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紧,萧仲怡赶紧站起来,走到萧翊枫身边抬手却没敢碰他。一定是他身体出问题了,不然不会问的这么急迫。
“师、师父没说过啊……”
唯一的希望就此失去,萧翊枫反而平静下来,既然无方可治,只好欣然受之。脸色平静下来,萧翊枫转身要走。
“萧翊枫!”
“打扰师叔了。”
“你、可有嘱咐?”萧仲怡屏住呼吸。
“龟息术惹了不少麻烦,我不想学了,师叔见谅。”
“滚!”
萧翊枫很少,甚至几乎不会说“不想”,五岁以来只有该不该,可是这鲜有的任性萧仲怡并没有接住。
淡淡一笑,萧翊枫离开冰室。
烈日当空,风平浪静,山丘一般的巨轮火力全开在海上航行。
望着前方,计算着靠岸还需要多长时间,水鸢落心事重重。自易华川出事,船上气愤莫名压抑,她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呼吸。
身后有脚步声,听得出来是故意让自己听见。
“师叔这些天似乎在躲着我?”秋词来也望着远方。
水鸢落手搭在栏杆上转眸看看,欲言又止,回头扫视一下才微微放心,深呼吸后张口问:“你就不怕他们知道易华川是死于毒针吗?”
“他头都撞烂了,师叔不说,谁会知道?”
话说到此处,水鸢落转眸略带疑问看一眼秋词来。易华川被打捞上来时自己并不在场,后来才听说他头撞的血肉模糊。按当晚秋词来把人丢进海里的手法,撞到头部的可能性很小,只能是后来所致。
夏循渊不仅没怀疑秋词来,反而出面解释,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没事鬼都不信。
“我为什么要替你隐瞒?”
“毒是易华川自己的,针是师叔所制,我不过冰封了一下而已。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师叔知道,真要查起来易、水、萧三门谁也躲不过。”
“你威胁我?”
“师叔莫生气,词来不过是提醒师叔,你我在一条船上。”
秋词来转过身去,背对着船前进的方向,自己已经将事情来龙去传回离苑山庄,师父没有任何指令下达,便是默认由自己全权处理。
“师叔也无需烦忧,此事若真被揭露出来,词来一人承担。”
拨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水鸢落突然觉得心慌,明明之前并不在乎这件事后果如何。易华川是易夏烨独子,易夏烨是易杰堂弟,这件事追究到底会怎么样?
“他,知道了吗?”
“师父知道。”
“由着你胡来?”
“嗯。”
水鸢落闻言带着些气愤转过头去看远方,眼底更多的是妒忌,为什么自己得不到他的纵容呢?如果自己不是水门直系传人,如果自己能拜入萧门……
“风大,师叔别吹太久了,容易头疼。”
秋词来关切一句,怎么来的怎么离开。凭水鸢落对师父的情,秋词来相信她不会出卖自己。
五天后,海上狂风乱作,巨浪滔天,活人都自身难保,更别说管死人。
对萧翊枫来说,一切都似乎回到正轨,除了他要跟易杰共同处理清辉堂那边的琐事。人命关天,萧翊枫看来也只是琐事而已。
“实在汗颜,易夏烨中饱私囊确有其事,我已经拟好了对其革职查办的文书,等阁主看过若无异议,我即刻差人去办。”
易杰把文书交给萧翊枫,后者拿过看也不看,打开后直接盖上笑尘阁的玉印跟自己姓名的印章。
“此时交由易门主,我放心得很。”
“听闻海上发难,秋词来不仅救了整条船,还以冰棺保住了我那侄儿的遗体,阁主理当嘉奖一番。”
易杰暗中观察着萧翊枫的脸色。
“自是众人合力,哪能词来一人吞功?就算属实,也功不抵过。”
这么多年,秋词来鲜少从师父萧翊枫手中得到小恩小惠,这一点师徒俩心照不宣。秋词来得到的东西,多少人看不见却红着眼。
“水门主,没去离苑找过阁主?”
