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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笑道：“还要给爷爷送终。”
“爷爷，你胡说什么？你长命百岁，不要胡思乱想！”他著急地说。
“生死有时，沅儿，爷爷不盼什么，就盼百年之后你能好好地送爷爷走。”老爷子抬头一看，见唐文沅沉下脸，只得打住这个话题，“好了，不说了，来看看，还有多久过年了？”
唐文沅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答道：“还有五分钟。”
“到时候你又长大一年了，爷爷也多活了一年了，来，给你个红包。”老爷子似乎早有准备，从裤袋里拿出两个红包，放到唐文沅手里，“一个你的，一个给那九狐狸的。”
“爷爷？”
“拿去拿去，本来打算明天才给的，不过还是今晚给好。”老爷子看著挂钟，时针已经在五十九的位置上，秒针正要转它今年的最后一圈。
他微笑说：“这几晚爷爷都过了十二点才睡，就怕明晚不习惯，早睡了，等不到洛儿回来看看我。”
唐文沅脑袋突然空白了，直到“叮当”一声，十二点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哥他，未必会回来的。爷爷，你早点睡吧。”
说罢，他就落荒而逃了。
97、【九十七】
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使得唐文沅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用著不流利的英语，请这女人坐下，又问她喝茶还是咖啡，接著他使劲的打了个喷嚏，又叹气了——
连外国人都来了，好吧，她不是人，就算她把一整瓶的香水倒到神山，他都能嗅出她身上的死气，一个应该死了很久的外国女人。
她张开涂得艳红的嘴唇，嘴里出来的竟是口音不错的中文，“唐先生似乎很不欢迎我的到来。”
她伸出手，说：“我是凯萨琳。”
她的中文使唐文沅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起来，跟她握了握手，说：“我是唐文沅。你要找的是我哥哥，但你应该看到，我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过几天就是他的丧礼。”
“我很抱歉，我来的时间不对，但我坐飞机一趟了，不希望白走。”
“你不希望白来一趟。”唐文沅问道：“那你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是我们组织的代表，只有我一个知道中文，所以由我过来。”凯萨琳顿了顿，再说：“就我们所知，唐家是非常厉害的巫师，那唐先生能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们这里不叫巫师，干我们这行的，都叫道士或者天师。我来猜猜，你不是人，也不是鬼，我相信你们西洋人死了跟我们死了不会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唐文沅一个晃神，想到了沈墨之，“我觉得你像魔，我有个朋友，他身上有跟你相似的气味，你们西洋，也是分为六道吗？”
“我不知道六道，我学习中文跟我的一个中国情人在三年前，我不太懂得C国文化。我不是魔鬼，也不是鬼魂，我是你们说的吸血鬼，Vampire。”说罢，她怕唐文沅不明白，便张嘴露出一对獠牙，惊得唐文沅差点儿从沙发掉下去。
“我看到了，你可以把你的牙收起来了——那个，你该不会是见到人就要这样表明你的身份吧？你们西洋这样开放吗？”
“不是，但我必须对你诚实地说出我的身份，这样才能展现我的诚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
“你们的组织，那请问你们是什么组织？吸血鬼组织吗？我可不是吸血鬼，对你们的组织也不感兴趣。”唐文沅听到门外有嘶嘶的声音，他还没有说话，下一刻就有一只黑猫进来了，而门始终是紧密著的。
凯萨琳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她警戒地看著凭空出现的黑猫，那黑猫叫了一声，阴森得她的毛孔都要竖起来。
她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猫，喵喵。”唐文沅抱起喵喵，放到膝上，顺理著牠同样竖起的毛发，“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怕你伤害我，没事的，你继续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不完全是吸血鬼，我们组织有很多不同的种族。近这一年来，我们国家发生了很多邪恶的事情，这违背了我们和平的原则，我们必须解决这邪恶的阴谋。前几天，一只东方的吸血鬼来到，他告诉我们，东方也发生了不平常的事，为了解决这些事，我们可以跟唐家合作。”
