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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溪言拿起筷子，还没伸过去就见旁边的人放下酒杯左手撩着宽袖，右手拿筷子伸过去夹起一块红得发黑的东西。在四个人注视下，萧翊枫把东西不紧不慢放进嘴里，面不改色嚼着。颜玄骄不动声色给萧翊枫添一杯酒。
“怎么样，阁主？”故溪言凑到萧翊枫跟前。
萧翊枫向后倾倾身子越过故溪言，转头抬手招过来一位侍从，半点不留情面开口：“撤下去。”
故溪言闻言脸色一变，嘴撅起来眨巴着眼睛委屈的想落泪。
侍从愣在桌边不敢动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其他人也稍微一愣，萧翊枫这是真狠啊！就算难以下咽，当着故溪言的面不吃也别这么干啊！好歹是他自己当着天下群英的面揽到笑尘阁的弟子，不护着点吗？
“萧阁主啊，溪言也忙了半天，这样做有些不妥吧？”颜玄骄替故溪言开口。
萧翊枫慢饮半杯清酒。“如果没有厨房的调料，或许能做得很好。溪言，这些东西本不用学，华而不实，该扔扔了吧。”
“那……”故溪言张口，听得出来鼻子不通气。“你撤了吧。”
听到故溪言自己这样说，站立不安的侍从终于松一口气，端起那盘被萧翊枫无比嫌弃的炒肉赶紧溜。来到门外走远些，侍卫用手捏一块炒肉送到鼻子下面闻闻，然后小心翼翼放进嘴里，呕——
“一盘菜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嫌弃就是嫌弃呗！”颜夕顾不避嫌地嘀咕一句，眼睛斜向门外，搞得颜玄骄脸面有点挂不住。颜无尽举杯跟师妹相碰，天下除了故清风，简直没人能入她的眼。
“听闻石掌门情况已经稳定，只是仍在昏迷尚未清醒。先是他，再是令嫒，然后是颜无尽跟故溪言，虽然不清楚偷袭者的目的，但应该与我脱不了干系。”
萧翊枫只当没听见颜夕顾的话，张口把话题移开。
“一时山偷袭石掌门，转而来潼城偷袭小女，接着恰好在萧阁主到来之际袭击溪言，的确是一步一步将萧阁主独自引出来，而敢对我们三派下手，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大概此人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妄想翻天覆地。”
“同时触动四大门派，这股势力本该非同小可，晚辈入世时间虽浅，但自诩游历天下已广，真有这样一股势力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这也是老夫疑问所在，剑门在江湖势力不浅，但对此闻所未闻。凭空出现一位懂《九冥玄功》的高手，萧阁主怕是得遭受些无端猜忌。”
萧翊枫喝尽杯中的清酒，目光不知又落在哪儿开始沉思。
正在问颜夕顾各种问题的故溪言见此，伸手拿过萧翊枫手里的酒杯，提起酒壶倒上放到他跟前。本来要拦的颜玄骄这才猛然惊觉，故溪言紧挨着萧翊枫而坐，不时会碰到他，但是没有任何中寒毒的迹象。
“溪言，你？”
“啊？怎么了？”故溪言抬着手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东西啊！
“你碰到萧阁主没事？”听颜玄骄一问，颜无尽跟颜夕顾才注意到的确是这么回事。
“师父说我是唯一能碰阁主的人！”故溪言自豪地说着，炫耀一般伸长手臂跨过萧翊枫临近的左肩，搭到他右肩上。尽管颜夕顾不怎么看好萧翊枫，但这时候也着实为故溪言倒吸一口凉气——这傻小子找死吧！
萧翊枫本要抬手拿酒杯，被故溪言这么一揽，手落在桌面侧头过去，眼神仿佛再说“再不拿开别怪我取你小命”。
“嘿嘿……”故溪言尬笑着把自己的手拿回来，阁主身上是真的凉！
“故先生宠溺，影师伯还没教好规矩，颜掌门见笑。”多说无益，萧翊枫并不打算解释故溪言的话。颜玄骄对故溪言很照顾是明显的事，他应该不会让孩子置身险地。
“怎会？溪言无知，怕要萧阁主多费心了。”是真的得费心。
“我与颜掌门谈论之事你们听来也无趣，想散便散了吧，压着声音说话也不方便。”
正伸着脖子说悄悄话的故溪言、颜夕顾、颜无尽三人一下脸红起来，萧翊枫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留！不过，他既然开口了，不走还待在这里干嘛？故溪言当下站起身，笑呵呵冲阁主道声谢，从座位弹起，拉着颜夕顾向外窜。
“哎……”颜玄骄伸手要拦。
“由他去吧。”萧翊枫拦住颜玄骄。“在这儿他也不自在。”
