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处心积虑做了宋掌门的道侣,学到了药人的控制方式,把自己的道侣变成了药人?”薛二叔愤愤,“早年我与宋掌门也算知交,他对你,当真一片痴心,为迎娶你进门,和自己大哥割袍断义,反出熏风庄,若不是他大哥选择出走熏风庄,你又岂能做宋夫人?”
“我当然想做宋夫人。做了宋夫人,我才能掌控熏风庄,进入四极中心,最终破了四极封印。”宋夫人语气轻蔑,“而他当时竟然反出熏风庄。若他不是熏风庄掌门,于我又有何用?”
“就是因为宋掌门即使深爱你,也秉承着熏风庄的风骨,所以你把他制成药人?”白清明质问。
“是呀。”
韩知竹冷然道:“宋掌门从泰云观取飞光珠,以前掌门遗留下的若木之墨封存十年,以利益鼓动白小公子,并在他心里种下飞光珠把他的欲念放到最大,再以白小公子牵制我二师弟获取四镜山的动向,以魅妖、具足、蜃魔欲取我四师弟心脉,这都是你谋划的?”
宋夫人点头,语气又轻快起来:“能将熏风庄的掌门制成药人,我厉害不厉害?我韩家,从来不输你们所谓四极之家,你们认是不认?”
没人向她索取的虚名给出回答。
韩知竹面色更冷:“于公,你以私欲强破魔魅之窟,引魔气外泄,置万民于水火。于私,你谋划布局,数次伤我四师弟。”
“那又如何?”
“你取龙鳞,是为破蹀躞之阵,彻底放出魔魅之窟的万魔,引天下大乱,之后再以救世之态出现。”韩知竹淡然道,“没有人需要一个被他们的命和血堆积营造出来的神。你的梦,做到此刻为止。”
宋夫人又妩媚一笑:“你以为,你们阻得了我?”
韩知竹不为所动:“阻不了,你便不会一直躲在幕后营营苟苟了。”
宋夫人的笑意冻结了,声音也冷戾起来:“先祖的仇,你不报是吗?”
“我的先祖,遗训‘不争炎凉’。”韩知竹道,“你的呢?”
“很好。可是你的四师弟,你也不要了么?”
韩知竹的淡然瞬间凝住:“你想做什么?”
“你把龙鳞给我,我把你这心尖上的四师弟还给你,很合算吧?”宋夫人朱唇轻启,却又是笑了,“你也可以不换,毕竟龙鳞乃世间至宝,使用得到,甚至可以助你飞升。相较起来,一个四师弟,弃了也就弃了吧。”
韩知竹一眼不错地锁紧宋夫人,不放过她一点动作:“我四师弟呢?”
宋夫人笑得更愉悦,素手轻扬。
看着突然显形在宋夫人身边,面容痛苦却无法动弹的程雁书,韩知竹眼里翻过波动。
要是能说话,程雁书此刻定然讽刺宋夫人:我大师兄是何人?从不以私害公……
却在他心念转动的下一秒,韩知竹已经飞身而来,一个错眼,龙鳞到了宋夫人手中,而他被紧紧稳稳地揽在了韩知竹怀里。
宋夫人得了龙鳞便飞速退开两丈,却又不逃了,只森然冷笑道:“龙鳞归了我,你以为你们能跑掉了吗?”
“跑?”韩知竹把程雁书往自己怀里揽得更紧一点,然后放开了他,把他护在自己身后,昂首对宋夫人道,“跑不了的,是你。”
“那就试试。”宋夫人一点龙鳞,“有什么遗言,现在说最好。”
“遗言?”韩知竹淡然道,“龙鳞,我给的出去,就能拿得回来。”
“我倒要看你怎么死。”浓绿邪气从宋夫人指尖泛出,触到龙鳞,顷刻扩散到遮天蔽日。
薛二叔惊呼一声:“噬心幻境,各自当心!”
程雁书拉住韩知竹的手,想要说话,韩知竹却转过身来,心疼地抚了抚程雁书之前逼出一口心尖血而干涸在唇角的血渍,言语间尽是细腻温柔:“你不要再用你的血。我去,这一次,我会赢。”
“大师兄,我可以助你。”程雁书急急地抓紧韩知竹衣襟,“我们生死一体,让我助你。”
“不,我绝不让你再受半点伤痛。”韩知竹转头看了看已经快速铺开的幻境黑雾,“等我。”
程雁书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放手,但这一瞬要他放手也太强人所难了。他喃喃唤韩知竹:“大师兄,你要记得,我总是在等你的。”
“好。”韩知竹笑着俯下身,在程雁书唇边印下一个亲吻,“乖,等我。”
虽然三位尊长都在打起万分精神对应即将泛起的危机,但视线却也是牢牢锁定韩知竹的。
见这一吻,师尊的身形晃了晃。
白掌门眼神里闪过惊讶和遗憾。
薛二叔抬手抓住了师尊的衣袖。
三位大佬快速而默契地交换了一个“这是怎么了?”“看错了?”的复杂眼神。
在韩知竹再度俯下身,把轻吻变成深吻的时候,大佬们又齐齐移开了视线。
算了,天都塌了,生人勿近的韩知竹吻一下他家四师弟,又怎么了?
