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其事把话说完,萧翊枫慢慢往山下走,恍惚记起故溪言在鲛珠殿流过的鼻血,当时就因为查不出来而不了了之。九凤师父说自己身体好好养着没大问题,不过为防节外生枝有些事情得回去好好处理一下了。
“公子?”
“没事,回去找溪言看看就好。”
晚上,哄睡了渢渢,故溪言阴沉着脸看萧翊枫喝药。已经借流翠蛇清过毒,萧翊枫气脉稍显虚浮,倒是没什么新毛病。
“很苦恼?”萧翊枫过来半蹲到故溪言跟前。
伸手抚摸萧翊枫脸颊,故溪言瞬间双眼发热,两滴泪从脸上滚落。
“面对蛟龙灵魄不是也没事吗?”
故溪言仰头防止泪流,手背堵住鼻子张口呼吸,寒冰琥珀能轻易赢蛟龙灵魄是攥住了它的灵念,否则肯定会输的渣都不剩!
萧翊枫没再说话,握住故溪言双手垂眸冥思。烛光剪影,卑躬屈膝,原来一个人能度过的长夜,偏偏两个人走不到破晓,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啊。
今天送来的是水黎芝重伤的消息,故溪言拦了没告诉萧翊枫,明天若再送来水鸢落甚至萧翊林出事的消息也拦吗?万一萧翊林有个三长两短,萧翊枫会不会恨自己?就算不怪自己,他以后也得活在悔恨之中吧?
仰面泪水顺眼角滑落,故溪言备受煎熬。
次日清晨,渢渢醒来看萧翊枫还睡在身边,咧嘴一笑翻个身钻到他怀里接着睡,睡着睡着便打个激灵,随即萧翊枫被胸口一股热流烫醒。
翻着白眼往后仰头,萧翊枫掀开被子坐起身,把迷迷瞪瞪的小家伙叫醒,然后就唤故溪言过来帮忙。
“哎呀呀,渢渢尿床了?”
“别笑了,赶紧把她抱走!”
把小人抱给故溪言,萧翊枫连忙下床来去晨浴换衣,一刻也不想在床上多待。剥光了小家伙扔给萧翊枫一起洗,故溪言找人换上新的床单,顺便放个香薰球驱虫除味,总之不让萧翊枫回来时闻到半点异味。
坐在萧翊枫胸口,把小脚丫放在他脸上,只有渢渢敢把爹爹的洁癖视若无物。被女儿这般践踏,还要好好扶着免得她歪倒落水呛到,萧翊枫竟然乐在其中。
故溪言拿绒巾过来,萧翊枫提着女儿把她放进去。小家伙不太乐意,她喜欢在水里玩。瞅见萧翊枫泡在水里但是裤子没脱,故溪言边给女儿擦身体边跟他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了?”
“渢儿周岁半了,以后洗澡这件事慢慢交给别人做吧。”
“交给谁?”
“山庄里……”
“啊呀呀、爹爹?”闹腾的渢渢歪头看故溪言,他怎么哭了?渢渢拉长声音抱着故溪言蹭他,试图让爹爹开心起来:“爹爹——”
抱渢渢躲出去,故溪言擦干眼泪对着女儿强颜欢笑。
他根本没长大啊,萧翊枫闭上眼睛沉进水里,耳目闭塞,不生不死,为什么自己哭不出来呢?这对眼睛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了。
寒冰灵魄,你到底能否听见我内心的挣扎?
“故公子!故公子!环环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杜衫突然在门外喊,似乎事情很严重。故溪言利索地帮渢渢穿好衣服,正好萧翊枫也从里面出来,便把崽崽抱给他,自己先跟着杜衫去看莫晨环。
前些天杜十色以为环环只是贪睡,没想到今天一早发现他呼吸微弱,高烧烧得鼻血流了满脸,几乎要断气!
在湘扉岛没少拿渢渢练手,故溪言知道如何给婴孩诊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家伙脉象竟然跟萧翊枫有几分相似,但环环明显更严重。
“杜衫师姐,昨晚给枫喝的药煎一副来!”
喝过药莫晨环并没有好转,只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呼吸,熬的人上蹿下跳却无计可施。故溪言找杜衫请来易门长老,他们倒是诊出了莫晨环中毒,但并不清楚是何毒物,也拿不出救治药方来。
唤出流翠蛇来,它贴着莫晨环吐着舌头探探,最终冲故溪言咳了口黑气,其他的什么都没做。不用故溪言也解释,萧翊枫也看得懂:流翠蛇是以毒攻毒,它来解就直接索命了。
莫晨依得知此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着所有人再救救她弟弟。
原以为是姐姐莫晨依有危险,没想到会是小环环。萧翊枫坐在床边,怜惜地摸摸环环微烫的额头,再摸摸他稚嫩的小手——莫晨环似有感触,小小手指攥住了萧翊枫右手大拇指。
怦然心动,萧翊枫动作轻柔把小家伙抱起来揽在怀里,用另一只手继续抚摸他脸颊。眼角、脸颊、鬓角、鼻侧……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
渢渢看不懂,但是这次没有因为爹爹被抢而苦恼,只倚在故溪言怀里等环环哥哥起来玩。
从中午抱到晚上,莫晨环停住了呼吸。
莫晨依埋头在杜衫怀里哭,哭了一天哭得双眼红肿也还是止不住。她已经没有爹娘了,为什么老天爷不能把弟弟留下呢!