考虑到故溪言根本坐不住，放孩子自己出去又难免会惹祸，颜夕顾跟颜无尽对视一眼，他留下听听到底如何处理此事，她由他拉住跑出客栈，在街上乱逛。
在天涯谷待了十八年，刚出来没几个月，故溪言还是看什么都新鲜，这会儿又没填饱肚子，转头手里已经拿了一串糖葫芦跟两个包子。
“顾姐姐，要不要？”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颜夕顾看着天上的星星，今天夜色很好！看来明天天也不会错，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过几天四派还会聚在一起，共同商议铲除那股现在还不确定存不存在的势力。想想都兴奋，这些天一定得跟着颜玄骄去见识见识！说不定故清风就出现了呢？
“这个给你！”
颜夕顾低头来，一个糖人差点就被贴到自己脸上。甜甜的气味飘入鼻子，勾起一股馋意，颜夕顾情不自禁伸手接过。糖人呈焦红色，不过巴掌大小，勾勒着团扇遮面的少女，横看竖看都不像自己。
“甜吗？”
故溪言凑过来的距离之近，让颜夕顾觉得如果不是糖人挡在中间他的脸可能就直接碰到自己的脸，真是个不知男女有别的傻瓜！不知道谁故意还是无意在颜夕顾背后一撞，让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跌去。
右手抓着的糖人赶紧撤开，左手慌忙之中抓住故溪言肩膀，还没来得及借力颜夕顾已经一头撞进他怀里，把人撞得身子一颤。
“混账！谁？！”
颜夕顾旋即逃开转身怒喝一句，然而来往路人匆匆，谁又肯自找麻烦呢？或许颜夕顾转过身来，只是为了不想让故溪言看到她此时发红的脸，至于到底是谁撞得已经无所谓了。
“顾姐姐，那个人应该是不小心的。”故溪言咬一口冰糖葫芦慢慢嚼着，刚刚颜夕顾撞到自己怀里的芬芳可比糖人甜美得多。
颜夕顾也无奈，手贴一下脸颊，先故溪言一步继续逛。或许是为了化解尴尬，或许是心里一直想问，颜夕顾把话题转到为什么故溪言碰萧翊枫不会中寒毒一事上。故溪言答应了阁主不透露血炎玉的事，也不怎么会编理由，就只说是爹爹的功劳。
故溪言吃着一个包子，把另一个扔给在脚边打转的小黄狗。狗儿叼了包子便跑，气的故溪言直骂白眼狼。
“好了，一只狗而已。”颜夕顾把没吃几口但是开始融化的糖人扔到故溪言本来装包子的油纸里，自己拍拍手甩个干净。
故溪言也没觉得有什么，继续啃没吃完的冰糖葫芦，吃完包子再吃这个味道还真怪，或许该找点水喝。正巧前面有一家小茶馆，故溪言当下便要过去。颜夕顾拦也拦不住，只能跟着去，两人走到门前，正准备进，突然听到旁边小巷里隐隐传来一声惨叫。对视一眼，齐齐动身飞奔过去查看。
两名穿着杂役衣裳的男子正在对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大声呵斥，而男孩子身后一名更小的女孩子正缩在墙角咬着嘴唇哭，看样子也才八九岁。
“喂，你们干嘛呢！”
故溪言喊着冲上去，把两个男人扒拉开，挡在男孩子跟前。颜夕顾无奈叹口气，在两个人对故溪言动手前出来解围。
“在下颜夕顾，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这毕竟是两个孩子，给个面子。”
“颜大小姐，这……实不相瞒，这两个小杂……孩子经常到店里偷东西吃，掌柜好心许给他人收养也不肯去，实在难管教得很，您就别来掺和了。”
“两个孩子而已，怎么就管教不了了？算我欠你们主家一个人情，店里损失尽可以去颜氏钱庄所要赔偿，两个孩子我留下了，你们回去吧。”颜夕顾语气强硬，拿出随身的令牌给两名伙计。
“店内损失不算什么……既然如此，颜大小姐请便！”两人没接令牌，直接告辞。
打发走俩人，颜夕顾才转过身来看两个孩子，他们俩衣衫褴褛抱在一块，正被故溪言拿糖葫芦哄着。没想到一个傻瓜还会哄孩子！
“没事了啊，坏人走了哦，再也没人欺负你们了！”故溪言哄着又回头来冲颜夕顾询问。“顾姐姐，我们带他们回去吗？”
男孩子抱紧怀里的妹妹躲开一些，戒备地看着两位救命恩人。他左手肿着，脸上有被打的血印，细而壮实的胳膊上淤青随处可见，倒不像是新伤。
“别怕啊，我们不是坏人！”故溪言连忙安慰。
“唉，看你应该有几分见识，应该知道我颜夕顾是剑门颜家大小姐吧？”颜夕顾尽量放松笑着靠近，对孩子她还真头痛，毕竟是真正的小孩子，不是故溪言一样的白痴，更不是自己的师弟，不能随意对他们大声呵斥。
男孩点点头，然后看向故溪言。
“啊，我叫故溪言，故清风的儿子，笑尘阁白影师父的弟子。”故溪言赶忙学着颜夕顾介绍自己。
男孩子把妹妹抱起来，低着头开口：“两位的恩情我记下了，他日功成名就，一定回来……”
“你要走？”故溪言眨眨眼。
“还请两位恩公成全。”
