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雨轻轻笑了起来,摊手说:“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们,这江湖上都传遍了,说你们云华得了沈曼冬和圣剑,我们紫薇教有所行动,这很难理解么?”
“即便如此,可你们直接来了锦城,难道不是事先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这话说的,我紫薇教也不是吃干饭的,你们一行人下了山,之后的去向也不难查,没必要想的那么复杂。”
叶芝兰面露诧异。
季晚疏移动视线看着叶芝兰,问:“怎么?”
叶芝兰犹疑道:“此次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原以为已经做到十足的保密,没想到江湖上早就传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暗中泄密?
“这回是我败了没错,”温朝雨说,“不过你们若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消息,那我奉劝你们省点力气,有精力在这问我,不如回去问问你们的掌门谢宜君,她安排这么一出究竟是何用意。”
“就算如你所说,你也不能走,”叶芝兰说,“你的属下都已离去,如今你是毫无还手之力,十年前你潜藏宫中做卧底,今日不能就这么放过你。”
语毕,叶芝兰便要上去将温朝雨擒住,季晚疏这些年来早就想把她逮回去,奈何师父到底是师父,季晚疏虽然已是功力第一的首席大弟子,但与温朝雨较量起来始终差强人意,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两人齐齐动身朝温朝雨逼近,温朝雨自知现在不是她们的对手,倒也不挣扎,十分大方地等着她们给自己上绑,却听久未言语的沈曼冬忽道:“慢着,将她放了。”
此言一出,两个小辈俱是一愣。
“放了?”季晚疏首先说道。
“放了,让她走。”沈曼冬点头。
“这……怎么能放了?”叶芝兰不明所以,“沈师叔,当年如意门被灭,和她脱不了关系,若没有她暗中通风报信,紫薇教岂会那么容易攻上流苍山?这人作恶多端,师父屡次要我们将她拿住,您不也正好报仇?放了她是何意?”
沈曼冬不答,只抬手将温朝雨拉到身后,瞧着她道:“回去向南宫悯报个信,就说圣剑在我这里,她若想要,就拿她的命来换。”
温朝雨显然也未料到她会放自己走,皮笑肉不笑道:“一把剑而已,就算你不肯归还,她也不可能傻到把性命送给你。”
沈曼冬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只需要告诉南宫悯今天发生的一切,余下的,就和你无关了。”
温朝雨试探性地后退了几步,说:“你真的要放我走?”
“不然呢?”沈曼冬笑得和善,“难道你想同我们一道去云华宫喝茶?”
季晚疏禁不住要发作,正欲阻拦,沈曼冬却是摆手道:“让她走,你们不必担心谢师姐那处如何交代,一切有我。”
季晚疏踌躇一番,只得忍下来。
温朝雨将大刀挎去腰间,又谨慎地后退了几步,见这三人似乎真没有要拦她的意思,这才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跑了。
·
“你们两个随我来。”目睹温朝雨消失,沈曼冬兀自朝林深处行去。
白白放走了温朝雨,季晚疏窝了一肚子火,脸色铁青,叶芝兰知道她心中不好受,只得硬拽着季晚疏跟上沈曼冬的脚步。
林木错落,山风带雪,留驻在原地的弟子们因着距离渐渐模糊成了一团影子,沈曼冬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停下脚步,挑了株大树挡住自己,说:“今日的事,可还有旁人知道?”
季晚疏正在气头上,不想与她回话,叶芝兰便道:“除了师父和满师叔,只有随行的弟子们才知道了,可他们也不清楚我们是来接您的,至于季师妹,也是刚刚才得知。”
沈曼冬沉吟片刻,又说:“不对,除了你方才提到的人,应该还有别人知道。”
叶芝兰问:“沈师叔何出此言?”
“江湖上的消息,是我吩咐人传开的,”沈曼冬说,“可我并没让人说明我会来锦城,他们一定是早就得了密报,所以才会故意路过此地,想借机杀了你们。”
叶芝兰讶异:“您放出的消息?”
“这个暂且不提,”沈曼冬看着她,“你确定除了随行弟子,没有告诉另外的人你们要来锦城?”
