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第二声琴音传来,萧翊枫额头金色符咒散出,瞳眸也定格成黑色,肌肤褪去冰白染上血色。寒冰灵魄凝神细听,目光远远瞥向九凤。
冰凌来袭,自徐来在前阻挡。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而土克水。灵魄就是灵魄,力量非凡人可及,拼尽全力只等萧翊枫清醒。
从岛上那次意外,自徐来就知道萧翊枫意志非凡,即使被封也可以被唤醒——天下只有两人能做到,一是故溪言,二是九凤。
故溪言能让萧翊枫完全压制灵魄,而九凤或许能让他夺取灵魄的力量。自徐来在赌,赌萧翊枫的灵性,也赌九凤的琴音,他们两个是自己所遇最受上天恩赐的宠儿。
咚咚——
萧翊枫抬眸,目光落在寒冰灵魄身上,转瞬间后者消失在半空,气势跟力量统统归于前者:金钟破碎,白发飞舞,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并且自己能随意挥霍。
成糯双手颤抖,掌心血肉模糊,人灵合一之势竟然连师父的舍利都毁掉了!
自徐来微笑,成了。
渢渢依偎在溪言怀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这边。溪言挨着爹爹故清风,满目忧愁。另外一边,自徐来微微喘息,似乎用功过度,而九凤师父在他背后血气四溢。侧方树林中,易贤正扶着遍体鳞伤的颜夕顾,他面色平静,她悲浮倦容——这就是超越九霄境的力量所能窥探的天地吗?
火莲灵魄执剑刺来,欲趁机除之后快,毕竟人类俗体凡胎,寒冰灵魄的力量会大打折扣。
平静望向火莲灵魄,萧翊枫缓缓抬起手来,手腕挂着刻有皇艺蓉名字的令牌。可怜的小丫头,受尽折磨又被人刻意激起怨恨惨死,这股执念虽强,化成灵魄的灵念却永远不得安生。
剑尖停在萧翊枫指尖,火莲灵魄笑了出来,缓缓张口念出两个字:“呆子。”
萧翊枫伸手握住剑刃,冰火相接,白汽翻腾,但是谁都没动。
“皇宫容不下,唐轩不喜欢,你们也不需要我,永远都是一个人……枫哥哥,我是不是在哪儿都多余?”
“我十八岁也一个人。”萧翊枫微笑。“幸亏林儿陪着。”
剑刃咔咔断裂,一如在鲛珠殿唐轩的剑,不同的是唐轩剑碎了还能留一地残渣,火莲灵魄什么都留不下。身体变得通透,火莲灵魄用尽最后的灵气拥抱萧翊枫,在他怀里伴着白汽繁星散落。
琴弦全部崩断,琴声戛然而止。
疼。
萧翊枫低眸,浑身上下忽然浮现擦伤的痕迹,接着就是高烧,双腿像被南宫之扇猛然抽过,无力跌跪在地,无尽寒冷袭来,各种如箭如刀带起的灵波四面八方冲来,咚咚打鼓一般敲在身上。这还没完,呼吸不由自主弱下去,稍微挣扎间全身抽痛吐出一口血,最后身体开始撕裂般疼痛,就像在众苹渡劫。
——“那为什么要让你死个痛快呢?”
是有人如此诅咒过自己?不,不是诅咒,是自己赎罪换一城冤魂得来的“祝福”。
仰头,萧翊枫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浑身都是伤口,血染长衣。寒冰灵魄像幻影一样在萧翊枫身体上闪现,像要逃脱又像要挽留。他的凡胎□□配不上天地之灵。
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十指,九凤知道不该再回去了,寒心已残,再没办法取悦雪雅。回想自己的老伙伴天湍,释然微笑,九凤从高处一跃而下。
曲终人散,本就是丝竹伶人永远的归宿。
离苑山庄学堂,雪雅脚步半落,转头看向远空,心里忽然空落落的,都去凑什么热闹啊,还回来吗?
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故昀渢总能记起这天上午来。
梦里,爹爹抱着自己站在山崖高处,旁边有爷爷相陪,俩人都远望北方,面目悲伤。尤其爹爹,眼睛已经湿润得像清晨的蛛网,要滴落却下不来,就黏在网中,挂着。
幻影般的萧翊枫出现在跟前,她惊喜笑起来,伸手探身要抱抱。
爹爹泪满眼眶,咬碎牙齿也吞不回去。
萧翊枫含笑张开手臂飞来,她等着被拥入怀里,却一下扑了空。身周点点零星升空,擦着脸颊,留留恋恋,她呆愣愣仰头看。
“赠以佳偶,谨向白头。”
“受从眷侣,盟约红叶。”
“谷深竹凉,风音似露,昀光灿灿,天和日暖,就叫‘昀渢’如何?”