“那你们打算怎样合作？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骗子？东方的吸血鬼，我们唐家不认识他，我不会为了你的一面之词而冒这个险。”
“我知道。他说了，你会拒绝，但他让我在C国等五天，五天后你会答应。唐先生，请你好好考虑，这样的合作对我们只有好处。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语罢，她就起来走了，走的时候只留下一股留着死气的香水味。
唐文沅站到窗前，看著凯萨琳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大宅，而宅外那些妖并不敢靠近她一步。
这东西，身上有著类似于沈墨之的气味，又不完全相似，又并非他们C国所说的僵尸，那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她口中的东方吸血鬼，倘若她说的是实话，他怎么可能五天内就改变主意？
他突然凝住了脸色，五天后就是丧礼——
突然，林伯进来了，他说：“二少爷，老爷子请你把大宅的结界解了。”
“什么！”唐文沅转过头问。
“老爷子说，今晚是大少爷的回魂夜，他怕大少爷被结界拦在外面，不能回家。”
“是，今天是回魂夜，所以外面的妖和鬼全都在等今天。一大宅子的人，怎能撤了结界？”唐文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他放轻声音说：“林伯，即使是我哥，他也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但这是老爷子的命令。”
唐文沅叹气道，“林伯，替我告诉爷爷，哥要是回来，这个结界不会拦得住他。”
98、【九十八】
唐宅被多层而厚实的结界包围著，九扬他们设了几层，唐文沅又布了两层。
入夜后，外头的戒备显然更森严了，宅里的客人用过晚饭后都留在饭厅里严阵以待。
但是饭厅里却只亮著两盏灯，照得一墙之隔的客厅更阴森，时有阴风袭来似的。
此时，客厅里已经布置好灵堂，唐文洛的棺柩就放在厅中。
今日是他的回魂夜，老爷子等著他回来，其他人则戒备着外头的妖鬼乘机而入。
唐文沅和九扬从房里的窗看下去，来的妖好像又多了，不过鬼界的还没有出现。
“你是说，今天来了个吸血鬼。”九扬回过头来问：“而且她身上有类似沈墨之的气味？”
“嗯，又不全像。她想我们跟她合作，应该说她的组织，鬼知道她什么组织。这几天啊，来的人真是越来越奇怪，好像那个，万俟家的关青天，阴阳怪气的，曹仲也说他这个人心术不正，万俟家早晚不保。”他靠在窗边说。
“我会盯着他的，放心吧，这个人算不上什么，坏不了你的大事。”
“什么我的大事。”他难得地微红了脸，转个话题：“你觉得他今晚会回来看爷爷吗？”
蓦然，窗外传来一阵阵低号，十列鬼兵拨开乌云而来，为首的是灭天大将军。
他骑着一匹死马，领着鬼兵低号。
落地的时候，他从马上丢下一副女孩的尸首，骑着马的几只鬼兵也从马上丢下新鲜还没有腐臭的尸首，总共十来具，横陈在唐宅外。
“你这个矮东西！”守在铁闸前的九秋指著灭天骂道。
灭天没有给他一个正眼，而是一个推掌，将被他丢到地上的女孩推给了九秋。
九秋下意识接住了女孩，那是个五到六岁的女孩子，束著两条辫子，睫毛又浓又长，可以想像到被睫毛盖著的眼睛要是睁开了会是何等的圆亮。
九秋从不胡乱杀人，更不会对孩子狠下毒手。
见及此，他不禁怒从中来，单手抱著尸体，另一手对灭天打出火球。
“小心——”九扬从窗里跃下来，与他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九秋怀里的一阵骚动，很细微的声音，但九秋却清晰地听到了。
他一动，怀里的女孩也动了。
女孩睁开眼睛，圆滚滚的，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明亮，而是两团漆黑，没有眼白。
她张开长著獠牙的嘴，正要对著九秋的脖子咬下去，但是一团黑雾掠过，掠过九秋，而后他怀里的女孩不见了。
那黑雾冲进了大宅，女孩被丢在地上，所有的结界随之而解。
鬼妖狂呼。
紧接是脚步和兵马达达地冲进来，风沙四起，本来丢在地上的尸体也应声而起，僵硬地向九扬他们走来。
“我操！”九秋憋不住气，骂了一声，接著摆出对敌的架势。
从唐宅里冲出来的唐文沅看着密密麻麻的妖鬼，咬咬牙，只犹豫了一秒就回头往屋内跑，咚咚地冲到老爷子的房间——也是那团黑雾消失的地方。
门紧闭着。
他使劲地拍着门，喊道：“爷爷，开门！”
可是老爷子始终没有开门，仿佛里头空无一人。
唐文沅只好调头下楼。
这时外面已陷入骚乱，以多胜少向来是个好方法，幸好唐宅里的人马并不算少。
他正要动手时，视线却被从虚空出来的一男一女吸引住了。
