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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回过了身，看了一眼被拉住的衣服，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着穆辰。
穆辰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刚刚在脑子里打的草稿都被一场洪水冲刷得字迹模糊，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那个，你今天不骑电动车了吗，走过去很远啊。”大脑飞速运转，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话题。
“昨天忘记充电，坐公交。”江皓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念一条冷冰冰的定理。
穆辰这才想起前段时间确实听说要通公交线的事，只是拖得时间太长，上下学路上也没怎么注意，搞得他都快忘记了。
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通公交了啊，我还没坐过呢，刚好今天咱们出来的早，我和你一起。”
江皓没说话，扫了一眼他推着的自行车，好像是在问他不骑车了吗。
“车啊，天天骑车挺没意思的，我停小区里面就好，你等等我啊，别丢下我先走了。”
穆辰说着就连忙推着车跑回小区找了个空位停下，然后又急匆匆的跑回到江皓身边，似乎害怕慢一秒江皓就会消失一样。
而等在原地的江皓看着他跑过来的身影，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又闪过一丝黯然。
别丢下他……
这次一定不会再丢下他。
穆辰看到江皓还在等他，高兴得根本没注意到江皓神情的变化，拉着他就往公交车站走。
时间还早，站牌下没有其他人，穆辰本来打算等车间隙就跟江皓道歉的，但是他们运气实在太好了，刚到车站就驶来一辆通往二中的公交车，于是他们投币上了车。
车上的人不多，他们坐在了前后相邻的两个座位，穆辰坐在前面，公交车刚驶离车站，他就以一个极不安分的坐姿扭回头跟江皓说话。
“江皓，前段时间，我不是故意疏远你的。我就是，贴吧那些帖子，你都看到过了吧……“
江皓不太想谈论那些帖子，没有回应他，只是提醒穆辰坐好。
可是穆辰却不为所动，似乎非要把想说的说完才肯转回去坐好。
“我、我就是想跟你道歉，那些帖子……我也知道大家都是瞎传的，我就是、好吧我就是有些在意，我有点怕，怕你也介意，怕你……生我的气……“
我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穆辰极力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但是越是努力就越语无伦次，他简直像暴捶自己的嘴巴一顿。
“我没有生气，也不在意，你不用道歉。”江皓发现自己的谎言似乎越来越熟练了，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除了发汗的手心，大概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心慌的证据。
江皓原谅他了。
原来以为江皓会介意那些谣传，会因为自己的疏远而不高兴，但是他没有，他冷静的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穆辰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是听到那句“不在意”时，他的心却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痒。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希望他生气吗？
他心里越来越乱，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转回去坐好的事，不知不觉公交车已经进了下一站，司机刹车有些急，穆辰猝不及防的后仰过去，失去了重心，他惊慌之下向前伸出了手，想抓住座椅靠背稳住自己，但是他太慌了，抓了个空。
然而，那只抓空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那只手把自己的手包裹起来，手上微湿，手指染上了清晨的微凉气息，略低的温度通过紧贴的皮肤传递到穆辰的手背，让他迅速镇定下来，重新找回了平衡感。
“谢、谢谢。”穆辰坐稳之后，江皓就迅速松开了手，离开的那一瞬间，穆辰似乎感受到了那只手升起的温度，像是错觉一样，和眼前这个冷冰冰的人格外的不相符。
“没关系。”前门上来了一些人，江皓坐回了座位，又追加了一句，“坐好。”
这一站旁边有一个火车站，上来的似乎都是刚下火车到这里的人，公交车一下子坐上了很多人，占满了座位后还有一个拿着很多行李的中年人没有座位，江皓和穆辰都站起来让座，只是穆辰慢了一拍，那个人已经坐到了江皓那个座位上。
穆辰拉了一下江皓，示意他坐自己这里，但是江皓摇了摇头。
旁边坐上了很多人，穆辰不太好意思再跟江皓聊那些令人尴尬的话题，只好摆出一个极其端正的姿势看着窗外划过的景色。
由于这条路车辆很少，公交车车速比较快，很快他们就接近了下一站——一片墓地。这片墓地比较荒凉，很长时间才会有人打理，开放时间也极其随意，可是一般不会有人这么早就去扫墓的，本以为这个车站不会有人等车，但穆辰却发现了站牌下站了一个老人。
