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微妙的气氛,意思是,不欢迎?
虽然知道小师弟们的行为和想法是事出有因,程雁书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受了点伤。
自己也就算了,但上升一下,作为大师兄未来的道侣,这么被小师弟们看扁,太丢大师兄的脸了呀!
“我就是来观摩……不是,我就是来关心关心你们……”程雁书道,“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说着,他坐到了下南极泉的台阶上,头搁在自己膝盖上陷入了沉思。
过不多会,鸿川和鉴云又立时从打坐状态站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地摆出恭候的姿势。
程雁书随着他们的动作回转头,正见韩知竹从层叠石阶上踏阶而下,翩然行来。
风过林梢,也扬起了韩知竹的发尾和衣角,飘然若仙。
即使终年盛夏景观的朱明山上花团绚烂夺目明艳,却也无法从他身上分走半分注意力。
程雁书只觉自己的心跳,随着韩知竹的渐近而越发立体。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怦然心动”吧,他想。
而见到程雁书坐在南极泉边,韩知竹明显愣了一下。
脚步未缓地走下石阶,他对鸿川和鉴云点点头后便步履不停走到程雁书身边,看着抱着膝盖坐着的四师弟,温声问道:“你怎么在此?”
“我想再学学铁杵磨成针,以备不时之需。”程雁书仰着头答。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仰着头的四师弟很有些像某种毛茸茸的、惹人怜爱的小动物。韩知竹眉眼沉静,话语里却略有调侃之意:“不时之需?你这是,还打算犯禁几次?”
“大师兄。”程雁书依然仰着头,“如果我再犯禁,你还是会第三次帮我完成铁杵磨成针吗?”
韩知竹刹那间转开了视线,同时不太自然地转过了身,面向鸿川和鉴云,道:“你二人可调整好了吐息吗?”
鸿川鉴云齐刷刷地点头,答:“是!”
“那便开始吧。”韩知竹一指泉中心的石头。
大师兄这是……用逃避来确认答案吗?程雁书暗自笑了笑,却又觉得虽然身体因为南极泉的威力越来越冷了,但心还挺暖的。
“便似水滴石穿,此外,南极泉水天下至寒,因此在用灵力引水为己用时,需分出灵力维系其至寒,用此至寒将水滴石穿激发到极致,便可更快达成。”
示范过两次,又解释清楚了功法和其中的关键,韩知竹收回灵力,对鸿川鉴云道:“不需心急,大部分师兄弟都是修习千次以上才能引出水线,又千次以上才能掌握磋磨之巧,水滴石穿,便是这个道理。”
鸿川鉴云表示懂了,摆开架势勤勤恳恳开始练习。
韩知竹便看向依然抱着膝盖坐在泉边台阶上的程雁书:“你若欲在此监督两位师弟练习,我便给你渡些灵力?”
“大师兄。”程雁书摇摇头,又认真地问,“你知道怎么修和合之法吗?”
韩知竹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程雁书把自己环抱得更紧了,声音也越发低了,“大师兄,我好冷啊……”
“什么?”韩知竹脸色又是一变,快步走到程雁书面前,屈下了身。
程雁书的声音却渐渐微弱下去,直至近乎呢喃,在韩知竹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之前,他身子一歪,倒进了韩知竹的怀里。
第39章
程雁书的眼皮一直急剧地小幅度地颤动着, 却始终也没醒过来。韩知竹把他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向已经被请来的宋长老道:“他在南极泉晕倒了,我给他渡过灵力, 但依然醒不过来, 烦请宋长老看看是有何不妥?”
陪着宋长老来的魏清游忙忙在床前放了个椅子,扶着宋长老坐下了。
宋长老探了许久的脉,又苍凉地叹了口气,转向韩知竹:“雁书以前好歹还有一点功底, 但此刻的灵力比从前更弱, 可以说是几乎尽失,就连养润金丹也十分困难, 他晕倒, 便是因为南极泉的酷寒消耗灵力过多, 导致金丹缺乏滋养而干涸。他这种情况,若是灵力无法补充, 则命不久矣。”
“是我失察。”韩知竹蹙着眉把程雁书的手放好, 掖好薄被放下床边轻纱床帘后, 转身问宋长老,“若有人每日早晚渡灵力祝他养润金丹, 是否便无性命之虞?”
“短期尚可如此,长远来看, 谁能护他一生?”宋长老叹息, “我且去想想有没有他法,能使雁书体内的灵力维系住养润金丹不至破损,否则,他这一生都要仰仗他人存活,着实凶险。”
一直在旁未发一言的魏清游开了口:“四师弟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此刻他体内还有孑孓未除, 这段时间,他也算是多灾多难了。”
他又问韩知竹:“大师兄,这件事,告诉雁书吗?”
