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先解了你的哑穴,”男人说,“但你不要叫出声,知道么?”
即便自己有心想呼救,以他先前的身手来看,估计也能抢在尹秋发出声音前将她制伏,尹秋此时已经沉静许多,便又眨巴了两下眼睛。
“很好,乖孩子,”男人说着,并拢二指在尹秋身上点了点,“试试看?”
尹秋防备地看着他,低声咳嗽了一下。
“知道梵心谷么?”男人说。
“不、不知道……”尹秋声音发颤。
“也是个江湖门派,”男人说,“不过没你们云华宫有名。”
尹秋似懂非懂。
“我每年都会来云华宫里转一转,”男人又说,“年年的新弟子中,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好苗子,今年么,我看你就不错。”
尹秋听不太明白,问:“什么意思……?”
“挖墙脚,”男人笑了起来,“我看你资质尚可,是个练武的料子,你想不想跟着我学功夫?”
这人竟是偷摸来云华宫挖墙脚的?尹秋面露惊诧,半晌才道:“可我已经是云华宫的弟子了。”
男人说:“这又如何,你们掌门当年拜在宫内,不也去别的门派学过艺?”
尹秋瞠目结舌地说:“但我、但我还不认识你,而且我以后是会有师父的。”
“我不收你为徒,”男人笑得很温柔,“也不图你别的,只要你跟着我学功夫就行。”
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尹秋心生戒备,顿了片刻道:“不行的……”
“为何不行?”
“我不知道你是谁,就算你想教我功夫,也得先问问师叔的意见。”
“满江雪?”
尹秋下意识想点头,却又发觉自己还不能动,便“嗯”了一声。
“可不能告诉她,”男人说,“得保密,包括你那位还在房里等你消息的好朋友,也得瞒着。”
他连傅湘都知道!尹秋震惊了:“你怎么什么都……”
“既是专程来挖墙脚,就不会单单只注意你一个,”男人说,“你的好朋友也不错,只可惜她是明月楼的后人,对比一番,还是你最合适。”
他既不收徒,又不另有所谋,天上会白掉馅儿饼?尹秋没那么好骗,大着胆子道:“我不信。”
男人还是笑:“那你要怎么才信?”
尹秋心道你行迹可疑,说的话也真真假假不能分辨,拿什么让她信?
尹秋说:“怎么我都不信,你走罢,以后别再来了。”
男人沉吟少许,忽然说:“如果我说我认识你娘,你信么?”
尹秋心念一动,面上却维持着怀疑的态度,说:“我娘?”
“你娘叫沈曼冬,是云华宫昔年大弟子,”男人说,“你爹叫尹宣,是紫薇教教徒,对否?”
尹秋沉默须臾,说:“这些事不难调查,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你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不是好骗的。”
“看出来了,”男人说,“有戒心是好事,小孩子也不该轻信陌生人,你做的很好。”
尹秋禁不住疑惑起来:“那你到底是谁?”
男人垂眸瞧了她一阵,含笑道:“我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不过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为公子梵。”
“公子梵?”尹秋念了一遍这三字,抬眼道,“你是姓梵?”
男人失笑:“我不姓梵,我是梵心谷谷主。”
一谷之主,大半夜跑到别的门派收拢新弟子,真乃怪事一桩。
尹秋暗自琢磨着,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戴面具?你……是不是不能以真面目见我?”
男人说:“你想太多了,行走江湖,有人易容,有人乔装,戴面具不算稀奇,而今你我能否相识,就看你愿不愿意。”
与他对话倒是有问有答,但尹秋还是觉得自己压根儿什么都没弄明白,她想了又想,对眼下这情况感到一筹莫展,噤声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倘使你想学好功夫,明晚就将门虚掩着,”男人说,“我见了就会来找你,反之亦然。”
尹秋拿捏不定主意。
“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男人又说,“就随你的愿,往后都不来了,怎么样?”
尹秋愣愣的:“哦……”
见她一脸茫然,男人弯弯唇角,起身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不过我们见面这事,还请你不要声张,尤其不要告诉你的师叔,还有你的好朋友。”
宽厚的掌心在发间留下一点余温,尹秋不知为何,因着他这一个举动消解了大半畏惧,她直视着这人,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传出去不好听,”男人笑,“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我夜闯云华宫弟子院,我没脸见人了。”
尹秋踯躅不语。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男人行到门边,侧脸说,“那我明晚再来,穴道过一个时辰自己会解,你安心睡。”
言毕,他便信步走了出去,衣袍翻飞间,两扇木门轻轻合拢,悄无声息。
第23章
积雪消融,地板上四处布着水洼,一队人马飞奔而来,踏碎了那水中倒映着的人影。
季晚疏倚在墙边,目睹弟子们朝她行来,问道:“人在何处?”