眷恋地分开唇瓣,韩知竹再抱一抱程雁书,贴着他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继续未尽之事。”
即使情况万分凶险,程雁书也免不了脸颊泛起了红。
再度深深看程雁书一眼,韩知竹握紧无心剑,向已经遮天蔽日的幻境中而去。
韩知竹去处,遮天蔽日的黑气尽皆似被吸引、向他全数而扑袭,狂卷而成一道黑色屏障,隔开了三位尊长、程雁书与韩知竹之间的距离。
那黑色屏障起伏变幻,其中似有无数图画不断演化,无数故事开始又结束,无数的人来了又去,最终消失于一片虚无变幻的无尽黑色中。
黑色屏障中隐约透出一丝虹光,却是半分声音也无。程雁书紧紧握着拳,看黑色消长,心里越绷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指甲已然把手心嵌出了血痕,黑色屏障忽然大盛,幕天席地地向更深处倒灌,以泯灭一切之势压向被卷入其中的韩知竹。
程雁书窒住了呼吸,手指颤抖,却强撑着睁大眼睛,看着那咆哮的黑色。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接着,一道璀璨的虹光划破了那黑色,光焰暴涨中,黑色迷雾全部被蒸发殆尽,虹光直直切入莽海渊的碧蓝海水中,激出滔天巨浪,浪卷击空,化作无数流星,划过天际,再度融入莽海渊中,成了一场瑰丽滂沱的骤雨。
骤雨之上,韩知竹向程雁书深情凝望。
程雁书终于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指尖的殷红血渍如桃花之瓣,迎向韩知竹。
把龙鳞交给师尊,韩知竹反身牵住了等着他的那只手,手掌翻覆,落于唇边,深深一吻。
程雁书笑中有泪,呢喃道:“大师兄,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我的心魔已完全除去。”微微俯身吻去四师弟眼睫上沾染的泪渍,韩知竹轻笑,“雁书,我有你,便有了心。”
遵循本能想要仰头吻上去的动作,被师尊刻意的咳嗽制止了。程雁书僵在那里,想躲进韩知竹怀里掩饰尴尬,却又不敢。想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摆出四镜山四师兄的模样,脸却已经红到无法形容。
韩知竹又轻笑一声,身形一转,从背后圈住了程雁书,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紧贴着。越发慌和羞涩的程雁书更僵硬的那一瞬,又轻又沉的声音贴在了他耳边:“御剑,风大,你靠紧我,暂且取暖。”
看环住程雁书御剑向熏风庄而去的韩知竹,薛二叔左手满是安慰地拍拍师尊的肩,右手满是安抚地拍拍白掌门的肩,咳嗽一声:“我们也走吧?”
幻空花取出后,莽海渊的灵力将逐渐枯竭,完全消失于虚空中,直到另一株幻空花长出,召回苍龙。
而灵力枯竭的莽海渊将无法支撑蹀躞之阵,两日之后,蹀躞之阵将完全崩溃。
他们必须尽快回到魔魅之窟,将幻空花植入魔魅之窟的“七寸”,同时打下四极封印。
直到两百年后,此朵幻空花最终枯萎,后人便可凭韩知竹从宋夫人手中夺回的那点龙鳞再度取新的幻空花,延续魔魅之窟的封印。
尊长们定下了午膳后即出熏风庄,过了安寒湖后御剑往铸心堂,第二日一早植入幻空花打下四极封印的计划。
而于程雁书惊心动魄、心情犹如死过一遭的经历,回到熏风庄时,也不是化成午膳时鸿川鉴云的“啊!”“呀!”“哦?!”的感叹,和魏清游“大师兄可真是太厉害了!”,以及薛明光一脸嫌弃的“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能被人掳走了?没有你大师兄你可怎么办哟”的直白中的简单描述而已。
韩知竹被师尊叫去了,没什么食欲的程雁书捡了一碗粥坐下,看着手心里被指甲掐破的痕迹出神。
虽然取了幻空花,也夺回了龙鳞,但宋夫人已然不知所踪,重去打下四极封印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横生枝节,他实在没法完全放下心来。
说他惊魂未定也不为过,心不在焉到韩知竹在他身边落了座,他都没发现。
“怎么了?”韩知竹看着程雁书没有神采的眼睛,又看了看那碗他面前的粥,“不饿?”