老人上了车，穆辰就连忙站起来给他让座，匆忙间额头撞向了江皓的胸膛，柔软的发丝在江皓脖颈间轻轻擦过，本该躲开的他瞬间成了一根不会动的木头，让穆辰狠狠地撞到了自己怀里，耳朵和胸膛都烧起了火，才反应过来扶住了穆辰的胳膊。
穆辰觉得今天简直丢尽了脸，像是平衡感失灵一样横冲直撞，站稳后的他连忙把老人扶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降了下来。
“现在的年轻人素质真高啊，谢谢你们啦。”老人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感觉，道谢的语气很和蔼，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不用谢啊爷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穆辰对这个老人很有好感，一路上和他闲聊了很多，江皓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们，心里面也觉得平静温和。时间忽然变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二中那一站。
二中的地段十分偏远，又和出城的路不是一个方向，中途很多人都下车了，大概是要在城郊转车，车上只剩下了他们俩和偶遇的老人。
穆辰看到二中的校门，亲昵的和老人告别，“爷爷，我们要下车了，您路上小心！”
“哎，你们等等我啊，我也要下车。”老人未等车停稳，就撑着椅背站了起来，刹车的惯性让他摇晃了一下，吓得穆辰连忙去扶他。
“爷爷您慢点，我们扶您一起下去。”
扶着老人下了车，他们就一起走向校门，江皓和穆辰有校卡直接进去了，老人却要在门房登记，他们俩原本想等老人一起进去，但是他担心两个孩子上课迟到，跟他们说自己一会儿有人来接，让他们先去教室上课。穆辰闻言只好和江皓走向了教学楼。
“江皓，那个老爷爷实在墓地那里上车的，你说他是给谁扫墓呢，还是那么早去。”
“不知道。”
穆辰其实并不十分好奇，只是想找个话题跟江皓聊，好显得他们不是那么疏远。不过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事实上寻找话题的一直都是他，他也已经习惯了江皓的寡言，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冷漠，而是这个人性格本就如此。
只是今天江皓的沉默，让穆辰感受到了一种与往日不同的低气压。好像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沉重情绪，因为极力地掩盖而透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痕迹。
江皓并不想去猜测那么多，也不想提及那片墓地，因为他来到柳城后，曾经不止一次的去过那片墓地。
这个墓园他在九年前来过一次，是爷爷刚去世后跟着爷爷的旧友和学生来的，爷爷年轻时是一名优秀的教师，后来退休后很少和旧时的同事和学生联系，但是爷爷走之后，他们就都接到消息来吊唁他，还替当时尚不能处理这种事情的自己举行了葬礼。
起初他只是去找“爷爷”，后来无意中在旁边的墓碑间，找到了母亲。
[爱女江心之墓
生于一九七二年三月十五日
故于二〇〇二年十二月十八日
二〇〇二年冬立]
墓碑上刻的是标准的隶书，整齐端正，有着温润的美感，正如上面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一般柔和。
那是江皓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的样子。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与自己很相似，只是眼神中不是如他一般的漠然和生硬，而是仿佛带有温度的柔和，和这块冷冰冰墓碑格格不入。她的头发又长又直，一绺碎发垂在耳边，有着说不出的少女气质，仿佛永远不会老去，嘴角微微翘起，看起来很容易亲近。
江皓看着照片里的女人，恍惚间甚至产生了幻觉，好像自己叫一声母亲，这个就会从灰白变成彩色，从照片里走出来，紧紧抱住他因过度悲怆而颤抖的肩膀，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背，嗔怪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来看她。好像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无法挽回的天人永隔，只是一场迟到数年的重逢。
可是幻觉终究是幻觉，幻象随着晨雾消失的那一刹那，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离开后，江爷爷和江心的墓碑旁，分别多了一束如雪般洁白的康乃馨。
前者为七年养育之情，后者为十月怀胎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秋节双更！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41、心愿相通
下课铃响后，穆辰迫不及待地拖着江皓跑到楼下。
