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韩知竹咬紧了牙怒意越来越重,程雁书仰起头去看韩知竹的表情,委委屈屈地低声呢喃:“大师兄,你好像有点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你好像总是在跟我生气?”
月光淡淡落在程雁书的眉眼之间,像是落了一层霜,却没有半分寒意,反而竟是更透出了些灵动的暖意。他的吐息间确实有很淡很淡的酒气,近距离呼吸交缠间,韩知竹终于从那酒意里分离出了一点极为浅的菊花香。
他的表情瞬间有些空白,须臾后,又像是不确定般地靠近程雁书的侧脸。
呼吸再度交缠中,程雁书似乎误会了韩知竹靠近的意图,仰着头贴过来想往他肩窝里钻。被韩知竹轻轻挡住后又疑惑地眨眨眼,小声嘟囔着“你总拒我千里之外”后退半步,又一个踉跄跌向韩知竹怀中。
韩知竹只得抬手扶住他腰稳住他的身形,语气也从隐忍严肃转成了平静。那平静中,又糅杂着些许的啼笑皆非:“你晚膳时,喝了菊花甜羹是吗?”
“菊花……甜羹?”程雁书迷迷糊糊地侧头看向月亮,也不知道是在认真思考还是彻底放空了,但半晌后,他转过头,笑着很用力的点了头,“对,菊花甜羹,好喝,我喝了三碗!”
三碗菊花甜羹。
韩知竹的啼笑皆非彻底坐实:他们四镜山,每当重阳节时,会特意为所有弟子备下清火排毒的菊花甜羹,特别的是,甜羹里还会放入宋长老特制的有助于灵力运转、血脉通畅的药酒,因此菊花甜羹入口绵甜,却微有后劲。
但因为喝下菊花甜羹而醉倒的人,迄今为止,韩知竹所知的,也就只有他这四师弟了。
“大师兄,我喝了菊花甜羹,但是没有喝酒。”程雁书拉住韩知竹的右手,又往自己心口上贴,“不信你摸摸,喝了酒心跳会加快的。我心跳一点也没快……诶……等等……”
他把韩知竹的手松开,自己却又抬起手,按住了心口,若有所思地侧着头,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忽然皱了眉,极其认真地自问:“我的心跳好像真的很快?但是我没有喝酒呀?”
韩知竹苦笑一下,想去扶程雁书。程雁书又猛地抬起头,凝视着韩知竹的脸,瞬间露出一个梦幻般的柔软笑容:“我知道了,我心跳快,是因为我看到大师兄了。每次看到大师兄,我的心跳都会快一些的,因为我……”
“因为我……”速度过快的一系列动作带起了新一波头晕,程雁书晃动着身体,已然站不稳当,没说完的话也被他晃得接不上了,“总之我没有喝酒,大师兄不要罚我。”
韩知竹抬起手快速环住了程雁书的腰:“不罚。但你这酒量实在太糟了。以后不允许再喝酒,就是菊花甜羹也得我在时才能喝,知道吗?”
“甜羹很好喝,大师兄今天没喝到,我不开心。”晕得难受,程雁书干脆就着韩知竹环着自己腰的姿势,全身都贴上了韩知竹的身体,双手合抱着他的脖子,成了完整的拥抱姿势,“大师兄,我喝了甜羹,你别罚我,你再罚我,我就会有一点讨厌你……”
“不对,不是讨厌你。”说着他自己又放开了抱住韩知竹的手,后退几步,认真地自我纠正道,“我不会讨厌你,但是可能就会有段时间不那么喜欢你了,这样很不好,我不想这样。”
他好似极其认真地看着韩知竹,眸子里却全无焦点,明显神志已经一点点地被醉意全淹没了。
就着那醉意,他又踉跄走过来,再用力抱住韩知竹,委屈满满地说:“大师兄,我会乖一点,你别让我不喜欢你呀。”
“你……最近很乖。”韩知竹一边哄着语无伦次的程雁书,一边给他顺着因为酒意加上动来动去而呼吸急促的背脊。
“最近很乖……那我从前不乖吗?”程雁书委屈得脸皱了起来,一会儿又笑了,“对,我从前一点也不乖,以前的程雁书就是个大笨蛋。大师兄,你是喜欢不乖的程雁书,还是乖的我?”
“我……”韩知竹一时语滞,只含糊答,“现在你很上进,很好。”
“很好?”抬起头,程雁书泛起梦幻般的笑意,看得韩知竹心里一颤。他执着地问,“大师兄,我是问,你喜欢我吗?”
“你……”
韩知竹斟酌着词句,同时理着自己有些缭乱的心绪,一时竟答不出来。
“喜欢我的话,你可以和我修和合之法吗?”
这句话一出,韩知竹的心绪立刻从无法言状的绵软中生出了怒意:“你知道和合之法,是修什么吗?”