男的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万俟言，女的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东宁。
他们在主屋布下了结界，这结界泛著紫光，力量很大。
骑著马的灭天吼道：“万俟，我与你们师父说好的，唐家今晚必定要亡！你们敢逆他的意？”
这一声，使得混战的众人相继地停下手来。
万俟言带著东宁，来到灭天面前。
“是的，师父的确答应了大将军，但他应该提醒过您，他管不住我师哥。”
“这是你们师父的意思，沈墨之怎敢违背他？”灭天眯著眼冷声问道。
“大师哥没有违背师父！”东宁说道。
或许应该叫她做温思宁，她就是天魔最小的弟子——影魔。她易名留在人间等待她是个转生，如今沈墨之回去了，她也跟著回到山中。
她最得天魔的宠爱，任性自我，并不把灭天放在眼里。
她说：“大师哥已经照师父的意思灭了唐家的结界，他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
“无知小儿！别以为你们俩的结界可以拦住本将军。”
万俟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著温思宁在虚空中走了。
唐文沅和九扬同时抬起头，看著一楼亮著的老爷子的房间。
——他来了。
99、【九十九】
老爷子从早上就在等。
他深信唐文洛会回来，不管以别的身份，还是一缕魂魄，因为当日唐文洛离家之前虽留下那件绣金龙的唐装和羊脂玉龙纹扳指，却也说了：“爷爷，我会回来的。”
他说到做到。
而且——
老爷子又想起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陌生年青男人，那男人说：“唐文洛没有死，但请您告诉他们，他已经死了。”
于是他从噩耗中清醒过来，告诉所有人，他的孙儿已经死了。
他一直躺在摇椅里，直到外面起了骚乱，才拿起拐杖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俯视著那半是来自鬼界，半是来自妖界的兵马，来势汹汹。
这是他在有生之年，头一次清楚地见到鬼界的鬼。
忽然阴风侵袭，他咳嗽起来，胸口一片火热的疼痛，以致他错过了那团黑雾的到来。
突然，“砰”的一声，门开了又飞快地关了。
他弯著腰转个身来，还用手帕捂著嘴咳嗽著，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停住了。
他看著面前披着长发，有着雕刻一般的容貌的男人。
这就是出现在他梦中的男人。
他的胸口立即舒畅了，这足以证明他的梦并非臆想，那么他是——
这看似高傲的男人双腿跪到地上，谦卑地说：“爷爷，洛儿回来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拍门声，唐文沅在外面喊道：“爷爷，开门！”
沈墨之笔直地跪着，却对老爷子摇了摇头，显然并不希望唐文沅在此时此刻进来。
尽管他知道唐文沅很快就会得知他回来了。
老爷子如他所愿，没有出声，一直等到唐文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拄著拐杖，来到沈墨之面前，扶他起来，仔细看着他这张陌生的脸。
“你是洛儿。”老爷子老迈的眼睛里含著着一把泪，沙哑着嗓子问道：“告诉爷爷，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
“鱼，要是没有鱼的话，那顿饭我就不愿意吃了。”沈墨之弯着腰，让老爷子看得更仔细，“大概是我七岁还是八岁的时候，因为晚饭没有鱼，我不吃饭，还偷了家里的鱼竿跟文沅去池塘钓鱼，那时家里还有个池塘。我钓了三条锦鲤，还想煮了它们来吃，几乎被爸爸揍了，爷爷却说——”
“打什么打，你这些锦鲤有什么好吃的。洛儿沅儿，爷爷明天带你们出去钓鱼。”老爷子抹了抹眼泪，拉著沈墨之坐到沙发上。
“爷爷，今晚我回来，是想告诉您我没有死，您不用伤心，要保重身体。”
老爷子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孔，尽管早有准备，却也不禁悲从中来。
他知道坐在他眼前的并非人，而是魔，一个修为千年的魔，而只有一部分是他的孙儿。
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喝了记川的水。”沈墨之低着头说，“我转世到唐家是机缘巧合，现在我必须回到我本来的身份。”
“爷爷知道。”
“我不再是唐家的人，外面的东西都知道，他们都在看我会不会出手。爷爷，这次我出手了，过了今夜他们都会散去，唐家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宁。但是，爷爷，我不会每次都出手，唐家现在是文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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