“暂且不要。”韩知竹笃定地说,“他近来似很在意自己修为甚低,若再告诉他此事,我担心他一时经受不住。”
“可是……”魏清游忧心忡忡,“若他不知自己状况,而灵力不足以维系金丹之事发生时,怎么办?”
“不会。有我在一日,他便平安一日。”说着,韩知竹又带着托付一般的肃重感看向魏清游,“若我不在了,你便护他平安。”
“为了四师弟的安危,我当尽力。”魏清游承诺着,却不减忧心,“更盼宋长老能找出彻底根治之法。”
魏清游陪着宋长老出了门,韩知竹送走他们,回到程雁书房里,轻轻掀开床边纱帘,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深睡未醒的程雁书。
他轻轻伸出手,手指抚上程雁书仍然在急剧地小幅度地颤动着眼皮。指腹的温度贴过微凉眼帘,像是得到了安慰,那剧烈的颤抖止住了。
程雁书无意识地抬起手,覆盖住了韩知竹的手背,又遵循本能地握着那手,贴上了自己心口,再牢牢抱住,像是抱住了在梦境中取暖的根源。
韩知竹的呼吸一滞,只觉那被压在他手心的心跳像是一次又一次强大的冲击,冲向他万年冰封的心,也冲破他一直禁锢的渴望和期待。
而程雁书面容平静,呼吸平顺,眉眼平展。因为缺乏灵力而不红润的、泛着淡淡粉白色唇微微开启,像是需要一点温热,去暖一暖,润一润。
韩知竹在呼吸急促的瞬间移开了落在程雁书脸上的视线。
抬起另一只手,抵上程雁书的小腹,韩知竹向他丹田渡过灵力,而眼睛却不敢再看他。
目光落处,轻纱床帘正被风拂动着不停摆动,一如此际他复杂难言的心绪。
.
程雁书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自己熟悉的床榻顶端。
他头昏脑沉,晕晕乎乎地想:这是第几次失去知觉,被移动到自己床上再醒来了?
而且在大师兄面前直挺挺地晕过去,还是当着两位小师弟的面……
想来他那孱弱而不能自保的形象,怕是根深蒂固地深植于大师兄的心里,不真的一剑斩破九重天,怕是终究也纠正不过来了。
可是不纠正也不行啊——试想,一个最终要当四极盟主的强者,会愿意自己的道侣弱不禁风,时时需要照顾保护,一点也不能与之并肩立于巅峰吗?
程雁书懊恼地一撑床榻坐了起来。
一起身,他便察觉丹田已经蕴满了温润的灵力,随着他的动作而被激发得更有存在感,连同呼吸跟着血液运行着游走全身,把经过的每一寸血脉都安抚得舒舒服服的。
这是大师兄又支援他灵力了?
想到大师兄,韩知竹便到了。
床边纱帘被修长的手指挑起,韩知竹端着个小圆木托盘走近床榻。
他俯下身,看程雁书的神色,并对那依然微微苍白的脸色表示了不太满意:“气血已经顺了,但元气尚是不足。”
程雁书两手握住脸,不甚在意地用力揉了揉,又按了按眼窝,对韩知竹仰头笑道:“我觉得通体舒泰,没什么不妥了,大师兄你又给我渡灵力了吗?”
“既然舒泰了,就喝药吧。”韩知竹把那小圆木托盘递到程雁书眼前。
那托盘里面放着两个碗。一碗乌黑的汤药,和一碗程雁书已经很熟悉的药草汁液,两碗的味道都是对人很不友善的存在。
韩知竹又展开了手掌,露出手心托着的两颗牛乳糖。
程雁书立时苦了脸:“大师兄,你这意思,是治疗孑孓的药草汁之外,我还得再喝那碗黑色的药?”
韩知竹不语,只是把托着两颗牛乳糖的手掌又往程雁书面前递了递。
“我能不能不喝啊?”程雁书试图博取同情,泫然欲泣得十分生动。
“你喝了,有奖赏。”韩知竹道,“不喝,便罚。”
“赏什么?罚什么?”程雁书眼睛晶亮地看着韩知竹,一半期待,一半忐忑,目光瞬间明亮得胜过屋内已然点亮的烛火,“我权衡一下性价比总行吧?”