程雁书一震,又犹豫了一瞬,期期艾艾道:“那个……我手有些疼,我待会再吃……”
“手疼?”韩知竹展开他紧握的手掌,轻轻抚过掌心中鲜明的伤痕,沉默了一会,他把那碗粥拉向靠近自己,用瓷勺舀起一勺粥,递向了程雁书唇边。
这……程雁书着实怔住了。师弟们都看着……要是被大师兄喂,自己自立自强的四师兄形象还立得住吗?
可是……又很舍不得大师兄亲自喂粥的机会……
犹豫中闪烁不决的眼神被韩知竹捕捉,他把瓷勺推得更近一点,浅笑低声:“要不要?”
“那……就一口。”程雁书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碗粥已经喝完了。韩知竹淡声问:“还要吗?”
“不要了。”程雁书脸颊泛红,心里的愉悦和害羞打起了架,“说好的,就一口……”
“好,下次,就一口。”
晕船加上晕御剑,且一早便跌宕起伏经历了一场几乎失去韩知竹的精神透支的起伏,程雁书到了铸心堂已然支撑不住了。
韩知竹送了程雁书回房,又让鸿川鉴云守着已经昏昏欲睡的他,再把归朴放在枕边,才略感安心地去和尊长们计划第二日的行动。
待讨论完成,已将深夜。韩知竹正待回房,却被薛明光悄悄拉住了。
等尊长们都离开,薛明光才鬼鬼祟祟道:“宋执告诉我,雁书找他要朱砂。”
朱砂?
“指明要上好的,不会褪色的那种。”薛明光带着对朋友的关心追问,“他是中毒了不肯告诉我们,还是心悸啊?韩师兄,你知道吗?”
“不知。”韩知竹也知朱砂的药理,却也想不明白程雁书偷摸着找宋谨严要朱砂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由得心里一沉。
谢过薛明光,他疾步回了房间。
鸿川和鉴云守在门口,见他回来,便去夜巡了。
推开门,韩知竹径直看向程雁书安睡的床榻。
床榻是空的。
他迈步进门,却有人往他怀里扑了。
稳稳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四师弟,韩知竹蹙眉问道:“你受伤了?却没告诉我?”
“受伤了。你看。”程雁书答得响亮,一手搭着韩知竹的手臂,一手抬起,将手递到他眼前,“大师兄,我中孑孓了!”
那摊开来的中指指腹正中,有一个像红痣一样的细小红点。
“胡闹。”韩知竹揽住程雁书,关上房门。
“真的呀。”程雁书把手指举得更高,“你看,根本擦不掉,大师兄,快帮我治孑孓。”
“好。”韩知竹笑道,“我去给你捣药草。”
“不喝。”程雁书理直气壮地摇头,又小声道,“治疗孑孓,不是还有另一种办法吗?”
看着韩知竹瞬间复杂的目光,他又不怕死地往前凑了凑:“我们不是还有未尽之事吗?”
“你这是……”韩知竹明白了,想也不想地抬手化去程雁书手指上用朱砂刻意点出来的伪装孑孓,“淘气。”
“喂!我画了好久的!”程雁书收回手,去看那已经从一个小点变成一片模糊的红晕“孑孓”,气恼得想也不想地抬手就把那片红晕抹在了韩知竹的眼尾。
手比脑子先行动了,程雁书才反应过来他对他家一贯最有存在感的大师兄做了些什么。
他紧张抬眼看韩知竹,却对上了韩知竹带着宠溺的眼睛。
被这样注视着,便知道如何肆意妄为,都可以被接受,被包容,甚至,被当做一种独特的欣赏和喜欢。
程雁书轻轻抚过自己抹在韩知竹眼尾的那抹薄红,呢喃:“大师兄,你真好看。”
忽然失了重心,他才察觉自己被韩知竹打横抱起了。
走到床榻边,韩知竹靠着床头坐下,把四师弟按在自己腿上不放,去看他手心里掐出来的伤痕。
“鸿川和鉴云给我上了药了。”坐在大师兄腿上、侧靠在无比契合到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怀抱里,程雁书一下一下极轻柔地抚摸大师兄的手指,“可是我是想要你给我上药的。”
“明日我来。”韩知竹应承着。
“日后都你来。”毫无商量余地的笃定口吻,有着已经确认对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接纳自己的底气。
低头在程雁书侧脸落下轻吻,韩知竹回应:“好。可我会尽力保证你日后不受伤。”
“受伤总之都是意外,意外是防不胜防的,这个你就不要有心理负担了。”慢慢地和大师兄十指交扣,程雁书往那宽厚又暖的肩窝里靠了靠,“但是大师兄,你不能一直都带着觉得自己有悲剧底色的心态过日子。你看我,我运气很好的,我们中和一下吧,你为了我开心一点,我为了你努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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