥当你小媳妇儿一样,他要是走了你肯定不习惯。”
“有吗?”
谭玮低头打着游戏,接话:“年哥看上去不简单。”
郁梨:“可不,就那成熟中透着忧郁的气质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对了余哥,年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吧。” 余知意说。
谭玮输了游戏,收起手机,“有没有也跟你没半点关系,好好开你的店吧,别整天吃,水果天天吃并不见得是好事,该浪费的就得浪费。”
“知道了知道了。”
傍晚,陆景年踩着晚霞再次无功而返,一下午的郁闷在进花间的瞬间消散,不知道是因为花香,还是因为老板余知意的笑颜。
“你回来啦!” 余知意正在打理花材,新补货的花到了,三大箱,其中一箱是进口花材。
陆景年眉眼中愁绪逐渐散开,嘴角不明显的上扬,“嗯,来货了,需要我帮忙吗?”
“要,” 余知意指着另外一箱,“帮我把花取出来,要醒花。”
醒花方法余知意昨天告诉过陆景年,收到花,去掉根部包着的蓄水棉,叶子先不要打理,保留叶子吸水醒花效果更好,在距离花枝根部三厘米左右的地方,用剪刀 45 度角斜剪花枝根部,然后泡到深水里醒花一个晚上,有些花醒四到五个小时就能恢复生机,花头严禁沾水,容易腐烂,醒好花以后,再打理修剪枝叶去掉不好的老花瓣,正常养护即可。
陆景年接过余知意递过来的围裙,帮着拆包装,取出第一束花,被花的灵动和颜色惊艳到,不禁感叹:“长见识了,这花好看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是一种轻盈的烟灰色,似烟似雾,清透,梦幻,是陆景年喜欢的颜色,那种颜色在他眼里跟在普通人眼里一样,花朵稍圆,像芭蕾舞者的裙子倒翻过来,又微微向外翻卷着,好看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吓坏了花儿。
“虞美人,一种小众烟灰色花材,什么都好,就是花期不长,娇贵。”
陆景年小心地取出,放进深水桶,又看了几眼。
待处理好花材,已是七点半了,余知意揉着手腕,“年哥,得亏有你,如果是我一个人,可能要做到九点。”
明明是夸陆景年,但听起来并不突兀,让人很舒服,陆景年开着玩笑,闻了闻手腕:“没事,我赚了一身香气。”
余知意舒眉,笑道:“那你可把这香气保存好,现在,该去犒劳我们的胃了,晚上不做饭,带你去吃点不一样的,保证是你在广州没吃过的。”
两人解下围裙,同时挂到墙上挂钩上,手指相碰,又同时分开,余知意觉得指尖发烫,连带着耳朵也发热,陆景年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随手关上玻璃门。
“门关了万一有客人怎么办?”
余知意指指门上挂着的电话牌,“这时间段一般很少有客人,如果急的话,会打电话的,就在后面,很近,有客人吃一半也能跑回来。”
说近其实也不近,两人各骑一辆共享单车,直奔目地的:人民市场。
停好车,余知意带着陆景年找到地方,找了个小桌坐下,喊道:“老板,两份米饭,一份招牌烧腱灵,再滚一个汤,炒个青菜,还有什么熟食拼盘,随便帮拼一个,谢谢。”
“稍等下,茶水在那边,自己倒下。”
陆景年倒了一壶茶水,一坐下开始烫杯烫碗烫筷子,余知意本想告诉他这种市场小店不必太讲究,陆景年烫到一半,自己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习惯了,在广州不管吃什么,总是习惯性先烫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消毒,图个心理安慰,没有嫌弃小店小铺的意思。”
“好啦,我懂。”
陆景年看着老板在一旁烤着什么,问道:“老板在做我们的吗?”