“权衡?良药苦口,不要孩子气。”韩知竹拍了拍自家这个任性起来十足鲜活,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僭越和厌烦的四师弟的肩膀,“一定要喝,所以,不罚,只赏。”
“大师兄,我这段时间,听‘良药苦口’四个字真比听什么都多了。”程雁书苦着脸,带着满腔心酸般用力拉住韩知竹的手腕,仰头满怀期待一眼不错地看着他,“我这么惨,你可得赏我真正的好东西才行。”
“既如此……”韩知竹不由得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你有何心愿?”
心愿?!
程雁书的瞳中瞬间涌出无数希望,心里却又痒又怕:如果这个时候,他诚恳、直白、坦然地告诉大师兄,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大师兄结成道侣,是不是能瞎猫碰死耗子般的撞大运成功?!
上一个肖想大师兄的人是什么下场来着?
好像没有案例可以参考?
这怎么可能?他大师兄品貌上乘到近乎谪仙,又未来可期,虽然冷肃但十分之公正,又有礼有节,怎么可能没有人肖想他?
但是……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碎语诶?
唯一一个胆敢勾引大师兄,还爬了床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所以,所有暗恋仰慕大师兄的人,都不敢表白嘛?自惭形秽配不上有之,明知大师兄目下无尘心中无私情的定力也有之,总之就是,大师兄是个众人再仰慕再看着流口水,也默认为是不可以去攻略的男人咯?
程雁书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满是讨好的表情,问:“大师兄,我的心愿……是不是什么心愿都可以?”
“适度。”韩知竹道。
他就知道!大师兄怎么可能会纵容他到任由他肆意妄为的地步呢?
所以如果他说,“大师兄你看你把自己奖给我吧我们结个道侣呀”的结果……根本还是会被再罚五戒鞭,同时领到第三根铁杵吧!
程雁书认命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两碗药,开始认真考虑此刻如果装昏过去,是能逃过一劫,还是会被大师兄撬开牙关直接灌药?
韩知竹安静地展开着手,托着那两颗糖,看神色快速变换着的程雁书。这样一时间似乎有着深重心思,眉头皱得让他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抚平,一时间又眉头舒展开来眼睛却微微眯上的、明显在飞速转着小聪明小心思的四师弟,更让他觉得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权衡利弊后,程雁书看着那安静躺在大师兄手心里的糖,深深叹了口“我知道我躲不过去了”的气。
带着那股忧郁,程雁书从韩知竹手上拿走了那两颗糖:“大师兄,我想提升修为。”
糖被程雁书拿走,手指滑过手心的触感也很快被空气席卷而走,韩知竹慢慢把已经空了的手握成了拳:“为何想……提升修为?”
程雁书有些低落地答:“小师弟们都不觉得我厉害。”
“厉害,很重要?你一贯随心所欲,不好吗?”
“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程雁书很认真,坦然迎视着韩知竹的目光,“我现在知道,做人太随心所欲是不行的。我是四镜山的四师兄,我是你的四师弟,我有我必须的担当。”
若是从前,四师弟能如此求上进,对于肩负的责任担当能如此义正词严,韩知竹觉得自己应该会很欣慰。但此刻,他看着愁眉深锁却又努力想要争取的四师弟,只觉得心里因此而一阵阵泛起的感受,似乎更偏向了不舍与心疼。
带着那不舍和心疼,看着程雁书苦着脸端起药草汁灌下去,又快速地用视死如归般地表情把乌黑中药也灌了下去,再急急地把两颗糖同时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韩知竹勾了勾唇角,用食指轻轻点住了程雁书鼓起的左脸。
在程雁书愣住的瞬间,他说:“既如此,明日起你随我修习,我会替你提升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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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中,“笃笃”声不轻不重地响了两次。
程雁书被这房门敲响的声音唤醒来。他睡眼惺忪地看一眼将明未明的窗外天色,含糊问道:“这么早……鸿川吗?”
“是我。”简短的、带着低磁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室内,震得程雁书心头一荡,也把他的睡意朦胧震到了九霄云外。
他立时起了身,跳下床踩着鞋子就跑去开了门。
“大师兄,你这是……要出门吗?”开了门,程雁书立刻一怔:虽然尚在清晨,甚至山中的灯火都一点也没有将熄的状况,但韩知竹已然神色清醒,穿戴整齐,外衫不是寻常在四镜山时日常穿着,而是出门时才会穿着的样式。
他即刻反应过来:“是我们今天便要出发去铸心堂了?你且进来等等我,我换了衣服就跟你走。”
“你要换衣?”韩知竹看着程雁书已然敞开一半的白色中衣,视线滑过锁骨,落在他喉结处,停了进入房间的脚步,甚至转过身去,“我在门外等你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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