水鸢落要是折在海上,易杰估计水黎芝会把离苑山庄掀个底朝天,她对女儿的关心不亚于萧翊枫对故溪言的关心。
“未曾。”
“虽然羞于开口,但毕竟兄弟一场,还是得跟阁主求情。易夏烨痛失爱子已是雷霆之击,日后处置还请网开一面。”
“易门主。”
易杰心一沉,萧翊枫把目光转向了窗外,似乎有些不耐烦。
“请易门主记住,此事全权由易门主做主,我不会插手。当然,此亦为易门主家事,晚生不便多言,易门主可酌情处理。”
萧翊枫做主处置易夏烨要照顾易杰的脸面,跟易杰做主处置易夏烨要照顾他自己的脸面可不是一回事。前者身为晚辈,只能后退妥协,而后者为示公正,唯有铁面无私。
大义灭亲这种事,总得让易门自己尝尝,才能懂萧翊枫在萧仲怡归宗大典上的无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看出年轻阁主的心思,易杰不再多言,收好印过章的文书离开。
易杰本不愿跟萧翊枫结怨,他一直对这孩子心存同情,经此一事开始有些意识到是自己老了,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
可是如果萧仲怡没有出事,或者当初自己能出面帮一把,此时殿上的年轻人还会不会把欲望和算计对准自己人?
易杰离开不久,萧翊枫便回了离苑山庄,故溪言果然还留在这儿。
“阁主!”
见到萧翊枫,故溪言高高摇着手臂喊,看来是今天练功不累。今晚石上松也在,见萧翊枫过来明显比故溪言拘谨。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月多一点,每天早起晚睡辛苦至极,按理说早该吵着要回晴沙府的。
“见过阁主。”
萧翊枫站住脚,石上松恭敬地有些刻意。
“三月问学之期已满,阿姐也传信来打探,我大概明天要回去了,特地跟阁主道个别,在离苑惹祸不少,多谢阁主包涵。”
“穷家富路,明日多带些盘缠。”
萧翊枫目光落在地面的树影上,去年石上松还敢对自己大喊大叫,恍然间觉得在离苑消磨了他一身难得的少年意气。
43、胡搅蛮缠
“阁主,明天你陪我们一起去北方吧!”故溪言目光灼灼,阁主之前可是答应过自己要考虑的。
“恕不奉陪。”萧翊枫一口回绝。
石上松转头看故溪言,这小子一脸震惊与难以接受,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早就跟他说了萧翊枫不会离开笑尘阁,还偏偏不信!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要萧翊枫陪着去呢?萧翊枫在他们怎么快活?
“那我再给阁主一晚上时间,阁主明天回答我行不行?”
故溪言可怜巴巴瞅着阁主,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旁边石上松听来是哭笑不得,真是比自己还莽撞无礼。
“既然明天要启程,早点回去歇着吧。”
萧翊枫绕过两人回自己房间,正是紧要关头,自己无论如何不会离开笑尘阁,否则秋词来很可能身陷泥潭难以逃脱。
“阁主你好好考虑考虑啊!”故溪言冲着阁主背影大声喊一句。
“阁主对你脾气好的真是令人发指。”
石上松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斜看着故溪言,难道这小子感受不到萧翊枫周身令人难以喘息的寒气压制吗?也许真的感受不到,毕竟故溪言内力也深不可测,果然是不知者无畏吧!
“阁主只会吓唬人而已,他脾气挺好的啊!”故溪言有些洋洋得意!
“是!可不是嘛!”
石上松翻个白眼,说话有些酸酸的,如果自己有故溪言的内力,如果自己也能触碰萧翊枫而不畏寒毒,也会觉得阁主脾气好吧。
留在离苑三个月,几乎没见过萧翊枫,真不知道他在笑尘阁有多少事情要忙,爹爹石千非掌管着晴沙府,也没见他忙到不见人影啊!
石上松想家。
萧翊枫高高在上是被逼出来的,石上松明白这一生可能自己只有仰望的份,除非晴沙府也来一场灭门之祸。但要用亲爹亲娘、几百门众来换一时威名,禽兽不如!
同是桀骜少年郎,萧门没出事多好,萧翊枫会活的轻松很多,很多。
回白府,石上松一夜未眠。
故溪言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合眼,没两个时辰又醒来,起身在房中踱来踱去,不停往窗外看,待天色稍亮,就迫不及待出门往离苑山庄跑。
刚轮换接班的守卫被翻墙而入的人惊出一脑门汗,哪来的胆大狂徒,竟敢乱闯离苑山庄。等认清是故溪言,守卫才松一口气,放他在府中乱跑。
阁主宠着的人,他们能如何?
“阁主!”
故溪言推门而入,匆匆绕过正殿进入寝室,房中床上萧翊枫半起身打哈欠的身影便闯进眼眸,原来阁主也会困啊……是不是太打扰他了?