一名弟子翻身下了马,恭敬道:“查清了,就在城外。”
“看清楚了,是温朝雨没错?”
“是她无疑,她还带着一队下属,护着一辆马车,正朝紫薇教总坛赶去。”
“马车里是什么人?”
“没看见,不过他们个个神情戒备,行踪谨慎,要不是被执行任务回城的弟子凑巧碰见,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
能让温朝雨亲自出面护送的人,看来非同一般,季晚疏接过缰绳,打马行在最前方,说:“走!”
而另一边,幽深长林中,一队车马正缓慢行驶在山路上,温朝雨驾着马,斗笠戴得低低的,她扭头看了一眼隐约可见的城门,冲身旁的下属说:“这都老半天了,人怎么还没来?”
“护法别急,再等等罢,”下属也伸长了脖子看,说,“先前咱们故意露了面,他们一定会马不停蹄向季姑娘禀报,估计这会儿已经在追咱们的路上了。”
温朝雨点了下头,说:“行,那我先走了。”
下属错愕:“走?”
温朝雨伸了个懒腰:“我有伤在身,谁也打不过,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那下属哭笑不得地道:“护法说笑呢?我们几个哪能打得过您那徒弟?”
“柿子要挑软的捏,”温朝雨说,“除了她,其余人你们见一个杀一个,但也别忘了演戏,拼死都得护着马车里这位,我暗中瞧着就行。”
她说罢,打马行到马车边敲了敲,说:“一会儿知道该怎么做?”
窗帘被人掀开,里头坐着名乔装打扮过的女下属,回道:“护法放心,都记着呢。”
这女下属穿了一身清艳的蓝裙,脸上遮了半张面纱,晃眼看去,倒真有几分沈曼冬的影子。
温朝雨在云华宫蛰伏多年,与沈曼冬抬头不见低头见,对她的衣着外貌无比熟悉,此番挑这名女下属来假扮沈曼冬,温朝雨可是下了好一场功夫,不过他们此行只需故意吸引云华宫的视线,无需做得太真,不用这女下属出面说什么话,云华宫的人若来了,杀个一干二净即可,倒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温朝雨也想瞧瞧,云华宫那个假的沈曼冬,能不能比她这个真了去。
“那剑匣子背好了,”温朝雨说,“实在打不过的话,就把这玩意儿丢过去,逃命要紧。”
女下属依言照做。
趁着季晚疏还未赶来,温朝雨不欲多留,嘱咐了几句便下马隐去了身形,一路暗中尾随观察动向,果然,下属们没走多远便见一队云华宫弟子突地现身于前方,堪堪拦住了去路。
一见那马背上神色冰冷的女子,温朝雨便将气息隐匿得更深了,默默藏在一丛杂草堆里,只探出一双眼来。
·
“叶师姐,弟子们都问过了,这客栈里没有姓沈的客人。”有弟子匆匆自大堂行来,说道。
叶芝兰眉头深锁,朝那客栈内看了看,沉吟道:“怎么会,分明说了人就在此处。”
“会不会是消息有错?”那弟子道,“是谁跟师姐说我们要接的人在这里的?”
叶芝兰不答,反问:“你确定没有姓沈的人?”
那弟子郑重道:“确实没有,不过么……师姐能不能说说到底是谁?咱们只知道姓氏,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万一人就在里头,弟子们哪怕擦肩而过也不认得啊。”
满江雪一早便交代过,绝不能告诉他们要接的人是沈曼冬,叶芝兰自然不会轻易告知他们真情,便道:“你们等着,我亲自去看看。”
叶芝兰复又入了客栈,先是询问了掌柜和店小二一番,尔后又挨个儿推了房门去看,竟真的不见沈曼冬人影。
怎么回事?
忽略掉那些客人们的骂声,叶芝兰自二楼飞身落下,正要吩咐弟子们将锦城内的客栈都搜查一遍,却见一名弟子自长街策马行来,开口便说:“叶师姐,有情况!”