“爹爹……”渢渢靠在故溪言怀里,他怎么又哭了?
萧翊枫沉默着,慢慢展开攥住自己拇指的小手,想记住他每根手指的纹路:大拇指是萁形纹,食指是斗形纹,中指是萁形纹,无名指是斗形纹,小指是……
小手一抖,又攥住了萧翊枫。
“环、环环?”萧翊枫哽咽一声。
环环缓缓恢复呼吸,张开眼睛来,许久才把萧翊枫映在眸中。他没哭,只是给了萧翊枫一个灿烂而又苍白的笑。
135、拖家带口
说好要来帮忙照顾渢渢,雪宜净却没出现,只差人送来口信说自己有急事忙一时走不开。到中午,杜衫单独找到故溪言,北荒已失大半,各门弟子死伤惨重,晴沙府水脉夫人及少公子石上松、云浪谷长老唐若之殒命,另外石颖泠、唐浴方等数人都被火莲灼伤,无法再出手。
雪宜净随后也出现,红着眼睛道歉,她不能留在山庄照顾渢渢了,就算回不来,也得赶去陪父亲雪茶。
“我陪你一起去。”故溪言闭上眼睛,泪如珠落,石上松啊,怎么是他啊——依脾气就该是他啊!“我们陪你一起去……”
一身白衣来到东南阁,萧翊枫在易贤亲自引领下见到墓园外草屋独居的易礼。他还是伸手就打,这次却被易贤拦住,儿子不会放任父亲疯癫下去。
解释有寒冰琥珀自己才能在众苹活下来,而那东西依然住在眼睛里,如今故溪言答应让自己前往北方,萧翊枫请他网开一面,让自己跟安姐姐道别。
易礼不允,除非萧翊枫踏着他尸体走进去。
不再为难,长拜而去。
临别,易贤冲萧翊枫深深弯腰一拜,他梦里见到神女之象,在她跟前替小枫卜了一挂,卦象不明,解语四字:向死而生。
请白影多照顾离苑山庄,让杜十色安心住下继续照顾环环,莫晨依请雪雅多关照几分,思量再三,还是抱渢渢一同前往,故溪言怕她错过这次长大后会遗憾。
雪宜净早已带人先走一步,毕竟马车的速度只会拖累。
萧翊枫掀开车帘让渢渢看外面,像是出游一般跟她说笑。
故溪言在背后抱住萧翊枫,脸埋在他背后,几经生死一切置之度外了吗?故溪言不觉得,自己能看出萧翊枫后背的孤独与强撑,明明对渢渢宠到放弃所有原则,弃之而去怎么好受得了?萧翊枫答应带渢渢一起出发时没有丝毫犹豫,答应完怅然若失整夜无眠,故溪言全都看在眼里。
“发发(花花),好多发发~~啊,鸟儿,爹爹看、鸟儿,飞、它飞啦~~”
“嗯,飞远了啊。”
一手放在故溪言后背,一手摸着渢渢后脑勺,萧翊枫仰头从小小的车窗看两只鸟儿渐飞渐远渐无影。
杜衫驾车,满脑子疑问,为什么枫少非要过去?他去了能帮什么啊?唉,送枫少去北方,门主会怎么骂自己?这次就算被扔到蛇窝里自己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只要在客栈落脚,有人认出萧翊枫来,都会上前慰问劝谏一番,既然功成身退又有家室在旁,何苦去北方自讨苦吃?每到这时候,故溪言都满脸阴沉,言语间全是敌意。
“我要师兄陪着去,有意见吗?”
萧翊枫低头笑,既然故溪言要承担骂名,自己便成全他,反正到北方面对火莲灵魄都会真相大白。说不定还有几个明理人站出来,反骂自己缩头乌龟,非要等到那么多人丧命才舍得出面。
来到凉城,应邀参加接风晚宴,故溪言眼看渢渢手抓到辣子酱往嘴里放也不拦,等她尝到滋味呆一秒扯开嗓子哭才开始要糖水来哄。所幸尝的不多,没多久辣味就被压下去,渢渢瞪着那碗辣子酱总想把它从桌上扔掉。
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继续北行。
没人怪萧翊枫走得慢,杜衫甚至故意饶了几次远路,劝说自己是为了给渢渢看风景,不是怕赶过去会挨门主骂。
渢渢路上突然想跟莫晨环或年夕玩,有时候用玩具哄哄就过去了,有时候却不行,小家伙非要哭闹一番,哭累了就在萧翊枫怀里睡觉,必须在他怀里,而且必须抓着他衣领,否则就睁眼来接着哭。
随着越往北行,渢渢越来越没精神玩闹,不舒服了便折腾萧翊枫,萧翊枫累了也不会多说,熬不住才靠着故溪言眯觉。看渢渢跟萧翊枫消瘦下来,故溪言心里不是滋味,只能暗骂自己废物,枫能留住寒冰灵魄,为什么自己没本事收服蛟龙灵魄?如果能收服而不是任它被吞噬,今天就不会是这种局面。
杜衫看着一家三口消瘦下来,心口堵了块巨石般难受,只好做事更谨慎些来弥补。
捉条小鱼放在白瓷扩口坛,拔根狗尾巴草给渢渢逗着玩,故溪言跟她嘟噜嘟噜对话,互相能听懂一两成。
“鱼鱼鱼~~次草草~~哒哒!嗯~~”
“给鱼吃草啊,吃你的糖糖不行吗?”