“那边老板娘在切的应该是我们的。”
老板娘切好烧腱灵,盛好饭,配着金桔油,用托盘一起端了过来,说:“菜还在炒,还要等会。”
余知意先夹了一块给陆景年,“尝尝,这是我第二次吃。”
陆景年没沾金桔油,尝了口原味的,外层因为烤过,能吃出炭火的焦香,咬开,里面肉汁鲜美,唇齿留香。
“好吃。”
余知意看着他吃完,弯起嘴角,“好吃吧,这是我第二次吃,第一次的时候误打误撞跑到这里,尝了一次念念不忘,昨天就想着带你来,没时间,再尝一块,沾金桔油试试。”
两人边吃边聊,老板娘见他俩聊得开心,插了句:“你们是来旅游的吗?我们这里好吃的很多,薰鸭子、肉管、油炸鱼、油炸芋头,都是招牌,几天都吃不完。”
余知意跟老板娘闲聊:“老板娘,你这秘方是不是不外传啊?”
老板娘豪爽地大笑:“这有什么不能传的,老一辈很多人会做,就是没人愿意做,工序麻烦,现在年轻人,能买现成的决对不会自己动手,这个在以前啊,是用鸡、鸭、鹅胗的内脏为主料,现在条件好了,直接猪前腿肉,加酱油、白砂糖、五香粉、高粱酒、整条葱白等配料,用猪网油卷紧成筒状,切成小断,穿插在钢叉搁置木炭炉,边翻转边慢慢烧烤,得烤 30 来分钟,没多少人做得来!”
陆景年听着余知意跟老板娘聊,氛围很好,哪怕是在外面吃饭,好像跟家里也没多大区别。
太久,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恍惚中又回到童年,母亲在跟哥哥念叨着家长里短,自己在一旁边吃饭边打瞌睡,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到晚饭时间就想睡觉,好像一切都很遥远,又很近。
第13章 美人蕉
作者有话说:
“年哥,年哥?”
陆景年回过神,“嗯?怎么了?”
“还要不要加个菜?”
“我吃饱了,你没吃饱的话再加一个。”
“我也饱了,那我们回家吧。”
陆景年赶在余知意扫二码付款前先扫了,被余知意念了一路,直到进花店。
陆景年很喜欢他带着赌气的声音小声说话,很亲切,也很喜欢他说的 “我们回家吧”。
夜里,陆景年睡得很沉,风扇在脚边忽悠忽悠地转着,好像下雨了,明明刚刚还是大太阳,门口的平地晒了一地稻谷,金灿灿的,母亲让他拿着一根竹杆,竹杆前头绑着一块小布条,母亲说让他看好不要让麻雀和鸡过来偷吃谷子,陆景年答应了,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招着小布条赶着鸡,耳边是弹鸣,一阵热一阵凉的风吹得他直打瞌睡,好困,太困了,陆景年睡了过去。
刚闭上眼,哥哥陆锦华拿着一根小棍将他戳醒,“小年,让你守谷子你又偷懒睡觉,你看,那边快要被鸡子偷吃光了!”
陆景年吓得赶紧冲过去看,哭丧着脸自责,哥哥大笑,又说:“我逗你玩的,没有鸡!”
再一抬头,太阳不见了,乌云压顶,就好像直接压在稻谷上,陆景年和陆锦华赶紧收稻谷,可他们争不过乌云,收到一半,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稻谷被砸出一个一个小坑,有些被雨水冲走,冲出一条蜿蜒的雨路,雨太大了,大到陆景年睁不开眼,心里急得不行,这可是全家人的口粮,被雨淋湿了还能吃吗?
陆景年急得整个人趴到谷子上,哭着喊:“别下了别下了,出太阳吧,不要下雨了!”
余知意在卧室迷糊中听见客厅传出低泣声,强迫自己醒来,仔细听,还真是客厅传出的声音,来不急穿鞋,余知意冲到客厅,外面下起了暴雨,一道闪电闪过,陆景年眉头紧皱,紧紧抓着被子,额头布满细汗,余知意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摇醒他,还是等他的梦魇过去,只好去拧了条湿毛巾替他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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