“我知道啊,和合之法可以快速提升修为,这样我就可以……”
“胡闹!”即使知道程雁书现在是在醉意中,近乎不可理喻,但韩知竹也没法抑制住怒气,“你只想提升修为,就没有想过后果吗?修和合之法的两人金丹相融,是不得不同生共死的!”
程雁书听不懂韩知竹的提醒,只带着醉意喃喃委屈着:“大师兄,你又凶我。你不是说我近来很好吗?”
“总之,和合之法一事休要再提,便是很好。”韩知竹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不要提?我想……”程雁书说着,忽然又皱了眉,弯着腰捂住小腹,“痛……”
虽然知道程雁书会因为灵力枯竭而导致金丹无灵力润养而燥热难当,但早上分明给他渡过灵力,怎么都不会到晚间便消耗殆尽,韩知竹只道四师弟又如往日一千零一次般遇事便耍出小聪明来逃避,只冷着脸道:“有多痛?”
瞬时从程雁书额头上沁出来的细密冷汗替他回答了“有多痛”的问题。
眼看程雁书身子一晃,似要即刻倒地,眼里也失了光芒只剩疼痛刺激出的水光,韩知竹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地把手按上了他的小腹。
远超常人的燥热瞬间从程雁书的小腹传递到掌心,韩知竹又一惊,立刻渡了灵力过去。
灵力入体,那燥热终于慢慢平复。
同时程雁书眸光尽敛,向后一仰,软绵了身体,倒进了韩知竹的臂弯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某晏:醉了会特别软的四师弟我爱!就是可惜了那碗没机会再出镜的豆花~~
韩知竹:无妨,但以后记得安排公费约会喝豆花。
PS:今天的我是个忘记设置好存稿箱发送时间以至于现在才把新章发出来的糊涂鬼,落泪。
再PS:26日0点更新,27日夹子23点更新,之后还是每天21点日更,绝对不鸽,真的不鸽,再也不做糊涂人!
第40章
程雁书这次倒也没有完全失去知觉, 却也没有气力自己站住了。虽然丹田的燥热已经平复,但把脸埋在韩知竹的肩窝里,程雁书的粗重呼吸中仍夹杂着热意, 像有无数加了温的细密毫针不断刺向呼吸落上的锁骨, 韩知竹眉心蹙紧,把程雁书打横抱起,快步进了房间,小心地把他放在了床榻之上。
程雁书的眼睛似睁未睁, 虽然没有再嚷着“疼”, 但表情依然透出剧烈的难以忍耐的难受,身子时不时地轻轻抽搐一下, 同时发出难耐的无意识的轻哼。
他似乎想挣扎着抬起身来, 却又毫无气力, 只能抖着手尽力去抓住韩知竹的衣襟。
韩知竹踏前一步,坐在床边, 握住程雁书冰冷颤抖的手。看着程雁书的样子, 他心念一动, 立刻手腕一转,压住他的手, 展开手掌,去看中指。
果然, 那原在指心本已经收缩了一圈的孑孓此刻正在非常剧烈地蠕动着。从其中牵连出的一丝血线已经悄无声息地延伸过了程雁书的手心, 即将触到他手腕上的脉搏位置了。
想是酒意催生着血液游走比寻常更快,因此对于灵力的损耗也比往日更甚,直到无法再润泽金丹,孑孓便也借此压制力锐减的时机试图作起妖来。
这一刻,韩知竹无比后悔早上没有答应程雁书跟着他一同前往临汐城的决定。
程雁书的呼吸越来越热, 喘息越发难耐,揪住韩知竹的手也越收越紧。韩知竹立刻又给程雁书渡过灵力,同时唤来执巡的小师弟,一位速去宋长老处取压制孑孓的药草,另两位在程雁书房中帮手备水弄茶。
灵力压制住孑孓慢慢缩回了程雁书中指处,小师弟也备好了一盆热水,拧出了一条半干不干的热布巾,走来床榻边,欲给程雁书擦汗。
韩知竹想也没想地接过小师弟手里的热布巾,轻缓细软地擦过程雁书额头,脸颊,下颚,和颈脖锁骨,又道:“再给我一条干布巾。”
热布巾擦过汗后蒸发而冷掉的皮肤在干布巾的擦拭下变得舒服了些,程雁书发出无意识的满足的叹喟,却又皱紧了眉头。
“可是头疼?”韩知竹低下头,侧耳在程雁书唇边,似是想分辩出他细声的气音在表达什么。
小师弟捧着新拧出来的热布巾站在床边,看着大师兄眉眼间散布的关切和温柔,给四师兄轻柔按着太阳穴,又接过备茶的小师弟递过的茶盏,自己先浅尝一口试了试温度,再扶起四师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小心地喂他喝茶,又细致又耐心,一贯的冷然消弭无形,好看得不得了的手指轻轻擦去四师兄唇边漏下的茶水时,更是充满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魔力。
这样的大师兄身上有光!两位小师弟对视一眼,都很激动:这一定是长期代替师尊履行对师弟们的职责的大师兄隐藏的,对病弱师弟才会展现的母亲般的慈爱和关怀之光!只要够努力,能够成为师尊的入门弟子,像四师兄一般长期得大师兄亲自训诫教导,也能有天在病中得到冷肃的大师兄化为春水般温情细致、不厌其烦的照顾。
只要有一次!不,半次!就能出去吹半生!不一生了呀!