“糖糖不行,辣(那)是渢渢的……不给鱼次,它次草草,次草草~~啊!它咬咬咬、咬……咬了……”
渢渢手一缩抬头躲一下,又把头凑过去看小鱼咬狗尾巴草,然后叽里呱啦乱叫。故溪言扶着她跟着乱应声,娃娃大惊小怪,实属正常。
萧翊枫睡眠浅,听渢渢吵闹抬抬眼皮又合上,没什么好奢求的,总比她缠着自己闹腾省心些。
幸好进五月了,北方也不冷,稍微添件衣服就能应付。若是像上次一样还是冬天,自己身体熬不住不说,渢渢也不舒服。风花雪月都该陪渢渢看,但是绝对不该是在两国短兵相接的战场上。
缓行的马车停住,像是有人拦路,声音有些耳熟,萧翊枫睁开眼来,帘外坐榻上的大小人已经扔下小鱼一高一低扒在马车门口往外瞅。下床过来拍拍女儿小脑袋,给她个心理准备,萧翊枫掀开车帘跟着往外瞅。
看马车帘后冒出来三个脑袋,正欲吵起来的杜衫、临安齐齐转过脸来瞅,萧大公子刚睡醒头发稍乱,面容还带一丝迷瞪,特别耐人寻味。
“临安?”萧翊枫疑问着下马车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杜衫跑来扶,免得公子落地不稳会摔倒。
“公子,门主请您回去!”临安拱手垂拜,面容严峻。
萧翊枫站在马车旁,静静看着临安,萧翊林也不懂事!北方事急,不留临安助力反来拦截自己,糊涂!
但是细看临安服饰虽然修身简练,衣袖都扎在手腕处,但里面缠的白色布条也若隐若现。萧翊枫蹙眉,明明他也带着伤,还要劝自己回易水城苟延残喘。
“林儿怎么样?”
“门主无碍,请枫少即刻返回山庄。”
“哦,鸢落怎么样?”
“鸢落小姐很好,请枫少回山庄!”临安时刻记着自己的任务。
“你修为是我指点出来的,现在反过来威胁我?”
“门主之命不可违,枫少谅解。”临安不肯让步。
“没事,杜衫陪着你,你们俩一起找林儿领罚吧。溪言在这儿,月行长老也在,他们俩至少还听我的。”
萧翊枫微笑着威胁,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手下,他们没有故溪言跟长辈们念及情分,但是懂得识时务。
“枫少啊,您这样我会被门主骂死的……”
硬的不行来软的,大丈夫能伸能屈。
“既然来了一起去北方吧,也没多长的路了,渢渢这两天闹腾得很,缺个人陪她玩,是不是还没抱过,杜衫你来教他。不耽误时间了,上车先走。”
软磨硬泡这一招,只有故溪言使的时候偶尔管用,其他在萧翊枫眼里都是走投无路的表现。说着转过身,伸手要故溪言拉上马车,萧翊枫进去后懒懒打个哈欠继续回去躺着休息。
杜衫跟临安面面相觑,枫少任性不减当年。
“蠢货,你怎么不在易水城把枫少拦下!”临安又开始怪杜衫。
“故溪言护着公子,我怎么拦得住!”杜衫委屈十足。
“门主怎么嘱咐你的,蠢货!”
靠在故溪言怀里饶有兴致看两个人吵架,看到尽兴拍手乱叫,渢渢稚嫩的声音让两个人张口无言,面红耳燥。
故溪言自己进去坐着,把看戏的位置留给杜衫跟临安——总需要有人驾车。临安面如吃灰,劝不住就劝不住吧,竟然被拒绝地如此干脆,而且还为他们赶车去北方,这门主知道了会不会气的劈了自己?
“故公子怎么会答应枫少来北方?”临安想不明白。
杜衫摇头。“枫少劝服了白影长老跟月行长老,其他长老也没有太多意见,加上故溪言帮腔,我怎么拦得住……”
“蠢货!”
“喂,我发现你脾气变大了啊!一口一个蠢货,从哪儿学的?”杜衫也憋着气呢。
“闭嘴!”
醒来躺在床上,房间内装饰有些粗犷,是北荒一贯的风格。萧翊枫揉着脑袋坐起身,哪个小子大胆给自己下了药?
下床来走到门前,开门即被两名弟子拦住,他们先道歉,然后请萧翊枫回房间休养。看服饰是晴沙府的人,这里是晴沙府?
“溪言呢?”萧翊枫不信故溪言会丢下自己。
“请公子在房间休息。”显然两人并不打算透漏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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