“阁主……”
萧翊枫打完哈欠,睡眼朦胧看故溪言一眼,坐在床上手抵着额头缓缓呼吸,自己好不容易能睡个踏实觉,这孩子又想做什么?
“不然阁主再睡会儿?”故溪言挠着后颈咬咬舌头。
“不睡了。”
萧翊枫下床披上外衫,走到桌边倒杯已凉的茶水慢慢喝着当提神之用。
“我还以为阁主晚上都会打坐呢。”
确实从凉城一路回易水城,阁主晚上都打坐调息,从来没真正睡过,故溪言真以为他从来不会睡觉。
“你回去吧,我不去北方。”
萧翊枫放下水杯,眼里散着些不耐烦,似乎是因为被吵醒而不可避免带着起床气。虽然情绪不佳,但清醒得很,知道故溪言早早过来所为何事。
“啊……”故溪言一时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去北方。”萧翊枫重复一句,把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
“阁主——”故溪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回去吧。”
萧翊枫说着走到屏风后,在后面把衣服换好,简单梳过头出来瞅一眼站在房里玩手指的弟弟,微乎其微张口把要叹的气咽下,径自出门。
“阁主!阁主!”故溪言在门口把阁主拉住。“为什么不去啊?”
“阁中有事要处理。”
“交给别人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行啊?”
“词来独自在外,我走不开。”
“啊?——他在外面跟阁主有什么关系?”
故溪言理解不了。
萧翊枫张张嘴,最后又闭上,解释不通,能不能直接把这小子赶走?即使他会生气,转头就忘了吧。
“秋词来不会出事的,他那么厉害,谁能欺负他呀,都多大的人了!再说这也快三个月了,他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师父还在这儿,阁中事务又不是非阁主不可,就一起去北方玩吧!”
故溪言不依不饶,直接无视阁主手臂上带着警告而腾起的寒气,此时松手,就抓不住他了。
“再不放手你也别去了,到天阙楼反思一个月。”
“我……”
故溪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萧翊枫手抬起来,指尖捏着故溪言的身份令牌,要是没了它,就算是故溪言在离苑山庄也寸步难行。
想起胡业令牌被夺后那一脸无望,故溪言连忙把令牌抢回来,手自然松开了阁主。
萧翊枫趁机离开,头也不回。
故溪言立在门口,没有去追,阁主对自己也没有很特别吧?垂头丧气走回白府,故溪言的郁闷和失落都写在脸上,看到的人只当是活该,整天缠着阁主不惹他烦才怪。
“师父你回来了,小松师叔已经走了。”江川月在甬路拦住故溪言。
“啊?”故溪言眨眨眼,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小松师叔走了,他说师父心思不在北方,全在阁主身上,阁主不去师父就算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自己先走了,还嘱咐我告诉师父不用追。”
故溪言挠挠头,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兄弟。
“阁主怎么也不肯走!”
“师父,清辉堂堂主的儿子罹难,他本人也自身难保,这些事阁主虽然看上去抽身事外,但肯定参与其中,一旦处理不好,萧门跟易门交恶,秋公子孤身一人在那边很危险的。”
“清辉堂?出事了?”
故溪言这段时间关注点都在萧翊枫身上,根本没听闲事,自然弟子们暗中得到的消息他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不往脑子里装。
“呃……”
江川月只是以为师父不懂清辉堂出事秋词来很可能会身陷险境,没想到他连易夏烨即将被革职查办都不知道,那他一天到晚待在离苑山庄都干什么?
自从开始听白百洛讲课,江川月就没怎么去过离苑山庄,他更愿意留在白府。故溪言回来后也没跟着过去,所以并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阁主担心秋词来出事才不肯走,那他要是没事阁主就放心了吧。月儿,我们去找秋词来,把他带回来不就行了吗?”
“……师父,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吧?”
萧翊枫虎牙咬着舌尖,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他暗自发狠,一旁的小丫头低着头不断抬眸偷看,阁主鲜少有这些小表情,尤其是在大堂中。
弟子在堂中默默站着,不敢打扰。
“把人找回来。”弟子闻言刚要应声,萧翊枫声音又响起。“不用了吧。”
弟子抬头看,阁主这是在自言自语吗?平日里赏罚分明,长老有错也绝不姑息的萧翊枫,今天竟然迟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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