今天是期末考试成绩单公布的日子，按惯例学校会在教学一号楼下通知板上贴上高一学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一面文科，一面理科，不过往常穆辰的成绩都是在一百名左右，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对这个排名没什么兴趣，最多就是排名出来的第二天等一个人不是特别多的时候去看一看自己和朋友们的排名，从不会挑这个通知板前人山人海的时候去凑热闹。
但是今天他像是多一秒都会煎熬似的，像唐僧西天取经一般，千辛万苦地到了通知板前，开始搜寻一个名字。江皓看到他急急忙忙的样子，拉都拉不住他，只好任由他冲进人群。
穆辰虽然到了前面占据了有利地形，可是通知板太大，人又太多，他刚好站的是版面中间的位置，只能看见中间的200-500名，找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发现那个想找的名字。转念一想倒也是，他那么优秀，肯定在100名之内呢。
于是他缓慢地向左边挪动，向看到靠前一点的名次，忽然觉得周围吵吵嚷嚷的，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卧槽，这第一名以前没见过啊！“
“甩第二名六十多分，逆天了！”
“你们上次篮球赛没看吗？这人这学期刚转过来的，江皓嘛，（6）班的，上次篮球赛不是他们班夺得冠？”
“对啊对啊，而且他超帅的，颜值直逼校草级别！”
“哦，怪不得我们班女生老往楼上跑……”
江皓？第一名？
穆辰听到这段对话，心里乐开了花，往左挤的步伐又欢快了几分，想亲眼证实一下自己听到的喜讯。
[排名1 江皓 672分]
卧槽！！！！！
穆辰在人群中挣扎着拿出手机，对着这个排名拍了张照片，又反复看了看，生怕是幻觉，然后一路说着“抱歉”以最快的速度挤出了人群，扑向了江皓。江皓怕他站不稳，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问他考的怎么样。
“我吗？没看见，人太多了，江皓，你太厉害了，672！全年级第一名！”他开心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把手机里拍的照片给江皓看，人群中太热，挤来挤去的又太费劲，穆辰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只摇着尾巴把飞盘叼回来的小狗，说不出的可爱。
怎么那么傻，人那么多就挤进去，也不知道先找自己的名字，反倒找别人的。
“江皓，你前几次月考是不是故意请假的，怕吓着他们是不是？刚刚好多人都在谈论你，第一次参加考试就高出第二名六十多分，我以后要叫你江大仙了！”
“你应该也有进步的，怎么不看看你的。”江皓拿出了一张纸巾，下意识想要帮他擦一下汗，但最后理智还是逼迫他收回了手，把纸巾塞进了穆辰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中，淡淡的说了句“擦擦汗“。
“我就算了吧，反正一直也那样，总之最后还是要艺考的，文化课这样保持我就很满足了。”
虽然穆辰这样说，听起来有些不求上进的感觉，但是这个学期的相处中，江皓发现穆辰很聪明，对学习也挺上心，不过他好像总是把对学习的努力程度控制在一个固定范围之内，把其他的精力放在画画上，并不是他不求上进，而是在有选择有方法的求上进。毕竟这两者之间要想完完全全的兼顾，那是很难的。
江皓看着他把额角的汗珠擦干，就一言不发的向人群走去。嘈杂的言谈、汗液的臭味、拥挤的空间，这些本都是他最讨厌最擅长避开的东西，但是他这一次，破天荒的克服了自己对它们的抵触反应，主动挤进了人堆，在通知板之前寻找着穆辰的名字，就像穆辰刚刚寻找他一样。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盲目的寻找，而是挤进去之前就预计了五十名左右的位置走了进去，上下寻找着。
[排名51 穆辰 573分]
前几次考试虽然江皓因为做编程请假没有参加，但是他都有关心穆辰的名次，三月底那次他是134名，四月底是108名，五月底是82名，包括这次，都是一直在进步的趋势。江皓觉得很高兴，嘴角不由得泛起了涟漪。
他走出来的时候，穆辰还保持着看到他挤进人群时露出的惊讶表情，“你你你你……你怎么……你不是不喜欢……”
“恭喜你，穆辰同学，51名，573分，进步了很多！”江皓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的涟漪还未褪去，语气也不似平时的冷静淡漠，而是带着难得的喜悦情绪，微微上扬的声调像是小提琴曲的扬起的尾音，温柔而有着动摇人心的力量。
“那今天中午我请客，庆祝一下你的第一名还有我的进步，怎么样？”
于是几分钟后，江皓就被穆辰拉到了学习食堂，看着他东瞅瞅西望望之后，两人各自吃了一碗番茄酱过多肉不足的烤肉拌饭。
穆辰默不作声的咽着一股番茄酱甜味的白米饭，心里忙乱地一边怪卖红烧鱼的大叔今天没来，一边吐槽做拌饭的阿姨舍不得放肉太小气，一边还在想着如何优雅从容的向江皓解释这个番茄酱为什么那么难吃。
但是江皓好像并没有那么介意，很快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后擦了擦嘴边的番茄酱，然后静静的看着穆辰吃，只是说了一句“没你做的面好吃”。
“那、那我下次再给你做面……不不不，下次我要买足食材，给你做顿满汉全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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