两位小师弟又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拳,暗自发誓:好好修习,天天提升!五年进阶,三年小成!
韩知竹不知道程雁书喝醉了能间接鼓励小师弟激发上进之心,他看着取来药草的小师弟坐在桌边捣药,忽而皱了皱眉,扬声道:“师弟,你把药草拿过来我看看。”
小师弟立刻忙不迭地停了捣药杵,捧着金钵小跑着到床榻前。
看了一眼金钵里的药草汁液,韩知竹摇了摇头,小师弟瞬时紧张:“大师兄,是哪里不对吗?”
“捣细些,汁液里混杂的药草碎不要太多,他不爱喝。”韩知竹说着,轻轻起身,把倚靠在他怀里喝完水的程雁书放平在床榻上,抬手接过了金钵和捣药杵,走到桌边捣起药草汁液来。
不一会,他把金钵里的药草汁液倒入杯盏中,过来床榻边扶着程雁书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药草汁递到程雁书唇边。
迷迷糊糊间,大概以为是水,程雁书毫不迟疑地喝了一口,待药草汁触到舌头时,又瞬时全部吐了出来。
把小师弟吓了一跳。
顾不上程雁书身上、床榻上的药草痕迹,韩知竹压住程雁书的上半身,再度把杯盏抵上他的唇:“喝,否则我灌。”
醉了酒的程雁书却固执得紧,咬紧牙关不说,还头一侧把脸连同唇一起藏进韩知竹怀里,一副抵死不从的坚执态度。
拿了布巾来擦拭床榻的小师弟看着平日说一不二冷肃威严的大师兄分明说着不喝就灌的强硬话语,却在四师兄埋进怀里时叹了气,软着声音又劝的场景,不由得又三人彼此对视了三眼。
韩知竹怎么劝,此刻不清醒状态的程雁书也不肯顺从,推推搡搡之间,哗啦一声脆响,杯盏被程雁书用力一推落了地,砸出了一片狼藉。
小师弟顾不上自己脚上溅上的药草汁,忙忙上来欲擦拭同样被药草汁泼了衣衫的韩知竹。
韩知竹摇摇头,道:“罢了,再去换盆热水,拿两条新的干布巾,泡一壶冷泉茶来,再捣药草一次后,你们便去继续执巡吧。”
房门掩上,韩知竹又把小师弟捣好的药草汁液再捣得细了一些,端来床边。
他用瓷勺舀起药草汁液,一手强硬地制住程雁书的下颚,冷着脸,瓷勺抵着舌根,硬是把药液一勺一勺地灌了进去。
程雁书苦着脸却无法抵抗,又苦于被压住下颚无法说话,直到韩知竹灌完了药草汁液,又给他喝了几口冷泉茶,才得了唇齿的自由。
即使仍在神志不清之间,他却也没忘了抱怨:“大师兄,好凶……奖励……”
手指轻轻抚过程雁书那被难喝的药草汁液生生逼出了一点泪迹,甚而泛出些许潮红的眼尾,韩知竹叹息般轻声道:“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程雁书得逞般地低笑两声,仰起头,眸光迷蒙如一团雾一场梦,声音却异常清晰起来,“我要你。”
说完,他又眯了眼,抖着手抓住韩知竹的衣襟,“大师兄,我要你给我当枕头,你怀里好暖,又软,我喜欢的。”
韩知竹握住程雁书的手,轻轻摆脱了被他抓住衣襟的面对面姿势,转过身在床头坐下,默然让程雁书能得以舒服地半躺在自己怀里。
程雁书动了动,找到了最舒服最契合的姿势,完全闭上眼,轻轻笑了笑,沉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青竹熏香在鼻尖缠绕不去,程雁书迷蒙地就着那熟悉的浅淡气息,无意识地呢喃一声,“大师兄。”
韩知竹的声音却如梦中一般在耳侧响起:“醒了?头还晕吗?”
“大师兄?!”程雁书忽地坐直了身体,才发现茫然四顾,窗外透着深重夜色,而自己是从端坐在床头的韩知竹怀里爬起来的?!
他立刻一转身跪坐起来,慌慌张张道:“大师兄,我怎么又爬了你的床?完了,我是不是又要被罚了?”
韩知竹摇摇头:“不罚,这是你房间,你的床。”
“不罚”二字让程雁书瞬时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兄,你怎么……在我房间?”
韩知竹抬了抬眼,默然不答。
程雁书仔细看了看韩知竹,又惊讶道:“大师兄,你衣服怎么脏了?”
说着他低头,更惊讶道:“我衣服怎么也脏了?这么脏,我们是去捉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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