“我刚刚用剑门一个人情换了你们俩哎，看你小子也有几分武功，不如跟我们回去，拜我门下，一来有口饭吃，二来也有地方安置你妹妹。”
颜夕顾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浪迹天涯。
男孩子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颜夕顾一会儿，转而看向故溪言。“我……可不可以拜入笑尘阁？”
“啊？”
故溪言显然没想到男孩子会这样问，自己才刚入萧门，还不清楚收徒的规矩。但是对着一双渴求的眼神又不能狠心拒绝，脑门一热便开口应下来：“也行，我回去求求阁主，他会答应的。”
“你倒是会挑！”颜夕顾略带不满地瞥一眼这男孩子。“算了，神州大典笑尘阁出尽风头，最受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追捧……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江，没有名字。”男孩子偏过头去，显然并不想回答。
颜夕顾猜男孩有名字，只是心里不想承认，但是又留下一个姓，是母亲的姓还是父亲的姓？
“那……回去找阁主给你们起个名字吧！”
当下决定好，故溪言背起男孩，颜夕顾抱着女孩儿，四个人匆匆赶回客栈。里面早已散席，人也各自待在房间休息。
“阁主！阁主！”
故溪言踏进客栈放下背上的男孩就扯开喉咙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好几个人探出头来看，在萧翊枫出现后又都撤回去。
萧翊枫站在二楼，眼睛半睁，脸色有些难看。
“你安静点。”
“阁主！我、我……”故溪言回头指着身边的两个孩子。“我跟顾姐姐救了两个孩子，你能收下他们吗？”
“不能。”萧翊枫甩袖要走。
“阁主！你不收他们会被人打死的。”故溪言急得大喊。
萧翊枫不为所动，抬腿要回房间休息。
“阁主！阁主！”故溪言一着急顺着楼梯护栏几下飞上二楼，挡在萧翊枫前面。“阁主，你先别走，为什么不收他们啊？他们很可怜的！”
“你最好适可而止。”萧翊枫仍然要走。
“阁主！”故溪言伸手拉住要从身边走过去的阁主，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乞讨。“阁主，你就行行好吧，收下这两个孩子？”
萧翊枫转头看楼下，那男孩子正转头躲，显然是刚刚在盯着这边，而女孩子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紧张地看来看去。男孩是个习武的料，女孩虽然没有功力，但是一看就是资质难得，若能得到指导必能有所成就。如此这两个孩子应该血脉不凡，八成是遭遇了与自己相似的灭门惨案，或许也是师门被灭的余祸——也就是自己造成的。
“溪言，我留不得。”男孩子眼里有恨，更有狠辣，这样的人在没有确定利用价值之前萧翊枫不会轻易收下，况且他来历不明。
“阁主……为什么呀？”
“放手。”
“阁主，我都把人带来了，难道再把他们赶出去吗？”
“人各有命……”
“阁主！你不收他们我也不留了！”故溪言一生气说了什么自己都没注意，说完才一阵后悔，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萧翊枫真把自己赶出去怎么办？
萧翊枫深呼吸一口，越发觉得头疼。
“阁主……我……你就留下他们吧？”
故溪言刚说完，抓在手里的人直接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去萧翊枫房间，却听楼下传来声响，转头看去，萧翊枫手中蓝光若隐若现，而女孩子就在他手边，对面男孩子正被颜夕顾拦着，颜无尽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
“阁主！”故溪言连忙翻下楼来站到中间，有点不知所措。
“你放开我妹妹！放了她……”男孩子还在颜夕顾阻拦下喊着。
萧翊枫正跟女孩对视，女娃娃满脸泪痕，对着自己却没有哭，虽然眼神里还有害怕，但是没有转头躲开。她眼睛透出的美，让萧翊枫想到一时山云浪谷，正好自己也想去云宫客房中好好睡一觉。
“他留下，女孩子我带走。”
萧翊枫转过头来，目光又不知道落在哪儿，反正故溪言几个人都没映在他眸中。
11、易水旧城
“阁主你要做什么？”
“我答应！”男孩子突然停止挣扎，冲着萧翊枫喊。故溪言转头来看，傻小子乱答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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