爹爹泪落如崩,张口悲号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仰头痛哭的模样像是要把天地都毁灭掉。
目光落往爹爹喉咙深处,以为他要吃了自己,她吓得哭出声来,攥紧的小手被冰冰凉凉的石子刺破都没发觉。
137、向死而生
正月三十。
听到细微的动静,萧仲怡睁开眼睛,灵蝶破冰而出,扇动着翅膀绕一圈往密室外飞走。睡了七年它竟然没化形成魄,真是令人失望。
离苑山庄。
两个娃娃相继坠地,萧翊林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低头来亲吻满是汗水的水鸢落。她生产还算顺利,没有危及性命,只是疲惫至极,需要好好休息。
“舅母生完小崽崽啦!”
渢渢跳起来,脖子里的珍珠项链也一跳。她想拉环环去看,却被故溪言及时拽回来坐着。水画彩也好奇,伸着脖子往房间看,但是并没有任性过去打扰,师父应该累坏了。
杜衫在离苑山庄里里外外跑,准备往各处送喜帖,抽空才喝口临安递到嘴边的茶水,现在辰时初,今天有的忙了。
日落西山,十一岁的故昀渢灵气属性初现,为金、水双重,一时间又引起轩然大波。也只有萧门寥寥几人知道这种事情在湘扉岛是常态,或许故昀渢能得此也是萧翊枫在岛上养胎的结果。
天下人更多的猜疑还是在老问题上,故溪言跟萧翊枫俩人灵力属性一金一水,故昀渢到底是谁的亲生女儿?
“你们俩吵什么呢?怎么还动手啦?”
把哥哥萧昀辞跟弟弟萧昀筝拉开,故昀渢指着两个娃娃质问。尽管俩娃娃长得一模一样,衣着服饰也相同,但是哥哥左手手背有块青色龙形胎记,很好认。
“哥哥打我!”萧昀筝鼓着腮帮子先告状。
“哎呦,你俩吵架这么多次,我就没见小辞先动手,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吵啊?小辞你说。”
“弟弟要吃我的莲子,可是我也想吃……”萧昀辞委委屈屈。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故昀渢瞪萧昀筝,小家伙就知道欺负哥哥!
“小渢!干爹找你们回去吃饭呢!”环环跑过来拉渢渢,然后跟她一人牵一个小娃娃往回走。“快点快点,今天我姐也在!”
跑到窗台边,故昀渢把头伸进厨房,刚入不惑之年的故溪言正在熬药。“爹爹,我有事问你。”
“直说。”故溪言吹着小火炉,只要找好火候,新药一定能炼成!
“昨晚梦见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脱衣服……”
“哪个老男人?!”故溪言蹿来窗边上下瞅女儿,她被谁下药了?做如此神魂颠倒的梦?让自己揪出来非打残了不可!
“干爹。”故昀渢坏笑,虽然知道真相,但是人前人后都习惯把萧翊枫叫做干爹。
“呃……枫,枫脱衣服?在你跟前?”故溪言张口结舌,这丫头说什么呢!梦里也不行啊,丫头都十六岁了!
“虽然你们俩两情相悦,据说呢还是干爹怀胎十月才有我,但是他们笑我没有娘亲也没办法解释。”
“这件事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谁笑你?”故溪言脸色拉下来。
“不用管,都是没事找事,夕夕姐就把他们教训了。”故昀渢不在乎地摆摆手。“其实我自己也不信,在梦里他被问烦了,就给我看肚子上的疤痕。爹爹,如果当时干爹没活下来,你会不会怪我?”
“我看你是没事找事,有空去鹤梅崖待两天,别来烦我!”故溪言转回去熬药,真是的,就知道来捣乱,又熬过头了,可惜了难得的扶桑树根!
故昀渢咧嘴一笑,爹爹就是不敢面对干爹的生死问题。
莫晨环背着药篓回来,在门口冲渢妹妹咧嘴笑笑,跑进厨房来找故溪言:“干爹你要的草药我都采回来了。”
草药分拣后入水洗净,自徐来捞出来晾晒在院中。
自殊哲来师父自关月道别,在岛上待久了想去外面转转,也去看看万舫盟,听说十八年前自己还被副盟主故溪言抱过。
“小哲啊,来。”自徐来伸手招自殊哲过来说话。
“徐来爷爷啊,我师父不在吗?”
“万舫盟出了点事,他去处理了。”
“那我正好去看看!”
“别忙,我有事找你。”
“爷爷你说。”
“万舫盟可不只是你师父在,还有故溪言呢。”
“正好见见啊,都说小时候见过,我都没印象。”
“故溪言的女儿故昀渢偶尔也去万舫盟,你也见过她哦。”
“嗯,爹娘说过,能再见也是缘分!”
“但是见不见的,都是你妹妹。”
“那当然,她比我小……徐来爷爷?”