叶芝兰道:“说。”
“弟子方才探查时,发现城外有紫薇教的踪迹,”这弟子没有下马,说,“还有季师姐,她带着人出了城,怕是要出什么事。”
季晚疏也在锦城?叶芝兰微讶,忙道:“可有看清紫薇教来了多少人?”
弟子答道:“人不算多,但看样子都是难缠的,而且他们都小心戒备地护着一辆马车,也不知道那车里是什么人。”
紫薇教突然来了锦城,还护送着什么人……叶芝兰沉思一阵,倏地抬头道:“不好!”
难道沈曼冬是被他们提前劫走了!
“立即与晚疏汇合!”叶芝兰上了马,“我们要接的人很可能就在那辆马车里,快去!”
一行人纷纷扬鞭驱马,赶紧朝城门奔去,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在他们离去后,缓缓自客栈二楼的廊边倾身行了出来。
乌云已散,薄光越过天际而来,轻轻投在这女子的身上,她着了一袭清冷的蓝衣,外披锦袍,裙摆与乌发齐齐晃动,半覆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如画的眉眼,映着那浅淡的日光,微微闪动着好看的光华。
她在原地站了一阵,远眺着城外山林,尔后便拾起廊边的剑匣背到背上,转身没入了客栈。
·
林间穿来寒风,吹落稍头的积雪,两队人马驻足对峙,气氛凝重。
“好狗不挡道,云华宫的人都给我闪一边去!”一名紫薇教教徒抢先喝道。
季晚疏微眯了眼,她认得说话的这人,他是温朝雨部下,常年跟在温朝雨左右,既然他来了,而温朝雨却不知去向,那就说明温朝雨一定是躲了起来,且不会藏得太远。
季晚疏冷哼一声,说:“锦城是云华宫的地界,岂容你们紫薇教擅闯?温朝雨在何处!”
那教徒神情轻蔑,操着手说:“我家护法不在此处,你要寻她,自去别地找去,休来碍我们的事!”
眼见这些小喽啰态度恶劣,季晚疏冷笑起来,在马背上踩了一脚,登时便执剑冲了过去。
有她打头阵,云华宫弟子也赶紧拔剑跟上,双方人马霎时便交缠起来,一时间,林中刀光剑影乍现,厮杀声不绝于耳。
毕竟是能与云华宫正面抗衡的门派,紫薇教此番人数虽不算多,却个个都是能打的,并不比云华宫弟子们弱了去,且他们行事狠辣,动起手来大有拼了命的势头,一场打斗下来,云华宫并未占得几分上风。
季晚疏眼尖,发觉这些教徒们虽出手狠绝,却都只是防守,并不主动进攻,始终围绕在那马车周围,显然是护着那里头的人。
“破车!”季晚疏一声令下,弟子们纷纷直冲马车而去。
见状,紫薇教教徒不约而同露出惊惶之色,众人立即以肉身为盾牌,牢牢将马车围住,举剑抵挡。
季晚疏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她足尖轻点,凌空跃上车顶,一剑朝车里捅去,却没能见血,季晚疏毫无耐心,利落将剑抽回,当即动用真气在那车顶上狠狠拍了一掌。
霎时间,马车轰然破裂,木料飞溅,无形真气蔓延开来,掀飞了周遭缠斗不止的教徒和弟子们。
下一刻,一抹蓝影自眼前闪过,速度飞快地朝后方逃去,季晚疏紧跟其上,手中长剑已蓄势待发,正打算凌空一剑刺穿这人的胸背时,却见另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剑忽地自一旁袭来,正巧击在她手腕上,十分凶险地打断了季晚疏这一举动。
这把剑不带杀意,力道却不小,震的季晚疏虎口发麻。
“季师妹手下留情!”
听见这声呼喊,季晚疏侧目看去,竟见本该在宫里的叶芝兰带着人飞奔了过来,不由地冷声道:“你们来干什么!”
“这人杀不得!”叶芝兰急忙闪到她身侧,用仅限两人才能听见的音调说,“她可能是沈师叔!”
季晚疏一时有些反应迟钝,说:“哪个沈师叔?”
叶芝兰抬手收回佩剑,仍是压低声音道:“糊涂,还能有几个沈师叔?”
沈曼冬?季晚疏心神一荡,赶紧抬眸看去,只见一众紫薇教教徒后方,赫然便站着个身穿蓝裙、脸覆面纱的女人。
纵然瞧不清这女人的具体相貌,可这匆匆一瞥,竟与多年前日日目睹的那道身影相重合,难道真的是沈曼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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