叶芝兰正色:“确实没有。”
沈曼冬说:“那就得查查这一队弟子,有无可疑之人。”
叶芝兰感到心惊,思索道:“这次的随行弟子,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个个身家清白,自小养在宫中,该是不会有问题。”
“温朝雨先前说了谎,”沈曼冬此刻疏无半点笑意,眉目冷静,“南宫悯让她来锦城,很明显是受人指点,我猜南宫悯的计策,是要温朝雨带着假的沈曼冬故意露面,好与你们对上,再将你们杀个干净,只不过她没猜到沈曼冬是真的还活着,所以温朝雨这次反而落入了我们的圈套,赔了夫人又折兵。”
季晚疏听得烦乱无比,冷道:“那你干什么要把消息放出去?就为了引他们过来?”不等沈曼冬作答,她又说道,“诚然南宫悯是计算错了,没料到你会现身,但我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紫薇教恶贼没杀几个,温朝雨也放走了,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过家家,闹着玩儿么?”
她口气冲,态度也有些恶劣,叶芝兰立即拍了季晚疏一下,示意她收敛情绪。
季晚疏心中不平,冷哼一声。
“之所以放出消息,是为了吸引南宫悯的注意力,”沈曼冬说,“她十年来都在追查圣剑下落,听闻此事必然会一探真假,我这么做,目的不是为了打击紫薇教,而是想借此摸到宫中的眼线是谁。”
而今看来,有人给南宫悯指了锦城这条路,那就说明云华宫果然是有紫薇教的奸细在的。
“照你这么说,”季晚疏盯着沈曼冬,“这事是你一手策划的?你早就和掌门还有满师叔见过面了?”
开什么玩笑!这三个人一早就私底下碰了头,联合起来搞出这么一场闹剧,就为了把宫里的奸细揪出来,可直到如今,除了叫南宫悯知晓沈曼冬与圣剑的确现世以外,那奸细的影子却是一星半点都没摸着,兴师动众好些天,就这么个结果?
季晚疏越想越气,冷笑:“我没你们那么高的觉悟,也不关心别的,我只知道温朝雨不该放走,即便留下她,今日发生的事那些教徒回去后也自会禀报南宫悯,到手的鸭子飞了,再要抓住可没那么容易!”
叶芝兰无奈道:“季师妹,你消消气罢,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会旁生枝节,沈师叔不是说了么?她们此举是为了揪出宫中奸细,如今也算是有了眉目,只要在知晓此事的人中好生查一查,想必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把那人找出来,至于温朝雨,她是南宫悯的得力属下,有她亲自回去禀报,当然比那些教徒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那又如何?”季晚疏说,“就算南宫悯知道沈师叔活着和圣剑的消息不假,又能有什么用?”
叶芝兰动了动唇,正要按着自己的想法替她解惑,却听沈曼冬截话道:“当然有用。”
季晚疏对沈曼冬并无旧情,眼下她放走了温朝雨,就更是对她好感丧失,不由嗤笑:“总不能是她乖乖把命送到你手里,换那破剑。”
“她自然不会这么做,”沈曼冬说,“可如此一来,她就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季晚疏顿了顿:“什么意思?”
“因为沈曼冬是假的,圣剑也是假的。”
季晚疏一愣,连带着叶芝兰听了这话也是目露疑惑,两人齐声道:“……假的?”
便见沈曼冬缓缓抬起手来,触摸到下颌角的位置,指尖轻轻一捻,捻起一点微皱的皮来,在两人逐渐放大的目光中,“嘶”的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顷刻间自她脸上剥离开来,露出另一张全然不同的清丽容颜。
看清这张脸长什么样,季晚疏满腹怒火登时烟消云散,呆了在原地。
“满师叔?!”叶芝兰平素稳重端庄,此刻也难免失了态,“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满江雪瞧了她们一眼,垂头将面具收入袖中,说:“如你们所见,我不多解释了。”
季晚疏脸色古怪,嗫嚅半晌才道:“……您不早说。”要是早知道眼前这沈曼冬是满江雪假扮的,她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不会冲她撒出来。
“先回宫,”满江雪神色平静,“回去后将此番随行弟子都监视起来,我不与你们同行,还有别的事要做,趁早上路。”
她说罢,兀自执剑而去,也不去管两个小辈反应如何。
季晚疏与叶芝兰对视少顷,好一阵仍是回不了神。
第25章
尹秋沐完浴,和别的女弟子同出了汤房,回到院里时,傅湘正抱着干净衣裳迎面走来。
已经有段日子没落雪了,但冬夜还是一贯的严寒难耐,尹秋刚洗了澡,浑身暖烘烘的,穿得并不多,傅湘下午被抓去给宫里干苦力,想是累得身汗,这会儿只着了件薄衫,她与旁人并行着,见了尹秋便将她们都丢在身后,朝尹秋跑来,说:“乖乖,还好先前让你跑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累死我了。”
尹秋拿出手帕替傅湘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都干了些什么?”