“故昀渢是你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
“将来故昀渢不要万舫盟,关月会扶持你来做盟主,除了咱们爷俩也只有他知道你的身世。”
“……”
“你爹娘也不知道,毕竟孩子是我找人抱给他们的,这么多年对你视如己出,爷爷我也没看错人。”
“……”
易水城南郊,随满头白发的易礼走进墓园,这一天等了近二十年,二十年易礼才肯原谅萧翊枫。来到易安墓前,故溪言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看着。如果她知道灵石融于命轮萧翊枫会不死不生,当年还会不会救那个六岁不满的孩子?
收起小蛇,故昀渢从马车上跳下来乖乖叫易天潼一声师叔,喊祝君澜一声师叔母。
故昀渢对笑尘阁众长辈以干爹年龄为绳墨,虽然易天潼年长于爹爹故溪言跟舅舅萧翊林,但因他始终年少于萧翊枫,她便也只以师叔相称。
易天潼跟祝君澜身后一白一黑两名女弟子颔首致意,都没有说话。黑衣服那位叫药牵机,左脸戴着面具,右臂空缺,右眼目光平静而忧郁;白衣服那位名药玄参,身体健全,面相平和而坚毅,眼神里或许还带着丝丝歉疚。
故昀渢尊重地回礼,一如既往没有交际,转而把目光全放在师叔跟师叔母身上。
“渢渢怎么在这儿啊?”
“礼师爷说要爹爹来拜祭易安姑姑,我在这儿等他们。师叔不在笑尘阁顶楼吹风,来这边做什么啊?”
“我们找你易贤师伯,你怎么没去他别苑等啊?去了还能讨碗水喝。”
“贤师伯养了好些猫,我不喜欢。”
“你就跟你爹玩蛇去吧!”易天潼点点故昀渢的鼻尖,这眼睛怎么看怎么水灵,分明就是萧翊枫的女儿才对!“我们先过去了,你自己小心啊。”
“昂,师叔小心别被猫抓。”
“别乱跑啊,不然又让人干着急。”祝君澜又嘱咐渢渢一句,小丫头会老老实实等人吗?
“我不乱跑。”故昀渢敷衍着答应。
没几天,易礼在城南别苑静默故去,丧礼也在别苑举办,虽然易天潼亲自跑来请他将灵堂设在东南阁,易贤也只心领,不肯前往。
白影过来参加,送走老友便准备闭关,对江川月能及时赶回来感到欣慰。他肯回来就好,无需计较过去的恩怨。
丧事过后,江川月不想随故溪言住在离苑山庄,便回了白府住着,在白影闭关前陪他几天,偶尔还能照顾一下跑过来玩的故昀渢。小丫头依然喜欢这个哥哥。
七月廿十,北荒之境。血红色的剑气一定是颜夕顾在御剑飞行,剑门颜家的掌门人,已四十有四,至今孤身一人,醉于剑意无人可及。
其剑,名号唐莲。
没多久一道蓝光摇摇晃晃半跌半起去追,不出意外被红色剑气回头接住。
“师父什么时候有空去离苑坐坐呀?”抱着颜夕顾的胳膊,故昀渢问道。话问了几年,她一次都没去过。
“有空会去坐坐。”颜夕顾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她祖父故清风销声匿迹多年,竟真没收一个弟子留传剑法。
故昀渢金水双属性,寒气化剑意天赋异禀,同辈无人可比。
世人都笑她追着拜颜夕顾为师是替祖父还债,笑言之后又无限感慨:身为萧翊枫义女,得萧翊林关怀,故溪言的海上霸权又无人可及,在南方逍遥自在也罢,谁能想到小丫头自己又追到北方剑门,认颜夕顾为师学习剑术,简直到了举手间即呼风唤雨的地步。
好在萧门教养从未令人失望,小丫头随故溪言任性些也无伤大雅。
正国国主夏誉斓携徒弟夏项野便装来游,这是他们第四次参见神州大典。每次举办的地方不同,他们也借此游玩礼国山河。不过夏誉斓并不觉得新鲜,毕竟在成为夏誉斓之前,他以成糯这一法号游过千山万水。
易安说的回不去了,是心回不去了。无法再侍奉佛祖,成糯只能还俗。
夜来,华灯亮。
“比试得点到而止,你们俩能不能别闯祸?尤其是筝儿你,多听哥哥的话……”
“哎呀呀,舅舅嘱咐完了没,好不容易来一趟您跟舅母也去街上看看花听听曲,我们就不打扰了。走走走,就等你们俩了!”
故昀渢进来打断萧翊林,拽着俩弟弟就走。俩人也匆匆跟姐姐溜,她再不来他们俩要被爹训疯了,昨天就是比武下手重了些,也没把人家打残啊!
水鸢落从外面进来,正好拦住三个小家伙。
“别乱跑,晚些时辰带你们去晴沙府坐坐。”
“好好好,舅母找舅舅吧,他在里面!”
故昀渢连连点头答应,依然拉着两个弟弟往外跑。去什么晴沙府,去了也是听唠叨,他们这些大人去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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