傅湘瞧着她笑,说:“扫雪扫地,清理污水沟,什么地儿脏就往什么地儿跑,哎你离我远点,身上味儿重着呢,别熏着你。”
实际新弟子们入宫后,几乎每过几天都会被拉去干累活儿,尹秋也去过几次,不过今日那些师姐们来挑人的时候,傅湘眼尖,偷摸着将尹秋搡了出去,这才没让尹秋跟着。
转眼入宫也快有个月了,这期间的相处下来,尹秋发觉傅湘对她的确没话说,是个体贴仗义的人,尹秋见傅湘此刻气息还不稳,便关心道:“那你吃饭了没?别饿着。”
“身臭汗,洗完澡再吃,”傅湘顺嘴答了,等周围的弟子们走远了些,才又问尹秋道,“怎么样,这几天还收到药瓶没有?”
尹秋心念一动,面上却是镇定道:“没有了。”
傅湘捏着尹秋的手帕自个儿擦起汗来,说:“已经过去好些天,估计是不会再来了。”
尹秋点了下头,没说话。
“你呀,”傅湘冲着尹秋的脑门儿拍了下,“那天晚上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睡着,害我又在房里干瞪眼一整晚,结果第二天一问还是睡得人事不省,可真是个笨蛋!”
尹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怪我,定力不够好,连累你睡不成觉。”
傅湘大大咧咧的,说:“那倒也没事儿,我就怕有坏人盯上你,既然那人不来了也是好事,要是往后再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可千万记得跟我说。”
尹秋应了,傅湘便入了汤房去沐浴,尹秋回到房中火速写完课业,早早就窝去床榻入眠,待到了半夜,有人朝窗沿上丢了个小石子儿,尹秋登时惊醒过来,连忙穿好衣裳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凌冽的寒风无休无止,吹散尹秋身从被窝里带出来的热气,院中清幽,无人走动,四下里仅有寥寥几盏昏黄的灯笼照明,尹秋留意着周围的动向,如前几日那般,放轻动静跑到围墙下的角落等着。
她才到不久,那墙沿上便落下个挺拔的人影,尹秋抬起头来,公子梵伸手拉了她一把,两人如同夜晚的鸟雀般,悄无声息地飞离出了弟子院,几番高低起伏,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林。
“日夜颠倒,还习惯么?”公子梵问。
“习惯的,就是觉得时间不够用,睡不好觉。”尹秋说。
“学武并非易事,总要付出代价,”公子梵侧身让到一边,“昨晚教你的剑法,练遍给我看。”
尹秋便自袖中掏出一截光滑的竹枝,就地舞起剑来,她姿态略有些笨拙,看得出来还不熟练,但好在记性不错,公子梵只演示过遍,尹秋就全然记在了心里,半点没出差错。
“你悟性很好,我果然没看走眼。”公子梵的语调中透着欣慰。
尹秋没吭声,兀自将这套剑法又舞了几遍,后才收手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教我功夫,究竟为了什么?”
公子梵说:“你想学,我便教,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尹秋看着他,说:“那你还教过别的人吗?”
公子梵说:“自然是有的,不过目前就你个。”
尹秋问:“还有谁?”
公子梵却不答:“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自从那晚两人见了面,有了第二日的约定后,尹秋虽一直纠结苦恼,但终是没抵挡住学武的诱惑,次日入了夜还是给他留了门,当晚公子梵应约前来,多的话也没有,只将尹秋带来此地,信守承诺教她习武,直到今日,夜夜如此。
这几日以来,两人除了剑法上的交流,并未有过多的言谈,公子梵也不会主动提及什么,纵然尹秋问起些事,他总会耐心解答,但尹秋心中总是忐忑不安,直觉自己像是被他收买的小叛徒。
谷之主,大老远跑来别的门派教别人武功,又声称自己并无所图,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可公子梵表现得那般温和有礼,倒也真不像是别有居心。
尹秋思虑良多,还是直言道:“你如果只是单纯想教我功夫,我确实愿意跟着你学,但你要是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不好的事,那你还是趁早换个人罢,我不会同意的。”
公子梵笑了起来,说:“你口中不好的事,指什么?”
尹秋说:“比如让我帮你探查云华宫的机密,或是替你干些见不得人的坏事……总之我已经是云华宫的弟子了,还是被师叔带回来的,我自己没什么要紧,可绝不可能连累师叔。”
山林静谧,夜空没有星子,公子梵瞧着她的眼神却闪动着光泽,他很是温柔地问了句非常现实的话:“那么你觉得,就凭你现在的身份,若我真要你做些什么,你做得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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